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11-22 06:58:15
关键词:红色 继承 超越
红色,代表了热血、生命力,代表了一种狂热的原始的生命意象。由于鲜红的血液及人类早期火的使用等原因,红色成为了原始崇拜中最普遍的色彩。中国的传统文化也为红色赋予了最特别的意蕴。莫言的小说中几乎每一部都能看到红色或红色系的色彩词句,红高粱,红萝卜,纯洁美丽的红树林,使天地暗红的红蝗,《枯河》中那水淋淋的鲜红的月亮,《爆炸》中火红色的狐狸、红裙子与红苹果等等,这些已经不是单纯的色彩,而是与意象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小说文本中的主色调,与小说的主题相互印证。其中,莫言既有着对于传统的红色意象的忠实继承,更有着超越甚至变异。
一、对传统的忠实继承
在莫言的小说中,部分红色意象沿用了传统的含义,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红高粱》,红色作为这部小说的主色调,显示一种强烈的生命意义,即生命的升腾与激情,这与中国传统红色所代表的生命热情、刚毅不屈的品格是完全相合的。如在小说中,莫言描述红高粱,“如果秋水泛滥,高粱地成了一片,暗红色的高粱头颅擎在浑浊的黄水里,顽强地向苍天呼吁”在这里可以感受到,高粱的红色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充满热烈与野性的力量,象征了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在这恶劣、充满竞争的土地中,红高粱也从那高密东北乡的一片“浑浊的黄水”里,顽强渴求生命的欣荣,这是一种无法遏止的向上的生命欲望,它也正是我们在一般的红高粱大地上所发现的生命本体。在现代小说中,红色常常与血液相连,代表了革命、牺牲。《红高粱》中“我爷爷”余占鳌始终是一个特殊的土匪与英雄同在的双重角色,他将“杀人越货”与抗日“精忠报国”演绎得英勇、英雄,在描述惨烈的牺牲场面时红色赋予了他民间文化的原始生命力,红色在此时所负荷的情感力量十分的强烈,与传统红色所代表的英雄主义相继承。再如,在《透明的红萝卜》中,闪耀的红萝卜象征的是一种朦胧、抽象的希望之光与精神亮色。它在黑孩的世界中出现,照射、否定着他周遭的无序纷扰,不管生活多么冷酷对待他,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地与生活,这一抹红色就在这一片阴暗浑浊的底色上闪光照耀,红色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里,这个红色意象是传统红色所代表的希望。《红树林》中红树林这意象也如此,美丽和坚韧,充满希望,反映了最原始的生命力。
这一类红色意象是属于忠诚于传统的“原始意象”,承载着种族记忆和集体无意识。莫言在民间生活环境的刺激下,敏锐地捕捉到积淀着民族集体无意识的原始意象“红高粱”,作品中对人物的性格,心理活动,争杀场面,乡土风情等的真实描写,让我们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那片红高粱的存在,它们所散发的那特有的血腥甜味荡漾于作品的字里行间,也显现了中国民族祖先的一种生命状态。
二、对传统的大胆超越
但在莫言一些作品中,尤其是近期的作品中,在红色意象的运用上,或是将红色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超验的悲怆情感氛围,或是用以体现人性的阴暗、丑陋面,可以看到,莫言对传统的寓意进行了很大程度的超越与变异。
如小说《枯河》中, “一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从村庄东边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时,村子里弥漫的烟雾愈加厚重,并且似乎都染上了月亮的那种凄艳的红色”。在此时,小男孩小虎已经投河自杀,当描述这个死亡的场面时,通过红色和紫色等的泼洒与超常搭配,暗示男孩的死的强大冲击与诡异凄怆。可以见到,红色在这里象征着死亡,鲜红色的月亮、父亲红色的眼泪等等这些红色意象组合在一起,不但令读者脑海产生了色彩浓烈的死亡画面,更传递出人物对生活和爱的期待与残酷的现实的矛盾冲突,与小说悲剧的主题相印证。与此相似的还有《爆炸》中出现与医院死亡氛围中的红苹果与红裙子。
如《红蝗》中,莫言用“红色”来展现蝗虫的恐怖感和丑陋感,伴随着红蝗的疯狂滋生,与此对比的便是人性的扭曲变形。正是这种不寻常的对调,让生命呈现出一种扭曲,“红蝗”就是这丑陋的意象的一个代表,它不单是指向那些暗红色的昆虫,更是指向那些扭曲、疯狂的人性。而“红”这一色彩词的使用,就使丑变得充满趣味。
在莫言的笔下,红色的泼洒并不只是为了丰满文本的外形而已,不只是为了强化审美感受,更重要是赋予了色彩更深层的意义,使读者聆听到超越文本表面的作家内心的呐喊,触摸到主题的意蕴。为了促进主题的揭示,莫言运用了大量的红色意象,它们或是明亮鲜艳,或是灰暗肃杀,这些意象在莫言的高超的语言艺术下,皆代表了其专属的情调与寓意,映画出主题的深刻内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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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夏志厚:《红色变异――从到》,《上海文论》,198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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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司真真:《浅谈莫言小说中的色彩美》,《文教资料》,2009年第18期。
重回昨日,逝逝,淅淅,念念,痴痴断江南。
--题记
君不见八千送贬梦将翳,三十尘土泪不迭,风残寒烛断续逝,明日葬侬知是谁?锦锄桑下丧花冢,偃卧墨中莫相随,追遗庐下江南月,东风一曲破如归,竹韵声声虞人泪,草塘碧湖惹春回,卿魂浪荡难销日,甘愿簇雪断梦飞,始觉清秋半斜目,一方孤坟柳剪眉,破寒难耐更恨笑,琵琶行上泣人黑。
墟里依烟婀婀袅,七里春声笛牧童,燕归无期晗湘日,鱼爱冰河梦消融,珍渺希雪为已晚,昨日荷秀念旧朋,馥流潺若山溪水,怀玉无情折柳空。踏破楼兰恨夜郎,哪闻此刻又相逢?溶瑟月冷寒貂蝉,沉河西施灵柩松,三香寒立路为过,一颦昭君塞下奉,贵妃双颊殷绯红,金枝醉我彤上彤,寒鸦残穆白凌桂,一缕香魂散古龙。
茶色蔷薇倚乌梦,深处江南白榀州,笑问可见一老叟,撑篙湖畔水悠悠,苇花渐飞零乱处,但闻花冢一坟头,散香葬侬何为过?安乐何须几清秋,蜀道路险回深谡,灯火阑珊一回眸,秋千荡过杏花雨,醉卧船内稻花熟,再望青幡蓦回首,山水空朦奈莫愁,寻栖零月何安身,五岳二河声声休,胡歌散尽风尘里,远方婵娟可知否?川行花泽令狐冲,流云风过徊萧某,望尽九州皆不是,洒泪鱼哭尚醉酒,顺风千里龛千帆,瞳中峭巫漠轻舟。
命运的力量
比教育的力量大得多
儿时的莫言瘦得皮包骨,细长的脖子,挑不住那颗沉重的脑袋。他和小伙伴们吃野草、啃树皮,甚至抢煤吃。
5年级时遇上“”,因为家里是中农,莫言又因事得罪了老师,被剥夺了上中学的资格,回家放牛割草。孤独让他学会了观察与倾诉,他甚至常自言自语。他取名“莫言”,提醒自己少说话。
极端饥饿的日子里,邻村的大学生启发了他。“他认识一个作家,写了本书,得了成千上万的稿费。每天吃3顿饺子,而且还是肥肉馅,咬一口,那些肥油就唧唧地往外冒……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当一个作家。”
唯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1985年,莫言以《透明的红萝卜》、《爆炸》、《枯河》等一批小说获得广泛声誉,没多久,他又“吼”出《红高粱家族》,确立了文坛地位。
莫言说,“电影也好、文学也好,完全可以用这样自信的口吻来叙述,我是唯一一个报信者,我说是黑的就是黑的,我说是白的就是白的,真正有远大理想的导演或小说家,应该有这种开天辟地的勇气,唯一一个报信者的勇气。”
10余部长篇、100余个中短篇,莫言的写作数量与精神体积,在中国作家群体中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和广度;他的小说,依然有着裸、血淋淋的生命力。
作家是职业
既不神秘也不高贵
莫言神态稳重,拿捏香烟的姿势都显得安详。在部队时,他可是一个劲猛抽烟卷,“刚开始写作时,很痛苦、很难,抽烟,熬夜。当时白天要工作,只有晚上来写。”
尽管各种声誉接踵而至,各国作家、记者不断造访,莫言并未被冲昏头脑,他仍是那些老战友的好哥们。
去壮暂如翦,来衰纷似织。触绪无新心,丛悲有馀忆。
讵忍逐南帆,江山践往昔。
秋月颜色冰,老客志气单。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疑怀无所凭,虚听多无端。
梧桐枯峥嵘,声响如哀弹。
一尺月透户,仡栗如剑飞。老骨坐亦惊,病力所尚微。
虫苦贪剪色,鸟危巢焚辉。孀娥理故丝,孤哭抽余思。
浮年不可追,衰步多夕归。
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
疏梦不复远,弱心良易归。商葩将去绿,缭绕争馀辉。
野步踏事少,病谋向物违。幽幽草根虫,生意与我微。
竹风相戛语,幽闺暗中闻。鬼神满衰听,恍惚难自分。
商叶堕干雨,秋衣卧单云。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
瘦攒如此枯,壮落随西曛。褭褭一线命,徒言系絪缊。
老骨惧秋月,秋月刀剑棱。纤辉不可干,冷魂坐自凝。
羁雌巢空镜,仙飙荡浮冰。惊步恐自翻,病大不敢凌。
单床寤皎皎,瘦卧心兢兢。洗河不见水,透浊为清澄。
诗壮昔空说,诗衰今何凭。
老病多异虑,朝夕非一心。商虫哭衰运,繁响不可寻。
秋草瘦如发,贞芳缀疏金。晚鲜讵几时,驰景还易阴。
弱习徒自耻,莫知欲何任。露才一见谗,潜智早已深。
防深不防露,此意古所箴。
岁暮景气干,秋风兵甲声。织织劳无衣,喓喓徒自鸣。
商声耸中夜,蹇支废前行。青发如秋园,一剪不复生。
少年如饿花,瞥见不复明。君子山岳定,小人丝毫争。
多争多无寿,天道戒其盈。
冷露多瘁索,枯风晓吹嘘。秋深月清苦,虫老声粗疏。
赪珠枝累累,芳金蔓舒舒。草木亦趣时,寒荣似春馀。
悲彼零落生,与我心何如。
老人朝夕异,生死每日中。坐随一啜安,卧与万景空。
视短不到门,听涩讵逐风。还如刻削形,免有纤悉聪。
浪浪谢初始,皎皎幸归终。孤隔文章友,亲密蒿莱翁。
岁绿闵以黄,秋节迸又穷。四时既相迫,万虑自然丛。
南逸浩淼际,北贫硗确中。曩怀沉遥江,衰思结秋嵩。
锄食难满腹,叶衣多丑躬。尘缕不自整,古吟将谁通。
幽竹啸鬼神,楚铁生虬龙。志士多异感,运郁由邪衷。
常思书破衣,至死教初童。习乐莫习声,习声多顽聋。
2、忍不住吐离别,轻轻弹落的思绪,那一世已远走,倾塌的远古,烽火狼烟,不再是你的断壁江山。
3、我睁开眼,清风明月是你,花草树木是你,瀚海山河也是你。于是,我闭上眼,梦里星辰皆化作了你。
4、誓言不再回,花残人憔悴,悲伤流泪,你已不再,曾经的繁华已衰退,只剩下零碎的美。伊人心碎,英雄不悔,擦肩而过不留恋。
5、红尘深锁,只缘感伊一回顾,展颜轻笑,我此生不负相思。只缘感你,展颜回顾,倾城一暖,浅笑梨涡。只想让你回眸一次,便能看见我的深情。
6、长歌长,孤烟凉,枯骨许谁故地葬,风月心中藏;携天苍,泪千行,举杯与谁诉天长,倚楼天涯望。
7、回风舒袖离人舞,滞涩琴音声声催。莫问今夕是何夕,怯探归期亦何期。此后夜阑孤月寂,独聆碧海烟涛尽。长空泽野俯仰间,两处茫茫皆不见。
8、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9、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从浓雾深处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我忽然睁开模糊的眼睛,一切渐渐清晰。
10、风华笔墨,后庭尘埃。便天光云影,不与徘徊。纵三千里河山,亦四十年蓬莱。青丝染霜,镜鸾沉彩。
——题记
漫无目的地来到那条熟悉的小河边,轻轻地拨开朦朦的湿雾,睁开因等待而疲乏的双眼,无心欣赏雾中的晨景,分不清是雾水还是泪水,不知不觉地打湿了思痛与等待的衣襟。迎着凉凉的晨风,抬着沉沉的双脚,慢慢地走在记忆中的小河边泪儿涩心儿颤,守望等待落莫无语没了往日的笑声与欢言。
初冬的风儿刮过有些僵硬的脸颊,寒意带着揪心般的痛直冲柔软的心田,头昏脑涨没了方向感。独自立在思伤的冬晨傻傻的发呆,痴痴的等待时运转还,那份如胶似漆的情浓意深能够回眸再现,怎奈念的思绪已不在思痛的心田太难耐。
初冬的风冷冷的肆意刮着,片片残叶无奈的随风飘落枯黄干卷,带着今秋的留恋蜷缩着化作泥土一去不复返,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风中,孤苦守望来年的暖意融融。望着光秃秃的树干不由得一阵绞痛阵阵伤感,萦绕在低落的心间泪珠连连滚落唇边,等待与思念的痛如刀插一般直插思醉了的心田,血涌紧锁的眉宇间。
看那树干没了往日的翠绿斑斑,没了往日的叶飘欢腾,孤单地立在风中凄凄叹叹。风裹着雾气肆意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枝惨痛般的低吼左右摇摆上下晃动,可怜巴巴的任风刮任雾浸,犹如思痛中的人儿一样无所依无所靠,无奈地立在风中,伤伤的等待风停日照后的谧静与欢言守望与期盼。
天茫风凉枝瑟抖树微颤,望不到灿烂的阳光感觉不到光暖,痛痛的立在干涸了的小河边独自苦思苦盼。停下沉沉的脚步,轻轻地抚摸着风剥残皮摇晃的树干,悄悄低语暗暗昵喃,独自落泪泪落指间。断了的思绪何时才能回到曾经温暖的瞬间,轻慰思伤了的柔心与痛痛的双眼。
我们从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说起。
小说的开场即给人一种残酷的生存画面。这是一个饥饿的年代。虽然小说家没有交代具体的社会环境,但这一场景完整地展示了一个不寻常的历史年代。
在这一背景下出场的主人公“黑孩”是一个现实的弃儿。站在民间社会的角度看,传统乡村社会秩序失范并受压,这个父亲出走、受后娘虐待的孩子得不到亲族的关怀和社会的救助,并“游离”在“”政治社会的边缘。
接下来,若按照现实主义的叙述进程,读者会在一种怜悯的目光下审视这个可怜孩子的命运变化。然而,作者开始放慢叙述的节奏,将读者的这种外部投射的怜悯心渐次诱入到一个内在化、甚至有点魔幻化的感觉世界之中。
作者新奇的叙述笔触给那个不寻常的历史年代同时打开了几扇窗口。一个是那个年代的历史生活:工地、石头、石栏桥、铁砧,可怜的黑孩,一群消极地敲钻的人们。这是那个历史年代的坚硬而冷漠的底色。
另一个是通过多变的视角发现的感觉世界:黄麻地、小河、桥洞,“的身体变得像优质煤块一样乌黑发亮”的黑孩,“穿火红色的运动衫”的小石匠,“蒙着一条紫红色方头巾”的菊子,“两个棕色的”铁匠,“像一只深思熟虑的小公鸡”的小铁匠,等等;这个感觉世界是小说给我们打开的一扇最大的心灵世界的窗口,它是多彩的、动态的、神奇的、充满幻想的暖色调。
读者可以从这个可怜的主人公的视线里看到许多的神奇:他想象着“原始森林一样茂密”的黄麻地中间,地瓜地和菜地变成一个方方的大井,他幻想着黄麻地变成水,水面上有鸟鸣,蚂蚱剪动翅羽的声音,变成了梦里的火车,但梦被后娘的扫炕笤帚打醒了。他能感觉到“温柔的鱼嘴”“像装了磁铁”的柳树干,“白一样的水花”,“像蜻蜓一样飞舞着”的柳叶;高兴时他能听到“河上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音”,看到“河上有发亮的气体起伏上升”,他甚至能听到菊子姑娘头发落地时的声音。
还有一个感觉世界是压抑性的精神世界:队长、刘副主任、后娘、“手指骨节粗大”的小石匠、狂躁的小铁匠、“如枣者脸如漆者眼如屎克螂者臂上疤痕”的老铁匠、受虐的黑孩等。在这个隔膜化的成人世界里,黑孩听到后娘“打屁股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人用棍子抽一麻袋棉花”,小铁匠扇他头皮时的脆响“像在地上摔死一只青蛙”,看到老铁匠的“面部没有表情,僵硬犹如瓦片”,嗅到自己的手抓起钻子时“炒猪肉的味道”;还有锤碎的食指指甲、灼伤的手指、被火星烫起大燎泡的肚皮,等。这一切都是迟钝的、冷漠的、怪异的冷色调的感觉世界。
这个受虐式的精神世界造成了黑孩一直游离于1970年代的中国历史社会,这个年代施加的所有痛苦他竟然无法感知。但在现实世界的“灰色”与精神世界的“黑色”之间,黑孩却发现了一个放射出各种光芒的彩色世界。正是那个冷酷又烘暖,压抑又冲动的晚上,黑孩在四个各怀心思的成人身旁,突然发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光滑的铁砧子”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光芒四射。
这种超现实的感觉化书写,不仅让那个一贯沉重又压抑的年代放射出一道光芒,而且很好地映射出黑孩纯真的心灵世界。尽管这只是黑孩一种神奇的瞬间体验,后来他把所有的萝卜地都翻一个遍也没有找到这只“金色的红萝卜”;但它几乎成了那个黑沉沉的年代里的一个光彩的美梦,给今天的读者增添了对那个年代的丰富的“历史想象”。作家曾在一次文学对话中说道:“就我所知,即使在‘’期间的农村,尽管生活很贫穷落后,但生活中还是有欢乐,一点欢乐也没有是不符合生活本身的;即使在温饱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生活中也还是有理想的。当然,这种欢乐和理想都被当时的政治背景染上了奇特的色彩,我觉得应该把这些色彩表达出来。”
由此,让我们回到作家书写历史的那个年代。1985年,莫言迎来了创作上的爆发期,先后发表了《金发婴儿》《透明的红萝卜》《球状闪电》《老枪》《枯河》《秋水》等一系列新锐的中短篇小说。这一年,也正是中国当代“现代派”“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密集走上文坛,改变文学格局的年份。虽然之前一些成熟的作家早已对两方现代派文学技巧有了运用,但真正敢于突破传统创作规范,与20世纪的世界文学接轨的还是这批青年作家们,如莫言、残雪、马原、余华、苏童、格非等。
莫言此期的小说充分重视人物的心理世界,用高度感觉化的语言、意象化的手法展示现代人的种种心理意识和精神特征,从而扩展了文学艺术的表现域度。在小说《透明的红萝卜》中,不仅有黑孩的各种感官视角和幻想等奇异书写,而且作家还通过各种人物之间、乃至动植物的眼光来形成变化交叉的叙述视角,对笔下的社会年代和人物心理展开丰富的叙述,让读者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小说味道。在这种高度感官化的书写中,作家还通过一些意象化的凝聚深化人物内心那些难以言传的精神心理。如黑孩眼里的“金色的红萝卜”、小石匠的“大红运动衣”、老铁匠臂上的疤痕、白云飘过落在河滩上的阴影、笼罩着雾气的油麻地等。这些新奇的表现方式在同期的小说创作中也尤其明显,如“金发婴儿”“白狗秋千架”“球状闪电”“枯河”等。进而,作家大胆地将这种感觉化、意象化的书写上升为一种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利用黑孩的超常感觉展示出来的神奇,以及一些神秘虚幻的氛围营造,不仅将一个现实的弃儿形象生动地传达出来;而且将70年代末以来的“伤痕”“反思”为主题的社会写实小说中的政治批判很好地转化成一种普遍性的个体生存感,从而超越了具体的历史语境,使得文本获得更广泛的艺术生命力。从这种意义上说,莫言小说将“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和中国“”社会的特殊生存状态做了很好的内在融合,它丰富了不同年代的读者对这一历史年代的认知和想象,不会因为时代的隔膜而丧失阅读的兴趣和理解力。
此外,站在阅读层面,我们还可以从很多方面来印证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的精神分析学色彩。首先,作家曾说小说缘于自己的一个梦:“有一天凌晨,我梦见一块红萝卜地,阳光灿烂,照着萝卜地里一个弯腰劳动的老头,又来了一个手持渔叉的姑娘,她叉出一个红萝卜,举起来,迎着阳光走去。红萝卜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其次,作者童年经验中的“饥饿感”所形成的某种情结,黑孩的自闭症(失语状态)、受虐和自虐、爱幻想等与精神心理病症的关联。
从中学阅读指导层面来讲,对小说文本思想意蕴的理解还是要建立在生活体验和时代精神之上。由此,我们认为,小说通过“透明的红萝卜”这个意象化的文本核心,既展示出主人公黑孩自身的心理映射和自我想象,是那个受虐又冷酷的年代中的一种瞬间体验和精神慰藉;又是作者创造性地塑造出来的一种艺术灵光。他使读者通过这一灵光,点燃了对那个特殊年代的历史感悟,从而获得一种丰富的对历史年代的个体认知和体验。
此外,当我们把这部小说讲述的历史内涵和当代社会联结起来时,小说的结尾方式也能传达一种时代的隐喻。黑孩在寻找“金色的红萝卜”时被看菜园子的老头子抓住,送到了队长面前被狠狠地管制,却因为黑孩的受虐和功能的丧失(哑巴)而释放,最终黑孩“钻进了黄麻地,像一条鱼儿游进了大海”。这一压抑——寻找——受虐——释放——自由的过程,不仅反映了黑孩的精神心理最终得到释放的“光明”结尾;而且仿佛让我们窥探到上世纪80年代的一种时代精神意蕴。1985年的当代中国既背负着“”历史的压抑情绪,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负荷(文化寻根),同时又有着刚刚改革开放打开世界之途的新奇感和释放感。这种开放的时代精神是从“”母体所诞生的一个走向新时期的时代象征物。正如一位当代文学研究者所言:“黑孩不只是莫言家乡高密东北乡的黑孩,他小说的主人公,还应该是‘1985年文学’的黑孩。1985年的文学需要推出这么个感觉奇异的孩子,需要用他来彻底改造1985年以前的‘当代文学’。他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意义上的黑孩。”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白居易《太行路》诗云: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深沉地表现了诗人对封建时代下层妇女不幸命运的深切同情。封建社会男子或为求官而游天下,或为逐利而轻别离,或为行役而戍守边关,或为贬谪而流离四方,留下的是独守空闺,“独凭栏,肠痛断”的妻子,而作为生活的反映,文学作品中也就出现了蔚为大观的思妇怀人诗,以抒写现实中难以言说的孤寂和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痛苦。
汉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千百年来为人传诵,历久弥香,其在离愁别绪的抒写上更是臻于极致,用情之深,相思之苦,让人不忍卒读。究其原因,就在于诗人三次运用反转的手法,在淋漓尽致刻画思妇微妙而复杂心理的同时,将思妇的离苦推向高潮,也让读者的情绪堕入深渊。
反转是一种叙事手法,是故事情节或主人公身份朝相反的方向转变的故事结构方式,运用反转手法,情节曲折起伏,跌宕生姿,给人以强烈的美学享受。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诗人外体物情,内抒心象,离别之恨、相思之情宛如连绵无尽的河畔青草,伴随着行人沉重步履延伸到天涯海角。丈夫远行,追忆往昔,念花前月下,喁喁私语;相依相偎,共剪窗烛,本是人之常情,但是诗人却劈空一句:“远道不可思。”让人大惑不解,而理由竟是“夙昔梦见之”,更让人匪夷所思:梦中团圆,至少对心灵是种慰藉,有何不好?君不见有人欲梦而不得,哀怨连连,“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唐・李端《闺情》)君不见有人欲常驻梦中而不醒,抱怨声声,“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唐・金昌绪《春怨》)人家唯恐不做梦,做梦了还怕被吵醒,可此时此刻,思妇却断然告诫自己“不可思”,岂不怪哉?
看了下文读者方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梦见又怎样呢,梦中惊醒,自己还不是形单影只,拥衾独眠?丈夫还不是身处异地,淹留他乡?梦中一刻的欢愉带来的是更为长久的痛苦,“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宋・范仲淹《御街行・秋日怀旧》),夜不能寐尚可不说,只怕白天也只能以泪洗面!“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宋・范仲淹《御街行・秋日怀旧》),心头萦绕,眉头攒聚,如何化解?如此一来,日不能思,看似无理,实则有情,只是期盼与恐惧,团圆与孤寂,幸福与痛苦,交替啃噬着这颗疲惫而脆弱的心灵,让思妇痛不欲生,让读者唏嘘不已。“远道不可思”,明明思念却又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思念,此为反转一。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意思是即使没有叶的枯桑也能知道秋天的到来,即使不能结冰的海水也知道冬天的临近。这是《诗经》传统的比兴手法,潜台词是即使再奔波忙碌的你也应该体谅到我的相思与苦楚,“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方知海非深”(唐・白居易《浪淘沙・借问江潮与海水》),唉,君之薄情,令人相恨,妾之痛苦,复与谁言?这样,当看到和丈夫同样远行的邻家男子突然归来,思妇的内心莫名充满了巨大的期待,只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唐・温庭筠《望江南》),盼星星盼月亮,却盼不到丈夫的身影,“日日思君君不至”(宋・李之仪的《卜算子》),思妇又怎能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邻家夫妻团聚,或相拥而泣或喜笑颜开的场面,给思妇以巨大的精神刺激,“谁肯相为言”一句,既道出了思妇内心的殷殷期盼,更揭示了思妇内心的备受折磨。邻人归而丈夫不归,人家比翼双飞,春宵苦短,自己落花独立,枕席生凉,此为反转二。
《诗经》有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是啊,纵然我不曾去远方与你相会,纵然你诸事缠身也无法回家,可是连一封书信都不能写吗?或许心有灵犀,远道之人还真的托人捎来一封信:“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此四句是实是虚,争议颇多,有人认为是实写,是归来的邻人为思妇捎来了丈夫的音信,有人认为是虚写,是相思过度、魂不守舍以致恍惚迷离的思妇产生的一种幻觉,武则天不也在《如意娘》中写到“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吗?其实实写也好,虚写也罢,关键是这样一个久盼未归之时,“家书抵万金”(唐・杜甫《春望》),可是,当思妇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切打开书信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虽然也有对思妇的关心叮嘱,虽然也有对思妇的爱意表白,但是在“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元・王实甫《西厢记》)的思妇心中,这又如何能带来情感的慰藉,平复受伤的心灵?温情脉脉的背后甚至隐含着丈夫归期无望的无奈,如此一来,思妇情何以堪?如愿收到书信却杳无归期,由充满希望转而彻底绝望,此为反转三。
宋玉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思妇这种离别的孤寂与相思的痛苦,正是在情节的这样不断反转中,回环转折,节节高起,并最终达到极致,从而“惊天地,泣鬼神”,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张爱玲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有些爱给了你很多机会,却不在意、不在乎,想重视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爱了。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然后,你忽然醒悟,是没有好好珍惜,或者不敢去面对。有时,一别,便是一生。”
一别便是一生,多么刺痛人心的句子,痛定思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拥之何益?与其抛妻弃子,汲汲以求,不如“怜取眼前人”,挈妇将雏,共享天伦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