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资本主义的危机

前几年，《经济学人》杂志的两名新秀米寇斯怀特（John Micklethwait）及伍瑞奇（Adrian Wooldridge）出了他本《国家》，书别指出，美式资本主义是一种“西部牛仔资本主义”，它将资本主义带人“反国家”的方向。

这实在是个值得注意的观察，美国地大人不密，不像欧洲，欧洲地狭人稠，在生活上即能感受到别人的存在，因此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发展，遂有了“福利国家”的传统，但美国地广人稀，并不感受到别人的存在，也不觉得别人是我的义务之一，遂使得美国是全世界平等感最少的国家。并因而形成了一种“反国家”的资本主义精神，政府的集税权被认为是劫富的非正当行为，政府的福利支出是一种浪费。

这种美式资本主义精神在战后新保守主义的发展下日益强化，一个国家会有一群人在那里大声喊富人减税，敢公开说社会福利是在让穷人变懒惰。这个社会在价值层次上之野蛮由此可见。

新保守主义阵营当然可以讲他们的保守论调。真正让人扼腕的是美国的中间偏左及左翼的势力。这个既有的势力好歹应扮演现实上和知识上的制衡批判力量。但战后美国的中间偏左及左翼却早已没有了牙齿，而沦落为保守力量的同路人。

――在现实上，保守主义利用美国美元独大的特性，已发展出一种机制，那就是美国不断减税，财政已无法负担，但美国可借着不断增加债务而对全世界做着通货膨胀输出。意思是说债务已形同美国在向全世界征收通货膨胀税。债务已变相地成了税。

在热力学上，物理学家有一个不可能的梦想，如果发明一个机器可以动能不耗损，这个机器就可以永远动下去。美国保守主义经济学家已相信，美国经济的永动机器就是债务。虽然这是非正义，不可能之事，但过去长期以来，不断增加债务，似乎还运转得动，既然它可以运转即代表它合理，所以主流中间偏左的根本就不会提出反主张，而是加入举债的阵营。共和党减税扩大军备而不断增债，则增加支出而扩大举债，它们从左右两个方向共同朝着扩大债务而努力。

――在知识上，美国思想界战后喜新厌旧的速度加快，一个老问题尽管毫无改善，但因题目不新，大家即不感兴趣。就以左翼该理所当然关心的公平问题而论，它应为永远的问题，但美国左翼知识界早已不再重视。当然，还是有左翼知识分子，但他们愈来愈喜欢用奇怪的名词谈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文化问题。美国当代左翼名家雅可比（Russell Jacoby）就指出过，现在的左翼学者已不关心国计民生，甚至连一篇说理清楚的文章都不会写，他们只关心新而无意义的课题。左翼知识力的瓦解，乃是保守主义的价值得以淹没全美国的原因。

美国保守主义当道，而当代美国又是最重要的价值领导国，因此许多国家遂以美国为师，美国可以，我们当然也可以，这乃是减税增债会成为全球共同的新政策的原因。

但这些抄袭美国的疏忽了一点，美国为世界独强，美元为全球最强货币，同时也是国际储备货币；再加上美国为全球最大市场，这使得美国有足够的筹码来增债及对全球去做通货膨胀输出，但别的国家可没有像美国一样的筹码。他们不断增债，债务压力无法向别国转嫁，欧债危机即因此而爆发。有些事情美国能，别国就是不能。

经过欧债危机，我认为全球对经济学、经济政策已到了应大反省的时候。赤字及债务问题，以及因此而造成的某种货币在全球泛滥，这些问题可能已需要纳入全球规范。

欧洲最近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坐不稳他们的位子，它的共同原因乃是经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已首次出现大到无法承受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