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管制与征地的拧巴

城里人卖掉房子不怕流离失所，为什么农村人卖掉土地就会衣食无着呢?权利界定的不清与流转市场的缺乏，让土地流转常常遭遇法律打架，纷争不断。

现在，很多人反对农民出让土地，认为这样会让农民失去最后保障。那城里人为什么可以买卖房子呢?如果把房子都卖了不也住到街上去、流离失所了吗?

农民全部让出了地和房，当然会流离失所，难道农民不懂?懂了还要做的，究竟有多少?如果万分之一的农民有可能发生这个事情，难道就宣布所有的其他农民都不准有这个权利?这里面有一个权衡的问题，总要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要总是自作聪明地当家长，以为农民就是没有行为能力的被监护人。为什么给城里人发工资?他可能乱花钱，花光了怎么办?那就应该给他发实物，发肥皂、毛巾、草纸，而且一个礼拜就发一次，发多了又用完了。这简直是很离谱的一种想法，“父爱主义”等于说农民没有决策能力，非得政府和专家替他们把一切都想到。既然一切都照顾到了，给他们权利还不是多余的?

唯有当行为主体行使各自权利的时候，给他方造成了损害，政府才有必要启动强制力。但我们不能预先假设别人不能行动。

开汽车多危险啊，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就足以把人撞个性命攸关的。那为什么还要允许卖汽车啊?无非对车要有一个安全标准，司机要有一个驾驶执照，要有年检，然后加一个预防措施，比如喝了酒，酒精浓度达到多少，就停止驾驶权，给予惩罚。这些都是对的。但是我们总不能说，我买一个车要给政府报告，上路要报告，踩刹车要报告，踩油门还要报告。管得着吗?我又没损害他人。

现在很多管头管脚的根据，是说“你没损害他人，但你损害了自己”。为了防止损害你自己，干脆取消你的权利。这属于什么逻辑?毫无道理!

在这种语境下，征地制度是怎么来的?

征地是剥夺、充公、没收的同义词。它损害的范围显然是很大的。但你要理解本意，抽税也是剥夺，为什么政府有剥夺权?因为政府有公共服务。一个人的自由有可能影响他人自由，影响他人自由就会起争执，起争执就有解决争执的手段。如果没有强制第三方，合约也不能得到履行，社会秩序也无从谈起，政府不能免费运行，所以需要抽税。

我们国家的宪法里写着，征地有个限制条件，那就是“为了公共用途”。但是宪法里面没有说，商业性用途的地以什么办法得到。事实上，征地成了农地转为城市用地唯一的合法途径。为了公共用途可以征地，为了商业用途土地又从哪里获得?那就不能靠征地，要有自愿的交换，要把这个市场开出来。

要把它开出来，就要允许实验，允许集体建设用地来参加工业化、城市化。宪法里面有一条：城市土地都是国有土地。我们现有的法律在打架，这里规定“只有公益用途才能征地”，那里规定“城市土地都是国有土地”，逻辑上的悖论就出来了。

如果经过征用的土地变成城市地，但这块地是经营性的高尔夫球场，那就违背了只有公益用途才能征地的宪法原则；但如果由于是商业用地而不能征用，那么这块地就不是国家的地，是属于农民的地，但这块地已经在城市规划里头了，这又违背了所有城市土地都是国有土地的宪法原则。所以现在土地守法很困难，所有活动必定违背其中一条准则。

事实上，征地制度是目前我国实现城市化的主要机制，它天天在进行。2009年投四万亿的时候，“铁公基”项目哪个不要征地?铁道部在征地，交通项目在征地，所有大项目都要征地，哪天停了?所以马上结束征地制度，做不到的。

为什么要基本的权利界定?因为土地是一种基本的经济资源。这个资源配置得好不好，与效率有关，与公正有关，和方方面面都有关。

第一个层面是要止纷定争，第二个层面是土地资源永远要用到效率最高的那个方向去。一个社会要有基本的经济秩序，就不能让人民为土地资源天天闹纠纷，没有精力好好搞生产、搞贸易，所以止纷定争，靠权利界定。这就需要一个转让机制，土地是你的，但可以讲个价钱给别人用。所以一要产权，二要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