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观念论文范文

时间:2023-03-13 11:22:49

文学观念论文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1篇

关键词:墨子;孔子;文学观念

Abstract:UndertheinfluenceofConfucius''''sliteraryview,MoZitookasimilarviewofliteraturetotheformer.Nevertheless,thetwomastersdifferedgreatlyintheirunderstandingofnatureandfunctionofliteraturebecausetheirdifferencesinstandpoint,keyideology,understandingofsocialrealityandexpectationofanidealsocialorder.AlthoughMoZireservedtheconceptofliteratureintroducedbyConfucius,heremovedthesystemandcultureofceremonyandmusic,thekeycontentoftheconcept.BygreatlyreducingtheconnotationofConfucius''''sviewofliterature,heturnedliteratureintoameansandinstrumentto“expressingthemind”andaddedproductionofpersonalspeechaspartofliterature,greatlyextendingthedomainofdevelopmentofliterature.

KeyWords:MoZi;Confucius;viewofliterature

墨子是继孔子而起的又一伟大思想家、教育家。他生活在春秋战国之际的鲁国[注:墨子籍贯尚有宋人说、鲁阳说等,这里用孙诒让说。],比孔子生活年代略晚。据《淮南子·要略》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悦,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1]他主张兼爱、非攻、节葬、节用、非乐、非命、尚贤、尚同、天志、明鬼,创立了墨家学说。和孔子一样,墨子招生授徒,游说诸侯,希望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有众多追随者。所谓“孔墨徒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2]《吕氏春秋·尊师》。而他的学说的影响,贯串了整个战国时期。“孔墨之后学,显荣于天下者众矣,不可胜数”[2]《吕氏春秋·当染》。以致战国中期的孟子愤愤而言:“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3]《孟子·滕文公下》直到战国末年,墨学与儒学仍然是世之显学。作为显学的儒学和墨学,对“轴心时代”中国传统思想体系的建立发挥了重要作用,影响到中国思想文化发展的方方面面。中国古代文学观念的发生自然也受到儒学和墨学的濡染。

韩非曾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4]《韩非子·显学》孔丘和墨翟也被现代学者视为“在中国思想史起点上的思想家”[5]131。因此,探讨中国古代文学观念,不能不首先探讨孔子和墨子的文学观念,即探讨他们对于“文学是什么”和“文学做什么”的基本认识。关于孔子的文学观念,笔者已进行过初步探讨[注:见拙作《论孔子的文学观念》(《孔子研究》1998年第1期)、《游夏文学发微》(《北京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孔子、子夏诗论之比较——兼论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诗论〉之命名》(《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5期)及《从〈民之父母〉看孔子诗教》。以上文章收入拙著《中国文学观念论稿》,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而关于墨子的文学观念,尚无人深入研究。本文尝试做一清理,以就教于方家。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依据的文献主要是《墨子》。《墨子》一书并非墨子自著,而是先秦墨学的集成。其中既有墨子弟子记录的墨子的学术思想和行事之迹,如记载墨子讲学活动的《耕柱》、《贵义》、《公孟》、《鲁问》、《公输》等篇,以及反映墨子思想学说的《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等篇。也有墨子后学所著的后期墨学著作,有的可能晚在战国后期,如《经》、《经说》、《大取》、《小取》、《备城门》、《备高临》、《备梯》、《备敌祠》、《杂守》等篇。本文讨论的既然是墨子而非先秦墨家的文学观念,自然以墨子的学术思想和学术活动为依据,而不涉及后期墨学著作。

墨子与孔子的学术思想存在差异,其文学观念自然有别,这是不言而喻的。不过,自从孟子谴责“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3]《孟子·滕文公下》之后,儒、墨的学术思想的差异可能被人为地放大了。

实际上,儒、墨学说的共同点或相同点还是不少的。韩愈就曾指出:“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6]《韩愈集·读墨子》侯外庐等也指出:“在中国思想史起点上的思想家,不论孔子和墨子,其所论究的问题,大部分重视道德论、政治论和人生论,其所研究的对象也大都以人事为范围;其关于自然认识,显得分量不大;其关于宇宙观问题的理解,也在形式上仍遵循着西周的传统。”[5]131即是说,就思想基础、思想内容和思想方法而言,孔、墨是有许多共同点或相似点的。

同样,就文学观念而言,孔子、墨子也有一些共同点或相似点。

首先,孔、墨文学观念的思想基础相近。孔子文学观念的思想基础是“法先王”,即继承和弘扬先王所创造的传统思想、文化、制度、文献,他所法之先王包括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孔子曾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又说:“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7]《论语·泰伯》当然,他之所以效法尧、舜、禹、汤,主要是基于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与肯定,而他真正落实的效法对象还是文、武、周公所创立的西周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即他自己所宣称的:“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7]《论语·八佾》墨子也同样主张“法先王”,他说:“天下之所以生者。以先王之道教也。”[8]《墨子·耕拄》“古之圣王,欲传其道于后世,是故书之竹帛,镂之金石,传遗后世子孙,欲后世子孙法之也。今闻先王之遗而不为,是废先王之传也。”[8]《墨子·贵义》墨子所效法的先王同样包括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他说:“凡言凡动,合于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为之;凡言凡动,合于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舍之。”[8]《墨子·贵义》又说:“然昔吾所以贵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何故以哉?以其唯毋临众发政而治民,使天下之为善者可而劝也,为暴者可得沮也。然则此尚贤者也,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同也。”[8]《墨子·尚贤下》不过,墨子所法先王的落脚处不是文、武、周公,而是尧、舜、禹,且主要是禹,即所谓“背周道而用夏政”。墨子推崇夏禹,谓“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9]《庄子·天下》引,强调的是其尚贤、兼爱、交利、俭朴、勤劳、刻苦的精神,与儒家的礼乐文化相去甚远。所以韩非说:“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4]《韩非子·显学》

其次,孔、墨对文学形态的理解也有一部分相同。在孔子的文学观念中,文学包括先王之遗文。因此,孔子十分重视文献的收集、整理和学习,他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也。”[7]《论语·八佾》孔子以文为教,其内容主要是《诗》、《书》、《礼》、《乐》等先王遗文,他要自己的儿子孔鲤学《诗》,并告诫:“不学《诗》,无以言。”又要孔鲤学《礼》,并提醒:“不学《礼》,无以立。”[7]《论语·季氏》充分说明孔子对先王传留的文献的重视。墨子也不例外,他也十分重视对先王传留的文献的学习,因为其中有他所需要继承和弘扬的思想精髓,他说:“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自先圣六王亲行之。何知先圣六王之亲行之也?……吾非与之并世同时,以其所书于竹帛,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8]《墨子·兼爱下》墨子出行时常常会随车带上许多书籍,当弟子弦唐子询问他为什么带上这许多书时,他的回答说是:“昔者周公旦朝读书百篇,夕见漆(七)十士,故周公旦佐相天子,其至于今。翟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吾安敢废此。翟闻之:‘同归之物,信有误者。’然而民听不钧,是以书多也。”[8]《墨子·贵义》正因为他重视读书,所以他在论述自己的学说思想时,常常引用《诗》、《书》来作为立论的依据,以加强其说服力。有人统计,通行本《墨子》中计引《诗》11条,说《诗》4条,引《书》40节[10]75,108。可见《诗》、《书》是墨子法先王的基本文献。

再次,孔、墨都强调文学的应用,并不以为文学只是书本知识。孔子重视《诗》的学习,更重视《诗》的应用,他说:“小子何莫学乎《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7]《论语·阳货》又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7]《论语·子路》显然,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所关心的不只是对《诗》的文本的学习,最重视的是对《诗》的具体的实际的应用,即其社会实践价值。墨子也同样认为,文学不是用来作为谈资和装潢门面的,而是用来改善社会政治和规范社会行为的。他说:“今天下之君子之为文学、出言谈也,非将勤劳其惟(喉)舌而利其唇吻也,中实将欲其国家邑里万民刑政者也。”[8]《墨子·非命下》因此,他要求他的弟子要有针对性地宣传他的思想和学说:“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熹音湛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凌,则语之兼爱、非攻。”[8]《墨子·鲁问》当鲁阳文君问: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好学一好分人财,不知该选谁为太子时,墨子回答:“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8]《墨子·鲁问》所谓“合其志功”,就是要将其人的言行及其社会效果统一起来考虑,以避免片面性。在墨子的文学观念中,不仅强调其社会实践,而且重视其实践效果。在墨子看来,文学不能只存在于书本或停留在口头,只有施于刑政、利于万民才是有意义的,否则就是无意义的。他说:“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不可胜载,言语不可尽计,上说诸侯,下说列士,其于仁义则大相远也。”[8]《墨子·天志上》他所理解的天志是“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又欲上之强听治也,下之强从事也。上强听治,则国家治矣;下强从事,则财用足矣”[8]《墨子·天志中》。显然,他“为文学出言谈”的落脚点是“国家邑里万民刑政”。他批评告子说:“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乱也。子不能治子之身,恶能治国政?”[8]《墨子·公孟》又批评公孟子说:“丧礼,君与父母、妻、后子死,三年丧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数月之丧。或以不丧之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若用子之言,则君子何日以听治?庶人何日以从事?”[8]《墨子·公孟》而君子不听治则国乱,庶人不从事则国贫,这是墨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当然,公孟子所说的丧礼在儒家那儿也是文学的应用,而在墨子看来这既不是天子的听治,又不是庶人的从事,不能治国也不能富国,因而不是对文学的正确应用,对国家和人民是有害无益的。这里虽然有墨子对儒家厚葬久服的丧礼的不满,但也反映出墨子对文学必须施于刑政、利于万民的强烈诉求。

我们说孔、墨的文学观念有一些相同或相似的地方,只是就其思想基础、思想内容和思想方法而言。而就其学术观点而言,孔、墨可谓大相径庭,把他们作为对立的两个学派的始祖是恰如其分的,他们的文学观念也因此判然有别。

孔子的文学观念是以先王传留的文献为基础、以西周礼乐文化为核心、以人文教育为手段、以文治教化为目的的一种大文学观,其中包括文献、制度、风俗、习惯等内容,涵盖了人的知识、情感、意志、品质和社会伦理、道德、政治、教育诸方面[11]19-25。在孔子看来,周公所制定的礼乐制度是理想的社会制度,与这一制度相联系的礼乐文化是优秀的道德文化。对于个体而言,所谓文学,就是要通过学习先王传留的文献理解这一制度文化的精髓,锻炼自己的君子人格,“尊五美,屏四恶”;“知命”、“知礼”、“知言”[7]《论语·尧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7]《论语·季氏》;“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逊)以出之,信以成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7]《论语·卫灵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7]《论语·颜渊》;“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7]《论语·季氏》;“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思内自省也”[7]《论语·里仁》;使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无不符合礼乐规范,无不体现君子风度。对于社会而言,所谓文学,就是文教(文治教化),即以君子人格和礼乐精神之示范来影响、教育、改造社会,带动社会进入理想状态,不采用武力征服等强制手段。孔子的逻辑是:“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7]《论语·颜渊》“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7]《论语·为政》“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7]《论语·宪问》这样,文学在孔子那儿,就带有个人修养和社会治理的双重内涵,个人修养包含了内在的“仁”和外在的“礼”,社会治理则包含了德政与文教,而文本文献和礼仪制度就成了文学的物化形态。

需要指出的是,孔子的文学观念带有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他虽然申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7]《论语·述而》,似乎他所“述”的一切都是历史上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西周的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真像他描述的那般美好。然而事实上,他所提倡学习的先王传留的文献经过了他的选择和阐释,已经被理想化了,而他所憧憬的君子人格的理想境界也是当时士人难以达到的。孔子以为只要人们自觉维护礼乐制度和践履礼乐文化,就能“恢复”理想的社会秩序,文学只不过是符合礼乐精神的君子人格和社会制度的表征而已。

墨子与孔子的文学观念的区别,从根本上就反映在他们对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的认识差异上。墨子对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无论是现实的还是理想化的)持根本怀疑与否定的立场,因此,在墨子所法先王的观念中是不包括礼乐的,墨子教育学生所使用的文学文本当然也就不会有礼乐的内容。

孔、墨虽然都生活在保留礼乐文化最为丰富的鲁国。但孔子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有机会接触贵族礼仪,并且希望社会回到被其理想化了的“礼崩乐坏”之前的西周时代。而墨子自称“北方之鄙人”[2]《吕氏春秋·爱类》,居“无暖席”[12]《文子·自然》,生活在社会底层,对于“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8]《墨子·兼爱中》的社会现实有更切身的了解,认识到孔子的社会理想和文学观念在当时对国家和人民不仅无所帮助,反而害莫大焉。他说:“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悦),此足以丧天下。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又以命为有,贫富寿夭,治乱安危有极矣;不可损益也。为上者行之,必不听治矣;为下者行之,必不从事也。此足以丧天下。”[8]《墨子·公孟》对于当时天下“有大国即攻小国,有大家即伐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寇乱盗贼并兴”[8]《墨子·非乐上》的乱象,墨子与孔子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孔子以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7]《论语·季氏》、“陪臣执国命”等“下犯上”是造成“礼崩乐坏”的根本原因,而墨子则以为社会混乱是由于“不相爱”而引起:“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而自利;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而自利;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而自利,此所谓乱也。虽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父自爱也不爱子,故亏子而自利;兄自爱也不爱弟,故亏弟而自利;君自爱也不爱臣,故亏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爱。”[8]《墨子·兼爱上》对于建立怎样的社会秩序和如何建立社会秩序,墨子与孔子的认识同样大相径庭。孔子以为“唯上智与下愚不移”[7]《论语·阳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7]《论语·颜渊》是理想的社会秩序;只要人人克己复礼,就能实现社会和谐安定:“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7]《论语·颜渊》墨子却不这样认为,他以为理想的社会秩序应该是“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故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举公义,辟私怨”[8]《墨子·尚贤上》。而达到这一目标的手段就是尚贤,他说:“古者圣王之为政,列德而尚贤,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举三者授之贤者,非为贤赐也,欲其事之成。”[8]《墨子·尚贤上》这显然是不符合西周以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礼乐制度规范的。孔子站在贵族阶级的立场希望他们自觉遵守礼乐规范以恢复社会秩序,墨子则站在平民阶级的立场希望统治者选贤授能来重建社会秩序,二人都在先王那儿寻找思想文化资源,这就决定了他们选择的内容或重点是不同的。墨子根本反对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是因为这一制度和文化与他的学术思想背道而驰。墨子所谓“为文学出言谈”显然是不包括礼乐在内的,无论是在人格修养和政治制度层面,还是在历史文献和文化教育层面,礼乐都是被墨子所拒绝的。因此,在《墨子》一书中,只有对礼乐的批判,没有对《礼》、《乐》的征引。

墨子之所以与孔子对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的态度迥异,不仅是因为二人所持的阶级立场不同,也与他们所持的学术评判标准不同相关联。孔子之所以重视礼乐,是因为他认为礼乐既是培养人的德性和重建社会秩序的途径,也是培养人的德性和重建社会秩序的标准,只要实践了礼乐,人就会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社会就会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因此孔子指出:“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7]《论语·宪问》明确提出要“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7]《论语·泰伯》。然而墨子却不同意这样的判断,他认为儒家“繁饰礼乐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立命缓贫而高浩居,倍本弃事而安怠傲”[8]《墨子·非儒下》,对社会有害而无益。他指出,合于礼乐的行为并不必然是正确的,他曾对鲁阳文君说:“攻其邻国,杀其民人,取其牛马粟米货财,则书之竹帛,镂之于金石,以为铭于钟鼎,传遗后世子孙,曰:‘莫若我多。’今也,亦攻其邻家,杀其人民,取其狗豕食粮衣裘,亦书之竹帛,以为铭于席豆,以遗后世子孙,曰:‘莫若我多。’亓可乎?”当墨子把贵族的征伐掠夺与的侵害抢劫放在一起比较时,所谓“礼”的荒谬就凸显出来。鲁阳文君只能回答:“天下之所谓可者,未必然也。”[8]《墨子·鲁问》那么,用什么标准来判断一种学说的好坏、一个人的贤否呢?墨子提出的标准就是看其是否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仁者之事[注:原文为“仁之事者”,据孙诒让校改。],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将以为法乎天下。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且夫仁者之为天下度也,非为其目之所美,耳之所乐,口之所甘,身体之所安,以此亏夺民衣食之财,仁者弗为也。”[8]《墨子·非乐上》“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8]《墨子·节用中》墨子并不是以为钟鼓琴瑟之声不乐、黼黻文章之色不美、牛刍豢煎炙之味不甘、高台厚榭之居不安,而是认为这些东西对国家和人民有害。人民“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8]《墨子·非乐上》,铸造礼器乐器“必厚措敛乎万民”,“亏夺民衣食之财”,行礼作乐必然“废君子之听治”、“废之从事”,“君子不强听治,则刑政乱;不强从事,则财用不足”[8]《墨子·非乐上》,因此,“今天下士君子,请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在乐之为物,将不可不禁而止也”[8]《墨子·非乐上》。看来,墨子的文学观念中不仅不包括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的内涵,而且也不包括伦理修养和审美教育的内涵,从而大大缩小了孔子所揭橥的文学概念的指称范围。

那么,墨子所常说的“为文学出言谈”之文学概念究竟指称的是什么呢?

墨子说:“凡出言谈、由文学之为道也,则不可而不先立义法。若言而无义,譬犹立朝夕于员钧之上也,则虽有巧工,必不能得正焉。然今天下之情伪,未可得而识也,故使言有三法。三法者何也?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其本之也,考之天鬼之志,圣王之事;于其原之也,征之先王之书;用之奈何?发而为刑(政)。此言之三法也。”[8]《墨子·非命中》显然,墨子的所谓文学,是其立言的一种方法,包含在其三表法中。正如墨子所说:“子墨子之有天之(志),辟(譬)人(之)无以异乎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也。今夫轮人操其规,将以度量天下之圆与不圆也。……此其故何?则圆法明也。匠人亦操其矩,将以度量天下之方与不方也。……此其故何?则方法明也。”[8]《墨子·天志中》又说:“故子墨子之有天之(志)也,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观其行,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观其言谈,顺天之意谓之善言谈,反天之意谓之不善言谈;观其刑政,顺天之意谓之善刑政,反天之意谓之不善刑政。故置此以为法,立此以为仪,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譬之犹分黑白也。”[8]《墨子·天志中》墨子这里所说的方法(圆法)既是学术方法(圆法),也是文学方法(圆法)。而他所谓的文学,就是以“天志”为规矩(方法、圆法)而选择的“圣王之事”、“先王之书”以及由这些故事和书籍所引出的“言谈”。“先王之书”在其中无疑具有典范和中介的作用。在墨子看来,“先王之书,所以出国家、布施百姓者,宪也”[8]《墨子·非命上》。墨子在论证自己的学说时,便常常引用《诗》、《书》做依据,即所谓“姑尝本原之先王之书”[8]《墨子·兼爱下》。如论证兼爱时,引《泰誓》、《禹誓》、《汤说》、《诗大雅》等为说,论证尚贤时,引《诗周颂》、《距年》、《汤誓》、《吕刑》等为说,论证非命时,引《仲虺之告》、《太誓》、商夏之《诗》《书》、禹之《总德》为说。这些应该就是墨子所说的文学。

在墨子的文学观念中,文学既包括他所肯定的符合“天志”的“圣王之事”、“先王之书”,也包括他个人的言论创造。这样理解文学不仅与孔子截然不同,也反映出墨子的文学观念是对孔子文学观念的重要发展。

孔子宣称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7]《论语·述而》,在他的文学观念中是不包括个人的文学创作的。然而,墨子却正好相反,他是反对“述而不作”的。当公孟子提出“君子不作,述而已”时,他说:“不然,人之其不君子者,古之善者不述[注:原文作“诛”,据俞樾说改,下同。],今之善者不作。其次不君子者,古之善者不遂(述),己有善则作之,欲善之自己出也。今述而不作,是无所异于不好遂(述)而作者矣。吾以为古之善者则述之,今之善者则作之,欲善之益多也。”[8]《墨子·耕拄》当公孟子提出:“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为天子,其次立为卿大夫,今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若使孔子当圣王,则岂不以孔子为天子哉?”墨子的回答是:“夫知者,必尊天事鬼,爱人节用,合焉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而曰可以为天子,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8]《墨子·公孟》所谓“数人之齿,而以为富”,是当时人常用的一个比喻。《列子·说符》云:“宋人有游于道,得人遗契者,归而藏之,密数其齿,曰:‘吾富可待也。’”[13]把先王的遗文作为自己的资本而代替自己的创造,这就好比把别人的遗契作为自己的财富一样,是荒唐而可笑的。显然,墨子是肯定和鼓励述而且作的,甚至认为作比述更为重要。这就是说,墨子既以合于“天志”的“圣王之事”、“先王之书”为文学,也以合于“天志”的个人言论创作为文学。他在引“圣王之事”、“先王之书”论证其学术观点时,不是像孔子那样重在解释经典,而是将这些经典作为证明自己学术观点的材料,为了让这些材料切实有用,他甚至不惜改造其形式和内容。墨子最爱引用的经典是《诗》、《书》。据统计,《墨子》引《诗》共11处,完全合于汉代齐、鲁、韩、毛“四家诗”的很少,其中不见于“四家诗”者4处;大异于“四家诗”者3处;相近的5处26句中,与《毛诗》相异者10句,与《齐诗》相异者10句,与《鲁诗》相异者11句,与《韩诗》相异者9句,差异都超过1/?3。因此有人以为:“这么大的差异比例,我们有理由相信,《墨子》引《诗》所用版本与汉代‘四家诗’的版本有别。”[10]78墨子引《书》的情况与引《诗》类似,“《墨子》中引书共40节,其文字可与今文《尚书》比对者5节;其篇目可与汉代新出之‘百两《尚书》’之篇目比对者、其文可与新出《泰誓》文比对者,计11节;可与东晋梅赜古文《尚书》比对者5节;共21节。而《墨子》所引不可与今传所有《尚书》系统比对者19节,几乎占一半”,而在可以比对的各节中,文字上也存在颇大的差别。“这是否可以说,墨家所传先王之《书》,自有独自的选本系统。”[10]108。也有人以为:“他引用《诗》《书》(雅言、古文),不是弄古董,而是说道理,所以在形式上用的是当时的‘白话翻译’,不是古文典章。”[5]195这些解释都有道理。不过,还可以做另外的解释,即墨子并不严格引用《诗》《书》,而是根据需要加以选择、简约、改造和创作,以服从于他说理的目的,例如他在《非命》中所提到的“先王之宪”、“先王之刑”、“先王之誓”的话语一样,可能是他的托词;引用的“商夏之《诗》《书》”、“禹之《总德》”并不见于他人征引,可能是他的创造。顾颉刚就曾指出,尧舜禅让的故事是墨子的创造,许多关于上古帝王的制作的传说也是墨子的创造。[14]119-125这样看来,墨子虽然把孔子的文学观念中的某些内涵(例如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剔除了出去,却又把在孔子的文学观念中原来没有的内容(例如个人言论创造)增加了进来,文学观念因此有了新的发展变化。

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墨子的文学观念中不仅以“天志”为“方法”(圆法),同时还以“明鬼”为辅助,这又是与孔子根本不同的。孔子“不语怪、力、乱、神”[7]《论语·述而》,坦陈“未知生,焉知死”[7]《论语·先进》,“敬鬼神而远之”[7]《论语·雍也》,他的文学观念中没有神秘主义的东西。而墨子则不然,他认为天下之所以大乱,是因为“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8]《墨子·明鬼》。他列举周、燕、宋、齐等列国《春秋》所载鬼神赏贤罚暴之事例以证明鬼神之实有,又举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崇敬鬼神事,以及《周书》、《商书》、《夏书》之载有鬼神,以说明“尝若鬼神之赏贤如罚暴也,盖本施之国家,施之万民,实所以治国家、利万民之道也”[8]《墨子·明鬼》。墨子“明鬼”虽然不能说不是出自他真诚的信仰,但他显然更看重其现实的作用,即鬼神信仰对人(包括君子和庶民)的行为的约束,因为在他看来,“有鬼神见之,是以吏治官府不敢不洁廉,见善不敢不赏,见暴不敢不罪。民之为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由此止”。然而,“明鬼”免不了要祭祀,这与他提倡的“节用”似乎矛盾,但他指出:“今吾为祭祀也,非直注之污壑而弃之也,上以交鬼之福,下以合(欢)聚众,取亲乎乡里。”[8]《墨子·明鬼下》祭祀的物品不仅不会浪费,还可以“取亲乎乡里”,何乐而不为?这是多么现实的考虑!墨子的“明鬼”与他的“尊天”一样,也是他“为文学出言谈”的一种“方法”(圆法),他说:“然则天亦何欲何恶?天欲义而恶不义。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从事于义,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我为天之所欲,天亦为我所欲。”[8]《墨子·天志上》这样一来,墨子就成了“天”的代言人,“尊天”、“明鬼”不仅不会限制他的学说的创造,反而为他的学说创造开辟了道路,他的“为文学出言谈”也就有了更为开阔的思路和更为丰富的内容,他的文学观念也与孔子的文学观念有了更明显的区别。

中国文学观念的发生经过了漫长的历史累积过程,从表示带有巫术性质的人的外部修饰到注重社会伦理道德的人的内心修养,反映出祭祀文化向礼乐文化的演进。[15]而由孔子所揭橥的文学观念则以礼乐为核心,将人的内心修养与外部修饰统一起来,将人格锻炼与政治实践打成一片,使文学具有了无比丰富的内涵:“从社会学的角度而言,文学是孔子对西周以来社会上层建筑的一种概括;从教育学的角度而言,文学是孔子培养人才的一种类型;从政治学的角度而言,文学是孔子鼓励学生从政的一种方式;从文化学的角度而言,文学是孔子对儒家文化学术的一种指称。”[11]24就其可能的指向来说,文学可以是人格修养,可以是教育方式,可以是行为操守,可以是政治实践,可以是社会制度,可以是意识形态,可以是历史知识,可以是文化理念,等等。孔子文学观念的普泛性反映出春秋末期社会上层建筑处于比较混沌的状态而未能分门别类发展的客观事实。

正因为孔子的文学观念圆融而含混,弟子们对它的理解也就各不相同。孔子逝世以后,“儒分为八”,被孔子赞许为有“文学”之长的子游、子夏对文学的认识也出现了分歧,子游偏重于从培养君子人格和实现仁政理想的层面来理解文学,而子夏偏重于从规范社会行为和学习文化知识的层面来理解文学,使孔子的文学观念出现了分化[16]。墨子“受孔子之业”,了解孔子的文学观念,他正是在孔门文学观念出现分裂的情势下,提出了与孔子文学观念既有某些联系又有明显区别的文学观念。

墨子在形式上保留了孔子所揭橥的文学概念,却抽掉了这一概念的核心内容——礼乐制度、礼乐文化、礼乐教育、礼乐精神,而以“天志”为衡量其是否为文学的“方法”(圆法),使自己的文学观念与孔子的文学观念区别开来。如果说在春秋末年尚有礼乐思想生长的土壤,孔子能够以礼乐为文学并得到社会的一定程度的认可,那么进入战国时期,礼乐文化已经完全没有恢复和发展的空间,侈谈礼乐无异于痴人说梦,再以礼乐为文学已经不能打动人心,也解决不了当时的社会问题。墨子把孔子复兴礼乐的理想期待改换成“兼相爱、交相利”的功利原则,用外在互利的“义”代替内在自省的“仁”,用“无言而不雠,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8]《墨子·兼爱下》的等价交换的贤人作风代替“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7]《论语·雍也》的推己及人的君子人格,用“贤者之治邑也,蚤(早)出暮入,耕稼树艺,聚菽粟,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8]《墨子·尚贤中》的辛勤劳作代替“吾日三省吾身”[7]《论语·学而》的心性修养,用“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的新丧制代替“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9]《庄子·天下》的儒家丧礼,这些都体现了平民阶级的价值标准和社会要求,也适应了战国初年社会急剧动荡酝酿变革的需要,以此“为文学出言谈”,必然受到多数人的欢迎,墨学也因此继儒学而起成为显学。如果因此说孔子的文学观念是理想主义的,而墨子的文学观念是现实主义的,应该是可以成立的。

然而,如果换一个角度,上述结论就需要重新审视了。孔子所提倡的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是宗法社会的产物,宗法社会以等级为基础,以血缘为纽带,有着广泛而深厚的历史传统和经济基础。春秋战国时期虽然“礼崩乐坏”,而等级社会的基本结构却并未彻底破坏,氏族血缘的宗法基础也未根本动摇,因此孔子所云“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亦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7]《论语·阳货》以及其“爱有差等”的学说,显然更适合当时社会的文化心理和人们的情感诉求。即使主张不分亲疏差等而“兼相爱”的墨子,在其学说中也将人群分为“君子”、“小人”[注:如《墨子·非乐上》云:“君子不强听政则刑政乱,小人不强从事即财用不足。”]或“贵且智者”、“愚且贱者”[注:如《墨子·尚贤中》云:“自贵且智者为政乎愚且贱者则治,自愚且贱者为政乎贵且智者则乱,是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他设想的社会结构也是“贤者举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不肖者抑而废之,贫而贱之,以为徒役”[8]《墨子·尚贤中》,“明乎民之无正长,以一同天下之义,而天下乱也,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使从事一同天下之义”[8]《墨子·尚同中》,仍然是一个专制的等级社会,只是形成等级的依据不是宗法血缘而是贤愚罢了,而贤愚的标准恐怕是更难确定。他认为像他这样“为文学出言谈”的游说之士,若“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区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虽不耕织乎,而功贤于耕织也”[8]《墨子·鲁问》,同样肯定了“劳心”与“劳力”的差别。因此,他所提出的“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免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8]《墨子·尚贤下》的“为贤之道”,以及“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8]《墨子·兼爱中》、“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8]《墨子·天志上》的处世态度和“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寿;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8]《墨子·兼爱下》的社会理想,反倒是不现实的,那只是小生产者的一种乌托邦而已。从这样的角度来观察,孔子的文学观念则属于现实主义的,而墨子的文学观念反倒是理想主义的。

墨子“为文学出言谈”,提倡“节葬”、“节用”、“非乐”、“非攻”,都是基于实际利益的考量,因而他的文学观念体现了一种实用主义的色彩,他的“述而且作”也是围绕其实用的目的而展开的,“利”是其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即使是他提出的“天志”、“明鬼”,也是用来限制天子权力和加强内部约束的,同样有“利”的打算。这样,墨子的文学观念就显得裸地缺少修饰。墨子曾批评儒者“乐以为乐”之说时指出,如果有人问“何故为室”,回答应该是“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女之别也”[8]《墨子·公孟》,而儒者说“乐以为乐”就好比说“室以为室”一样,并没有说出“乐”的实际用处,因而没有意义。然而,人的社会活动并不都是物质活动,还需要精神活动。在人的精神活动中,并非所有的活动都可以用有无实际用处来衡量。荀子批评说“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17]《荀子·解蔽》,是有其道理的。相对而言,孔子的文学观念则比较具有超越性,他认为文学是基于人的内在情感的东西,不能只从外在的形式去理解,即使对于礼乐,孔子也不以为它们就是一种仪式或形式,而是更强调内心的体验,特别是血缘宗法情感的灌注,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7]《论语·阳货》“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7]《论语·八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文学基于人的内在情感,它就不能只按照有用无用来判断,或通过利害关系来衡量。在孔子的观念中,文学基于人性的本质,呈现出“内圣外王”的真、善、美,不仅是人的内在需求,也是社会的理想状态,并不以实用为标准,这便为文学留下了广阔的发展空间。而在墨子的观念中,文学的主要功用是能够为游说者出言谈,即有助于宣传其学术观点,这种实用主义的文学观显然是不利于文学的发展的。不过,正是这种实用主义态度,使墨子将文学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并不像孔子那样以文为教,要求弟子都要学习文学。当治徒娱、县子硕问墨子“为义孰为大务”时,墨子回答:“譬若筑墙然,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为义犹是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8]《墨子·耕拄》这样,“为文学出言谈”就不是人人都要进行的活动,而是可以也应该进行社会分工的,而这种社会分工对文学自身的发展又是有利的。至于墨子以为各人的言论创造即是文学,更是为文学的发展开辟了无限的发展空间和多种可能性。

孔子的文学观念中不仅有血缘宗法情感的灌注,而且有艺术审美精神的诉求。他听《韶》乐,可以沉湎其中,“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7]《论语·述而》,而墨子没有这样的观念。他所追求的是“必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乱者得治”[8]《墨子·非命下》,为此他提倡“节葬”、“节用”、“非乐”、“非攻”,并率领弟子们勉力而为,《庄子·天下》批评墨家“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9]《庄子·天下》荀子则批评说:“墨子大有天下,少有一国,将蹙然衣粗食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知欲,不知欲则赏不行”[17]《荀子·富国》。的确,墨子“为文学出言谈”既没有强调情感基础,又没有重视审美愉悦,无论如何是难以打动和说服听众,切实指导人们的行为的。由于墨子博学而善辩,他在“为文学出言谈”宣传自己的学说时还能够耸人听闻,但由于他不提倡文学的情感性和审美性,他的学生当然会缺少相应的训练,以致在墨子弟子们记载其学说的文字中也缺少像孔子弟子记载孔子言行那样富有情趣和文采。墨子后学最终只能形成以“巨子”为“教主”的准宗教团体,而不能让大家心悦而诚服。墨子的文学观念也因此缺少孔子文学观念的影响力,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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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2篇

各种社会价值广泛存在于我国的社会生活中。随着社会关系结构的转变,呈现出价值观念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多元化的社会价值观念对当代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多元化是相对于单一化而言的。当代文学创作的多元化转变,主要是作家对于文学的价值认识和美学认识的多样性造成的。在一系列的文学创作活动中,从胡适、鲁迅、巴金、茅盾的文学作品,到20世纪30年代的左翼创作,再到20世纪40年代解放区文学和建国后17年文学,都表现出了中国作家强烈的思想意识。当代文学创作在这里体现出来的是尊严,对民族、国家的发展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经历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和寻根文学阶段,然后发展到属于现代派的先锋文学阶段。在整个文学创作过程中,无论在文体实验,还是在选择题材,当代文学都表现出它的多样性。作家创作的作品,虽然未能摆脱政治意识形态的枷锁,但还是有很多的作家自觉地从现代化的理念中发出呼吁,支持改革开放,风起云涌的文学思潮鲜明地体现了文学创作的多元化。当代文学创作在寻根文学、先锋文学之后突出表现丰富的审美形态,从审美层面表现文学创作的多元化。20世纪末期,文学创作表现出更加多样化的特点,众多作家依靠自己的文学素养,创造出自己感兴趣的作品。由此,中国当代文学创作在80年代出现了多元化的倾向。这和当时解放社会思想密切有关,社会价值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家解放了思想,在文学创作上更加自由活跃。

二、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影响下文学创作漏洞

文学创作有自己的标准。在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念影响下,当代文学创作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内容和形式上更加丰富,但是部分文学创作却是不尽人意的,具体原因可从以下几方面考虑。

(一)作家精神价值追求的冷漠和责任感的缺失

作家的创作动力不够,没有积极进取的意识。体制带来的影响虽说是外在因素,但是在这种体制下,作家的思想认识和价值取向却是作家自身的因素。创作的作品多数存在着类型化的趋向。与此•58•同时,作家不再关注社会民生和生活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精神资源的匮乏和社会价值观念的贫瘠。

(二)大众文化时代对作家创作的价值取向的影响

随着大众文化的盛行,人文理性和技术理性显示出越来越多的冲突。当代作家面临文学创作最大的迷茫和抉择。作家自身创作素材的匮乏、创作过程的迟缓和市场需求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和不平衡。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逐渐失去创作的初衷,部分作家为了迎合市场而放弃了自身文学创作的信念。

(三)科学技术的发展对作家文学创作能力的弱化

文学是有魅力的艺术。文学创作应该具有一定的高度。中国当代文学创作应该把文学的高度和魅力展示给读者,而计算机语言的智能构词法,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作家对文字的推敲和有效使用。作家过分依赖程序化的语言,从而放弃了对文字语言使用的主动性。

三、多元化社会价值观下网络文学与当代文学创作的关系

(一)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念下的网络文学现状

网络传播的兴起,使当代文学创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网络传播的条件下,文学创作者与读者接触更亲密,沟通更频繁,而这正是网络传播对当代文学创作的最重要影响之一。网络文学作为当代文学创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已经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网络文学的存在与传统的出版形式已经形成了彼此认可、合作互补的双赢局面。网络媒体的发展让网络文学有了新的市场。通过网络资源,人们在短时间内建立了大量的文学网站,网络期刊和各类文学论坛占据了读者们的视野。

(二)多元化下的网络文学是对当代文学创作的充实和补充

在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念的背景下,20世纪80年代网络文学应运而生。经济政策、管理方式的变化,还有不断进步的科技和更替速度得到大大提升的资讯设备。这些现象紧密地联系起来,最终导致人们的价值观念走向多元化。人们开始有了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念。这些因素使得网络文学的考察视角变得丰富。网络文学的创作方式、存在形式和文学机制都呈现出新的价值趋向。不同的传播方式迎合了不同的文学特征,不同的文学特征则需要不同的传播方式。网络文学对当代文学创作的影响,还具体表现在作者文学创作欲望表达的扩张、题材与文体的拓展、文学形态的变化、文本创作与传播方式的变换等几个方面。

四、多元化社会价值观念下文学创作中写作理念和手法的发展方向

(一)站在国家和人民的立场

倾听国家和人民的声音随着商品经济和传媒技术的迅猛发展,大众文学迅速崛起。中国当代文学出现了多元化的格局。社会价值观念以及文化格局发生结构性的转变,社会结构呈现多样性。在多元化发展的社会大环境中,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孤立的,都存在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扮演着一种角色。作家是一种职业,是一种社会行业。因此,作家要具有良好的社会责任感,要对社会负有责任。作家的文学创作虽是个体劳动,却不会是个体事业。因为,作家代表的是一个行业。作家的文学创作,不仅仅要满足于个人的需求,更为重要的是,应表达对社会生活的一种关注和关心,反映社会价值观念,引导社会良好风气的形成。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要与国家的命运和社会的需求相联系,融入到国家和社会生活中,要具有现实担当的作用,也要具有指导教育的意义。这样才能赢得广大读者的喜爱和尊重。随着我国综合竞争国力的迅速提高,各行各业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不仅人们生活幸福了,而且社会价值观念也多样化了。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都充满着文学创作的素材。这正是作家创作文学作品的黄金时期。在这种条件下,作家应该站到人民的立场,关心人民的生活,倾听人民的心声。这样,作家才能创作出反映时代,具有影响力的好作品。

(二)认清多元社会价值观念下的文学创作发展方向

中国当代文学创作在整个文学创作过程中,无论是选择题材还是文体,都表现出它的丰富性。以现实生活中思想激荡较为先锋的大学校园为例,作为文学创作一个主体就是那些文学社团的青年学子们,而创作的主要群体和支持群体也是他们。虽然大多刊物的质量和作品是处于一种混沌的思想意识,可有一种诗歌觉醒意识。虽然拘泥于某种模仿,但还是有他们自己的理想追求。纵观整个社会的艺术发展现状,文学创作更多于其他的创作形式,但也导致了文学的泛滥。大量的自费诗集和网络的开放模式,使得文学的创作放任自流,而精雕细琢的文章和严肃的诗歌开始受到了泯灭。关于多元化的社会价值观念下的文学创作,第一,应强调对各种方法的兼收并蓄。传统的、西方的、自然科学的、社会科学的各种研究方法、研究手段取其长处,兼收并蓄。第二,注意对各种写作方法的革新,历史上任何一种写作方法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各种方法都有它适应的国情、对象和范围。当它被移植或吸收时,必须根据自己民族的情况加以改造。第三,文学创作应注重作品对读者的作用。这就把文学创作的重点,从文本转移到读者身上。这与接受美学极其相似。但是,它又克服了接受美学的某些片面性。把作家、作品、读者联系起来,更强调作品在当时、当下、未来三维空间中历史地、辩证地发挥作用。与接受美学相比,它们之间,既有一脉相承之处,又更具历史性、辩证性。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3篇

中国古代灾害文学的整理与研究却仍然处于起步阶段,目前主要的研究成果是论文。本文在前人相关研究成果基础上,继续搜集文献,以求获得更充分的认识。

关键词:

灾害;古代文学;研究综述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灾害的影响波及社会的方方面面,文学中表现自然灾害的作品更是不计其数。中国古代灾害文学的整理与研究却仍然处于起步阶段,目前主要的研究成果是论文。唐元、张静《古代灾害文学研究现状综述》(《山花》2015.5)梳理了部分相关成果,本文继续搜集文献,以求获得更充分的认识。有的论文属于概述与理论指导的研究。全方位地概括灾害与社会的关系的有邹逸麟《“灾害与社会”研究刍议》(《复旦学报》2000.6)一文,文章指出灾难具有自然和社会双重属性,研究我国历史时期灾害的时空变化,灾害对人口、政治、经济、文化的关系,是认识中国国情的重要方面。黄敏《“灾害与文学”研究范式刍议》(《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6.1)认为“灾害与文学”聚焦于自然灾害,也关注天灾与人祸的关系,是强调文学反映功能的文学研究范式,但是我们不仅要关注作品的政治、社会层面及生命、伦理层面,也要关注作品的哲学、美学层面;关注对灾害的本体性书写,强调在灾害面前人类应该具有的现代思想,即哲学层面的思考。从历史学的角度来研究古代灾害文学,近年来比较显著。如陈侃理《儒学、数术与政治——中国古代灾异政治文化研究》(北京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结合经学与政治,宏观探讨灾异观念,文章指出,灾异作为一种政治文化,对中国古代政治实践影响很深,远不止在思想层面;同时还指出,灾异说对权力的干预和约束缺少强制性,反而常常被权力所驱使。李军《灾害危机与唐代政治》(首都师范大学2004年博士学位论文)从灾害与政治的角度,讨论国家机构在面临灾害危机时的具体应对政策,包括上至皇帝下至地方官员的对策,同时讨论了灾害与民族战争、藩镇政策与灾民动乱问题;“灾异天谴说”在灾异与政治的互动关系中始终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同时也指出,灾异说对政治的修正效果是十分有限的。史学界研究成果细致入微,而文学研究以史学为依据、以文学作品为基础,但史学研究成果作为文学研究的参考,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对灾害文学进行人类学或者母题研究,也是一个重要的方向。郭子辉《灾害神话:苦难现实的浪漫外衣——灾害文学源头探寻》(《长城》2012.2)认为灾害神话作为灾害文学的源头,对于先秦以来我国灾害文学创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但提供了文学素材,还提供了一种写作模式,一直贯穿到当代的灾害文学创作之中。李伟《先秦灾害神话之文学探析》(《防灾科技学院学报》2015.1),认为先秦灾害神话记录了自然灾害,表现了远古先民的原始,同时灾害神话对后世文学题材、结构等方面所产生的深刻影响,更使其成为灾害文学的重要主题之一。对灾害书写进行文学研究的成果有如下角度:以时代为单位进行研究。李瑞丰《先秦两汉灾异文学研究》(河北大学2014年博士学位论文)试图建立“灾害文学”主题研究,并梳理灾异文学主题研究的理论基础与研究范围;关于灾异文学的现实意义,文章指出四点:一、作为赈灾手段之一的巫术禳灾,二、农业社会中作为社会评判的工具和道德评判的尺度,三、作为记实性史料及对灾异与自然和社会关系的反思,四、作为历史记忆的体验与民族凝聚力的激发。李文娟《东汉灾害文学研究》(安徽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文章指出东汉灾害文学的表现形式以及内涵不断地得到丰富拓展,灾害文学对灾害的记录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文字记载的范畴。杜玉俭、李莉《唐代文学中灾异观念的表现》(《广州大学学报》2006.6)指出灾异观念是天人感应学说的重要内容,灾异观念在唐代甚为流行,其表现形式与汉朝略有不同。以时代来限定研究范围,从文学史的角度来分析各个阶段的灾害与文学的关系,重点关注灾异观念、道德感召,有的文章从诗文创作者角度来分析灾难对创作动机的影响,具有开拓性。

以作家或具体作品为单位进行研究。杨古月《<左传>中灾异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15年硕士学位论文)指出上层社会的知识分子和下层社会的普通百姓对待灾异态度往往是截然相反的,而知识分子在谈灾异的时候,往往要把灾异和人民、君主乃至整个国家的兴亡结合起来,灾异对于上层社会的影响远远比对普通百姓的影响来得深刻。刘艺《杜甫天灾诗探微》(《杜甫研究学刊》2013.1)和吴夏平《白居易的灾害诗》(《古典文学知识》2013.3)同样如此。其中杨古月和薛雨的文章值得关注,探讨了灾异观念的变化和灾异对社会不同人群的影响,其余论文则停留在诗史互证的层面。研究灾害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方面。高璐《嘉靖大地震的发生与明代文学》(《社会科学家》2013.9)指出,此次地震的发生产生的震后文学作品,使得相关的受灾场景得到了生动而周详的描述;就祭悼作品而言,个人所写的悼念诗文更具有真情实感,文学性更强;地方在震后数年内涌现了大量的重修题记,亦有可备观览之作。从文学艺术性角度探讨的,目前只有侯英、唐元《康熙十八年地震诸家诗研究》(《短篇小说》2013.14)一篇,文章从康熙十八年京畿地震诗歌入手,讨论了地震诗歌所应具备的艺术因素。此类文章从更大的角度来研究灾难对文学的影响,涉及灾害对作家本人生活的影响、创作心理的影响,更注重灾害与作家、作品的互动关系。从灾害类型来展开研究的,侯英《由汶川抗震诗歌大潮看中国古代地震诗歌》(《防灾科技学院学报》2010.1)归纳出古代地震诗歌在内容上的某些共同特点。此外还有杨莹樱《中国古代小说瘟疫描写与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等文章。此类文章代表性不强,灾难与文学的互动关系与灾害的具体类型关系不大,而与灾难的造成的影响程度联系更为密切。

综述研究灾害与文学,首先应考虑灾害对社会、经济、政治、人口迁徙造成的影响,其次是是灾害对作家本人的影响,包括作家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况,其次是作家在文学作品中对灾害的具体表现,包括文学特色、文学思想等。应以灾害给社会造成的影响为中心,以中国古代“天谴论”与“反天谴论”为暗线,以文学性最强的古代诗歌为例,兼顾古代文章与叙事性小说,分析灾害给作家带来的影响、给文学本身带来的影响,进而分析灾害与文学的互动关系。

作者:栾玉博 单位:西北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4篇

关键词:程千帆;文论十笺;文章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15-0010-02

一、关于《文论十笺》一书

《文论十笺》是程千帆任教武汉大学与金陵大学中文系时编写的教材,收录了古代与近代的十篇文论,分为上下两辑,上辑五篇是概说部分,下辑五篇专论文学创作的内部规律。在这本书中,程千帆对每篇文章都详加笺注,文后附有谨按,并结合古代文学与当时的文学观念做延伸探讨,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文学观念。

在中国古代文论的发展史上,该书的编撰独具特色:首先,收录的文章与笺注所引用的不仅有古代文论,也有近代文论,还涉及一些西方学者的文学论说。其次,所收文章的作者除了陆机为公认的文论家外,其他几位都是史学家、朴学家。此外,该书既有考据还原,延续了古代文论“综合前人说法的基础上抒发己意”的特点;同时也有理性而抽象的论述,形成了较完整的体系,有别于古代文论模糊的、形象的感悟模式,呈现出现代学术研究的某些品质。

程千帆先生自陈,采用这种特殊的编纂形式主要是为了矫正当时有关文论的两种较为突出的弊端:“通论文学之作,坊间所行,厥类郅夥,然或稗贩西说,罔知本柢;或出辞鄙倍,难为讽诵。加以议论偏宕,援据疏阔,识者病之。”①文学作品创作的增加、新的文学形式的出现,以及东西思想更多、更频繁的交流,中国文学呈现出复杂的形态;而当时的文学观念与批评理论,无论持中、西哪一方观点都因缺乏对这些理论之渊源与体系的了解,只能流于浅层争论,作者才编撰此书为教材,希望矫正时弊。

上世纪三十年代,以西方文学理论为基础来研究中国文学的现象已蔚然成风,而《文论十笺》仍然坚持从古典文论的视角出发,并在民族文学、各种“主义”之争泛滥的时期,始终坚持从文学的视角谈论文学的问题,显得“别具一格”。更为重要的是,对文类划分也就是文体学的探讨作为一种潜在的线索贯穿了上下辑的十篇文章,而文类划分其实关涉到传统文体意识与现代文体意识,这与传统文学研究向现代过度时期,文的观念、文学理论体系的转变有着密切关系。这些潜在的线索这也正是《文论十笺》一书最大的特点:从古典文学理论的视角出发,在其内部进行革新,力图以变革中国文学理论自身而非全然借引西方文论来解释新的文学现象,促成传统文论的现代转换。

二、从文章学到现代文学理论体系的沟通及其困境

(一)“文”的观念的确立

《文论十笺》一书以章太炎的《文学总略》开篇,程千帆为这篇文章拟的副标题为“论文学之界义”,即对“文”的观念的界定。在《文学总略》中,章太炎开宗明义,将“文”界定为“文字著于竹帛”②,并对其做词源学上的考察。他指出,中国古代对于“文”有两种解释:“彰”与“文章”。“夫命其形质曰文,状其华美曰,指其起止曰章,道其素绚曰彰。”也就是说,“文章”事实上是指有形质而自成首尾的篇制,而“彰”只是特指其中富于文采、藻饰和情韵的部分,因而只是“文”的其中一小部分。然而,由于古无“彰”二字,多以“文章”假借,所以造成了后人“文”的观念的混乱。

《文学总略》作为《文论十笺》的开篇文章,其实也是程氏文学观的基本出发点。程千帆推崇章太炎:“以此‘文字著于竹帛之法式’来界定文学,范围至广,一切学术文化皆属,最早可追溯到先秦;而近世则以抒情美文为文学。”③事实上,无论是章太炎还是程千帆,都在界定“文”的概念时将它回溯到中国传统的文章学的概念中。

中国古代的“文学”实际指的是“文章学”,包含“文字”与“词章”两个部分,它是基于礼乐制度、政治制度与实用性的基础之上形成与发展起来的“杂文学”,迥异于西式的“纯文学”体系。晚清以降,受西方文学观念以及文类概念的影响,国人开始借助新视角审视并重塑自己关于“文”的观念,在此过程中,正是通过清除文章学中的诸多“非文学”成分,才建构起以诗歌、小说、戏剧为主体,兼及部分散文的现代“文学”观念。④这种转变有其正面意义:大量被传统文学观藐视和排斥的文体,如小说、戏曲等得以被纳入文学史视野,这是重要的发现和拓展。然而,此种转变也遮蔽了文章学原有的深广内涵:一方面,一些在历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并曾受到重视、具有文化研究价值的传统文学家和作品则被搁置甚至排斥,影响了对中国文学史的整体理解与阐释;另一方面,文章学本身所蕴含的传统的文、史、哲思想及其所折射的文化心理也在此过程中或被忽视遗忘,或被割断了联系。程千帆强调回到文章学,也正是强调在学术现代化过程中重新审视“文”的观念的变迁史及其背后的人文现象、文化心理积淀。

同时,以现代学术观点来看,文章学所包含的学说、历史、典章、公牍、杂文,以及诗、词曲等等极其广阔、复杂的范围,实可视为一个涵盖了哲学、语言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学、文学的现代文化研究思路,它甚至比西方文化研究思潮涵盖更广,也更适合中国。可见,程千帆将“文”的观念回溯到传统文章学,似乎是一个比借鉴西方文化研究理论更适合中国文化现象的学术思路,值得今天的文化研究学者重视。

(二)文类体系的重建

在“文”的观念确立后,程千帆致力于文类体系的建构。程千帆认为文体辨析有三难:“体式孳乳,与日俱新”,指的是小说、戏剧等新文类不断出现;“观念锢蔽”,则是由于小说的题材近鄙俚而不被纳入传统的文类位阶中,按照传统的文体分类法无法为愈加兴盛的小说作品找到合适的位置;而“体义混淆,自来即尔”,时人多有主依西人之法,以“用”代“体”为标准,而区分“文”为说理、记事、抒情三类,而这种分类法难以满足文章学的驳杂体系。

事实上,通观全书,无论是论文学与时代、地域、道德、性情,还是论文学的制作体式、内容外形、模拟创造,其实都是在探讨文类划分的标准与文类体系的建构。程千帆认为,传统的文类划分标准尽管不再适应时人的文学研究需要,但仍有其价值所在,因为它们背后隐含了中国文学史上“体”的观念的变迁。中国古代“体”的含义十分宽泛、含混,既有哲学意义上的“本体”之义,也有“形体”之义,兼形而上与形而下、抽象与具象于一体。而“体”之于古代文学研究,除了今天通常所理解的“体裁”或“文体类别”的含义以外,还具有文章或文学之本体、文体内部的质的规定性(体要或大体)、风格(体性或体貌)、以及章法结构、修辞手法、具体的语言特征等多种含义。⑤而与之相比,西方文学理论的文体分类始终贯彻着一个逻辑标准,并以此揭示文体之间内在的逻辑层次与本质联系,所以必须有统一的文体分类规则。或许可以说,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的重要差异,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同文体体系的差异。中国文学实则是“文章”体系,但文章学本身在中国古代并未形成一个严密的、现代意义上的“体系”观念。在新的文类不断出现的时期,如何构建一个沟通古今文类的严谨的现代文类体系,是晚清以来诸多学者所致力的工作,这项工作随着三十年代的时局而有所放缓,唯程千帆先生的《文论十笺》对之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

程千帆认同章太炎,他们都从传统的广义文章学出发建构文类体系,同时,把小说从历史和其他文类中单独列出,正式作为文之一“体”,与学说、历史、典章、公牍和杂文并列,突破了中国传统的文类分类方法――“经、史、子、集”四分,开始重视小说在现代社会中的地位。

(三)从文章学到现代文学理论的沟通及其困境

上述一系列文类划分标准的转变、文类体系重建的意图,都在于促使传统文学理论向现代过度,而在此过程中所要处理的核心问题与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将小说纳入文章学体系。之所以是核心问题,是由于进入现代社会后,传统的诗、词、戏、曲等文学体裁已不足以表达现代人的生活经验,伴随而来的是更适合对其进行表现的小说在数量和创作形式上的迅速发展,将小说纳入文学理论体系已是必然趋势;而之所以是最大的难题,则是由于在此过程中,如何既使小说获得与诗、词、戏、曲以及学说、历史、杂文等体裁同级的文类位阶,又使新的文类体系具有现代学术理念的清晰严谨,也就是各种文体的内涵不混淆,是程千帆之前的学者遗留的难题。对于此难题,程千帆以内容与形式的二分取代“有韵之文”和“无韵之笔”的划分试图做出调和,而具体到小说批评理论,则诉求传统的史学理论,借鉴史学理论中的文论、史论观点观照小说批评。

然而,诉求传统史论来沟通文史从而将小说纳入文章学体系,这种尝试缺乏深入的讨论,存在着各种问题。一方面,中国古代历史书写的“尚简”、“用晦”倾向并不适合作为现代小说的批评范畴,因为传统的历史书写远不足以用以剖析现代的小说创作;另一方面,史学理论与小说批评只有通过严谨的比较和成体系化的沟通才能形成一个具有现代气质的学术理论体系,而这些问题在《文论十笺》一书中均未提及。最重要的是,程千帆先生不算成功的“沟通”也正折射出在古典文论内部进行现代化革新的困境:在我国文学发展史上,“文”是一个内涵丰富且变动不居的概念,并且有其独有的文类和体系,而在这背后则是经久积淀的文化心理,既不同于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也与现代中国人的思维有差别,因而古典文论自身进行现代革新看似是一个文学理论问题,却涉及文化沟通这一复杂背景。此外,中国古代的文章学有很大的局限性,文论家们始终没有明确形成一般性的文学理念而只有具体的诗歌概念、小说、戏曲的鉴赏理念,更没有形成系统的文学理论体系,缺乏体系性正是其现代化过程中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同时,自晚清以来,“现代生活”的开启、“现代人”观念的觉醒,以及社会现代化诉求的加强,使得文学创作和理论都不得不将目光转向现代社会中个人的生活经验与精神世界,而这些恰是难以被古典文章学理念纳入其中的。

“体系性”是学术现代化的“崇高理想”,而文章学又是难以割舍的学术情怀,程千帆在“传统文论的现代转换”这一议题中所体现的困境与矛盾,又何尝不是同时代的知识分子所面临的两难处境呢?

注释:

①贺昌盛.中国现代文学基础理论与批评著作辑要[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年.p141.

②程千帆.文论十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p3.

③同上.

④夏晓虹、王风等.文学语言与文章体式[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陈平原编,2006年.p2.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5篇

本文从古今观的视角探讨古代文论在当代研究的现状。认为文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它本身有着相当厚重的文化意蕴。因此我们在研究中国古代文论时,以文化的视角来审视文论内容也显得相当必要。而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古今观念层面来考察古代文论的研究则较为欠缺,尽管已经有不少学者注意到了传统历史文化中的古今问题对中国文化包括古代文论尤其是文论中文学发展观的重要影响作用,并对传统文论中古今观念的重要性予以了理论上的强调和初步的论证,但是对文论古今观的具体阐释及其对古代文论思想内容的具体影响乃至文论与古今观之间的具体关联等问题,目前学界的研究还远远不够。

【关键词】

古今观;古代文论;研究现状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文论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有力载体之一,这已间接说明,传统文化对古代文论的全面渗入和影响。因此从文化学角度来研究中国古代文论也的确是一个势在必行的选择,并不是照搬西学的盲目跟风。但是从目前学界的研究现状来看,由于“文化”概念的极大涵盖力,这样的研究还显得远远不够。无论是对个案的研究还是在整体性的研究都还有向文化更广阔领域扩展的必要。而从中国古代文化中较为重要的古今观念角度来审视古代文论的研究目前则显得更为欠缺。

虽然西方学者非常注意对观念进行研究,但是因为古今问题主要还是一个中国化的问题,故而西学视野中的古今观研究基本还是一片空白。西方文化主要把古今概念视为纯粹的时间观念来进行科学的考察,譬如英国菲利普・费尔南多-阿梅斯托《改变世界的观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一书就是如此。鉴于此类著述与中国古代文论古今观研究的关系不多,于此本文不作过多引述。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在古今观念研究的问题上,西人的科学体系及其观念也或多或少地阻碍了我们对传统文化中古今观念的认识和探索。

目前,国内学界对中国文化观念的研究也取得不少实绩。有张岱年等人的《中国观念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翟华和张代芹合著的《观念世界探幽》(山东文艺出版社,1989年)。两本著作对中国人的观念世界进行了初步的探究,《中国观念史》对中国文化中有关的文化观念予以个体式的讨论;《观念世界探幽》则从横向上具体对价值观、审美观、道德观、知识观、时间观进行较为细致的分析。文崇一和萧新煌主编的《中国人:观念与行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一书收集了大量从人类文化学角度考察观念形态的论文,该书中杨国枢的论文《中国人与自然、他人、自我的关系》对文化的层次及其关系有深入的分析。文章指出只有从主观文化(主要是指思想、态度、观念)的角度出发才能了解物质文化与完成文化(文学、艺术、制度)的精髓。另外金观涛的专著《观念史研究》(法律出版社,2009年)更是对观念问题研究进行了整合和总结,但他多关注的还是政治性或与其相关的观念。而学界真正对中国观念理论进行研究的则是张连海的《观念论》(吉林大学出版社,2008年),这是学界第一部以中国文化为研究对象而建构起来的观念理论研究著作,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观念研究无疑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但是对于古今观念的研究,以上著作都较少涉及。目前真正讨论文化中的古今观念的论文有3篇。分别是晋文《汉代的古今观及其理论建构》(《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1年第6期)、杨春燕《从看刘勰的古今观》(《长沙铁道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李修贵《浅谈的古今观》(《沧桑》,2010年第2期)。 以上三篇论文分别从人们对待古今的态度、对古今关系的认识这两方面对古今观进行了个案式的研究。论者注意到了传统文化中一直存在的古今问题及人们在这个问题上所形成的观念。所以这些研究在开拓文化研究新领域上有着一定的贡献,但是因为目前这些研究往往都是以个案为例,就容易造成研究的偏差,导致目前对古今观的研究还显得很不全面,所以有必要在研究个案的同时结合整体性的研究,即把古今观的研究放在社会历史文化大背景下来进行考察。

学界对古今观念的研究论文本来就少,从这一角度来考察文学和文论的研究就更少了。最早把古今问题纳入文论研究的是罗根泽先生。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一书中就把“贵古贱今”和“贵今贱古”视为是文学批评的两种错误意识。他的著作中就有很多章节注意从古今的视角来讨论文论。由此说明,文论与古今问题的密切关系在文学批评史学科创立的早期就已经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可惜这一方面的研究后继者没有再往前继续推进。近来的著作中,郭英德等人撰写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中华书局,1995年)一书对古今问题也颇有涉及。论者对汉代人如何认识文学发展中的古今关系作了一个粗概的梳理。文章注意到了汉代尊经复古和变古贵今的两种不同倾向,并在此基础上指出了此种古今认识对后世文学的深远影响。虽然这部分内容的讨论还显得比较粗略,并且主要讨论的是汉代的古今观与文学观念,但是这也为探讨古今观与文论的深层关系提供了文学史层面上的具体体现和经典个案。此外,刘文忠《正变・通变・新变》(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5年)一书虽然是探讨文论家在看待文学变化问题上所形成的文论范畴,但是实质上也较多牵涉到古今问题,故而实际上也揭示了历代文论家对继承和创新问题的基本看法。但是该书的主要论述部分还是集中在南朝及其后的文论思想,对之前的文论谈得比较粗略。而刘绍瑾的《复古与复元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则对儒家的复古与道家的复元古思想进行了文化探源式的深入剖析。更为可贵的是该书还从中西比较诗学的角度对中国复古文学思想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探究。但是刘著仅仅从复古的方面来谈文论思想则容易忽略文论思想中的适时性与当下性的一面,并且仅仅以儒道两家来观照中国传统文论中的“文化复古”的思路也限制了著者的研究视域。党圣元《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古代文论的现代遭际》(山东教育出版社,2009)则把中国传统文论放在了全球文化格局的当下态势中来进行关照。该书认为古今关系是中国文论中的核心问题之一因而需引起研究者的关注。此书对传统文论发展观的阐述相当深刻,著者的古今意识也相当突出,但书中对文论古今问题的阐述仅限于宏观上的理论考察与梳理,对中国古代文论古今观的具体内容则较少论及。

另外,注意到文化中的古今问题对文论的影响的研究还有胡大雷的《传统文论的魅力、模式与智慧》(凤凰出版社,2005年)一书。论者把古今问题视为传统文论的问题之一,认为它是文学批评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产物。文章对整个古代文论中的古今之争进行了粗略的梳理,进而说明了文论中古今问题的持续存在。但是对于文论中为何有这样的古今认识,这种古今认识在文论史中是如何变化并体现时代文化对它产生的影响,文章都没有进一步探讨。徐和勇的硕士学位论文《魏晋南北朝书论中的“古今观”研究》(首都师范大学,2009年)对古今观与文论关系的讨论更为具体一些。论文旨在研究古今观念变化产生的结果对书法发展起到的影响作用,但论文仅限于对呈现在书论内容中的古今观念的考察,这本来就有可能篡改了古今观的历史原貌,另外论者对古今观的理解也被局限在了古今关系上。

从以上相关研究现状来看,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古今观念角度来审视中国古代文论的研究还非常欠缺。因而从古今观角度对古代文论的研究是相当必要的,而且也是以完全可行的。

【作者简介】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6篇

关键词:柳冕;文章本乎教化;美学意义

中图分类号:K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1)02-0149-02

据《全唐文》,柳冕传下来的文章只有十四篇,而以“论文”名者仅六篇,其余除《青帅乞朝觐表》、《皇太子服纪议》、《请筑别庙居献懿二祖议》、《请定公主母称号状》四篇应酬或公事文字外,亦都实质是“论文”之文。他的文论,最要者有三点:情道一元论、文教论和才与气论,其中阐述最多的则是文教观,即“文章本乎教化”论。

一、柳冕“文章本乎教化”论之理论内涵

柳冕现存的文章多数是以书信体写的,他是一个鼓吹古文的理论家。他以为文章宜本于教化,他说:“故文章之道不根教化,则是一技耳。……非夫两汉近古犹有三代之风乎?惜也系王风而不本于王化!”(《谢杜相公论防杜二相书》)“昔尧、舜殁,《雅》、《颂》作;《雅》、《颂》寝,夫子作。未有不因于教化为文章以成国风。”(《答荆南裴尚书论文书》)“文章本于教化,形于治乱,系于国风。”(《与徐给事论文书》)以教化为标准,所以攻击今文而推崇古文。这种提倡古文的论调,便是韩、柳的先声。

以教化为标准,柳冕提出文道合一的主张。“夫文章者本于教化,发于情性。本于教化,尧、舜之道也;发于情性,圣人之言也。……圣人之道,犹圣人之文也。学其道不知其文,君子耻之。学其文不知其教,君子亦耻之。”(《答徐州张尚书论文武书》)“盖言教化发乎性情,系乎国风之道,故君子之文必有其道。……苟文不足,则无人取焉。故言而不能文,非君子之儒也;文而不知道,亦非君子之儒也。”(《答衢州郑使君论文书》)这种论调被韩愈继承发扬,他在文章形式上已摆脱骈文形式,精神实质则是儒家文化。

他的理论是纯儒家的文学理论,主张文道结合,反对“道不及文”、“文不知道”。针对当时“文多道寡”的现实情况,他更为强调“道”,但他以为最理想的还是文道结合。如他在《答荆南裴尚书论文书》中云:“夫君子之儒,必有其道,有其道必有其文。道不及文则德胜,文不知道则气衰。文多道寡,斯为艺矣!语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兼之者斯为美矣。昔游夏之文章,与夫子之道通流,列于四科之末,此艺成而下也。苟言无文,斯不足征。小子志虽复古,力不足也。言虽近道,辞则不文,虽欲拯其将坠,末由也已。”这类论说在其他的文章中也反复申述过。

然柳冕所倡导的“道”是纯粹的儒家之道,合乎他标准的古人很少。《答徐州张尚书论文武书》曰:“文而知道,二者兼难;兼之者大君子之事。上之尧、舜、周、孔也,次之游、夏、荀、孟也,下之贾生、董仲舒也。”而在《与徐给事论文书》中,屈、宋、扬、马、曹、刘、潘、陆等,一概都被否定了。

他的主张是彻头彻尾的教化主义,他以为“尊经术则教化美”,尊经术即是教化的方法,而教化之所由能美即在于“教其心,使人日用而不自知”。他又以为“教化美则文章盛”,教化既美则变易其心,即所谓“君子之儒必有其道”也。教化美而文章盛,又所谓“有其道必有其文”也。他又以为“文章盛则王道兴”,盖“文而不知道,亦非君子之儒”。所以文章既盛,则王道自兴。待到王道能兴,则文章之作用始显,而同时便收到教化的效果。此所以慨然地说“文章风俗其弊一也”;此所以以为“如变其文即先变其俗”也。

二、柳冕“文章本乎教化”论之美学意义

(一)柳冕“文章本华教化”论之思想渊源

“教化”意识在中国源远流长,而较早提出此观念的,则应推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孔子对文学的认识,主要表现在他对《诗经》的评价上。孔子从政治伦理教化的角度来审视《诗经》,他提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以“礼”的标准来评价诗之内容,其中既蕴含了他评价文学作品内容和艺术表现方式的价值观念,也表现了将文学与伦理教化、政治兴衰密切相连的功利主义文学观。“不学诗,无以言”,孔子把学诗用诗提到了一种治国经邦的高度来体认。孔子的“兴观群怨”说、“温柔敦厚”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等论述,都是从伦理道德教化的角度来阐述诗之作用。

而汉代经学著作《毛诗序》云:“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明确地提出诗是实施教化的工具,它的本质就是教化。所以“先王以是经夫妇,成教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毛诗序》,第一次用“教化”这个概念来阐释文学的社会功能,首次将中国古代文学“教化论”赋以了明确的理论形态,使得“教化”成为后人解说文学社会功能最常用概念之一。

而柳冕所倡导的“文章本乎教化”论,正是继承了儒家之“教化”观念。他重新举起儒家文教观的大旗,以伦理道德教化作为文学之目的,为韩愈、柳宗元的古文运动开了先声。

(二)柳冕“文章本乎教化”论之美学意义

柳冕是韩愈、柳宗元倡导的古文运动的先驱之一,古文运动使得骈文的发展暂时沉寂,出现了一批古文作家。他的文教观是儒家思想的继续,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新阐释,对后世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第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是白居易的文学艺术理论,但同样适用于柳冕德“文章本乎教化”论。强调文学要反映现实生活的喜怒哀乐,表现对社会现实的关怀和干预,摆脱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的消极处世态度,主张积极投入社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文人应以文学为手段,发挥文学批判社会现实的作用,宣扬儒家政治道德标准,加强文学的道德教化作用。因此,在柳冕看来,文学必须要有强烈的社会干预作用,文人不应仅表现个人得失,而应胸怀天下。如杜甫从自己身处饥寒交迫中,想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陆游至死不忘恢复失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范仲淹更是形象地概括了古代优秀文学家的崇高精神境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对柳冕“文章本乎教化”论的最好阐释,也是柳冕文教观在文学创作和文人精神境界的深刻体现。

第二,他认为文教应当合一,对中唐古文运动乃至后世文学都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就历史而言,三代是文教合一的,自屈宋至梁陈是文教分立的。对于唐代文学,希望“兴三代之文”,就是仍返于文教合一。他主张文道并重,尊经崇儒,认为“经术尊则教化美,教化美则文章盛,文章盛则王道兴”(《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公书》),而对屈原以来的辞赋,则持论偏激,斥为“亡国之音”,“魏、晋江左,随波而不反”(同前)。这是中唐古文运动的宗旨。他论文又强调“气”,即社会的风气、作者的志气、作品的生气(《答杨中丞论文书》、《答衢州郑使君论文书》),是韩愈论气的先导;又主张“陈诗以观人风”(《答杨中丞论文书》),“文生于情,情生于哀乐,哀乐生于治乱”(《与滑州卢大夫论文书》),阐说文学与社会现实的关系。后世白居易在阐述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就深受柳冕的影响。

然柳冕的“文章本乎教化”论是有其局限的,这并非柳冕一人的局限,而是文学“教化论”在整个文学史上的表现。它将人文精神限制在忠君爱国、功名抱负的理想范畴之中,因此,其对社会苦难的关注,对黎民百姓的同情,对国家命运的忧患等是与对君主的忠心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忠君”意识,妨碍了文学中人文精神的深化,使得文学作品止于对社会不公平现象的道德义愤,却很少思索社会黑暗的根源,缺乏一种追求真理的执着精神。

参考文献:

[1]董诰.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唐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3]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林庚.中国历代诗歌选[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7篇

摘 要:一般来说,生命意识既包括浅层的生命本体观,即囿于个体乃至群体生命本身性质的认知,更包括深层的生命价值观的判断与把握,即自觉探求生命的根本,关注人类的命运或生存境遇,去追求生命存在的意义与永恒,力求实现生命的理想境界。《典论・论文》对生命意识的强调主要通过“文气”说,强调文章与作家个人气质、风格的关系,体现作家创作对个体生命意识的超越。

关键词:生命意识;文气说

在《典论・论文》里最能体现生命意识的就是“文气”说,“文气”说也是中国古代文论线性发展的结果,也是中国古代哲学中“气”的概念范畴引向文学领域的结果。从目前学术界对“文气”的研究来看,“文气”论可谓是源远流长,基本上贯穿了从先秦到清朝末期的整个中国古代社会发展的全过程,致使“文气”说的含义非常广泛。一般的说来,中国“文气”说的发展历程基本可以概括为先秦子学,集大成于魏晋六朝,到唐代时分为古文之“气”和诗文之“气”,宋、明、清时期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以“气”论文诗学话语体系。

任何一个时代文学思想的发展无不与该时代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该时代的社会经济基础则具有更为根本性的决定意义。汉末魏初以来土地兼并呈现加速的趋势,大量土地集中在新兴的豪强世族手里。这种经济形态与秦汉以来的国家分封制不同,是一种封建社会的新型的经济形态。它必然引起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文化、审美文化等的相应转变。可以说,庄园经济的发展为士人的精神文化活动提供了物质的保障,他们不仅追求物质的豪奢享受,同时追求生活的典雅精致与生命的诗意境界。当然这时期的文人士子也大多表现为对国家和人民的深沉担忧和热爱。

“文”与“气”的关系,其实很早已被注意,《论语-泰伯》记曾子说:“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孟子更提出知言与养气,言与辞本质是相同的,况且战国中期以前,言辞是表达个人意志的主要媒介,辞的观念相当于后来文的观念,因此孔子说:“辞达而已矣”,成为后世论文的主要据点之一。说到“气”就会想到孟子说的“浩然之气”,不过曹丕所说的“气”并没有道德理性上的意义,因为他对“气”的观念并非来自孟子,而是来自汉代以来普遍流行的气性观念。作为一个基本的诗学范畴,“文气”学说严格地说是从曹丕开始的,曹丕在《典论・论文》里首次提出了“文以气为主”的命题,标志着“文气”论的正式产生。在原文中曹丕提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在这里曹丕强调了文章与作家的个人气质、风格的关系。这种“气”是在先天基础上与后天各种环境共同培养出来的,这是一种不能遗传或者传授的东西。文学创作的表现是由作者的才性所决定的,各人的才性有一定的限制,便有一定的差别,因此所表现的文学艺术形象便有不同。曹丕以音乐演奏为例,说明作者才性与作品体貌的密切关系:在乐曲的速度、节奏等客观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由于演奏者才性的差异,所表现的效果便不相同。同样的道理,不同的作家即使以相同的体裁、题材和方法来写作,他们的作品也会繁复多态,各有不同的面貌,这自然是才性差异所致。曹丕还说道:“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在《左传》、《论衡》里都涉及到“齐地”的地方风俗里有舒缓之气。徐干的《哀别赋》:“秣余马以俟济兮,心恨而不尽。仰深沉之掩蔼兮,重增悲以伤情。”抒发别离的哀伤之情,语气低婉,声音低沉,形成纡徐的风格,与曹丕所谓“齐气”有关。他的诗歌抒发低沉哀婉之情的有《室思》(六首)、《情诗》。其中《圆扇赋》是子桓在《典论・论文》中提及的,他是伟长之赋的代表。原文“惟合欢之奇扇,肇伊洛之纤素。仰明月以取象,规圆体之仪度。”客观地对静态事物作描绘,不带感情的起伏跌宕,给读者是平稳缓和的感觉。“琳、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应和而不壮。”则是子桓对德琏的文风批评。《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朝雁鸣云中,音响一何衰。……良遇不可值,伸胥路可偕。”前文十八句叙述自己从前行迹之苦及今天幸获知遇的心情。感激之情没有直说,而以“云雨”、“良遇”来暗示恩泽,吞吐低徊是语气和情怀的综合表现,即是“和”。“刘桢壮而不密。”曹丕《与吴质书》曰“公有逸气”,是对刘桢的文气定位,“不密”则是壮里缺乏气的绵密。由《赠五官中郎将》(其一)可观刘桢与曹丕在谯地的欢宴盛景:“金含甘醴,羽觞行无方。长夜忘归来,聊且为太康。”酒酣后的畅快淋漓,融叙事、抒情于全篇,言辞恳切,情笃意长,喜忧相会,悲凯相催,无不在笔端自然流出。这也从创作实践论的角度分析了作家的个体生命意识对文章的影响,曹丕探索作者才性与作品艺术性的关系,阐明的非常的独到,不过他的观点稍微有点不周密。第一,综合他对体裁与表现效果、作家和作品两方面的理解,可以看出体貌,一方面是与体裁均调的统一,另一方面是作家才性的表现。当体貌与体裁均调的时候,它是客观的艺术形象的标准,当体貌与作家的才性结合时,它是主观的艺术形象的表现。而客观和主观的艺术形象的关系曹丕并没有作进一步的探讨。在此基础上,刘勰《文心雕龙-养气》直接从作家的生理生命、生命状态与文学创作规律的角度入手,对“气”展开了研究,但曹丕和刘勰所论虽然都强调了主体的生命意识对文章创作的影响,却不是从作品生命的角度入手的,直到北齐颜之推,才点到了作品生命力与“气”的关系,他说:“文章当以理智为心胸,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他把文章的构成与人体的构成进行比照,表明了气调是文章的内在力量,文章有了气调就好象人体有筋骨。从此,文章的生命之喻正式成形,“文气”论中所充盈的生命意识也以一种明确、有形的姿态初露头角。

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揭示了文人相轻的这一社会现象,体现出了文体之气的观念,在文中他指出:“盖君子审己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这主要是为了使人明白文学创作的基本问题,扫除文学鉴赏的一些障碍,进而处理文学批评的问题,但是初期的文学批评很少是以作品文对象的,而曹丕的批评对象也只限于建安七子。曹丕对应、刘桢和孔融三人的批评,同时涉及他们的才性与文章的体貌,而且对人的品味成分比对作品的评价更多。

文章最后一部分指出著书立说,立言不朽是中国的传统观念,这也为从古至今的知识分子所接受,甚至所趋从。这是一种个体生命意识延续的重要手段也是重要的途径,他们对生命的感悟,对时光易逝的感伤,所以急于建言立说,而曹丕当然也有这种感触,所以他在《与大理王朗书》说:“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至于“文章经国之大业”曹丕评价由为高瞻远瞩,曹丕对文章地位的推崇,对建安以后文学蓬勃有极大的启示和影响,而文学创作能使个体生命超越生死的藩篱而传世不朽的信念更为人们广泛接受。(作者单位:温州大学人文学院)

参考文献:

[1] 《文选》(梁)萧统编.(唐)李善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2] 王利器:5颜氏家训集解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3] 杨凤琴:试论“文气说”的哲学基础[J];集宁师专学报.1998年01期

[4] 侯文宜:文气说辨――从郭绍虞《文气的辨析》的局限说起[J];文学评论.2010年05期

[5] 林继中:文气说解读[J];文艺理论研究;2001年05期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8篇

陶文鹏先生的《唐宋诗美学与艺术论》正是透过一篇篇论文向我们托出了作者的思考和实践,揭示出古典文学研究的出路和方向(当然,古典文学研究是多元的,途径和方法正日渐多样化,陶先生研究成果的意义并不意味着对多样性的排斥,这一点无庸怀疑),对我们有很深的启示意义,下面我就谈几点读后的体会。

现代学者研究古典文学必定是以现代的眼光——特定的思想、情感、文化心理、知识背景甚至时代文化风尚去感知古人,其间自然会有古今会通融合的问题。俞平伯先生曾说要以“理解之同情”的态度来面对。但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无形中的西方文化中心论、现代人的文化优越感以及长期培养出来的固化的认知模式都阻碍着我们。最直接的后果是以文学的外部研究取代内部研究,忽视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情感艺术特性。这导致了两方面的缺陷:一、心灵缺失;二、艺术退场。

研究古典文学,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有与古人的精神遇合,明代的谭元春说:“夫真有性灵之言,常浮出纸上,决不与众言伍。而自出眼光之人,专其力,壹其思,以达于古人;觉古人亦有炯炯双眸从纸上还瞩人,思亦非苟然而已。”(《诗归序》)陶文鹏先生在《唐诗艺术研究的现状和思考》一文中以诗意化的笔调写道:“既然诗歌是心灵的音乐,我们就必须深入到诗人的心灵中去,探究、捕捉诗人从受到自然社会人生的刺激到灵感触发的微妙心灵律动,准确地把握诗人怎样把他的心灵律动外化为富于旋律、节奏的诗歌语言形式。”陶先生正是以诗人之心去体味诗人之心,因此,也就格外能真正深入到诗人的心灵中,并形成了鲜明的研究特色,具有独到的学术品味。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研究文学要从语言、艺术人手,方是本位。陶文鹏先生对语言的把握是很敏锐很精细的,同时他更关注诗歌的艺术特征。《唐诗艺术研究的现状和思考》一文指出,拓展唐诗艺术研究的格局,其中一点就是要对“唐诗与其他文学(散文、辞赋、小说、戏剧等)、艺术(绘画、书法、音乐、雕塑、园林建筑等)、宗教、哲学关系的考察中,更准确、鲜明、深刻地把握唐诗的艺术特征。”陶先生不仅有理论的自觉,更能够长期实践,论集中的大多数论文是探讨诗歌与其他门类艺术关系的,诸如诗歌与绘画、诗歌与书法、诗歌与音乐。探讨诗歌与各种门类艺术之间的关系需要找到诗歌与艺术的关联点,否则只是现象的并列,没有研究价值。《传神肖貌论唐诗对唐代人物画的借鉴吸收》一文对唐诗与人物画在艺术的渗透论述得十分精到,从以形写神、临界顶点、构图布局几个方面阐释了人物画对唐诗的影响。论述绘画与诗歌作为两个不同门类的艺术是如何相互影响时,作者通过丰富细致的引证,清楚地提示了“画格”亦即动作情节发展到顶点的一顷刻对诗格的影响。《狂草逸诗——谈张旭的书中有诗》通过对张旭现存诗歌的分析,论证了书法对诗歌创作影响,指出张旭诗歌不仅善用书法艺术的“无彩之色”,而且也受到它的“无形之相”的影响,多用虚笔,间接、曲折、概括地表现,从而使两种不同门类的艺术之间有了比较点。

程千帆先生在《古典诗歌描写与结构中的一与多》一文中指出:从理论角度研究古代文学,要两条腿走路,一是研究“古代的文学理论”,二是研究“古代文学的理论”;前者研究的是古论家的成果,后者是从作品中抽象出文学的规律与艺术方法来。陶先生的研究有着充分的理论自觉,他曾多次强调过程千帆先生的主张,近期在《学习钱钟书,从古代文学作品中抽象出理论来》一文中,说钱钟书先生“从大量的文学作品中,抽象出为众多古代作家所认识和运用,却未经理论家总结的新的理论范畴、艺术规律,乃至诸多艺术的方法和技巧。”并视之“学术薪火”,显然作者是以传承这一“学术薪火”自勉并努力实践着的。也说是说,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基本路径是从文本出发,从对文本的感悟、理解出发,而不是从西方理论出发去套,打通古今,以不假外求的自足话语研究古典文学。

《论集》中《论盂浩然的诗歌美学观》和《论王维的美学思想》、《论宋代山水诗的绘画意趣》三文可称典范之作。在中国古代文学思想史或批评史上是找不到盂浩然的,但陶文鹏先生却别出手眼,将“谈诗的诗句钩辑整理,从中见到了一个相当完整的诗歌美学观”。比如,中国古人对诗歌抒情言志的特征做过十分详尽的论述,作者指出,孟浩然继承前人的观点,强调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并引述了大量诗证。更进一步,作者对“兴”进行了界定,认为“兴”不但是盂浩然借以表述诗歌创作源于大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常用语,也是他用来揭示诗歌创作形象思维特征的美学概念。可以说,这里所表现的孟浩然的美学思想并无新鲜之处,但直接从文本中发现的这些思想表述不是比抽象的理论表述更能切近古代的美学思想吗?同时,从文本细读中归纳出的概念不离文本,实现了语境重现,比抽离语境的理论更有说服力。文章对盂浩然美学思想的其他方面也进行了论说,这些见解有两方面的学术价值,一是清晰地疏理清楚了文学思想、美学观念的历史发展过程,二是弥补了思想、观念的逻辑演进中的环节缺失。如:清美是美学范畴中最重要概念之一,但古人在概念表述上十分随意,而当我们离开文本进行阐释,只着意于概念的逻辑推演,就易于陷入失语状态。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仍坚持从文本出发,用大量的例证表明盂浩然最爱好清美,并做了详尽的分疏,分为

清真、清幽、清空、清旷、清淡五种。由于五种清美都是从盂浩然的诗歌创作中概括出来的,理论分疏与文学感悟相结合,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比抽象的概念界定更能深入诗心。

《论王维美学思想》一文中,陶先生从王维“审象于净心”的禅宗思想出发,指出其审美思想深深打上了禅宗思想的烙印,并通过对王维追求自然山水“深趣”思想的论述,不仅理清了禅宗概念向审美概念的转换机制,而且联系王维的“凝情取象”的美学命题,完成了从审美观念向创作论的完整论述。而这些论述都是在王维没有体系化论证的情况下进行的,是从文学作品中寻绎出来的,既没有参照流行的西方理论话语,也没有刻意地将其美学思想演绎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论宋代山水诗的绘画意趣》一文探讨了宋代诗画创作实践和诗画美学思想在艺术本质上的统一,并进而论述了思想观念和文化心理的复杂问题。作者指出郭熙、郭思《林泉高致》中提出的“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加之后来韩拙提出的“阔远”、“迷远”、“幽远”,代表了山水画家对空间艺术局限的突破,侵犯了诗人独有的艺术领域,刺激了诗创造性,引起宋代山水诗的新变,这一论述角度极具创新价值,人所未言。更进一步,陶先生拈出了“荒远”概念,画家提出的诸种“远”的概念,着意点在构图上,而陶先生的“荒远”注意力则是对山水诗美学风貌的提纯,此点一出,不仅宋代山水诗的美学风貌全然拈出,而且解释了宋代士大夫文人神清骨冷的绝俗精神。

文学整体边缘化其实是我们的幻觉,因为文学从来就没有中心化,何来边缘化?当年的中心化是利用与被利用的结果,中心是政治,文学只不过是“帮忙”。所以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但不可否认,古典文学研究在文学研究领域的确有边缘化的趋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一是古典文学研究作为一门传统学科,旧有的传统在丧失,新理路还没有建立,因而与其他学科研究相比,正处在日益边缘化的境地;二是古典文学研究陷入了一个狭小的圈子,自外于时代,这样就不能担负起传承和建设民族文化的重任。

我们的文学论文写得越来越学院化,与古老的传统相比,这类论文太过死板,有的简直味同嚼腊。钱穆在给余英时的信中就说:“鄙意论学文字极宜着意修饰”(余英时《钱穆与中国文化》附录一《钱宾四先生论学书简》)。这里,我们赞同钱先生“着意于修饰”的观点,并非要求论文写作回归文士的刻意藻饰,抛弃科学性(钱先生认为章太炎之文“最有轨辙,言无虚发,绝不枝蔓,但坦然直下,不故意曲折摇曳,除其多用僻字古字外,章氏文体最当效法”,实即强调论文的科学性),而是基于这棒的认识:当我们研究文学文本时,文学性表述应该更能够进入文学境界,同时,也更能够向社会转述古典文学的精华。

读陶文鹏先生的文章不能不叹服他驾御文笔的高超能力,诗一般的文字从笔底流出,清澈雅洁,流丽自然。更为突出的是他文章能够在古今之间架设起沟通的桥梁,让人顺利进人艺术美之中,流连低徊,陶醉其间。有人可能对此表示不屑.认为这不是学院式语言,且不论学院式语言是否是唯一标准,其实这样的看法背后隐藏着错误的价值判断——即学院化与大众化是对立的,仿佛一提普及,就意味着研究品位的降低。古典文学研究有两个层次的任务,一是体系内的学科研究;二是普及古典文学,向大众传播古典文学知识,通过这种方式参与当代文化建设。独守学院化,拒斥大众化,实际上是自外于当代文化建设。参与当代文化建设,古典文学文化研究者不能自树蕃篱,最基本的一点是写的文章要让人看懂,让具有一般文学能力的广大读者能够读懂,引人进人一个审美的世界。审美的表述更能从内心感动人,让祖国伟大的文学去感染人,吸引人,并从而培育一代人的审美情趣,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激动的事业。学院化论文往往高深、古雅或西化,且不论其是非高下,单就普及而言就不乎时代要求。普及型与研究型并不排斥,我想,陶先生的论文一般文学爱好者都能看莅,都会被文字的清丽优美所吸引,当然,研究者更能从中发现学术价值。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9篇

【论文摘要】 曹丕的《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文学理论专论。它对文章的价值、作家才性气质与作品之关系、文章体裁及文学批评的态度等问题进行了深入剖析。它虽然简短概括,但它所论及的问题对后世文学理论研究具有开启意义,《典论·论文》作为一篇标志性文献,吹响了文学进入“自觉时代”的第一声号角。

汉末魏初,中国文学在创作方面还只有诗歌和散文,而在文学理论方面,文学与其它学术文化混杂在一起,文学与非文学的分界定仍不明确,这种局面到了曹魏时代开始发生变化。由于曹氏父子的喜好和不遗余力地倡导文学,文士和文学事业很快便受到空前的重视,尤其是作为建安时期政治上的风云人物和文坛上的实际领袖曹丕,他初以太子之显赫,后以帝王之尊贵,与一邦玩笔杆的“哥儿弟兄”游处玩乐,酒酣耳热,乐哉快哉之际,亲自赋诗作文,重金收集编纂前辈的优秀文章。并且由于爱好而对文学问题进行了深深思索。文学的价值与作用何在,作家才性气质与作品关系如何,文章体裁怎样划分以及文学批评应持何种态度等问题,都进入了他探究的视野。他将自己思考的成果写入了《典论·论文》这篇文章。此文虽然简短概括(全文除去标点仅597字),但在当时可谓深邃独到。他所提出的一系列具有重大意义的观点,标志着一种和以往文学观念不同的新思想的产生。正如鲁迅所说“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一个时代可以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曹丕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一个开风气的人物,《典论·论文》就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纯粹的文学理论专论。它开创了盛极一时的魏晋南北朝文学理论批评,在它之后,相继出现了许许多多研讨文学理论的专文与专著。《典论·论文》吹响了“文学的自觉时代”的第一声号角。 论文 毕业论文

曹丕在本文中对文章的价值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崇高评价。其云: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需要指出,曹丕所谓文章主要是指诗赋、散文等文学作品。在曹丕看来,文学是经治国家大事的重要工具,它具有很高的“政治”作用,因此可以成为“永垂不朽”的盛事,人的生死荣乐都有定数,而只有文学是无穷无尽的。因而古圣先贤们把自己的思想智慧通过文章传达出来。他们不凭借史家之笔。也不依傍有权有势者提携而名声依然流芳百世。曹丕这里所说的文章价值观与传统儒家的文章价值观是完全不同的。按照儒家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原则,立言是次于立德、立功而居于最末的地位。但是曹丕把它提到了比立德、立功更重要的地位,认为只有文章才是真正不朽的事业,而其它一切都是有限的。这种文章价值观念是对传统思想的重大突破。他激励文人珍惜光阴、竭尽全力从事文学事业,不要因为穷困而放弃,不要沉溺于安乐享受而改变著述志向,更不要随俗合污追求眼前之利。在一个狂飚突起,风云变幻的岁月,在长期受儒家思想束缚压抑的文化氛围中,一个领袖级的人物如此推崇文学,一定会吸引大批热衷于功名的文人的注意力。那些身怀文才的作家一定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他们要用华采丽辞抒写自己治国治民的宏图大志。据《三国志》记载。当时在曹氏父子周围集结了一班文人,形成所谓“邺下文人集团”,就是明证。因《典论·论文》对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的繁荣发展功不可没。

曹丕在本文中首次将“气”这个概念运用到文学理论中,开创了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具有悠久传统的以气论文的先河。其云:

文心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

音乐,典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曹丕这里所说的“气”,在创作主体方面,就是指作者的气质、才性,形诸于作品,便是作家的气质在文章中的生动表现,也即作品所呈现出的独特风格。作家的创作才能为什么各不相同呢?为什么有人擅长这种文体,有人擅长另种文体?为什么写的是同一类文章而风格各异呢?曹丕认为这是由于人的个性不同的缘故。亦即各人禀气之差别而造成的。曹丕说气又有“清”、“浊”之分,这是一种最广义的划分。它是就人所禀阴阳二气来说的。清浊实即阴阳,阳气上升为清。阴气下沉为浊。那么所谓“清”,就是一种峻爽超迈的阳刚之气:而“浊”则指凝重沉郁的阴柔之气。曹丕在这里实开创了后世以阳刚、阴柔之美论文学之先河。文取决于人的“气”,作家们个性气质的差异,也就决定他们作品的不同风貌。而由于作家风格不同,就不能以已之长。攻彼之短。所以《典论·论文》论气,其主旨在论证文章成就不同,风格互异的客观依据,进而反对“文人相轻”的陋习。基于这样的观点,曹丕在《论文》及《与吴质书》中,对建安时代一系列作家、作品的特点作了扼要而且比较中肯的批评: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埸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王粲是写作辞赋的佼佼者,徐干的作品具有齐地舒缓的风格特点,应埸的作品平和而缺少刚健,刘桢的作品道劲有力但不够细致,而孔融高深美妙,一般人难以企及。以上既是在品评作品的风格特点,也是在品评人物体气才性的差异。

曹丕的“文气”说与魏晋时代的人物品评之风也大有关系。先秦以来。人们早已用“气”来解释宇宙生成等各种自然现象和某些社会现象,“气”是人们宇宙观中的一个重要概念。魏晋时人们认为人的性情乃是天赋阴阳二气凝聚而成的,不同的人所禀赋的阴阳二气之状况不同,也就形成了不同的个性,他们才能高低、特长所在也各不相同。例如刘劭《人物志》说:“人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著形。”曹丕将“气”的概念移用到文学理论中,曹丕讲的“气”犹今日之风格,当他说某作家具有某种气时,自然是就其作品而言,但也兼指作家本人的气质。在他看来。“文气”与作者的气质是一致的。注意到文章的风格与作家气质具有联系,这是曹丕超越前人之处。

文学观念论文范文第10篇

陶文鹏先生的《唐宋诗美学与艺术论》正是透过一篇篇论文向我们托出了作者的思考和实践,揭示出古典文学研究的出路和方向(当然,古典文学研究是多元的,途径和方法正日渐多样化,陶先生研究成果的意义并不意味着对多样性的排斥,这一点无庸怀疑),对我们有很深的启示意义,下面我就谈几点读后的体会。

现代学者研究古典文学必定是以现代的眼光——特定的思想、情感、文化心理、知识背景甚至时代文化风尚去感知古人,其间自然会有古今会通融合的问题。俞平伯先生曾说要以“理解之同情”的态度来面对。但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无形中的西方文化中心论、现代人的文化优越感以及长期培养出来的固化的认知模式都阻碍着我们。最直接的后果是以文学的外部研究取代内部研究,忽视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情感艺术特性。这导致了两方面的缺陷:一、心灵缺失;二、艺术退场。

研究古典文学,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有与古人的精神遇合,明代的谭元春说:“夫真有性灵之言,常浮出纸上,决不与众言伍。而自出眼光之人,专其力,壹其思,以达于古人;觉古人亦有炯炯双眸从纸上还瞩人,思亦非苟然而已。”(《诗归序》)陶文鹏先生在《唐诗艺术研究的现状和思考》一文中以诗意化的笔调写道:“既然诗歌是心灵的音乐,我们就必须深入到诗人的心灵中去,探究、捕捉诗人从受到自然社会人生的刺激到灵感触发的微妙心灵律动,准确地把握诗人怎样把他的心灵律动外化为富于旋律、节奏的诗歌语言形式。”陶先生正是以诗人之心去体味诗人之心,因此,也就格外能真正深入到诗人的心灵中,并形成了鲜明的研究特色,具有独到的学术品味。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研究文学要从语言、艺术人手,方是本位。陶文鹏先生对语言的把握是很敏锐很精细的,同时他更关注诗歌的艺术特征。《唐诗艺术研究的现状和思考》一文指出,拓展唐诗艺术研究的格局,其中一点就是要对“唐诗与其他文学(散文、辞赋、小说、戏剧等)、艺术(绘画、书法、音乐、雕塑、园林建筑等)、宗教、哲学关系的考察中,更准确、鲜明、深刻地把握唐诗的艺术特征。”陶先生不仅有理论的自觉,更能够长期实践,论集中的大多数论文是探讨诗歌与其他门类艺术关系的,诸如诗歌与绘画、诗歌与书法、诗歌与音乐。探讨诗歌与各种门类艺术之间的关系需要找到诗歌与艺术的关联点,否则只是现象的并列,没有研究价值。《传神肖貌论唐诗对唐代人物画的借鉴吸收》一文对唐诗与人物画在艺术的渗透论述得十分精到,从以形写神、临界顶点、构图布局几个方面阐释了人物画对唐诗的影响。论述绘画与诗歌作为两个不同门类的艺术是如何相互影响时,作者通过丰富细致的引证,清楚地提示了“画格”亦即动作情节发展到顶点的一顷刻对诗格的影响。《狂草逸诗——谈张旭的书中有诗》通过对张旭现存诗歌的分析,论证了书法对诗歌创作影响,指出张旭诗歌不仅善用书法艺术的“无彩之色”,而且也受到它的“无形之相”的影响,多用虚笔,间接、曲折、概括地表现,从而使两种不同门类的艺术之间有了比较点。

程千帆先生在《古典诗歌描写与结构中的一与多》一文中指出:从理论角度研究古代文学,要两条腿走路,一是研究“古代的文学理论”,二是研究“古代文学的理论”;前者研究的是古论家的成果,后者是从作品中抽象出文学的规律与艺术方法来。陶先生的研究有着充分的理论自觉,他曾多次强调过程千帆先生的主张,近期在《学习钱钟书,从古代文学作品中抽象出理论来》一文中,说钱钟书先生“从大量的文学作品中,抽象出为众多古代作家所认识和运用,却未经理论家总结的新的理论范畴、艺术规律,乃至诸多艺术的方法和技巧。”并视之“学术薪火”,显然作者是以传承这一“学术薪火”自勉并努力实践着的。也说是说,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基本路径是从文本出发,从对文本的感悟、理解出发,而不是从西方理论出发去套,打通古今,以不假外求的自足话语研究古典文学。

《论集》中《论盂浩然的诗歌美学观》和《论王维的美学思想》、《论宋代山水诗的绘画意趣》三文可称典范之作。在中国古代文学思想史或批评史上是找不到盂浩然的,但陶文鹏先生却别出手眼,将“谈诗的诗句钩辑整理,从中见到了一个相当完整的诗歌美学观”。比如,中国古人对诗歌抒情言志的特征做过十分详尽的论述,作者指出,孟浩然继承前人的观点,强调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并引述了大量诗证。更进一步,作者对“兴”进行了界定,认为“兴”不但是盂浩然借以表述诗歌创作源于大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常用语,也是他用来揭示诗歌创作形象思维特征的美学概念。可以说,这里所表现的孟浩然的美学思想并无新鲜之处,但直接从文本中发现的这些思想表述不是比抽象的理论表述更能切近古代的美学思想吗?同时,从文本细读中归纳出的概念不离文本,实现了语境重现,比抽离语境的理论更有说服力。文章对盂浩然美学思想的其他方面也进行了论说,这些见解有两方面的学术价值,一是清晰地疏理清楚了文学思想、美学观念的历史发展过程,二是弥补了思想、观念的逻辑演进中的环节缺失。如:清美是美学范畴中最重要概念之一,但古人在概念表述上十分随意,而当我们离开文本进行阐释,只着意于概念的逻辑推演,就易于陷入失语状态。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仍坚持从文本出发,用大量的例证表明盂浩然最爱好清美,并做了详尽的分疏,分为清真、清幽、清空、清旷、清淡五种。由于五种清美都是从盂浩然的诗歌创作中概括出来的,理论分疏与文学感悟相结合,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比抽象的概念界定更能深入诗心。

《论王维美学思想》一文中,陶先生从王维“审象于净心”的禅宗思想出发,指出其审美思想深深打上了禅宗思想的烙印,并通过对王维追求自然山水“深趣”思想的论述,不仅理清了禅宗概念向审美概念的转换机制,而且联系王维的“凝情取象”的美学命题,完成了从审美观念向创作论的完整论述。而这些论述都是在王维没有体系化论证的情况下进行的,是从文学作品中寻绎出来的,既没有参照流行的西方理论话语,也没有刻意地将其美学思想演绎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论宋代山水诗的绘画意趣》一文探讨了宋代诗画创作实践和诗画美学思想在艺术本质上的统一,并进而论述了思想观念和文化心理的复杂问题。作者指出郭熙、郭思《林泉高致》中提出的“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加之后来韩拙提出的“阔远”、“迷远”、“幽远”,代表了山水画家对空间艺术局限的突破,侵犯了诗人独有的艺术领域,刺激了诗创造性,引起宋代山水诗的新变,这一论述角度极具创新价值,人所未言。更进一步,陶先生拈出了“荒远”概念,画家提出的诸种“远”的概念,着意点在构图上,而陶先生的“荒远”注意力则是对山水诗美学风貌的提纯,此点一出,不仅宋代山水诗的美学风貌全然拈出,而且解释了宋代士大夫文人神清骨冷的绝俗精神。

文学整体边缘化其实是我们的幻觉,因为文学从来就没有中心化,何来边缘化?当年的中心化是利用与被利用的结果,中心是政治,文学只不过是“帮忙”。所以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但不可否认,古典文学研究在文学研究领域的确有边缘化的趋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一是古典文学研究作为一门传统学科,旧有的传统在丧失,新理路还没有建立,因而与其他学科研究相比,正处在日益边缘化的境地;二是古典文学研究陷入了一个狭小的圈子,自外于时代,这样就不能担负起传承和建设民族文化的重任。

我们的文学论文写得越来越学院化,与古老的传统相比,这类论文太过死板,有的简直味同嚼腊。钱穆在给余英时的信中就说:“鄙意论学文字极宜着意修饰”(余英时《钱穆与中国文化》附录一《钱宾四先生论学书简》)。这里,我们赞同钱先生“着意于修饰”的观点,并非要求论文写作回归文士的刻意藻饰,抛弃科学性(钱先生认为章太炎之文“最有轨辙,言无虚发,绝不枝蔓,但坦然直下,不故意曲折摇曳,除其多用僻字古字外,章氏文体最当效法”,实即强调论文的科学性),而是基于这棒的认识:当我们研究文学文本时,文学性表述应该更能够进入文学境界,同时,也更能够向社会转述古典文学的精华。

读陶文鹏先生的文章不能不叹服他驾御文笔的高超能力,诗一般的文字从笔底流出,清澈雅洁,流丽自然。更为突出的是他文章能够在古今之间架设起沟通的桥梁,让人顺利进人艺术美之中,流连低徊,陶醉其间。有人可能对此表示不屑.认为这不是学院式语言,且不论学院式语言是否是唯一标准,其实这样的看法背后隐藏着错误的价值判断——即学院化与大众化是对立的,仿佛一提普及,就意味着研究品位的降低。古典文学研究有两个层次的任务,一是体系内的学科研究;二是普及古典文学,向大众传播古典文学知识,通过这种方式参与当代文化建设。独守学院化,拒斥大众化,实际上是自外于当代文化建设。参与当代文化建设,古典文学文化研究者不能自树蕃篱,最基本的一点是写的文章要让人看懂,让具有一般文学能力的广大读者能够读懂,引人进人一个审美的世界。审美的表述更能从内心感动人,让祖国伟大的文学去感染人,吸引人,并从而培育一代人的审美情趣,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激动的事业。学院化论文往往高深、古雅或西化,且不论其是非高下,单就普及而言就不乎时代要求。普及型与研究型并不排斥,我想,陶先生的论文一般文学爱好者都能看莅,都会被文字的清丽优美所吸引,当然,研究者更能从中发现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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