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漂一族”的生活

时间:2022-08-09 06:28:05

上海“漂一族”的生活

凌晨1点,长途车停在上海客运站,接我的老公已在此等了一个小时了。老公没有表现出预想的激动和兴奋,无言的拥抱后,他接过我的行李,大步往前走着:“别说话,跟着我。”老公撇开“兔子”(即非法拉客的人),拖着我的行李,我们一前一后走了一站路。老公拦了辆的士,我们上了车。“这里离我们那儿“打的”只要30元,‘兔子’介绍的至少要50元,他们还必须几家拼的,路程还会弯得老远。”我很好奇这半年我老公到底经历了什么,算盘打得这么精。

车停在了普陀区长寿公园,老公牵着我走进了一排直耸云霄的公寓楼。我看着电梯里密密麻麻的键盘图,最高是38楼。电梯停在了28层,我们进了一间6室1厅的房子。走进大厅,没有沙发,没有厨房,更没有电视,整间房的家用电器就只有一台公用的洗衣机、电热水器和微波炉。大厅也被泡沫板隔成了单间,共用的大厅只剩下过道,正面对着弯弯拐拐的6扇门。推开最里面的一扇,老公对我说“就是这里”。我这才知道老公原来一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以前从未在电话中和我说过,老公租住的这间单间是最具上海特色的外来务工人员群租楼。这间房子只有3个多平米,放一张90厘米宽的床后,只容下一个人贴墙行走。

“怎么不租大一点儿的?”我问老公。

“这个便宜,只要1200,这间还是这几天找房东刚换的,有个阳台。我原来和同事一起住隔壁,两个爷们儿挤在90厘米的床上,房间和这一般大,又没窗户,气都散不出去。”老公缓缓地说。

屋里没有空调,这么热怎么睡?“房东说了,要安装空调,必须提前支付半年的房租,每月房租提高200元。”正当我抱怨这怎么睡时,老公发话了:“你先睡,你明天还要面试,约好了早上9点,没睡好会有黑眼圈,面试没通过就麻烦了。”来不及触景生情,也没时间感怀,上海不相信眼泪。在速战速决的亲热后,我躺床上睡着了,老公怕挤着我,把几十本杂志铺满50厘米的过道,和衣躺在上面。

早上7时,老公把我拽起来。一大早他就出门,把我面试需要的资料分别复印了20份。他打开一张纸,上面记录着30多家面试单位的地址、电话和面试时间。“你还是很紧俏的,自从刊登了你的求职信,这段时间我的手机都打爆了,短信都收到了100条。”

第一家面试单位是一家财经类杂志,职位是执行总编。面试很顺利,马上谈好3天后去上班。老公不放心,让我下午又接着面试了几家:一个是浦东万国银行那边的一家国际化的保险公司,是一家全球500强的上市公司。一进去就是培训,以我采访多年的阅历推断,是卖保险的,我坐了10分钟,溜了出来。还有一家是广告公司,领了考号后,和40人一起做试卷,前面的题目倒是正常,但最后几道题都是谈具体的广告策划方案,我心里琢磨,这恐怕面试是假,套取策划案是真,我提前交了试卷。还有几家分别是出版社、网站和大型企业。回家时,老公的手机响了,是猎头公司打来的。老公有点儿吃醋:“你比我还好找工作,被猎头公司看中的是牛人中的牛人。”我的自信心空前膨胀。一番比较后,我决定选择第一个面试的单位,我相信第一眼看中的总是最好的,就像我的老公,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友。

到了晚上,和老公合居半年的密友黄庆时出现了,他说来庆祝我找到了工作。他提了几条喜头鱼过来,不客气地说:“嫂子,听张总天天念叨你,说你做的菜好吃,我耳朵都听出茧了。今天你必须露一手,让我也解解馋。”

做饭?这里?厨房呢?炊具呢?我还在发愣,黄庆时就径自跑到厕所去洗鱼。他把合居时买的塑料砧板和电饭煲、火锅、碗筷都一并带来了。鱼和菜是洗好了。可在哪儿做,用什么做呢?老公倒是很习惯,把油倒在火锅里。不会用火锅煎鱼吧?在我想提出抗议时,鱼已经下了锅,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上。

第一顿喜头鱼汤很丰盛,鱼+豆腐+平菇,味道先不说,最主要的是便宜,还能吃饱。那一餐,我们3个人吃了不到20元。

鱼汤的香味飘过了大厅,其他5户的室友此时都下班回来了,大家都是名校刚毕业的小青年。我厚着脸皮请其他们喝这个廉价的鱼汤,倒还真有一位不客气的。一位小伙子搬来自己房间的凳子、端着自己的碗筷,凑了过来。隔壁的一对小情侣刚进门,女的是“搜狐”的编辑,男的是网站程序员。听到我们的邀请后,女孩笑着说:“别客气了,我们也准备做晚饭呢!”她还邀请我去参观她刚架起来的“厨房”。在这个仅6平米、没有阳台的单间,她在窗台上搭了块防火板,上面除了放了个电磁炉,就是一堆调料瓶。窗户被挖了个口子,塞进一个还能运作的抽油烟机。“这个是买的二手的,才30元,窗户是我们自己挖的。”真是强人,正当我感叹的当口,蹭饭的小白从微波炉里拿出热腾腾的米饭。用微波炉煮饭!?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解释说:“微波炉是房东提供的。我以前也是在外面吃,看到它我就动了脑筋,除了煮饭外,我还研究出很多微波炉食谱呢。”那顿饭,吃出了一屋子的哲学家,大家一边吃一边感叹:“生活啊,就是一座学校,能让饭来张口的男子汉变成煮饭婆,能让下堂妻变成CEO。”

上班了,忙到脚不沾地。来上海半个月后,妈妈打来电话,问起我的工作进展,当然说得更多的是我的女儿。女儿自从我走后,大病了一场。感冒,低烧,挂了一个星期的吊瓶,还和妹妹打了一架,起因是妹妹说我给女儿做的手工娃娃太难看。“不准说我妈妈不好,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不理你了,妈妈要接我到上海去呢。”听妈妈说,女儿病好后,逢人便说:“妈妈马上要接我去上海了。”

放下电话,我和老公商量,趁着女儿还没开学,接她来玩一段时间。老公听完,白了我一眼,说了句:“孩子住哪儿?”望着3平米的房子,我长叹了一口气。

终于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看着银行卡上的一串数字,我打趣地对老公说:“你老婆好歹也是个万元户了,我们搬家吧!找个大房子,接女儿过来。”

后天是我们租房月结的日子,我赶紧把寻租和出租的信息挂在网上。那天中午我就开始搜房,一个寻求拼租的信息映入眼帘:2000元,12平米,带厨卫,不会是做梦吧,太划算了。

一下班,就约好了和老公去看房。到了地点,是一座2层楼的小别墅。开门的是一位女孩,叫余静,是二房东,拼租的还有一对小情侣戴辉和章晓红。楼下进门是厨房、餐厅、卫生间,余静带我们上楼,楼上有两间房加一个阁楼。其中一间略小的是打算租给我们的。我一看,虽说才10个平方米,比老家的卧室还小,可当时在我眼中那是一望无际的宽敞啊,还有我向往了好久的空调。

余静拿出和房东签的出租合同,一共5800元,我们和余静各2000元,男生戴辉住在阁楼,1800元。他们并没有联系过中介公司,可在网上留下的寻租电话都被篡改成中介公司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我们就搬了家,我买了菜邀请三位老乡聚餐,一聊才知道,他们都是一个公司的,余静还是戴辉和章晓红的媒人。

回到房间,我立马扑倒在1米5的大床上。这才是真正的床啊,太亲切了。说是床,其实是两块铁皮、两根铁柱架着麻绳编的席梦思。临睡前,我的八卦瘾犯了,琢磨着:“你说章晓红和余静住一起,戴辉和她怎么那个啊?”老公说:“你管别人那个干吗,我们不也好久没那个了吗?”

夏日的暖风拂过脸颊,梧桐叶沙沙作响,知了煽情地催促着。月色树影遮窗棂,只是未到消魂处。

正当我们爱的咏叹调此起彼伏,直逼极致的天堂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最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哐当!床断了,整个往下塌。

我的头砸在了床架的铁皮上,最可怜的是腰,似乎断了。老公连忙起身,我躺在地上“挺尸”,老乡听动静,像是地震,忙敲门。老公把门打开,他们一看这架势,马上明白了,戴辉向我老公翘起了大拇指:“你够猛!”两位女生的脸刷的红了。若干年后,每每说起这段经历,老公总笑着说,上海人也太抠门,连出租给人睡的床都是水货,坏人“好事”。

(摘自蓝天出版社《有一种职业叫妈妈》 作者:刘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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