公共财政预算改革的繁难与突破

时间:2022-06-23 12:08:55

公共财政预算改革的繁难与突破

财政预算的公开与否本就直接关涉公民的基本权利,再进一步,其对官场贪腐之气的荡涤,对于中国公平、民主社会的构建,对于当下已经或即将外化的各种矛盾、问题的解决,对于相关不合理制度的修正与废止,将起到基础性、全局性作用。

两会召开在即,各方人士登台,各种话题演绎,建议层出不穷。在这样一个一年一度政治人聚会的关节点上,相对于在具体事件上的论争以及对于琐碎的制度性缺憾的小修小补,真正具备重大推进价值及深远战略意义的财政预算改革,不能再“走过场”,理应且必须成为今后两会期间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们重点讨论、质疑、问责的根本性问题。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隔靴搔痒、表面文章、形式主义甚至结党营私、裹挟民意的政策性提案与讨论,不单无益,甚至有害,而财政预算的公开与否本就直接关涉公民的基本权利,再进一步,其对官场贪腐之气的荡涤,对于中国公平、民主社会的构建,对于当下已经或即将外化的各种矛盾、问题的解决,对于相关不合理制度的修正与废止,将起到基础性、全局性作用。

过于技术性的阐释难以为普通民众所接受,那么,不妨将这一貌似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处理:一个家庭,由数兄妹构成,有一个家长,那么,作为其中不可或缺、在经济上做了不小贡献的一分子,一年来这个家庭的总体收入你总该大概知晓吧?一年过去了,家里的花销到底有多大,这些钱基本上花在了哪些地方,去搞个清楚,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能够对上面问题做出否定回答的,或许是基于下面三种情况:第一,家长作风太严重,人家就是不告诉你,没理由;第二,你的权利意识不够,加上你对这个不关心,认为挣了钱上交就行了,至于家长怎么花,那就不管了;第三,确实也想知道具体情况,但又无据可查、无法了解。

之所以作此类比,实在是因为,在逻辑上,国家的财政预算同样具备这样一个清晰的推导过程。告别计划经济,迎来市场经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基本上所有公民都已被框入所谓纳税人的范畴之内,强制性的税收征管实为政府的一个基本职能,无可厚非,但政府征税,征了多少税,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被强行征税之后,这些钱到底计划或者已经用到了哪些地方,是果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还是说被铺张浪费在了非理性投资、转手进了政府官员的口袋、变成了公务员的盘中餐,或者是,官员们拿着这些钱,买了几辆好车,盖了几所豪华办公大楼?

时下的公共财政预算,问题太重。

作为权利人主体的纳税人或“大而言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其对权力机关及行政机构的问询、问责,是《宪法》明确告知且必须得到保障的基本权利,换言之,没有权利、只有义务的国家与社会,是不可想象的,而预算的科学性、公开、透明以及决策过程的民主化、执行过程的可监督,这一系列问题,牵涉公民基本人权,更与国家的民主、法制、和谐唇齿相依,媒体与公众人士须反复澄清、充分辩论,并假以时日待之以真正落实。

预算公开,治本之策,繁难之下,必将突破。

繁难

关于公共财政预算的所指,现有的中国学者对此存在不同认识,主要原因则是因为各自研究领域的不同,财政经济学家与、法律学家对此问题的理解多有不同。有些学者说,公共预算就是把政府财政的钱用于公共服务的目的,于是叫做公共预算,该观点更多指代的是款项的去向。大多学者并不赞成上述观点,认为如此定义是片面的、错误的理解。如今学界较为主流且日益达成共识的简单定义则是,政府花钱,它应该是一个公共的过程,它首先应该是一个经由民主讨论决定的过程,是一个公开、透明的过程,另外,是需要接受大家监督的过程,而此时所谓的公共,更多指代的则是它的外部性。

本文的立场显然支持后者。

财政必将关涉收与支。坦率而言,对于任何一个政府来说,它本身并不创造经济价值,但它却是一个消费组织,那么,既然消费便需要去收钱,钱从哪里来?依照当今民主法制国家的一般方法,政府所有资金来源必须通过税收的方式征取,收入的所有大账必须纳入法制化轨道,但中国目前的财政状况混乱不堪,尽管国家已在一定程度上推进“费改税”,但“费”的名目之繁多以及款项之庞杂,依旧让人眼花缭乱。“费”的缺乏民主监督以及征收原因、方式的非科学饱受质疑,“费”需统一纳入“税”的框架里来。

“税”的重要性则简单明了。计划经济年代,政府所有征税单位基本为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工人在单位领工资,农民在田里耕作,并不需要本人从自己腰包里向外掏钱缴税,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大家的普遍工资在提升,企业的所有制状况也发生了诸多变化,国家的财税来源不但出自国有企业,更有很大一块来自民营企业,在这样一个状态下,个人需要缴纳个人所得税,企业需要承担各种相关税负,个人、企业与国家财政发生直接关联。

既然“费”需要统一进“税”的笼子里,而且地方政府的所谓“土地出让金”亦需以税收方式收拢国库,那么“税”的征收方式势必需要法定化、科学化,不能“朝令夕改”,更不能想征多少就征多少。伴随着税收日渐走入公众生活,关于公民被强制纳税之后对于国家税收规模、税收去向的关心自然是与前者一脉相承。财政预算的公开与否,决策是否民主化,钱花得到底合理不合理,对公众明示、澄清,自然是政府财政的题中应有之意,而目前的状况则是,有关国家财政预算的编制及执行,民众不但无从了解详情,甚至连政府官员都很难说清。

依据中国政法大学研究所所长蔡定剑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的表述,财政预算是一个国家至为重要的事情,但即便如此重要,却根本未获重视,其在程序操作上存在严重问题。“少数人坐在那里编预算,领导在那里拍板,在形式上他是拿到人大来了,橡皮图章给你盖一下,但这个预算我们还是不知道。你把我们的钱征去了,可你怎么花我们却不知道。”

蔡定剑认为,对于政府官员贪腐风气的遏止,需从制度层面约束,而口头上、文字上的限制,希冀借由所谓道德标准来规制公务员的行为,是靠不住的逻辑。“你发文件说,你们不许吃喝,但他手里有钱啊,他不吃喝?吃喝了你也不知道啊。老实说,之前的那些反腐败措施,都是无效的,这个问题涉及到反腐败的根本。如果政府官员在花钱上没有规矩,那么,你这个社会还能叫法制社会?你的法制就是到街上抓老百姓、处罚老百姓?”

当下中国的财政预算是怎样一个状态呢?首先决策缺乏民主。基本上讲,我们的预算是财政部来编,政府领导来定,定了以后通过人代会的形式通过,走走过场。但人代会通过的到底是什么呢?其实,无非是一个预算报告,在之前数年,甚至只是一张纸,纸的上面开列几项比较大的数字。比如,今年有多少收入,要花多少钱,要干什么。实际上,人大见不到真正的报告,也没有预算的报表。在该报告中,不但每个项目具体花了多少钱没有得以呈现,报告中政府各个部门的预算也是没有的,更不要说每个部门下面各个机构到底是怎么用钱的。据悉,国务院部门众多,在早前的财政预算里,连这些部门的预算都没有,民政部、教育部、财政部花了多少钱,下面机构花了多少钱,一概语焉不详。

据本刊记者了解到的情况,原来的预算是怎样编制的呢?到了年终了,发一个通知下去,给各个政府部门,说,我们要编预算了,你们报吧。各个部门一报,财政部门把这些预算一拼,报的可能多了,然后就各砍30%或20%,称作预算拼盘。你报得多就给得多,也不看具体目标和效果如何,而且各个部门所报预算并无科学依据,但你报预算,我就给你拼起来,你报了,我根据你权力的大小,往下砍,你权力大,就不敢砍你的,你权力小就多砍你一点。如此逻辑,严重违背科学原则,更是对公民缴税效果的亵渎。

突破

虽然有关体制性、制度性问题在当下政治氛围内看似无法更动,属无可奈何,但财政预算朝着“公开”的方向与路径延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行得通,也必须要走。在预算公开的过程中,民众的主动参与、监督,将顺势而为地刺激、推动与之连带的各种相关问题得以解决,但决策的不公开、不透明以及监督机制的缺位,将导致大量问题永无解决的时间表,且各种矛盾日益蓄积,存在风险加大的可能。

财政预算无涉政党政治,各方争议较小,以预算改革为突破口,进而推进各种改革措施的落定,对于增强政府控制力、杜绝贪腐、优化资源配置等诸多方面,具备深远意义,而在此实施环节,能够碰到的所谓困难与阻碍,其实无非某些地方政府对此的顾虑、心存念想贪官的抵制、利益群体的不合作等不可见光的因素。推开这扇窗户,打破这些障碍,沿着正确的方向改革,一切将柳暗花明。

依据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贾康对本刊记者的表述,如若打破已故经济学家杨小凯所谓中国经济“后发劣势”之瓶颈,推进公共财政预算改革实为当下最佳切入点。贾康认为,财政预算改革需要重点关注以下几个问题:首先,预算亟需公开,只有公开,后面的事情才有讨论的基础;其次,民众、媒体等各方监督不可缺位,且需对预算执行情况提出评估意见;第三,预算的过程理应是一个各方博弈、相互妥协后最终达成共识的最佳方案设计,尽量听取各利益群体的声音;第四,预算并非铁板一块,如遇紧急状况,可提出修正,但需事前通报,而非事后告知。

中国政法大学研究所所长蔡定剑认为,公共预算改革,第一是要科学、要细化,要做部门预算,这个预算应该是完整信息的集合,但细化的含义并非琐碎,要确保信息的可读、可理解,让人大代表看得懂;第二,预算要体现民主;第三,要增强人大的审议能力,人大要做一些实质性的审议,而非走形式;第四,预算批准之后,在执行过程中,要建立有效的监督机制,用制度和措施来监督预算执行情况。

“有些预算细化之后,比如广东、河北、河南焦作。预算确实细化了,但预算很厚,广州说了,预算已经半人高了,每个部门的信息全都有了。这带来一个新的问题:人大代表开两天会,会期太短,根本看不懂。原来是一张纸,现在变成了好几本书,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只能是看得一头雾水。从民主监督的角度,我们觉得,不单纯要细化,还要科学地细化,要把某些信息过滤掉。”

蔡定剑认为,可考虑将人代会开会时间延长或审议程序前移,前移到人代会专门委员会阶段,确保人代会有事可干,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审议。另外,可考虑增强人大代表对预算的裁量权,有权让他们提出预算修正案。同时,在人大代表选举机制无法变革的前提下,尽力打消人大代表不敢提供修正意见的顾虑,增强其专业技能的培养,也是需重点提及的一环。

不管在操作方式上如何实现,预算公开的大方向是确定无疑的,而这也是我们关注和呼吁的基点所在。关注财政预算改革,关注公民社会的构建,我们需在讨论中前进。因为,只要可以讨论,只要程序民主,方法一定会成熟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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