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哲学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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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哲学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1篇

一、实践总体性与发展总体性

实践是贯穿哲学发展史的基本线索,是任何一个哲学流派建构其哲学体系都绕不过去的中心话语。因为实践表达着人们对世界真和善的感悟。但从古至今,人们对实践的解读就一直存在着分歧。

众所周知,亚里士多德是最先提出实践概念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里士多德也是从人类活动的总体性上来理解实践哲学的。在他看来,对超越具体功利的“善”的追求和向往,构成了人类一切活动的价值指向。这也正是人的活动与动物的本能活动的根本区别。他认为:“人的每种实践与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的。”①但也许是过于注重对实践的价值属性的指认,所以他又在对实践的界定上出现了二元分离,即将人的价值指向和客体存在分离开来。在他看来,实践是人类自身精神活动的自由创造,具有强烈的自我价值的属性。人的超越功利超越外在束缚的道德选择,构成了实践的本质。因此,在其总体实践框架中,以追求人类价值的道德实践与以把握外在世界及其规律的技术实践出现了必然的分离。从总体实践退守到道德实践,实际上意味着在两个方面的退守。一是将人类总体实践活动方式退守到以道德把握世界的单向选择中。为此,他将人的活动分为两类:实践和创制。实践是人的内心话语,是人自身的是非功利的道德选择,创制只是完成面对外部事物功利性的劳作活动。实践体现着人自身的目的,具有终极价值关怀的意味,创制则是现世的短暂的应对外物的技巧和手段。二是将人类总体实践退守到极少部分人的“高雅”精神旨趣。在他看来,只有极少部分人(主要是奴隶主)可能在实践中找到自我,可以摆脱世俗的烦忧,也只有他们才有资质从事实践活动。而大部分从事劳作的工匠,不可能在实践活动中寻找和实现自我,他们往往被外在的功利所掌控,他们的活动只能是机械的没有永久意义的谋生手段。

正是亚里士多德对实践哲学的两分法,埋下了后人以不同路径理解实践哲学的伏笔。

康德对实践哲学的理解与亚里士多德就是同一个理路。他将实践哲学区分为道德上的实践和技术上的实践,并更注重道德实践所体现的自由价值。康德认为,真正的实践活动就是人的纯粹自由意志活动,这种活动不受任何外部因素的左右,完全是自身对自由意志的尊重和认同。这也就是“纯粹实践理性的基本法则”,即超脱的纯粹普遍的自由理性。在康德看来,人是茫茫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但人的高贵和尊严就在于人“心中的道德律”,它可以使人不受特定的条件所限,超越尘俗,进入无限。因此,康德进一步强化了两种实践内涵的区别,在对现实自然界的把握过程中,实践作为主体作用于客体的中介,其目的就是达到对因果规律的把握,这属于一种技术性的实践。而真正可以观照人的道德理想、确立人的终极价值指向,才是实践的最高层次和目的。从根本上说,实践就是要履行人类的“至善”。

创制概念尽管在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哲学中得不到重视,但随着文艺复兴和欧洲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人们越来越看到,改变世界的物质力量难以从道德的储备中自然产生,只有注重客观世界的因果变化,探索改造世界的具体法则,才能不断创造财富,推动世界发展。培根和百科全书派就开始把亚里士多德不屑的手工业和技术工艺提到一个很重要的地位。培根认为,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仅仅停留在道德的沉思上是没有意义的,人要面向自然,探究自然奥秘,揭示客观真理。追求自然的因果规律并将其运用于改造世界的客观活动,并不是工匠的卑微手艺,而是关系到影响人类进步的根本价值所在。知识、功用、工艺、真理成了培根阐解实践的关键词。应当说,强调实践的真理和功用价值,这当然是对的,并且这种思想也直接影响了西方自然科学和生产力的发展,但由此消解实践哲学中人对终极价值的反思,也会使得实践作为人的活动方式这一具有历史底蕴的概念显得单薄和片面。

马克思在吸取历史上关于实践哲学的基础上,建立了新的总体性的实践观,从而超越了实践二元论。在马克思看来,实践当然必须以技术和工业为基础。人在这个世界上要摆脱动物般的受动性,就必须以积极主动的姿态探究自然、挑战自然,这是人的生存方式的根本体现,人的本质力量的根本体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明确表达了工业和技术的历史意义。“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人格的完善,人对善价值的获取,仅靠内心的沉思和文化心理的内在提升是难以完善的,必须通过实践活动。实践在这里成为了促进人格丰富完善、人的道德提升进而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环节,也就是说,改造世界的物质活动本身就是人的理想、智慧、激情的释放,人的纯粹自由理性、人的文化心理结构的完善就是在客观的实践中完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感觉通过自己的实践变成了理论家”。

科学发展观是在对人类实践行为反思的基础上形成的。不难看出,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正是由于实践哲学的二元分离,导致了发展过程和目标的偏差。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人们普遍意识到必须通过发展生产力来加快经济增长速度,这当然无可厚非,但由此将人类社会的发展简单归结为经济增长,将发展的水平和程度简单归结为经济增长的水平和程度,这当然就偏离了科学发展的轨道。这种发展理论和实践,在20世纪60—70年代盛行一时,以至成为掌控人类发展行为的意识形态。在这一时期,人们对人本身改造自然的能力充满神话般的期待。人类改造自然创造财富的能力是无限的,人是改造自然创造财富的主体,完全没有必要在征服自然的征程中忧心忡忡。但时间不长,人们就已经感受到这种经济增长观所带来的负面效应。经济社会结构失衡,贫富差距扩大,失业增加,政治动荡,环境污染,能源、资源日趋紧张,1972年罗马俱乐部发表的《增长的极限》指出,这种经济增长观将会带来全球性危机。

从实践哲学的角度来总结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我们就会发现,只有从总体性意义上理解人类实践的功能,才能使人类的活动方式步入健康可持续的轨道。也就是,只有冲破实践分离的藩篱,从技术创造与人的本质内在统一的角度来理解实践行为,才能够真正解决对经济增长的盲目崇拜。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根本解决,人们的经济增长的冲动还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当代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发展观的变革,但这种变革应当说还有相当的难度。经济增长速度过快,已经在表明人们对科学发展观的理解还没有完全到位,还总是以为,经济增长是硬指标,社会发展是软指标。要纠正这一思想认识,从哲学层面上就需要我们进一步认清马克思实践哲学的基本内容和价值指向。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离不开技术创造和文化价值选择的统一,游离于人的总体实践活动来审视技术革新创造,就必然会把经济增长速度、经济增长指标视为人类实践活动的根本归宿。

二、实践哲学与技术、制度、文化的共生

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体现着一种实践总体性。在这种总体性框架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的活动通过技术、制度、文化的相互影响,共生出一种发展文明方式。这种发展文明方式,显现出一种内在活力和历史文化传承。

马克思生活在经济增长和革命不断爆发的时代,分析资本主义经济高速增长的原因,指出资本主义制度衍生的矛盾及其历史命运,构成了马克思关于发展思想的主要内容。如何走进资本主义又跳出资本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提出运用社会基本矛盾的观点来分析资本主义的走势,进而分析人类社会发展的走势,这一理论凝练,无疑是拨开了社会历史上空的迷雾,为人类追寻进步发展指明了方向。这种分析体现着马克思、恩格斯对技术、制度与文化在实践基础上共生共长的深刻思考。

关于发展,目前存在着两种对立的意见。一种是针对浪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发展理论和实践,提出了批评的观点:一是它造成环境资源的破坏;二是它带来一系列社会矛盾和危害,如社会不平等、异化现象、官僚化、心理疾患等;三是认定发展的理性主义文化基础已经失去,人的理性和对自然的征服力已不再能包打天下了。对上述观点的反对意见也针锋相对:一是低估了人的发明创新能力;二是问题不在生产方面,而更在分配上,通过合理地调整分配,不平等等问题会得以解决;三是物质性富足与自由、民主密不可分,是它们的基础;四是从理论主张的社会分层来看,限制增长、保护环境、质量高于数量等观点往往都是富人们的主张。②应当说,这两种观点都不无道理,但这两种观点都没有跳出发展来看发展,都没有从实践哲学的角度来看待发展的内在要求和价值诉求。

对于发展认识的分歧,无论是来自哲学理论层面还是现实问题层面,从根本上来说,都需要我们进一步去认识马克思的实践哲学的历史和现实指向,从中我们会发现,对马克思发展理论的疑惑,还在于我们没有完全把握马克思实践哲学的宏大叙事。

从马克思实践哲学总体性要求来看待发展的内涵,我们可以看到,在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总体框图中,技术、制度、文化作为实践中枢神经左右着实践活动的纵横驰骋。马克思认为“社会物质生产只有在下列情况下才能获得这种性质:(1)劳动具有社会性;(2)劳动具有科学性,同时又是一般的劳动,是这样的人的紧张活动,这种人不是用一定方式刻板训练出来的自然力,而是一个主体,这种主体不是以纯粹自然的,自然形成的形式出现在生产过程中,——而是作为支配一切自然力的那种活动出现在生产过程中”③。从根本上来说,技术创新所引起的生产力发展,是实践哲学基础和社会发展的显性的成果。重视技术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功能,构成马克思唯物史观超越传统哲学的一个重要标志。技术所呈现的感性的物质力量,是实践统摄包括理论在内的一切自然社会资源的中介。这也正是马克思实践哲学得以立足的基础。就这一点而言,包括阿伦特等对马克思关于劳动概念的指责显得很苍白,因为不讲人的感性活动在历史中的影响,不将实践从理论中解放出来,实践作为人类存在发展的基础性条件就无法显现,人们对人类活动及其影响的分析和评估也就无从谈起。

其实,强调技术、工业的感性活动,绝不意味着将人的实践活动自然化、生理化。因为技术物质活动从来就不可能单独发生作用。从静态的概念界定我们可以找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差别,但从生产力的产生和变化来看,它从来就和包括生产关系在内的其他因素密不可分离。

技术和工业对社会发展的影响是通过制度作用实现的。美国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诺斯提出,制度是社会变迁的根本。他认为:“制度是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更规范地说,它们是为决定人们的相互关系而人为设定的一些制约。制度构造了人们在政治、社会或经济方面发生交换的激励结构,制度变迁则决定了社会演进的方式,因此,它是理解历史变迁的关键。”④诺斯也是从这个角度来解读马克思经济发展理论,认为马克思从来都没有单独阐述技术和工业的作用,而是将技术工业和制度统一起来,并通过制度整合各方面资源来解释经济发展的。他指出:“在详细描述长期变迁的各种现存理论中,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说服力的,这恰恰是因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遗漏的所有因素:制度、产权、国家和意识形态。马克思强调在有效率的经济组织中产权的重要作用,以及在现有的产权制度与新技术的生产潜力之间产生的不适应性。这是一个根本性的贡献。”⑤制度是实践在社会历史产生作用的方式和结果。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的本质是实践。实践作为人的本质的实现,只有在社会交往中才能真正成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只有当对象对人说来成为社会的对象,人本身对自己说来成为社会的存在物,而社会在这个对象中对人说来成为本质的时候,这种情况才是可能的。”⑥

在马克思看来,实践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得以实现的基本方式,必然体现着人的本质的全部。文化作为人的实践的内在要素,当然也不能排除在外。有的国外学者包括萨林斯等认为,马克思提出的实践过多强调满足人的物质需要的劳动,劳动成了没有思想价值的生物驱动。他认为,在马克思的实践框图中,文化成了物质实践的结果,而不是渗透在实践结构中的。这与他对马克思实践哲学的理解有关,事实上,马克思是十分注重文化创造作为实践的表征意义的,有人提出,从哲学史上来看,人们对实践理解可以概括为三种基本类型:一种是亚里士多德的伦理——行为的理解类型;一种是从洛克、斯密到功利主义、实用主义的技术——功利类型;一种就是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类型。⑦笔者以为,这种归纳还是很有见地的。审美指向是马克思实践哲学超越其他上述两种实践理解的重要标志,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是人的本质在最高意义上的升华。

在马克思实践哲学中,技术、制度、文化从来就不是单独发生作用,而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和谐共生的,这种有机统一体现着人的本质力量的整体性和创造性。科学发展观要矫正社会发展中的唯经济主义倾向,并非是一个资源配置上的重新平衡,而必须从马克思实践范式入手,抛弃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简单对立的思维方式,将技术、制度、文化作为一个有机体统一纳入到实践结构,按照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内在要求,不断调整社会发展的整体进程。

三、实践哲学与以人为本

实践作为人的存在和活动方式,是确证以人为本的哲学基石。对以人为本有不同的解读,马克思主义以人为本思想是建立在实践人学基础上的。

第一,实践确证了人是历史的本质。人是社会历史的主体。离开人,社会历史也就不可能存在。在历史唯物主义产生之前,人们通常对历史本质作出两方面的解读:一是把社会历史自然化。用自然界及其规律来比附社会历史的变化。费尔巴哈哲学的直观性就集中表现在用自然界来归纳人类历史的存在及其规律。马克思曾指出:“费尔巴哈从来不谈人的世界,而是每次都求教于外部自然界,而且是那个尚未置于人的统治之下的自然界”⑧;另一种是把生动的社会历史图景抽象化、概念化,变成人的缺位的概念、范畴发展史。针对黑格尔、蒲鲁东等把历史非人化的观点,马克思曾指出:“蒲鲁东先生无法探索出历史的实在进程,他就给我们提供了一套怪论,一套妄图充当辩证怪论的怪论。——他的历史是在想象的云雾中发生并高高超越于时间和空间的。一句话,这是黑格尔式的废物,这不是历史,不是世俗的历史——人类的历史,而是神圣的历史——观念的历史。在他看来,人不过是观念或永恒理性为了自身的发展而使用的工具。”⑨人所以是历史的本质,是因为人的实践活动使然。人的实践活动创造了社会、创造了历史。人作为一种生命存在物,对物质生活资料的需求决定了人的劳动实践的历史必然性。科学发展观中讲的以人为本,不仅仅是讲如何维护、发展人的利益,而首先要肯定以人为本的历史观价值,肯定人作为历史本质的主体创造意义。“‘历史’并不是把人当做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⑩

第二,实践确证了自然的人化意义。相对自然而言,以人为本的提出既不是指人是自然的主人,也不是简单的强调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要尊重自然,而是意味着由于人的实践,人与自然的社会属性的渗入,自然逐步走向“人化”的历史进程。人的实践活动,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相互交织、相互制约。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指出:“这里立即可以看出,这种自然宗教或对自然界的这种特定关系,是由社会形式决定的,反过来也是一样。”(11)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由于人的实践活动内容和方式的限制,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浑然一体,人与自然和人与人都处于狭隘的关系纽带中。进入资本主义,人对自然的实践征服能力大大增强,人对物的依赖构成人与人和人与自然联系的中介点。马克思指出:“毫无疑问,这种物的联系比单个人之间没有联系要好,或者比只是以自然血缘关系和统治服从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联系要好。同样,在个人创造出他们自己的社会联系之前,他们不可能把这种联系置于自己支配之下。”(12)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的实践打破了人与自然的狭隘关系,生成了新型的平等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由此也形成了新型的人与自然关系。这也就生成了建立环境友好型社会的实践哲学基础。

第三,实践确证了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必然性。以人为本的根本宗旨就是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全面发展是由于人类实践的历史变革,形成了人对自然、人与社会、人对人的真正占有。人的本质力量在现实中真正得以实现。首先讲人对自然的真正占有,人化自然的程度越来越高,人们创造的生产力自然成了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性条件。物质产品成了属人的产品,人在客体对象中观照到人的本质力量。二是讲人对社会的真正占有,是人创造了丰富的全面的社会关系,人的解放已成为现实。人的本质是建立在社会关系基础上的,全面的丰富的社会关系自然会展示人的本质的丰富性,自然会促进入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三是讲人对人的真正占有,新的实践活动,创就了丰富的完整的人,人的感觉积淀了新的文明和审美,变成“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

注释:

①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3.

②刘森林.重思发展——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当代价值[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39.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46(下):113.

④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4,3.

⑤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68.

⑥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42):124,169.

⑦王南湜.马克思哲学在何种意义上是一种实践哲学[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7(1).

⑧(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2.

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2):118—119.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2篇

在马克思这种方法论自觉中,我认为可概括为两个层面:一是历史性的思考;一是互文性的解读。

所谓历史性的思考,实际上就是我上面所说的,虽然哲学具有某种超越时代的特征,但任何哲学的产生都有其时代历史语境,我们在揭示哲学沉思中的内在逻辑时,还要善于揭示这种哲学逻辑背后的深层历史过程,揭示出这种哲学中的历史意识,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将所有的哲学思考都置于同一个平面上,而是能够意识到不同时代的哲学,具有其自身的时代问题。这种方法论自觉对于马克思哲学的当解来说,尤为重要。

在讨论这一问题时,我认为首先需要对马克思哲学当解这个提法进行一种界定。自80年代以来,马克思哲学的当解一直构成了马克思哲学研究的热点,形成了两次深层逻辑的建构:一是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前期的实践唯物主义讨论,在这个讨论中,主导性的逻辑是实践基础上的主客体辩证法理论,强调的是实践的主体性地位与意义。这一逻辑建构,在我看来,是以卢卡奇为中介的德国古典哲学式的建构,这一哲学逻辑在现实的层面与我国市场经济的初期发展相一致。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从马克思回溯到黑格尔的思路。这一思路被海德格尔哲学的出现冲淡了。一是90年代后期出现的存在论逻辑,这是海德格尔的强势影响下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新的解读。与前者相比,这是马克思哲学从马克思走向当代的一种尝试,也是更深逻辑的建构,对激活国内马克思哲学研究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在上述的思考中,对马克思哲学的当解,容易造成这样一种印象,即运用西方哲学中的重要思考,实现与马克思哲学的对接性解释。在我看来,这样的思考还不能真实地使马克思哲学走向当代,真实需要的是,如何从马克思的哲学精神合乎逻辑地延伸到当代语境中。在这样一种延伸中,首先就要区分马克思和马克思之后一些重要哲学问题域的差异性以及这种差异性的历史语境,然后要思考从马克思的哲学逻辑中,能够经过哪些重要的理论质点过渡到对当代社会的思考,过渡到对当代思想的审视。这是摆脱平面化对接中的深度解读,也是马克思哲学当解的根本内涵。

从这一历史性规定来看,海德格尔的哲学对于马克思哲学当解来说,只具有一定的中介意义,还不能使马克思哲学的当解逻辑地走向后海德格尔时代面临的问题。英国学者鲍曼在面对现代社会时,曾简洁地将之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沉重的(凝固的)现代性阶段,一是轻灵的(流动的)现代性阶段,前者的现实基础是“福特主义的工厂”,这是“将人类活动简化为简单的、固定的动作,而且这些动作总的说来是预先设计好了的,它意味着人们只有机械地服从它”(注:齐格蒙特·鲍曼:《流动的现代性》,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38页。),这是技术上的总体动员,与这种生产层面相对应的就是政治层面的官僚制度与极权主义,而文化层面就是法兰克福学派揭示出来的文化控制的意识形态。后者对应的是以电子符码为基础的信息时代,这是个体化与流动性的时代,也是公共空间消解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以电子符码的编码为基础的“信息方式”(注:参见马克·波斯特《信息方式》,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引导着生产与消费(注:参见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按照美国学者里斯曼的界定,这是西方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的重要变化,也是西方资本主义历史上发生的第二次革命(注:大卫·里斯曼:《孤独的人群》,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从这样一种历史性的界定来看,海德格尔面对的仍然是福特主义时代,实际上他关于存在的讨论中,在技术层面上就是福特主义全面的流水线生产,一种上手性支配存在性的过程。而如何分析消费社会特别是电子符码为基础的信息方式时代,这是海德格尔无法面对的。实际上这就给马克思哲学的当解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即如何从马克思的哲学思考中,合乎逻辑地走向对信息时代的批判分析。但要达到这一分析层面,又必须经过一些重要的理论中介,如符号学、后结构主义等,海德格尔只是这些中介中的一个重要质点。

在上面关于历史性的讨论中,我们实际上遇到了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互文性问题。互文性是克里斯蒂瓦符号学批判理论的重要概念。她从巴赫金的“复调”理论出发,认为互文性指的是任何一种文本,它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文本与文本之间存在着相互的联系,文本与现实历史之间也存在着联系。通过这一思考,她将巴赫金仅从小说结构内部运用的“复调”理论,扩展到了文本向着社会这一他者开放的宽阔之场,这也是她突出符号学批判视域的重要前提。我认为,在马克思哲学方法论的意义上,互文性不仅指写成的文本间的关系,更指文本与社会历史生活的内在关联。互文性构成了马克思历史性方法论的现实规定性。在马克思那里,其哲学变革的过程,不仅是哲学思辨的过程,而且也是从其他学科与哲学之间的内在互文性解释过程,这种互文性层面,不仅发生于学界中已经深入探讨的哲学、经济学层面,还发生于历史学、政治学等诸多层面,最后实现的是整体性视域转换,而这种整体性的视域转换,在马克思那里又始终同他对社会生活的理解联系在一起,如果不置于各种文本与社会历史的生成过程中,就无法真正地理解马克思。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3篇

一、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首先是通过他对传统哲学的解构而表征的

海德格尔曾就西方哲学史作过这样的总评:整个西方哲学就是柏拉图哲学的展开;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是马克思完成了对“形而上学”的颠倒;至此,哲学进入了“终结阶段”。(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第59-6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我们认为,海氏的评价是中肯的。正是马克思完成了颠倒“形而上学”的工作,哲学才由“存在”被遗忘的形而上学的历史转向对现代人之生存境遇的思索的非形而上学的“存在之思”,即使得现代西方哲学包括马克思自己的哲学具有存在论之意义,亦即具有生存论的指向,那么,马克思是如何实现对“形而上学”的颠倒的,其哲学生存论的指向又是如何得以表征的,是我们这里要涉猎的问题。

1.通过对传统哲学的主题转换,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得以初步表征。“传统哲学”是相对于“现代哲学”而言的,它是指从古希腊哲学尤其是自柏拉图以降的哲学到19世纪中叶特别是黑格尔哲学这一历史阶段的所有哲学形态,包括古代哲学和近代哲学。从根本上说,传统哲学是“形而上学”,即关于超验存在之本性的学问,它力图从一种“终极存在”、“初始本原”中去理解和把握事物的本性以及人的本质和行为依据。

应当指出的是,对世界以理性的方式从总体上去把握,这本身是哲学的特征,但问题的关键是传统哲学把它们探讨的“本体”或“本原”抽象化了,以致在它们那里(包括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不仅“物质”或“精神”成了“抽象的存在”、“抽象的实体”,而且人也成了一种抽象的存在物,人的主体性完全失落了。

对于传统哲学只关注宇宙本体、注目上苍的“绝对”或“抽象的实体”,而忘却对人类世界即现实人的生活世界的关怀,马克思有相当清楚的认识。所以,当他在哲学研究的初始,便毅然决然地举起了“拒斥形而上学”的大旗,并断言:“这种形而上学将永远屈服于现在为思辨本身的活动所完善化并和人道主义相吻合的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59-16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与孔德“拒斥形而上学”有本质的不同,马克思不是把这种“拒斥”局限于经验和知识以及“可证实”的范围,而是在“拒斥”后,把哲学导向关注“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感性世界”、“现存世界”、“人类世界”,并强调哲学应当“把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同上书,第161-162页。)

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就“现实世界”、“感性世界”、“现存世界”这类概念有过明确说明和规定,从中我们看到,这一系列概念实质上都指一个东西,即“人类世界”或我们的现实的“生活世界”。针对传统哲学抽象地谈论整个宇宙、“整个世界”,马克思特别谈到对“自然界”的理解问题。按照马克思的观点,“现存世界”当然包括自然界,但这个自然界已不是原生态的自然界,而是“人类学的自然界”。自然界具有“优先地位”,但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自然界,或者在人的活动范围之外的自然界,对人类来说是“无”,或者说“是不存在的自然界”。在人类世界里,自然史和人类史“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第6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所以在现存世界中,自然与社会相互制约、相互渗透。人类世界是“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的统一。

由此观之,马克思哲学的主题是“人类世界”,它关注的是现实的人及其发展。对马克思哲学来说,“全部的问题都在于使现存的世界革命化”,即以人的发展为坐标来重新安排周围世界,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

2.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通过他解构传统哲学的必然性观念而得以表征。传统哲学对必然性具有普遍的信念,这一信念在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那里表现得尤为突出,在中世纪表现为神学观念,在近代表现为对理性的迷狂和对“知性科学”的崇拜。毫无疑问,传统哲学的这种对必然性的普遍信念,是造成西方“理智主义”的根本原因,而这种“理智主义”所形成的只能是“知识论谱系”的哲学。在知识论哲学的时代,人的生存和欲求是被抑制的,人的身体和四肢都消失了,人就是大脑,大脑就是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对西方传统哲学的这一特征,马克思给予了特别关注和揭示,并在自己的哲学创造活动中,着力地瓦解这种必然性观念的统治。

早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就借用伊壁鸠鲁哲学表白了自己对必然性观念的哲学认识。在分析了伊壁鸠鲁哲学与德谟克利特哲学的差别后,马克思指出,要把这两种自然哲学等同起来是极其困难的,因为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几乎在一切方面都是“截然相反的”。而他们的这种对立和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德谟克利特注重必然性,伊壁鸠鲁注重偶然性。通观《博士论文》我们不难看到,马克思对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赞扬,实际上只不过标示着马克思自己对偶然性观念的认同和对必然性观念的反叛。如果说,必然性、命运、天意、决定论是古希腊哲学的基本信念的话,那么,马克思正是通过对伊壁鸠鲁的未受重视的“原子偏斜说”的重大理论意义的重新认识和对偶然性哲学原则的高度颂扬,解构了这种传统的、根深蒂固的信念。

同样是针对西方传统哲学这种对必然性的普遍信念,以及由此而形成的近代自然科学的抽象性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特别地谈到“自然科学”问题。由于传统哲学抽象地谈论“整个宇宙”、抽象地理解“物质”和“实体”,所以,在传统哲学那里自然科学“同人之间的现实的历史关系”被割断,没有真正成为人的生活的基础,倒是具有唯心主义的倾向。因此,在马克思看来,只有以“感性的对象性活动”原则理解自然界和人自身,“自然界的属人的本质”和“人的自然的本质”才会可以理解,而建立在这样的“自然界”(人类学的自然界)和“人”(现实的人)的基础上的自然科学才可能成为“真正人的生活的基础”,才会成为“人的科学”、“现实的科学”。所以马克思认为:自然界的社会的现实和人的自然科学或关于人的自然科学是同一个说法。

也同样是针对西方传统哲学对必然性的普遍信念,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知识论”哲学,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谈到“历史”时指出:“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马克思在这里的意思是说,与所有其他问题比起来,人类生存问题是一个最原始最重大的问题。人类在衣、食、住等方面的需要也就是他的生存或生活的欲望和意志。这种生活上的需要和欲求与人的知识或意识的关系是这样的:前者是第一性的,后者是第二性的。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

从上述我们可见,针对西方传统哲学对必然性的普遍信念以及由之而来的知识论哲学,马克思不断地以新的哲学精神和哲学态度去瓦解它们,一再强调哲学必须面向人的生活世界,关心人的生存发展。

二、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主要体现在他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哲学之中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曾把自己的哲学称之为“实践的唯物主义”。这一实践哲学的创立,不仅实现了对传统理智形而上学的颠覆,而且也确立了当代哲学的伟大界碑。实践哲学在哲学史上的这种分量,我们认为主要在于它具有哲学本体论的意义和生存论的意义,而从现代哲学看来,这两者又是根本一致的。

1.实践的现代提问方式。认真研读马克思哲学史,我们就会看到,“实践”这一范畴在马克思那里,首先是关于存在与非存在、存在的现实性、自然界和人们现实存在的一个最本质最重要的范畴。然而,实践观的这一本体论意义长期为我们所忽略。所以结果竟是这样:马克思哲学与近代哲学的本质差别被磨平,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也蔽而不明。这种结果,部分地是由于我们对“实践”作了狭隘的理解,部分地是由于我们把这一存在领域让渡给了旧唯物主义。因此,不从现当代哲学出发、不以现当代哲学范式去思考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我们就不可能对实践的哲学本性作出既具有原则高度、又富具体理论内容的阐述,就不可能作出符合马克思本意的结论。

20世纪初,葛兰西率先以实践哲学重新界定了马克思哲学的性质,对改变实践的提问方式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葛兰西认为,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正统派的根本缺陷,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传统唯物主义等同起来,没有看到马克思哲学产生的文化背景和他的创造性与建设性的活动。事实上,马克思是以实践哲学创立了一种新的哲学世界观,是一种具有独创性的哲学。这种独创性,按照葛兰西的理解,是指马克思哲学开辟了哲学发展的“新路”,“更新了整个设想哲学本身的方式”。(葛兰西:《实践哲学》,第161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也就是说,马克思的实践哲学不再使现当代哲学追求那种独立的、自在的和自为的现实,而是面对和研究人们存在于其中的历史的现实,人的具体的、感性的现实。葛兰西通过对实践哲学性质的规定和说明,把马克思哲学从传统哲学研究方式中解放出来,移植到现代哲学的文化土壤之中,实现了马克思哲学的现代提问方式,亦即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本体论的提问方式。

科西克在吸收了现象学、存在主义哲学的合理思想的基础上,也直接探究了实践的本体论提问方式。在他看来,实践的本体论提问方式,首先是哲学的提问方式。实践的哲学提问,就是把隐秘于日常生活实践的各种特殊方式中的实践的本质揭示出来。而实践的本质就是人类的存在,是人的秘密的揭露。其次,实践的本体提问是对人的存在的整体提问。在科西克看来,对人的存在的整体提问中主要包括劳动要素和生存要素,其中生存问题又是重要的。最后,科西克还谈到实践本体提问的认识论问题。

葛兰西和科西克的研究成果当然不能囊括现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全部内容,但却为我们立足当代哲学的高度发掘马克思实践哲学的现代价值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思路。他们共同说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即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具有存在论的意义(生存论的指向)。

2.偶然世界是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本体世界。对于理解马克思的实践哲学的内涵来说,偶然世界始终是一个必经的环节。

偶然性之所以成为与人的生活相关的存在原则和思维原则,成为一种新的哲学精神,就在于它经历了哲学本体论的过滤。这种哲学本体论的过滤,是现代哲学发展的产物,是对巴门尼德“存在”学说解构的结果。马克思之所以被看成是“终结形而上学”的奠基人,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在马克思哲学中,偶然世界是其哲学的本体世界。

如同我们知道的,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中,一个中心议题就是:实践哲学与偶然世界的关系问题。马克思之所以称赞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原因就在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设定了原子的“偏斜运动”,并通过这一设定把偶然性提升到人的生活的存在原则与思维原则的高度,从而确立起哲学的本体世界。在马克思看来,伊壁鸠鲁哲学的意义不在实证科学上而在哲学上。正是伊壁鸠鲁哲学的这一内容和态度,马克思指出:偏斜表述了原子的真正的灵魂、抽象个体性的概念。在这里,马克思对伊壁鸠鲁哲学的结论,与其说是对伊壁鸠鲁哲学的解释,毋宁说是马克思自己对哲学的研究对象、哲学的研究方式所作的一次彻底清理,是力图把实证科学的内容和思维方式排除于哲学之外所作的一次理论尝试。

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还特别地就伊壁鸠鲁哲学的形而上学特征作了概括,而这一概括又特别地关乎到对“实践”概念的理解。可以说,马克思的概括就是对人的感性世界,亦即人的实践进行本体论的抽象。正是基于这一概括,马克思对实践哲学作出了一系列规定。在那些规定中,马克思试图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即:哲学的实践不论采取多么抽象化的形式,都是与人的感性世界相联系的,实践的世界是人的感性世界、生活世界。尽管上述这些思想在论文中只是粗略地被规定,但将偶然世界视为哲学的本体世界的哲学理论格局已定,在以后的哲学创造活动中,马克思所做的努力是将这一理论格局发展完善。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将偶然世界视为自己实践哲学的本体世界的思路。例如,在谈到人们的存在问题时,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说:费尔巴哈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类感性的活动”,他把人只看作是“感性的对象”,而不是“感性的活动”,因而他“从来没有看到真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这里,马克思的意思是说,“实践”——感性的活动或对象性的活动——乃是人的现实的存在或现实的人的存在,亦即哲学的实践是关乎着偶然世界的。感性的活动乃是人的存在本身,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再如,马克思谈到自然界的存在问题时,也特别地讲到这种自然界的现实的存在是关乎人的感性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说:“……抽象的、孤立的、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说来也是无”。“感性的活动”乃是“现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马克思哲学的世界实际上就是“现存的感性世界”,或曰偶然世界,而把这个世界当作感性的活动或对象性活动本身来理解时,这样一个世界也就成为马克思实践本体论的世界,亦即偶然世界是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本体论的世界。

3.实践哲学本质上是人的生存哲学。当马克思把自己哲学的世界规定为“偶然世界”(人类世界、感性世界、现存世界、现实世界)时,当他从“实践”——感性的活动或对象性活动去理解这个世界时,现实存在的人也就成了他哲学关注的焦点。如果一般地说,哲学是关于存在的学问,那么,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就是关于“现实的人”的存在学问。正是如此,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才超出传统哲学的界限并使其哲学理论展开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发展的科学”。

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从本体论上指证着“实践”——这一标志着人的存在方式的概念。马克思认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人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而人的意识是在实践中生成、实现和确证的。“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6页。)

从整个《巴黎手稿》对人的本质的实践追问来看,马克思不仅一般地肯定实践是人的本体存在,而且还进一步探究了人的存在的本体性质。马克思通过分析动物的生产与人的生产的本质区别,揭示了人的“感性活动”是与人的价值创造、人的本质、人的自由的实现相联系的。通过这一分析,马克思完成了实践哲学的理论化,亦即:一方面,以人的本质规定实践的本体,把实践归结为人的本体存在,从而将实践提升为哲学的理论范畴;另一方面,通过探究实践的哲学本性来确定人的本体的性质,从而揭示出实践本体论的深层内涵。

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以“感性—对象性的活动”原则获得了关于“现实的人”的本体论的哲学解决。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进一步为自己的实践哲学作了关于“现实的人”的生存论的展示。马克思指出:“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我们认为,马克思这一对自己历史观的概括,表明了马克思对人的生存境域的整体揭示,以及对这一整体境域中人的各种生存样式的相互关系和作用的描述。按照马克思的思路,人的整体生存境域中有这样几个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生存样式:一是人的最基本生存样式。马克思主要通过对“生产力”、“交往形式”及“生产方式”的论述而展示的。二是人的政治生存样式。马克思主要通过对“市民社会”及其基础上的“国家”、“法”的分析而实现的。三是人的观念生存样式。马克思主要通过对“意识”及“意识形态”的考察和分析来揭示的。

总之,在马克思那里,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感性的自然界”对人说来直接就是人的感性(这是同一个说法),直接就是另一个对他说来感性地存在着的人。社会是实践的展开形式,是人自己通过实践活动创造出来的存在方式。人本质上也是实践的,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自己也就怎样,而他是什么样的,同他的生产活动是一致的。一切观念形态都是人们现实生活的反映,本质上体现着人自身的生存状态。

三、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也表现在他哲学的批判向度和价值取向上

从马克思对哲学史的反思中我们看到,马克思是通过哲学的批判来解答时代课题的。在马克思一系列哲学批判中,最能凸现其哲学生存论指向的主要是他的关于“异化劳动”学说和关于“拜物教”的批判理论。通过这些批判,马克思同时也展示了自己哲学的价值取向。

1.关于“异化劳动”学说。异化劳动学说是马克思《巴黎手稿》中最富特色的重大理论成果,在整个马克思哲学理论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之所以如此评价,我们认为,主要基于以下两点:第一,因为正是在这里,马克思通过对国民经济学前提的追问,即通过对私有财产人学本质的追问,实质地导向了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从而引发了一场哲学本体论上的伟大变革,即使得其哲学摆脱传统形而上学的羁绊,通向现象学的人学,成为对人的生存论本质的探讨。第二,马克思哲学作为一种批判的解释学理论,作为对资本主义文化的否定和超越,作为对具有“世界命运”的“无家可归”状态的“历史之思”,也正是在这里,马克思通过对异化的“体验”,“深入到了历史的本质性的维度中去了”(海德格尔评)。因而“成为我们当今用以恢复自身与存在之间关系的认识方式”(杰姆逊评)。所以,我们认为,无论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学说的理论成就从哪个方面来表现,它都凸现着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因为,作为马克思哲学的最基础性的概念——实践——这一作为人的生存之历史性的概念,正源于异化劳动学说;而作为一种直接遭遇人的现实的历史生存,并且以自己特有的运思深入到历史的人的生命活动的坎陷和人的历史的歧出,揭示了人的历史生存境遇和展望了人的理想生存样态的哲学理论,也主要是通过“异化劳动”学说而得到体现的。在这里,我们重点讨论后一种意义上的异化劳动学说所体现的生存论意义。

对异化问题的探讨,诚如我们了解的,马克思与费尔巴哈和国民经济学家不同。如果说,费尔巴哈仅仅只从直观的角度把私有财产理解为一种“感性类本质的异化”的话,那么,马克思则认为,私有财产本源的东西,则是“感性”(活动)本身的异化。如果说,国民经济学家是从抽象的先验原理和虚构的前提出发来理解问题,那么,马克思则是“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通过“走向事情本身”,来揭示被遮蔽在私有财产中的人的本质。在通过对异化劳动现象的层层剥离后,马克思得出了关于异化劳动的四重规定(即劳动者同他的劳动产品之间的异化,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人同自己类本质的异化、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继而在此基础上初步描述和分析了现实社会的基本方面,即私有财产的现实。通过对异化的“体会”,马克思不仅获得了他对人的“一般本性”的深刻理解,而且同时也获得了对他那个时代的“历史地发生了变化的人的本性”的深刻理解。正是马克思从人的“一般本性”与“历史地发生了变化的人的本性”的固有联结点上,更加真切地把握到了人的本然价值和这种价值的历史的实现或历史的乖离。马克思的结论是:(1)人的生命为了本身的实现曾经需要私有财产;(2)人的生命现在需要消灭私有财产;(3)自我异化的扬弃跟异化走着同一条道路;(4)共产主义就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只有到了共产主义,人的本性才能得以全面彻底的“复归”,人才能真正地“占有”自己的本质。

2.关于“拜物教”的批判理论。对资本主义社会,即现代社会的异化状态的关注始终是马克思哲学理论活动的兴奋点。所以,继《巴黎手稿》提出“异化劳动”学说后,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再度通过历史现象学遭遇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社会生活,指证了资本主义经济生活中发生的现实的异化现象。再后,马克思又在《资本论》中,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生活最普遍的表现形式——“拜物教”现象的批判考察,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被“物”(商品、货币、资本)掩盖起来的人与人的真实关系,再现了这一社会人的历史的生存(“物化”或“异化”)的图景。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在后来的经济著作中,形式上好像是在谈纯经济问题,但一刻也没有忘怀对人的本质和人的命运的哲学探问,或者,毋宁说马克思在这里是通过对现实的经济关系的逻辑层面的分析和剥离,来达到对人的生存境遇的哲学关照。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拜物教”的批判,是从对商品的分析开始的。因为商品是资本主义社会中最普遍的物的表现形式。在他看来,商品作为产品是简单而又平凡的东西,但产品作为商品却成了一种古怪的东西,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这种人与物的颠倒的幻觉近似于宗教迷信,所以,称为“商品拜物教”。马克思在对“商品拜物教”分析后,又进一步揭示了货币、资本的拜物教的性质和秘密。

在马克思看来,“拜物教”只会产生这样两种结果:一方面物被主体化;另一方面人被物化。马克思进而指出,这是一种颠倒,一种在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生活中现实发生了的人与物、人与人的关系的颠倒。这种主客颠倒的秘密在于“人本身的劳动的异化”。在这种异化过程中,资本家感到“绝对的满足”,而工人感到的是“被奴役”。

对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的“拜物教”的批判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卢卡奇曾作了正确的解读。他认为,在马克思哲学的物质观中,“物化”是一个核心概念,并在《历史与阶级意识》这一名著中指出:“物化是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每一个人的必然的、直接的现实”。同时,他认为马克思哲学不是坐而论道,不是抽象地谈论“世界统一于物质”这一类旧唯物主义早已谈过的教条,而是通过对物化现象和物化意识的揭露,唤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从而促使他们以实践的方式改造资本主义社会。无论如何,我们认为,卢卡奇是正确地理解了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指向和实践功能。

从上述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学说和“拜物教”的批判理论中,我们不难看出,在马克思哲学的批判向度和价值取向上,它凸现着对人的命运的深情关注,在其历史的逻辑的悉心考辨中所逼显的是人的谜底。

马克思哲学是当代哲学。然而,在目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我们发现,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远未得到既具原则高度又富具体内容的深刻阐明。因此,我们认为,只有真正在哲学的范围内正确地理解了马克思在本体上所实现的伟大变革,并让马克思哲学与当代哲学形成最广泛和不断深入的对话,我们才能真正把握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参见吴晓明:《论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载《天津社会科学》,1999(6)。)而作为体现这一哲学的当代性的生存论指向也才会被我们“深刻地感觉”。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以断定,海德格尔与马克思在“历史之思”中相遇、马克思哲学与后现代主义在当代的相遇是“经验的事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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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何萍.生存与评价[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4篇

【关键词】实践观;感性活动;理性活动

引言:实践作为马克思哲学的基石,作为马克思哲学的灵魂之所在,是马克思哲学中最本质、最核心的部份,但马克思本人并没有给实践下一个定义,在对西方实践哲学的理解、完善过程中,马克思建构了自己的实践哲学体系,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理论与实践对置的意义上突出了实践的“行”

前面已经指出,亚里士多德是从人之为人的活动或自由活动的意义来理解实践的,所以他有时把理论或思辨活动称为最高的实践。而近代把实践放入理论与实践的对置中来规定,一方面把实践理解为理论的运用;另一方面突出了实践之“行”的意义。马克思也是在理论与实践的对应中来使用实践的,他把实践看作不同于精神劳作的实在的“行动”,看作是感性的活动。这不论是在其早期还是成熟时期的著作中均是如此。在《手稿》中,实践与“理论”、“观念的生活”、“理智地复现自己”对应,而与劳动、“现实的生活”、“能动地、现实地复现自己”同义。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实践仍然与思维、观念、意识、思辨对应,而可以与感性活动、实际活动、现实生活、物质生产等等概念互用。质言之,当马克思在理论与实践相对置的意义来使用实践时,实践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虚化”概念,它本质上是指现实、实在,是一个唯物主义概念,是马克思标明自己立场的概念。

第二,实践是一种生产性、对象性的活动

与亚里士多德把生产和技术活动排除于实践之外不同,与近代实践“对象化”相似,马克思也把实践对象化了。实践的对象化的结果使对实践的基本形式的理解发生了“倒转”: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作为政治和伦理活动之手段的创制活动或物质生产成为实践的最基本形式。所以,在马克思的一些著作中,实践与劳动、生产、物质生产等概念是可以互换使用的。当然,在马克思那里,实践并没有局限于物质生产,而是包容了交往、革命或社会改造等等一切感性活动。这通过他在不同著作中对实践的使用就可以看出。早在1843年写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实践是指与理论、哲学对应的现实的“革命”、“人的解放”行动。在《手稿》中,实践主要是指工人的劳动、工业、现实的或感性的对象化活动,同时,马克思还把共产主义的手工业者的联合活动、他们的交往活动称之为实践。在《提纲》中,实践被等同于感性活动。在上面引述的《形态》中阐述历史观的那段话中,实践就不仅指物质生产,而且涵盖了交往。而在《形态》的另一处,实践不仅包括人改造自然的活动,而且包括人改造人或改造社会的活动,即“实际运动”或革命。马克思虽然接受了近代的技术实践概念,但并没有局限于技术实践,他大大丰富了实践的内容。实践外延的这种转换和扩大使得实践的内涵也发生了改变(与亚里士多德的实践观相比):实践的生产性、对象性“凸显”了出来,实践不仅被看作感性活动,而且被看作对象性活动。在《提纲》第一条,马克思就批判费尔巴哈没有把人的活动理解为“对象性活动”。

第三,实践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基础

近代思想家之所以把实践对象化,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生产在社会发展中的巨大作用,但他们并没有由此揭示社会生活和历史发展的秘密。近代思想家没有发现的秘密被马克思“发现”了。马克思认为,实践在本质上是一种革命的、能动的力量,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是生活世界的基础,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基础,正是物质生产的发展推动着人类历史的发展,凡是把理论导致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

从上面几点看,马克思虽然延续了近代生产化的实践概念,但他对实践的作用、范围的理解已经超越了近代的生产实践概念。不仅如此,马克思对近代实践观的超越并没有局限于上面的内容,他还在一定程度上接续了亚里士多德、康德的实践哲学传统,即把实践与人的存在、自由联结了起来,而这恰恰是经由对黑格尔的劳动观和他的历史方法的继承实现的。

马克思哲学是一种实践哲学,实践是贯穿马克思哲学发展始终的一个重要概念。对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实践概念,马克思是既有因循,也有批判和推进。黑格尔总结了以往的思想成果,把实践理解为主观改造客观对象的创造性的精神活动。他说:“主体要实现它的决定,就是要把对象消灭掉,或是更动它们,改造它们,改变它们的形状,取消它们的性质,或是让它们互相影响”1。在黑格尔看来实践是人获得自主意识,成为独立主体,具有自由特质并清除外在世界自在性,使之成为人的享受对象的必备条件之一。

【参考文献】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5篇

关键词:中国哲学马克思化发展历程可能性现实性

1中国哲学近代以来的发展历程

近代的中国哲学建设,在学科分类体系上逐步接受了西方的学科分类;在内容的来源和取舍方面范围逐步拓展,从诸子学说、到汉学与宋学,以及儒学、道学到佛学都逐步纳入中国哲学的阐释范围;在路向上包含着民族性、阶级性、文化性的不同;在中西文化对比的大背景下发展中国哲学。

近代以来,特别是20世纪以来,中国哲学可分为四个发展阶段:1)学理论准备阶段,时间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当时,各种思想还处于介绍传播过程中,而传统文化又处于一种激烈的批判之中,真正的哲学交锋刚刚拉开帷幕。2)理论创立阶段,时间在科玄论战时期。论战主要涉及到时代精神、价值观念、理想追求、道德标准和文化走向等问题,包含了科学与哲学,科学价值和人文价值、理性与非理性等内容,产生于中西文化大交汇与大碰撞背景下的科玄论战在中国现代思想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意义。

因此,它标志着中国哲学新境界的曙光。3)理论发展阶段,20世纪30年代起,哲学大家纷纷推出自己的理论体系,如冯友兰先生的“新理学体系”、金岳霖先生的“知识论体系”等,所以这一时期成为中国哲学的繁荣期。4)理论转型及嬗变阶段,从50年代到70年代,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实践相结合产生了思想,使20世纪中国哲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转折。80年代以近,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最终确立,邓小平理论的逐步完善并最终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中国哲学和中国的其他各项事业一道步入新时代。

2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的可能性

一个哲学派别中各哲学家的思想即是实际的某种哲学体系,代表或拟代表某种本然哲学的体系。哲学是显示本然的哲学系统的一种途径和方式,是不同社会和时代背景下,对本然哲学的表达。本然的哲学体系是一般,实际的某种哲学体系是个别。这样,中西哲学就有了通约的基础。中西哲学都是具体的哲学体系,其中都有哲学的一般。各自的一般相对于另外的具体的哲学体系来说就必然是特殊。中西哲学的融合,必然是中国哲学的一般(相对于西方哲学就是特殊)和西方哲学的一般的结合。

中国哲学要相对独立地发展,就必须把中国传统哲学所蕴涵的哲学问题、独特的方法和价值进一步发掘出来,为解决人类哲学和现实问题提供来自于东方文化传统的独特智慧,展现其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对于中国哲学解读而言,任何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的引进和运用都必须经过一系列消化、调整和自我限定的过程,这必然有助于彰显中国思想的特质和增加中国传统思想的丰富性。

在现代的知识状况下,中国哲学只有全面深入地与西方哲学以及世界其他哲学思想开展相互交流和批判,将中国传统哲学的内容和价值依据现代知识形态加以表现和重构,使其所内蕴的哲学问题和意义以普遍和通适的哲学形式表达出来,要充分挖掘中国传统思想范畴原本就具有的意象性与丰富性,而不是简单地把它们平面化和表面化。以哲学来论释中国传统思想,成为我们接续传统的一种门径,应当能够帮助我们接近而非疏远往昔先圣先贤们的深沉思考,深化对于他们生活世界的理解。中国哲学才能展示其自身对哲学问题的独特理解,确立中国哲学的合法地位,成为建设未来世界哲学的重要力量。

中国哲学的发展呈现出多样性是很自然的。在今天,我们应该从跨文化的视界中去理解和把握中国哲学的特质及其对世界、对未来的意义。未来中国哲学的发展既然是面向世界的,它必定会再次面对东西方哲学由对话生发的多缘性因素和机遇。

中国哲学既要立足于传统,又要面向现代。就中国哲学的建设来说,这一新文化建设的实践为自身提供了发展的动力和机遇,只有在更为广阔的文化视野审视下,中国传统哲学才能寻找到面向现代和未来的真实途径,也只有深入参与到新文化建设的实践中,中国哲学才能为中国社会的发展服务,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和人类交往理性的建构中获得发展,展示其自身对哲学问题的独特理解,提供解决人类哲学问题的崭新智慧。

3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的现实性

只要人类还在思考,哲学就必然存在。只要哲学存在,哲学的学科范式就永远处于尚未完成的状态之中,也就不会有终结的时候和终结的形式。一切文化的形成与发展都是一个历史选择的自然过程。佛教传入中国后,经历了汉宋之间近千年的吸收转化,才真正融入中国社会,才孕育产生出中国化的禅宗与佛学化的理学与心学。

纵观20世纪的中国哲学发展,东西文化撞击交流是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而当代中国哲学的紧迫课题是重塑当代中国文化精神与价值取向,不但要反省旧的文化观念与思维模式,考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及其文化背景,而且更应树立新的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文化理想、价值观念和道德规范,以引领正处于急剧变革中的新纪元。

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的理论,既是改造和创造客观世界的哲学理论,又是改造主观世界、塑造新人品格的哲学理论。中国哲学高度重视理想人格,首先,在个人的自我价值上是“谋道”,即追求真理的高尚品格,有所谓“士志于道,而耻于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之说。其次,在人际关系上倡导“仁”,,有所谓“仁者爱人”,亦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也倡导“义”,即正确处理人与人之间、人与群体之间的利益关系,“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第三,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上,表现为既要有生的义务感,强调人生意义在于报效国家和社会;又要有历史的责任感,强调“究天人之际,穷古今之变”;还要有道德教化的使命感,关心社会道德秩序的维护和道德理想的追求;以及政治抱负,修身与正心,是为了“治国、安天下”(《大学》)。另外要有忧患意识,关注民族安危,国家兴亡,如林则徐所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赴戌程口占示家人》)中国古代哲学中倡导的为人之标准、修身之目标、正心之根据,这些积极思想经过吸收,被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理论纳入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

我们从马克思到邓小平的论著中可以找到诸如批判性的解放思想、方向性的实践规律论断、纠错性的自律意识等等观点,现在需要揭示这些论点之间的历时关联和逻辑关联。“解放思想”不是哲学概念,蕴含其中的“实践批判性”才是哲学论断,“从国情出发”不是哲学概念,中国社会具有中介过渡性才是哲学论断。

和邓小平的哲学思想通常理解为马克思主义本土化、民族化形式,其实其中不仅深刻地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神实质,而且内在地熔铸着中国传统哲学的精髓。这一过程,既是马克思哲学中国化的过程,更是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的过程。“中国经验”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结晶,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成果,同时又是中国哲学马克思化理论成果。发展是硬道理,中国哲学只有发展了,世界的目光才会正眼相看,中国哲学也才能登堂入室而获得普遍认同。发展具有绝对的裁决权。中国哲学的力量以及它对未来世界的影响取决于中国的国家发展与民族崛起。中国的强大对中国哲学未来形态与存在方式及影响力始终都具有先决意义。

中国哲学的现代建设和未来发展具有前瞻性。中国哲学的前瞻性并不妨碍中国哲学的传统性,体认时代的精神,把握时代脉搏,并较好地深入中国哲学固有的精神世界之中,则是中国哲学现代建设的时代目标。中国哲学建设的前瞻强调中国哲学自主性和批判性;中国哲学建设的传统性强调中国哲学对历史的接纳性和继承性,融会贯通于二者,中国哲学的建设就会形成引领新时代的“智力支持”和“思想动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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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中华.中国哲学能为人类未来贡献什么?人民政协报,2003-1-7(B03).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6篇

【关键词】社会存在/实践/存在/形而上学

【正文】

存在问题是古代哲学思考的根本性问题,作为第一哲学的形而上学是对存在之为存在和存在整体问题的探讨。追问存在的本质,探寻终极存在,为人的生活提供理论支撑,是形而上学的旨趣。按照哈贝马斯的概括,形而上学思想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同一性思想、唯心论、理论对实践的优先地位。在马克思以前的旧哲学中,虽然也包含着反形而上学的“逆流”,但是,由于囿于理论先于实践的思维方式等,因此,马克思以前的旧哲学未能冲破形而上学的堤岸。马克思关于人的社会存在的理论,则揭示了人类生活的现实实践基础,使哲学向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回归,向生活实践世界回归,确立了实践优先的思维方式,颠覆了传统形而上学,实现了哲学的根本变革。

在古希腊,哲学家们把过沉思的理论生活作为人类自我拯救的途径,以为通过求知把握终极存在,就可以对万物的存在作出终极的解释,为人类的生存提供安身立命之本。亚里士多德把知识按等级分为“实践的、创制的和思辨的”三种类型,(P146)其中,思辨的理论知识高于其他两种知识。在思辨的理论知识中,形而上学又是最高的知识、头等智慧,它提供固定的、终极的知识,这种知识只有少数具有卓越智慧的人通过沉思冥想方可获得。因此,“理论生活方式居于古代生活方式之首,高于政治家、教育家和医生的实践生活方式”,是“示范性的生活方式”。(P31-32)这种理论优越于实践的思维方式,构成马克思以前的整个西方哲学的传统。

柏拉图是古代形而上学的创立者,柏拉图在继承巴门尼德关于永恒、不动的“存在”的思想基础上,把世界二分为经验的世界和超验的理念世界,把永恒的理念世界作为本质,作为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普遍的存在,而经验世界则只是现象,只是“模仿”和“分有”理念世界。与柏拉图不同,亚里士多德是从感觉经验世界出发建构自己的形而上学理论的。他认为,“存在”有多种含义,而最基本的含义是“实体”。实体指的是“这个”,即个别的感性事物。感性事物是形式和质料的统一,形式不能在事物之外分离存在。在感性事物中,形式具有普遍性,是事物的“是其所是”,即事物的定义、本质,而质料则只是被动的潜能,因此,形式是第一实体。作为第一实体的形式有时可以先于质料而独立存在,技术就具有这样的特点。“由于技术生成的东西,它们的形式都在灵魂中。”(P163)技术是“灵魂中的形式”,是“无质料的实体”。(P164)形式在技术制作活动开始以前可以预先单独存在于思想之中,这表现出形式脱离质料而优先存在的特性。他进而将由技术生成的事物形式的单独存在,去比附自然生成的事物,提出离开质料的纯形式——神的存在,把它作为终极存在,作为世界上一切事物存在和统一的根据。

由上可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研究形而上学的思维进路是不同的。柏拉图是由上而下、由超验到经验的研究路向,亚里士多德则是由下而上、由经验到超验的研究进路。柏拉图的理念论是理念世界主宰和决定感性经验世界的唯心主义,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虽然最终也导致了唯心主义,但就其以感性具体事物为基础而言,则具有唯物主义的倾向。由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从经验世界起步,反对柏拉图的先验理路,对柏拉图的超验形而上学具有一定的削弱作用,因而,是不同于柏拉图的形而上学的另一条线索。

形而上学经过中世纪经院哲学神学本体论的发展,在近代哲学中采取了认识论的表现形式。在近代,认识主体受到哲学家们的关注,哲学研究的重心由探讨存在问题转向主体能否认识存在的问题。但是,近代认识论依然沿袭理论优于实践的研究理路,它把主体抽象化为沉思的头脑,或感性直观的个体,是与人的实践性存在相脱离的认识论。近代认识论对思维与存在关系的探讨,虽然表现出由传统的实体性思维向关系性思维转变的倾向,但是,这却是以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分立为前提的。近代自然科学的巨大发展及其在生产实践中的广泛运用,使知识成为实用化的知识,成为人们谋取利益的有效工具。这对理论知识神圣性的传统观念具有重要的冲击作用。但是,科学的迅速发展以及科学运用于生产所产生的巨大效应,又使得哲学家们崇拜科学知识,以自然科学为范型建构认识论体系。

在近代,唯理论继承了柏拉图主义的传统,把超验的理性作为知识的来源,从自认为牢靠的逻辑起点出发,通过逻辑推论追求终极知识、绝对真理。然而,作为“我思”的认识主体是有限的个体,难以获得无限的绝对知识。因此,唯理论往往求助于上帝实体的帮助,求助于人的直觉。直觉是少数思想家才具有的能力,因而,这是一种“贵族式的认识论”,仍然带有古代哲学的遗风。康德对形而上学独断论进行了坚决的批判,认为人不能超验地运用知性范畴把握绝对的知识。但是,康德并不主张废弃形而上学,而是力图建立未来合理的形而上学。黑格尔对形而上学的知性同一性思维方式进行了抨击,提出了辩证法的思维方法。但他在反对形而上学的同时,却又建构了庞大的形而上学的哲学体系。首先,他颠倒了现实世界和观念的关系,认为思想观念的产生,规定和支配着现实世界,而现实世界则必须迁就和顺应思想、观念。其次,他是按知性同一性思维方式构造哲学体系的。黑格尔的“逻辑学”是从空虚的“存在”向展开的、充实的、丰富的“存在”的运动,作为终点的绝对观念,不过是完成了的、丰富化的“存在”,终点和起点是同一的。由于他在知性思维的哲学框架内阐述概念的辩证发展,因而这种辩证法受到形而上学体系的歪曲。第三,他的哲学是“预成论”的,在其理论前提中就预先蕴涵了后面的内容。正如阿多尔诺指出的:“黑格尔的体系本身不是一种真正的生成,它其中的每一规定都已经不明朗地被预先设想了”。(P26)第四,他把人抽象化为“绝对的人格”、客观观念,而“人不过是观念或永恒理性为了自身的发展而使用的工具”。(P533)在黑格尔看来,作为实体的绝对观念同时又是从事能动创造活动的主体,每当它推出一个新观念,就是创造了一种新的存在。逻辑推移的各个规定是绝对观念的生命的各个环节,是绝对观念的自我生命活动的具体表现。马克思批判道:“这种办法,用思辨的话来说,就是把实体了解为主体,了解为内部的过程,了解为绝对的人格。这种了解方式就是黑格尔方法的基本特征”。(P75)

近代英国经验论和法国唯物论继承了古代哲学重视感觉经验的传统,是一种世俗化的、接近常人的思维。它们用感觉经验反对超验形而上学,用观察、实验、分析、归纳等方法贬抑抽象演绎。它们认为,形而上学所设置的超出感性形体之外的普遍存在物、实体世界只是幻影,是虚构的想像的产物。但受机械物质观的影响,培根以后的唯物主义变得“敌视人”了。休谟对感觉之外的任何实体的存在提出怀疑,认为超出感觉经验追求终极知识、绝对真理是形而上学的独断论。但是,这些理论只是把形而上学的“沉思”变成了“静观”,并未突破理论优于实践的思维方式。费尔巴哈把“敌视人”的唯物主义变为以人为本的唯物主义,冲破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揭露了神学的彼岸天国世界的世俗基础。“但是,他把人只看作是‘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因为他在这里也仍然停留在理论的领域内,没有从人们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察人们”。(P77-78)因此,他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是半途而废的。

总之,在哲学史上,形而上学虽然受到唯物论、经验论、怀疑论和唯心辩证法等多方面的讨伐,但是,受理论优于实践的思维方式等的束缚,在马克思之前,形而上学在哲学中一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马克思对传统哲学理论优于实践的思维方式进行了彻底的批判。马克思认为,人类最基本的活动是物质生产实践活动,人们只有通过实践满足自身生存需要的前提下,才谈得上从事理论、艺术等其他活动。因此,是实践决定理论而不是相反。实践是人的基本的存在方式,人的存在区别于其他存在物的特点就在于,人是通过改变其他存在而存在的,是通过实践而存在的。实践是社会性的活动,是人的现实社会生活,人的存在从本质上说是社会存在。哲学要探讨的不是现成的、既定的实体性存在,也不是外在于思维主体存在,而是人的社会存在。这样,传统哲学的存在论、思维认识存在论就被人的社会存在论所代替。

马克思的社会存在理论首先是针对意识决定论的唯心主义观点的。马克思指出,不是意识决定存在,而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意识。“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P72)马克思把社会存在理解为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用社会存在说明意识,这表明,马克思是“把人类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作为中心问题”(P641)的。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社会存在是人的各种现实生活过程,是人类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在人的社会存在中,最基本的是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活动,是社会生产方式,这是人类存在的物质基础。意识不是脱离社会存在之外的特殊王国,而是作为社会存在的要素包含在社会存在的总体之中。意识是对人的社会存在的意识,是对人的实践活动、生活条件和关系的意识,是社会意识。意识固然有自身的特点,有相对独立的发展趋向,但它不可能脱离社会存在的世俗基础而独立存在和发展。思想、观念是植根于现实社会生活过程的,是现实社会生活过程的理论表现和表达。即使神秘的意识,也能从现实生活实践中找到其存在的根源。意识的相对独立化的表现形式使得哲学家们陷入幻觉,好像理论、观念的基础不在现实生活世界之中,不在社会存在之中,而是有自己内在的、自生的基础,并把它作为现实生活世界的基础,用它来说明人们的世俗物质生活。马克思曾经批判道:唯心主义“认为思想统治着世界,把思想和概念看作是决定性的原则,把一定的思想看作是只有哲学家们才能揭示的物质世界的秘密”。(P16)它想用观念世界“来拯救他们所谓在自己的固定思想的威力下的人类”,(P16)这是本末倒置的幻想。意识的相对独立性虽然使得意识能够超出当下生活实践的现状,把握其变化发展的趋势,因而具有一定的创造性、目的性、理想性,能够成为人们现实生活发展的先导,成为改变既定的社会存在的先导,但是,意识的这种能动性是有现实基础的,是对人的实践发展可能性的预示,是对人的实践发展的内在要求的反映和表达。此外,终极的、永恒的意识、观念也是不存在的。人的社会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是不断扩大的,因为人的需要是不断发展的,满足需要的生产力是不断提高的,社会交往关系是历史地变化的。与之相适应,人们的意识也要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马克思说:“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P142)

马克思在批判地借鉴唯物主义经验论的基础上,特别是在批判地借鉴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感性存在思想的基础上,从可经验地观察到的现实的个人出发,阐释人的社会存在。马克思认为,现实的个人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下从事改造自然的感性实践活动的人。物质实践活动首先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活动,是人对感性物质材料进行实际的“综合”、赋予其以符合人的需要的新形式的活动。经过人改造的自然,是人化的自然,是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无机的身体,是人的社会存在的组成部分。马克思认为,与人的活动无关的自然界对人并无现实意义,它不是现实的存在,而只是潜在的存在、自在的自然。尽管如此,马克思肯定,这种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保持着。承认这一点,不仅是坚持一般唯物主义立场的需要,而且是马克思社会存在理论的重要前提。因为人的存在是蕴涵着各种发展潜能的存在,是具有无限的发展可能性的存在,实践是人不断地将人自身的潜能变为现实能力的活动,是把可能的、潜在的自然变为现实的、属人的自然的活动。这是同一实践活动在人和自然两个方面的不同表现,这体现着人的社会存在的内在统一性。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实践的创造性决定了人是向外部世界开放着的存在,人可以通过实践把与人无关的、自在的自然变为人工的自然,把可能的、潜在的自然存在变为人的现实社会存在的组成部分。人赖以生活的人化自然界是不断拓展的,“人比动物越有普遍性,人赖以生活的无机界的范围就越广阔。”[9](P95)这表现出人的社会存在的普遍的、开放的特性。也正是在不断拓展人的社会存在的过程中,人才了解到自在自然界的优先存在。

人在改变外部自然的同时,也改变着自身的自然。人与动物一样,也有肉体器官和组织,有生理上的欲望和需求。但是,人的自然存在不同于动物的自然存在,人的自然存不同于动物的自然存在,人的自然存在是被实践的社会历史进程所改变的存在,是社会化了的存在。人的五官感觉、人的生理属性和机能等都是社会实践长期改造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指出的:社会的人的感觉不同于动物的感觉,不同于原始人的感觉。“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9](P126)“吃、喝、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使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他活动,并使它们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么,在这种抽象中,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9](P94)人的自然存在的社会化程度越高,人的文明程度就越高。

人对自然的改造是在人们的一定社会交往关系下进行的,人们之间只有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才能实现对自然的有效支配和改造,才能求得人的生存和发展。因此,人的社会存在是社会交往关系中的存在。人们的社会交往关系是什么样的,存在于社会交往关系中的个人就是什么样的。在物质生活资料相对匮乏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人们的社会关系主要表现为利益关系。协调各种利益关系,解决各种利益矛盾,改造社会交往关系,这成为社会实践的一个重要内容。

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是交互作用的:人与人的关系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社会条件和前提,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又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纽带。马克思说:“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9](P122)人与人的社会交往关系是人们之间关于自然对象及其产品的相互关系,为了有效地生产和消费自然物品,人们之间就必然会采取分工、交换等方式,发展起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在这里,“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P52)这样,马克思的哲学思维方式就真正实现了由实体性思维向关系性思维的根本转变。在这种新的思维框架下,人是处于人与自然和人与人关系中的人,是与自然、与他人“共在”的人,这种“共在”就构成人的社会存在。所以,考察人的社会存在,也就是要考察人的这些关系。这些关系都有意识的参与,都是被意识到的关系。马克思说:“凡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这种关系都是为我而存在的;动物不对什么东西发生‘关系’,而且根本没有‘关系’;对于动物来说,它对他物的关系不是作为关系存在的”。(P81)

既然人的存在是关系中的存在,人就必然要受到人与自然和人与人关系的制约,受到自己所处的现实生活条件的制约。马克思在讲到物质生产时说:“生产实际上有它的条件和前提,这些条件和前提构成生产的要素。这些要素最初可能表现为自然发生的东西。通过生产过程本身,它们就从自然发生的东西变成历史的东西”。[10](P34)人既受到现实社会生活条件的制约,又通过实践不断改变这些条件,并通过改变条件而改变自身的存在。因此,人的社会存在是历史变化着的存在,社会历史就是人的社会存在方式发展变化的历史,就是人在既定生活条件制约下能动地改变生活条件的历史。这体现了人的社会存在的客观制约性和能动创造性的统一。

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条件下,人们的社会存在以商品、货币等物化形式表现出来。这即使人的存在方式打破了血缘、地缘关系的束缚,提高了人的社会化程度,又使人受到物化的社会关系的支配。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货币等是物化形态的资本,它使人们的实践、劳动成为异化的活动。研究物化社会关系下人的存在状况,特别是研究从事异化劳动的无产阶级的存在状况,是马克思社会存在理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可以说,马克思关于人的社会存在的一般理论论述,是为无产阶级改变自己的存在方式、实现自由解放奠定理论基础的。关注无产阶级的命运和前途,探索无产阶级彻底改变异化生存状况的途径,是马克思社会存在理论的旨归。这也是马克思的社会存在理论不同于存在主义等现代西方哲学的一个显著特点。

马克思所面对的资本主义的现实是,劳动者的劳动具有异化的性质。被劳动者所改造的对象世界与劳动者相“异在”,作为异己的力量反过来奴役人。劳动者创造的对象世界越广阔,对象世界的异己性就越强大。这是因为对象世界不仅是人的劳动能力的物化,而且是人们的社会关系的物化,是物化形态的资本。资本以异己的物化力量的形式支配人、奴役人。劳动者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这表明,资本主义的社会存在是异化的存在、矛盾的存在。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分析人的活动的时间结构,揭露了资本剥削的秘密。马克思认为,人的存在是时间中的存在,人能够对时间加以自觉的支配和利用,把自然时间变为社会时间,从而显示出人的社会存在是积极能动的存在。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的时间却不由劳动者自己支配,而是受资本的支配。马克思把工人的劳动时间区分为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从而揭露了资本侵占工人的剩余时间进行剥削的秘密,创立了剩余价值理论。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要改变自己的生存状况,消除异化劳动,就必须变革自身的生活条件,变革现存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无产阶级在变革自身的生存条件的同时,也会改造自身,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的肮脏东西,成为社会的新基础。马克思把自己的这一理论称作“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P75)的理论,它同直观唯物主义是根本对立的。

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进行了尖锐的批判。费尔巴哈以感性直观的方式看待世界,对感性世界采取直接接受和认同的态度,缺乏反思批判的向度,不懂得现实社会矛盾及其克服的途径。在费尔巴哈看来,某物或某人的存在同时也就是某物或某人的本质;一个动物或一个人的一定生存条件、生活方式和活动,就是使这个动物或这个人的本质感到满意的东西。马克思批判道:实际上,千百万无产者根本不满意他们的生活条件,他们的存在同他们的本质完全不符合。费尔巴哈在说明存在和本质同一的思想时,总是求助于外部自然界,但他所说的自然界是没有人干预的自然界。实际上,随着工业的进步,不断有新的地盘从这个领域划出去,而能用来说明费尔巴哈这类论点的事例借以产生的基地,也就越来越小了。譬如,按照费尔巴哈的理解,“鱼的‘本质’是它的‘存在’,即水。河鱼的‘本质’是河水。但是,一旦这条河归工业支配,一旦它被染料和其他废料污染,河里有轮船行驶,一旦河水被引入只要简单地把水排出去就能使鱼失去生存环境的水渠,这条河的水就不再是鱼的‘本质’了,对鱼来说它将不再是适合生存的环境了”。(P97-98)由于费尔巴哈不能对人的生存条件进行反思批判,不懂得“改造工业和社会结构的必要性和条件”,(P78)他最终陷入历史唯心主义。

诚然,在黑格尔哲学中,包含着反思批判的精神,包含着否定性的辩证法思想,但是,由于黑格尔在现实生活世界之外构筑超验的观念世界,因此,他所说的否定和批判活动只是观念王国中的“骚动”,不会对现实世界有任何触动。这是通过把批判停留于观念领域而维护现存社会,具有维护不合理的现实社会制度的意识形态的功能,这依然是解释世界、认同世界的思维方式,与马克思“改造世界”的新哲学是根本对立的。

在马克思看来,人没有先定的本质,没有预定的宿命,人的生活是人在既定社会条件所提供的可能性空间中自主创造的。没有超人的救世主,也不能希冀理论沉思来拯救人自己。无产阶级的命运和前途掌握在无产阶级自己手中,无产阶级改变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实践,是使自身获得自由解放的根本途径。马克思把他自己的哲学作为“这个解放的头脑”,而“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P16)它们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作为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头脑”,马克思的哲学既是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产物,又是这一运动在观念上的表达和理论先导。它通过掌握群众而付诸实践。

在当代,随着西方后工业社会的来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虽然阶级构成、阶级关系和阶级力量对比等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出现了许多新情况、新特点,但是,资本的剥削本性并未改变,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依然存在。因此,马克思的上述思想在当代依然具有重要价值。结合当代世界的新格局和新特点,深入理解马克思的社会存在理论,对于增强我们社会活动的自觉性,对于推进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具有重要意义。

上述考察表明,马克思的社会存在理论对传统形而上学具有解构的作用。它用实践的眼光反思人的世界、人的关系、人的生存和发展方式,指导人的生活实践,体现着哲学的根本变革,标志着哲学向后形而上学的转变。作为无产阶级获得自由解放的途径的学说,马克思的哲学也包含超越的、理想的维度,但是,它是植根于现实生活实践世界的,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这同传统形而上学具有本质的区别。

收稿日期:2003-07-31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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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奇.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M].上卷.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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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7篇

关键词:马克思技术哲学技术决定论异化

KEYWORD:PhilosophyofTechnology,Techno-Determinism,Alienation

ABSTRACT:WhenwestudyMarxistTechniquephilosophy,weshouldstudythebackgroundwhichMarxlivedin,andsowemaybedigoutthe"REAL"MarxistTechniquephilosophy;Marxcircumscribedtechniqueasactivitymethodandproductionmodeandsoon;TechniquestandedatthebasicorkernelsituationintheMarxphilosophy:tachniquewasthedeterminantoftheevolvementoftherelationofhumanandnature,andthedeterminantofwhatisman,andthedeterminantofadvancementofproductivity,andthedeterminantoftransformtheepochofeconomyA.

一、马恩技术哲学思想形成的历史背景

马克思技术哲学所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对他的技术哲学进行评价的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不仅仅不同而且截然相反,十九世纪是理性和技术狂欢的世纪,而二十世纪主要是对理性和技术进行反思和批判,所以当我们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技术哲学进行研读和评价的时候,应该回到马克思技术哲学自身。

十九世纪是近代科学的鼎盛期,近代科学革命的种子在这一世纪获得了丰收,技术取得辉煌胜利,在十八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胜利的基础上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莫尔斯的第一份电报的电文是:“上帝创造了何等的奇迹啊!”1“到十九世纪,特别是下半叶,科学逐步成为主旋律,对文化的各个层面施加越来越大的影响……科学技术在他的文化背景中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科学技术升任为主角,科学家在十九世纪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十九世纪不仅是科学知识、技术发明的鼎盛期,也是科学在文化中地位的鼎盛期,科学家在社会中地位的鼎盛期”2对技术的推崇和欢呼,马克思并不是第一人,培根早就预言,操纵时代,改善人类生活的力量既不是宗教和政治,也不是思想,而是“机械技术上的发明”。“机械技术象被赋予生命力似的日益完善地成长。”3

对科学和科学家的反思及批判是二十世纪“后现代”的事情。科学在二十世纪特别是二十世纪中后期进入一个自我反省的时代。技术产品使人们逐渐认识到,随着科学技术自身的发展,以及技术产品神话般地涌现,其对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性格特征以及未来的发展方面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我们的未来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操纵在神秘的自己生长的技术手中。技术是给人类带来了一切,然而在技术所带来的一切中,人失去了自己的本性。马尔库塞认为,“技术本身已经成了一种系统的、科学的和精心安排的对人和自然的统治。”4有人甚至提出要暂停科学研究。

马克思首先是他那个时代的人,而不是二十世纪的哲学家。现在科学技术受到批评,技术决定论也因此名声不好,所以有些学者就急忙否认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不是技术决定论。把马克思的学术思想归结为技术决定论的看法并非贬义,意在突出马克思思想中技术所具有的无可比拟的作用,突出马克思技术批判思想的基本精神,当然也具有足够的事实根据。早在1921年,著名学者ALVIN

·HANSEN就在其撰写的《历史的技术解释》的论文中,认为“从根本上来讲,马克思的学术思想是以技术为基础对历史的一种解释,是一种技术的历史决定论”,这一看法被西方学术界广泛接受。5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技术承载着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并且反映出全部社会关系,体现着人对自然与社会自由的质与量。马克思曾断言,“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6技术对人与自然以及社会的能动关系的承载,体现着人类自由的历史性、阶段性与现实性。

二、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中的技术概念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马克思实际上开始试图使哲学技术化,使哲学技术化必然离不开改变世界的技术,即必须把技术置于哲学的核心位置。

“哲学自古至今把技术遗弃在思维对象之外。”8“技术即无思。”“哲学的知识……贬低一切技术的知识的价值。”([8],p.1),在马克思的时代技术并没有成为哲学注意的对象,但是技术的发展在现实中已经成为一切原因之原因。马克思在他的时代里依然承继着以往的哲学传统:并没有把技术作为其直接的考察对象,而是从其他的社会现象诸如资本等入手。马克思和恩格斯经过科学地分析,技术问题实际上成为其哲学的中心问题。但是正如前所述马克思并没有刻意地去分析和讨论技术概念,而是不经意间完成其技术哲学体系,因此也为后人研究留下了争论的余地。

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定义技术是什么,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其相关的著作窥视马克思的技术哲学体系中技术的蕴涵。马克思指出:自然技术是“人对自然的活动方式”或“能动关系”9。是“运用于实践的科学”,是“怎样生产”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或“操作方法的知识”,10即实践性的知识体系。是实现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结合的特殊的方式方法”11

劳动资料“包括机器、器具、工具、厂房、建筑物、交通运输线等等”([10],P.636)“它们都是人类工业的产物;……都是物化的智力”。12

同时,马克思对机器、劳动资料、技术手段等,分别给出了明确区分。他说:“利用机器的方法和机器本身完全是两回事”。“因为机器是劳动工具的结合:但决不是工人本身的各种操作的组合。”“劳动资料是劳动者……用来把自己的活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综合体”。“技术手段、如机器等”。13自然技术是自然科学与物质生产之间的中介手段。恩格斯也将技术发明作为“生产要素”中的一种“精神要素”,即除劳动和资本之外的“第三要素”([11],P607)。

三、技术揭示人的本质并决定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一)技术揭示了人的本质。

马、恩首先立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考察人类的发展,强调从人类史和自然史的分化及其相互作用中来考察历史和人的本质;“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为习惯,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成为必然。”14在这里,直立行走和打字、游泳、开车等等都是技术。正是劳动的作用使人类得以形成,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14],p.377)手变得自由并能不断获得新的技能……手是劳动的产物([14],p.375)。恩格斯“提出了关于工具和手的辩证理论,从而动摇了被动物体和有机物体的划分。”([8],p.3)劳动的发展就是技术的发展,劳动的进化史就是技术的进化史,“劳动是从制造工具开始的”([21],p.379)。研究劳动及劳动的人是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的根基:“事实上,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外,抱着人是‘有理性的动物’这个定义不放的倾向,仍然妨碍着哲学承认人是‘劳动的人’(homofaber)这个在今天相当重要的概念。”15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自始至终都在寻求最基本的生命需求的满足,而这种满足只有在人的物质生产活动中即劳动中才能实现。“生产的技能,对于人类的优越程度和支配自然的程度具有决定的意义: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类达到了几乎绝对控制食物生产的地步。”([23],p.18)

在人的劳动中,形成各种各样的关系,这些关系的总和,构成对现实的人的整体描述。现实的人是实践中的人,是在活动中、劳动中创造历史的人。“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而“人们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他们的生活”,“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人的本质是制造和使用工具。无论是制造工具或是使用工具,都无疑是技术问题,正是技术使人成为了其自身。如果“从历史运动中排除掉人对自然界的理论关系和实践关系,排除掉自然科学和工业,就会得出唯心主义结论。”16

技术体现为工业的本质,而工业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或人的本质的表现。马克思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全部人的活动迄今都是劳动,也就是工业,就是自身异化的活动。”17“工业是自然界同人之间,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同人之间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17],p.185)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7],P58、79)正是人的满足生存需要的实践活动以及人在历史活动过程中对物质生活资料的永无止境的追求,才使技术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才赋予技术以特别重要的人类追求自由的意义。

(二)技术的演化决定着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化。

首先技术决定着并实现着人对自然占有。在人类早期,由于人的能力低下,技术水平刚刚摆脱利用自己本能,即仅仅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工具的时期。“狭义的动物也有工具,然而这只是他们的身躯的肢体;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他们对周围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这时人对自然的再创造的水平极低,与动物处于同一水平。但是“手的专业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而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的具有改造作用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只有人才办得到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14],p.273)“人消灭植物,是为了腾出土地播种五谷或者种植树木和葡萄,他们知道这样可以得到多倍的收获。把各大洲的种系都改变了。植物和动物经过人工培养以后,在人的手下变得再也认不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14],p.382)“一切生产都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18

其次技术完成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人在技术的武装之下,不断地向自然进军,但这种进军会遭到自然的报复。恩格斯在技术狂欢的十九世纪就已经警告人们:大自然对人们的惩罚。“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因此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终常见的生产行为所引起的较远的自然后果。……越能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14],pp.383-384)我们应该注意到恩格斯并不是主张放弃技术而是主张在“我们统治自然界”的前提下对我们盲目的行为进行控制。“社会地控制自然力以便经济地加以利用,用人力兴建的工程以便占有或驯服自然,——这种必要性在产业史上起着最有决定性的作用。”([18],p.219)正是技术推动着人与自然关系从原始的天人合一,到近代的天人对立,再到未来的新的天人合一。

总之,在马克思这里,只有技术才能满足人类活动的需要并创造出新的需要;基本的技术活动本身即是满足人类需要的最初的活动;通过创造事物来满足人类需要的活动即是人作为人的活动。

四、技术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

生产力的状况就是技术水平的反映。生产的进步依赖于技术的持续提高。生产力的进步其实质就是技术的进步。“随着大工业的持续发展,创造现实的财富……决定于一般的科学水平和技术进步或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10],P206)“必须改变劳动过程的技术条件和社会条件,从而变革生产方式本身,以提高劳动生产力。”([18],p.202)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这里技术不仅直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也是社会发生变迁和革命的直接的和最终决定性的因素:

“蒙昧时代高级阶段从弓箭的发明开始。由于有了弓箭,猎物便成了通常的食物,而打猎也成了常规的劳动部门之一。弓、弦、箭已经是很复杂的工具,发明这些工具需要有长期的积累的经验和较发达的智力,因而也要同时熟悉其他许多发明。……弓箭对于蒙昧时代,正如铁剑对于野蛮时代和火器对于文明时代一样,乃是决定性的武器。”

“野蛮时代低级阶段从学会制陶术开始的。”

“中级阶段在东大陆是从驯养家畜开始的;在西大陆是从靠灌溉之助栽培食用植物以及在建筑上使用土坯和石头开始的。”

“高级阶段从铁矿石的冶炼开始,并由于拼音文字的发明及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的。”

“有犁以后……生活资料在在当时条件下实际上无限制的增加,便有可能了。……这样以来,人口也迅速地增加了。”

“文明时代是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的时期,是真正的工业和艺术的时期。”([14],pp.19~24)

“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10],P67)

列宁指出:“只有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高度,才能有可靠的根据把社会形态的发展看作自然历史过程。不言而喻,没有这种观点,也就不会有社会科学。”19

在社会的发展中技术是一个永恒的动力,技术及技术的物化决定着时代的变迁。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所说的“手工磨产生了封建君主的社会,蒸汽磨则产生了工业资本主义社会”。这个格言已作为技术的社会作用的一个至高无上的思想。马克思在为《人民报》创刊四周年所作的演讲中,对技术的巨大历史作用和革命力量作了十分精辟的概括,认为这个社会革命并不是1848年发明出来的新东西。蒸汽机、电力和自动纺机甚至是比巴尔贝斯、拉斯拜尔和布朗基诸位公民更危险万分的革命家。

马克思把劳动资料与经济时代联系起来从而揭示了从一个经济时代过渡到另一个经济时代的历史过程的实质和内容,强调了劳动资料(技术)在这个改变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前苏联学者尼·阿·洛赫马洛柯也断言:“马克思强调经济时代是以劳动的技术手段来划分的。”20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技术如何展现),用什么劳动资料(技术的展现)生产。”([9],P.168)在《资本论》第二版时,他在“怎样生产”这句话的后面特意作了一个重要的注释:“从工艺上比较各个不同的生产时代”,只在“史前时期是按照制造武器和工具的材料,划分为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的。”([9],P.168)他还明确指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结合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即技术),使社会结构区分为不同的经济时期”。21列宁也指出:“由于有各种不同的技术方法,我们看到资本主义发展的各种不同的阶段。”22“很多这样的工具,在很早以前,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就已经发展为机器,但并没有引起生产方式的革命”。而大工业是“必须用机器来生产机器”,“这样,大工业才建立起与自己相适应的技术基础,才得以自立。”([9],P386)马克思主义认为:生产技术是区分经济时代的标志。生产技术即“怎样生产”,是指将知识形态的技术物化为生产过程中的方式方法、工艺流程、操作规则以及组织、管理程序与方法等。有什么样的生产技术,就要“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任何一个时代生产的技术和这个时代的生产资料密不可分的.没有脱离具体生产资料的技术也没有脱离具体技术的生产资料。只有生产技术才是使生产活动得以进行的决定性因素。因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在彼此分离的情况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产因素。凡要进行生产就必须用“特殊的方式和方法”使它们结合起来。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基础是经济关系,而经济关系是指一定社会的人们用以生产生活资料(技术)和彼此交换产品的方式说的。因此,这里面也包括生产和运输的全部技术装备。这种技术装备,照我们的观点看来,同时决定着产品的交换方式以及分配方式,从而在氏族社会解体后也决定着阶级的划分,决定着统治和从属的关系,决定着国家、政治、法律等等。’”23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18],p.179)

技术使整个社会关系依赖于技术。事实上,技术对社会经济、对生活质量、对社会关系的改变,对社会政治和文化,都有其决定性的作用和影响,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阐明了技术对社会历史发展有决定性意义的观点。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中,技术是作为直接生产力而对社会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它不过是经济决定社会发展的典型的、突出的、更本质的表现。J.霍麦斯视马克思主义就是技术哲学:“马克思主义自认为是‘技术时代’的根据。……所有社会现象的方式,包括经济关系,都被马克思主义解释成技术生产力的作用。一切事物都依赖于技术发展。”J.霍麦斯认为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的“第一个商标恰恰是技术统治论”。24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由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始创于他们对技术的根本性思考,是马克思或恩格斯哲学学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米切姆强调技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指出“对技术的解析构成马克思思想的一项主题”,“尽管人们经常认为马克思将技术列于经济之下的次要地位,但明显的事实是,马克思所作的恰恰正相反,是将经济从属于技术。”25

马克思把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等同于一定的工业阶段,而一定的工业阶段又意味着与此相关联的生产力。他认为,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因而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技术作为生产力是人类追求自由的工具,是推进人类自由的强大动力。马克思总是站在人类整体文明进步与社会发展的高度来理解作为生产力的技术在人的自由与解放中的巨大作用,总是从历史发展的过程与现实的密切关联中去认识技术、生产力与人类劳动的意义。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技术既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也不是社会系统中的一个孤立要素,而是在历史的发展着的社会系统中的一个对人的自由与解放起核心作用的变量。正如马克思所说,机器所具有的巨大力量,并不是以单个机器所具有的能力表现出来,而是在机器的系统应用中、在规模性的生产活动中,在工厂制度中,其结果是“机器对以工场手工业中的分工为基础的生产方式,以及对建立在这种分工基础上的劳动力的各种专业化发生否定的作用”。([10],P.155)而这种否定恰好表现为它对人与自然以及社会关系的具体承载。技术作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然通过对社会制度的变革得到表现,因而它是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尤其是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基本动力,同样也是人类社会生活的自由基础。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和《资本论》中,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各种思想和观念,深深地渗透着这一思想。([18],p.33)生产力作为社会变革的动力,具有根本的重要性,而在社会生产中占主导地位和起主导作用的东西是技术的发明、创造、改进与大规模的使用,技术在社会生产中的首要性和核心作用正是通过社会组织形式的变革凸显出来。

五、技术异化

技术异化是马克思技术哲学关注的焦点。在马克思看来,无论社会分工的产生还是国家的出现,在本性上都是技术或工业在社会生产中应用的结果,因而,人的异化也是技术或工业的一个必然的结果。“分工所具有的限制人的使人片面化的影响。”([14],p.262)在他看来,人类有一个历史的本质,但在人类的产生、发展过程中,人类历史的本质被客观化、异化了。人类相对于自身及其本质而言是异化的,是技术的作用,人在历史与现实的技术中推进了自身的进步与发展,但也在生存斗争中丧失了自己的真实存在,成为自己的陌路人。基于技术进步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把人的经济的和政治的异化凸现出来,技术构成了对人的自由本质的巨大的异已力量。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技术、机器的改进和生产力的发展并没有使人得到更加合理的、自由的发展,相反,它加强了人的奴役,人越来越表现为物的奴隶,社会中到处充斥着商品拜物教和货币拜物教。就人的价值被尊重的角度看,从古代世界发展到现代世界甚至是一种倒退。马克思说:“古代的观点和现代世界相比,就显得崇高得多,根据古典的观点,人,不管是处在怎样狭隘的民族的、宗教的、政治的规定上,毕竟始终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在现代世界,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而财富则表现为生产目的。”26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切激情和一切活动都湮没在发财欲之中。技术的胜利是以人的物化为代价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每种事物好象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为有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新发现的财富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根源。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科学与现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生产力(可能指的是技术)和社会关系之间的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无庸争辩的事实。”27

第一,技术使人异化为片面的人

技术的发展使分工越来越细,人被迫局限于生产的某个局部领域,对局部领域以外的技术、知识则几乎一无所知。人片面地发展自己的智力和技能,成为智力上的或技能上的局部人、畸形人和“单向度”的人。马克思指出,在简单协作阶段,分工主要是一种根据生产工具不同而划分的行业分工,劳动者对生产的整个流程都是熟悉的,劳动者在他的行业内基本上是全面发展的;而工场手工业则发展了人的片面的能力。在工场手工业里,“不仅各种局部劳动分配给不同的个体,而且个体本身也被分割开来,成为某种局部劳动的自动工具。”作为总体的工人被分成特殊的工人或工人小组,作为一种局部的工人,各自担任一种专门的职能,作为总体工人的一个器官,以至于工人的片面性甚至缺陷往往成了工人的优点。这样一来,工人就成了局部的和单向度的人,畸形的人。“工场手工业把工人变成畸形物,它压抑了工人的多种多样的生产志趣和生产才能,人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28

第二,技术使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工具理性的发展、技术的改进、合理的机械化使工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单个的或成组的工人,必须用自己的手工业工具来完成每一个特殊的局部过程,不但工人要适应生产的过程,生产的过程也必须适应工人。而在理性发展产物的机器生产中,这个主观的分工原则消失了。“在这里,整个过程是客观地按其本身的性质分解为各个组成阶段,每个局部过程如何完成和各个局部过程如何结合的问题,由力学、化学等等在技术上的应用来解决。”([28],p.417)劳动过程越来越被分解为一些抽象合理的局部操作,工人同作为整体的产品的联系被切断,起支配作用的是各特殊过程的连续性、单一性,这种连续性和单一性使工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死劳动支配着活劳动。马克思指出:“在这里,过去劳动———在自动机和由自动机推动的机器上———似乎是独立的、不依赖于[活]劳动的;它不受活劳动的支配,而是使[活]劳动受它支配;铁人起来反对有血有肉的人。”“被推动的死劳动已经具备,而活劳动只不过是死劳动的一个有意识的器官。”29这样,机器的特征就表现为“主人的机器”,而机器职能的特征则是生产过程(“生产事物”中)主要的职能,机器、技术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统治着人。总之,“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在前一种场合,劳动资料的运动从工人出发,在后一种场合,则是工人跟随劳动资料的运动。在工场手工业中,工人是一个活机构的肢体。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28],p.463)

第三,技术使人道德败坏、堕落。对技术理性、经济理性、金钱的狂热追求直接导致了价值、道德的失落。资本家为了追求剩余价值不但不断提高劳动的强度,甚至不择手段,无视法律、道德,无视人的生命,不惜发动战争。而专家则仅仅追求技术的改进、发明,无视技术的后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证的一段话充分表明了工具理性的发展导致工人道德的败坏、不知礼义廉耻:“通过制砖工场这座炼狱,儿童在道德上没有不极端堕落的……他们从幼年起就听惯了各种下流话,他们在各种卑劣、猥亵、的习惯中野蛮无知地长大,这就使他们日后变成了无法无天、放荡成性的无赖汉……他们的居住方式是道德败坏的一个可怕根源。雇用少女干这种活的最大弊病就是,这种情况往往使她们从幼年起就终生沦为放荡成性的败类。在自然使她们懂得自己是个女人之前,她们已经变成粗鲁的、出言下流的男孩子。”([28],pp.508-509)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主义里,人的理性一路凯歌猛进,技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使它在不到一百年的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与此同时,资产阶级的贪欲使理性变成了工具理性,变成了疯狂攫取利润的工具,使人成为物、金钱的奴隶,使人的智力被物化、道德更加败坏。“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厉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诚、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7],P274~275)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8],pp.707-708)

技术异化是人类社会生产力不发展时必然经过的一个环节,必须付出的代价,是资产阶级为了自身的发展而牺牲无产阶级的全面发展的结果。“问题本身并不是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所引起的社会对抗的发展程度的高低。问题在于这些规律本身,在于这些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正在实现的趋势。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8],p.P100)

六、技术是人类消除异化、彻底解放、走向自由王国的实践动力

人类是所有存在物存在的存在,是那些展示自己本质存在的主人。人的本质是普遍的,也是各种可能性的整合。因此,人既是个体的存在,更是类的存在,群体的存在、社会的存在。在诸多制约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因子中,技术是最核心的和决定性的力量。人通过技术的发展而异化,也正是通过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而得到全面的发展。由此看来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精神实质就集中体现为追求人类自由与社会进步,追求人类的彻底解放。异化的超越与废除,根据仍然是以技术进步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协调一致。技术的发展必然带来生产力的发展,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从而为人类摆脱对物的依赖性,扬弃异化,为每个个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物质前提条件。马克思指出:“……,劳动即生产活动对它本身的条件和对它本身产品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极端的异化形式,是一个必然的过渡点,因此,它已经自在地,但还只是以歪曲的头脚倒置的形式,包含着一切狭隘的生产前提的解体,而且它还创造和建立无条件的生产前提从而为个人生产力的全面的、普遍的发展创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质条件。”([26],p.520)当然异化的完全克服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制度中才能最终实现,它意味着人类在更高层次、更合理的社会形态中成为一个整体,人成为人自身。

技术是人类追求自由活动的一种最基本、最重要的实践活动,它在人的存在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人在本性上是自由的社会存在,人的异化的产生说明人被压抑、扭曲、剥夺、制约或限制,这些都是与人的本性不相容的。克服人的异化,实现人的彻底解放,应该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应该以共产主义社会制度的建立为目标。只有在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中,才能实现人的彻底解放,才能从根本上克服人的异化。可见,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彻底解放和对异化的克服,必然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换句话说,是以技术或工业的巨大进步作为它的杠杆。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将使得劳动、技术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是解放人的手段,人不再是物质的奴隶,人完全成了自己的主人。到那时,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前提,个人自由地实现着自己的价值。

马克思的伟大不是仅仅认识到其中的任何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威力和科学技术的负作用(异化)而进行欢呼或哀叹,也不是仅仅认识到科学是把双刃剑从而无所适从,而是认识到科学技术不仅把人类带到异己的地步,而且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也必将把人类带回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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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荷兰]E·舒尔曼李小兵译《科技时代与人类未来——在哲学深层的挑战》[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5,p.288

[25]C.MitchamThinkingThroughTechnology:thepathbetweenengineeringandphilosophy[M]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4.pp.79-83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86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

[2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399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8篇

如果有人要我对我的哲学论文所坚持的基本论点用几句话作个概括,我就说:马克思创立了一门新科学,即历史的科学。我还补充说:这一科学发现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的理论事件和政治事件。我要明确指出:这一事件是不可逆转的。

理论事件。在马克思以前,所谓“历史大陆”一直被宗教、伦理、政治、法律等意识形态观点,即被历史哲学所占领着。历史哲学自认为能够反映社会和历史的进程,其实它只是用虚假的概念把社会和历史的真实运动掩盖起来。这种欺骗性决不是一种偶然,它是历史哲学的一个职能。这些意识形态观点无非是实践意识形态的理论小分队(宗教、伦理、法律观念、政治观念等等),而实践意识形态的基本职能就是复制阶级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即剥削关系)。马克思正是在同这些意识形态观点决裂的同时,才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用《资本论》以及其他著作“开放”了“历史大陆”。列宁说得好,马克思只是为一个庞大的领域奠定了“基石”,这一领域由马克思的继承人继续进行了探索,它的规模之大和问题之新要求人们作出不懈的努力。

政治事件。马克思的科学发现历来是并将越来越是一场激烈和无情的阶级斗争的对象和焦点。马克思证明,人类历史是阶级社会的历史,是阶级统治和阶级压迫的历史,因而归根到底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马克思还指出了资本主义剥削和压迫的各种形式;这一切都和阶级的利益是直接冲突的。统治阶级的思想家以十倍、百倍的怒火猛烈地攻击马克思。相反,被剥削者、首先是无产者,则认识到马克思的科学理论是“他们的”真理,他们接受了这个真理,并把空当作他们在革命的阶级斗争中的一件武器。这一认识在历史上有个名称,叫做工人运动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相结合(或列宁所说的融合)。这种汇合、结合或融合既不是自发产生的,又不是轻而易举的。因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成和传播前,工人运动受到了空想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观点的影响。经过在意识形态方面和政治方面的长期斗争,这一结合终于才开始形成,并具有历史的存在。由其实现和存在的条件所决定,这种结合不可能是一劳永逸的。既然它受到阶级斗争的制约,它就要在同威胁其存在的各种偏向和危机进行的激烈阶级立场中不断地得到维护,这些偏向和危机过去有第二国际的叛卖,今天则有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分裂。

有一个事实是无可怀疑的:一百年来,人类的全部历史就取决于工人运动(以及被压迫民族的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现已发展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结合。凡有一点历史眼光的人都能看到,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以不同形式共同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从此已成为主宰世界历史舞台的现实。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

我们完全可以满足于以上的认识。但如果要进一步探索“历史大陆”(不论我们在这场斗争中占何地位),或要积极地理解无产阶级斗争的现代形式(问题的方面不同,但实质相同),我们就应该进一步提出以下的问题:马克思的科学发现必须具备什么条件才能成为可能?

表面看来,这个问题似乎是绕圈子,其实不然。它表面上似乎是个理论问题,其实却涉及到一些地具有现实意义的政治问题。

我在过去发表的几篇论文中曾经指出,马克思的科学发现是一种“断裂”,是同以往意识形态历史观的一次“决裂”,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谈到了科学和意识形态之间的“断裂”或“决裂”,这意味着什么?我还论述了意识形态,这又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只是进行了形式的分析,而我们现在就要阐明这一分析的意义和指出它的局限。

首先,我们承认了一项事实。我们注意到出现了一个具有理论意义的事件,即是在历来被意识形态观点所占领的一个领域里,出现了一种科学的历史理论。我们暂且先把意识形态这个名称搁在一边不谈。

我们还指出了马克思的理论和意识形态观点之间存在着不容抹煞的区别。为此,我们对比了二者的理论概念和行使职能的方式。

关于理论概念:我们指出,马克思用一些前所未有的新概念代替了历史哲学中陈旧的基本概念,这些崭新的概念在旧观点中是“不可能找到的”。凡在历史哲学谈到人、经济主体、需求、需求体系、市民社会、异化、盗窃、不公正、精神、自由——乃至谈到“社会”――的地方,马克思就用生产方式、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形态、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意识形态、阶级、阶级斗争这类概念。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在马克思的概念体系和马克思前的概念体系之间,不存在继承的关系(即使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情况也是如此)。我们把这种无继承关系、这种理论差别、这种辩证的“飞跃”叫做“认识论断裂”和“决裂”。

关于行使职能的方式:我们指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实践中行使的职能完全不同于马克思以前的旧观点。在我们看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概念体系是按照科学“理论”的方式行使其职能的,它所面对的对象具有“无限性”(列宁语),也就是说,这个“基本”概念体系必定要不断地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从而不断地产生认识。我们可以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概念体系是为了无止境地求得新认识而确定临时真理,而新认识本身在某种情况下可以更新这一原始真理。相比之下,意识形态旧观点的基本理论不但不能担负起产生新认识的临时真理的职能,相反却实际上作为历史的真理,作为这一真理完整的、最后的和绝对的认识而出现,总之,作为一个不发展的封闭性体系而出现,因为如果一个体系没有科学意义上的对象,它在真实中永远只能找到自己的思辨反映。由此我们得出的结论是:马克思的理论同以往的观点有着根本的差别,我们把这种差别叫做“认识论断裂”和“决裂”。

此外,我们把以往的观点称之为意识形态的观点,我们把业已确认的“认识论断裂”或“决裂”当作马克思主义科学同它的意识形态史前期之间的一种理论中断。应该说明,这不是一般科学和一般意识形态之间的理论中断,而是马克思主义科学同它自身的意识形态史前期之间的理论中断。

然而,我们根据什么说马克思的观点曾经是意识形态的观点?或者用另一个问题来问,我们赋予了意识形态一词以什么含义?

不论不论人们赋予意识形态以什么含义,意识形态观点的额角上或心脏里都不打上意识形态的印记。相反,它却以真理的面目而出现。它只是从外部和在事后――从存在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观点出发――才能被确定其性质。我想说的是:马克思主义科学不仅已经作为科学而存在,而且作为历史的科学而存在。

确实,任何科学一旦在理论历史上出现并被证明为科学时,它就把它自己的理论史前期(它同理论史前期已经决裂)看作是谬误、错误和非真理。科学实际上就是这样来对待它的理论史前期的,这种对待是科学历史上的一个阶段。但是,总有这么一些哲学家,偏要从中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他们以这种自反实践(回溯)为依据,却要建立起真理与谬误、认识与无知、科学与意识形态(其条件是意识形态一词不采用马克思主义的含义)相对立的唯心主义理论。

这种自反实践(回溯)也可应用于马克思主义科学,其结果是:马克思主义科学一出现,它就必然把它自己的史前期看作是谬误,它甚至还把它自己的史前期看作是马克思主义含义上的意识形态。它进一步指出,它的理论史前期之所以是谬误,恰恰因为这是意识形态,因而它实际上就把理论史前期当作意识形态看待。它不仅出了错误,而且又提供了错误的历史原因。因此,它不容许把科学同它的史前期之间的“断裂”牵强附会地当作真理与谬误、认识与无知之间的唯心主义的对立。

这一空前的差别和优越性有什么原则这依据呢?有以下的事实为根据:马克思创立的科学是社会形态历史的科学。据此,这门科学首次赋予意识形态概念以科学的内容。意识形态不是单纯的幻觉(谬误),而是在社会机构和社会实践中存在的表象群;它们属于上层建筑的一部分,并在阶级斗争中确立其地位。马克思创立的科学之所以把属于它史前时期的理论观点说成是意识形态,这不仅为了宣告这些观点是错误的,而且为了指出它们曾自认为是正确的,曾经被认为并继续被认为是正确的,同时也为了提供这种必然性的理由。马克思与之相决裂的理论观点(简单地说,即历史哲学)之所以能称作意识形态,因为它们是在复制特定阶级社会的生产关系中承担着必要职能的实践意识形态的理论小分队。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认为,马克思主义科学同它的意识形态史前期之间的“断裂”既不涉及科学与意识形态相差别的理论,也不涉及认识论。它关系到另外的东西,即一方面是包括国家和上层建筑在内的上层建筑的理论,另一方面是认识产生过程的物质条件(生产)、社会条件(分工、阶级斗争)、意识形态条件和哲学条件的理论。这两种理论归根到底都属于历史唯物主义。

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向马克思的科学理论本身去了解,在什么条件下,它才能在与之相决裂的意识形态观点中“脱胎而出”。

马克思主义导师(首先是马克思,然后是恩格斯和列宁)都清楚地意识到,单是承认新科学的诞生还不够,必须对新科学诞生的条件作出符合马克思主义科学原则的分析。在恩格斯和列宁的著作里,我们可以找到关于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社会主义)理论,这一理论正是这种分析的初步形式。

但愿关于“来源”的比喻不因它所包含的唯心主义概念(思想的起源、内在性等等)而把我们引入歧途。这个“经典性”理念特别杰出的地方,首先在于它不把马克思的发现归结为个人或作者的天才,而看作是几个不同的和独立的理论成分的会合(三个来源)。其次,它认为这一会合已产生了与加入会合的各成分根本不同的崭新结果,这种“飞跃”或“质的跳跃”属于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范畴。

然而,恩格斯和列宁并不以此为满足。在有关马克思主义科学诞生的问题上,他们不是要维护一种单纯内在性的和单纯“认识论”的观点。他们指出,这三种理论成分都有物质的、社会的和政治的历史为实践背景,在这一历史中,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决定性变革,新兴的资产阶级同封建的贵族进行的几百年的阶级斗争,还有无产阶级初期的阶级斗争行动都占着主要的地位。总之,他们指出,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社会主义是现实(经济现实、政治现实、意识形态现实)的理论反映。

现实虽然在这些抽象形式中得到了反映,但同时也在其中被歪曲、被神秘化和被掩盖,因为这些理论成分具有浓厚的意识形态性质。关键的问题在这里就被提出来了。

确实,承认三种理论成分的会合导致了马克思主义科学的诞生,这还不够。必须考虑这种意识形态的会合怎么能分离出科学和产生了“决裂”。换句话说,必须考虑,当会合发生时,马克思主义思想怎么和为什么能从意识形态中脱胎而出;或者,是什么转移产生了这一奇妙的变革,究竟马克思的发生了什么变化,才揭开了伪装,改变了原有的含义和发现了未被认识的必然。

我想提出以下的论断,以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初步解答:正是由于马克思转移到了无产阶级的崭新立场上来,他才有效地实现了理论的会合,并从中产生了历史的科学。

为了阐明这一点,我们可以生产力地回顾一下青年马克思思想“演变”的各个“阶段”。从《莱茵报》的激进自由主义文章(1841年)到1845年由《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记录的革命决裂,相距只有四年时间:青年马克思在这一革命决裂中提出了著名的口号,宣告“把我们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声称新哲学从此不再要“解释世界”,而要“改造世界”。在这四年里,我们看到莱茵河畔的一位资产阶级子弟从激进资产阶级的政治立场和哲学立场转变到小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立场,接着又转变到共产主义唯物主义的立场(空前的革命唯物主义)。

我们再进一步说明这一“演变”的几个方面。

我们看到青年马克思既改变了思考对象(大体上说,他从法律转到国家,又从国家转到政治经济学)又改变了哲学立场(他从黑格尔转到费尔巴哈,转到革命唯物主义)和政治立场(从资产阶级的激进自由主义转到小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再转到共产主义)。这些变化是逐级上升的,又是相互紧密联系的。然而,我们不能把这些变化当作一个无结构的整体而混同起来,因为每次变化都在不同的阶段出现,并各自在青年马克思思想演变过程中起着不同的作用。

我们可以说,在以对象在前台出现的这一过程中,政治立场(阶级立场)占着决定的地位,但哲学立场占着中心的地位,因为正是哲学立场确保着政治立场与思考对象之间的理论联系。这在青年马克思的经历中可以得到经验的验证。政治的确使马克思从一个对象转到另一个对象(大体上说,从新闻法转到国家,再转到政治经济学),但转变的实现每次都以一种新的哲学立场的形式表现出来。从一方面看,哲学立场是阶级的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立场)的理论表现;从另方面看,政治立场的理论表现(以哲学立场为形式)又是政治立场同思考对象保持理论联系的条件。

既然如此,如果哲学确实是政治的理论代表,我们就可以说,青年马克思前后采取的哲学立场体现着他进行思考的阶级理论条件。既然如此,为新科学的建立奠定基础的1845年决裂首先表现为一次哲学的决裂,表现为对以往哲学信仰的一次“清算”和对一种前所未有的哲学立场即将诞生的宣告,这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我们可以看到,在1844年的《手稿》中正是贯穿着这种惊人的辩证法。如果对《手稿》进行仔细的研究,人们可以衡量出马克思在撰写《手稿》时经历了多大的理论危机(马克思从没有把这部《手稿》发表,也从没有谈到过它)。《手稿》的危机在于政治立场和哲学立场在思考对象――政治经济学――中发生冲突,从而产生了无法解释的矛盾。当马克思撰写《手稿》时,他在政治上是个共产主义者,他力图要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概念、分析和矛盾为他的共产主义信念服务,因而他把所谓“异化劳动”(他当时还不能想到这是资本主义剥削)放在头等很重要地位上;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理论难题。在理论方面,他站在小资产阶级的哲学立场上,力图要把黑格尔的思想引进到费尔巴哈的思想中去,以便通过异化来研究劳动和通过人来研究历史;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政治难题。《手稿》是一篇感人的但又无情的记录,它记录了互不相容的政治立场和阶级理论立场在意识形态的范围内,与同一个对象相比较时出现的不可克服的危机。

我们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找得到这场危机的结局,或至少对危机结局的宣告:一种“新的世界观”的“萌芽”(恩格斯语)。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闪光中,发生改变的不是马克思的政治立场,而是他的哲学立场。马克思彻底地抛弃了费尔巴哈,他同只是“解释世界”的全部哲学传统决裂,并朝着革命唯物主义的新路前进。这一新的立场是马克思的政治立场在哲学中的反映。我甚至认为,马克思朝着无产阶级的理论立场(哲学立场)迈出了决定性的、不再后退的第一步。

在这里,政治仍然是决定性因素,即马克思在政治斗争中更加明确地站在无产阶级的一边。从理论角度看,哲学仍然占着中心地位。因为马克思从这一阶级的理论立场出发对政治经济学的思考,将朝着一个崭新的方向发展:同一切意识形态观点相决裂,从而奠定和发展历史科学的原则。

为此,我想冒昧地对“三个来源”的理论解释一下。三种理论成分(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社会主义)的会合,只是在青年马克思转到了无产阶级的政治立场和理论立场上来以后,才能够产生其效果(马克思的科学发现)。没有政治转变,任何转变都不会发生;而没有哲学的转变,政治转变就不可能找到为科学地认识其对象所不可缺少的理论表现。

我想再补充说几句话。

首先这是为了指出,由《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所宣告的新哲学立场仅仅是一项宣言;它没有被和盘托出;这一哲学立场将在马克思及其继承人后来的政治和理论著作中,以及更广泛地在工人运动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相结合的历史中,默默地或公开地逐渐得到制订;这一制订工作是科学和马列主义政治实践作用于哲学立场的结果。

其次这是为了指出,采取无产阶级的哲学立场(即使在“萌芽”状态)对创建历史科学,也就是说,对分析阶级剥削和阶级统治的方式是不可缺少的。在任何阶级社会中,阶级剥削和阶级统治的方式被厚厚的一层意识形态表象所遮盖,因而变得神秘莫测,而历史哲学等等就是意识形态表象的理论形式。为了揭穿这些形式的真相,我们必须摆脱这些意识形态,也就是说,“清除”作为这些意识形态的基本理论表现的哲学信仰。因此,必须抛弃统治阶级的理论立场,站到被剥削和被压迫的阶级的一边,从而暴露这些理论形式的真面目。仅仅接受无产阶级的政治立场是不够的,必须使这一政治立场上升为理论立场(哲学立场),以便去认识和思考从无产阶级观点所能看到的各种现象的前因后果。不经过这个转变,历史科学的产生是不可思议的和不可能的。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9篇

摘要:本文以“改变世界”统摄马克思的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以“实践思维”作为改变世界的唯一有效思路,从实践思维的必然要求推究出

改变世界必做的课题,根据课题相应把马克思全部思想分为人道主义社会学说、唯物主义历史学说、资本主义经济学说、无产阶级革命学说。

又从思想表述的角度将马克思著述分为理论主导和实践主导两大系统。文章认为,实践思维不仅是理解马克思,而且也是批判和超越马克思唯一正确的思路。

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一、笼盖四十年的总纲领

1845年春,马克思写下了文前引录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最后一条,表明了“改变世界”这个支配了他的思想研究工作的总纲领,此时已然确立。三十八年之后,当他的全部工作划上句号时,恩格斯在他的墓前总结道:“以某种方式参加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制度的事业,参加赖有他才第一次意识到本身地位和要求,意识到本身解放条件的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这实际上就是他毕生的使命”[1]。显然,这毕生使命的内容,就是马克思早年所定目标即“改变世界”的具体化。

如果只是看到马克思在二十七岁上一语定平生,而忽视他人生抉择的理性思考依据,那就把马克思神化了:他一个主观动念,居然能够发展成为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体系。事实上,马克思1843年开始“解决使我苦恼的疑问”[2],通过批判黑格尔的国家学说,并运用经济学解剖市民社会,完成了社会结构分析、现存社会价值批判、人生及未来社会价值确定,以及历史转化必然性的初步认定,改变世界的整体思路於1844年已初具轮廓。这就是马克思于1845年做出人生抉择,1846年便投身社会实践运动[3]的理性心理基础。由此看来,“改变世界”这一轮太阳在马克思心中升起,整整照耀了他四十个春秋的人生行程。

一个主题愈是历久不衰地被奉行,其对奉行者的人生覆盖面便愈益宽广。只要略作审顾便不难发现,“改变世界”这一主题不仅统一了马克思的主要理论思考,同时也是统一其理论与实践的灵魂。

马克思的理论业绩,恩格斯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举其大要,谓有两大发现,即“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规律”,“还发现了……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4]。这两大发现,前者形成历史唯物主义学说,后者构成他的政治经济学。从思想内容看,这两大学说占据了马克思理论的主体部分;从研究时间来看,这两项研究则基本前后相续,纵贯了马克思改变世界四十年工作之始终,其中凝结了他毕生的主要精力,耗费了他四十年中绝大部分光阴。

在马克思的思想中,这两大学说由于具有科学的性质,因而其作用超出了特定目的界限和实践范围,在学术和实践的实用中伸展,马克思也因此得以作为思想家在学术界发挥着世界性和历史性的影响。马克思思想的这种科学普遍性是很容易掩盖其当时的实践目的性的。罗素就在《西方哲学史》中批评说:“把马克思纯粹当一个哲学家来看,它有严重的缺点。他过于尚实际,过分全神贯注在他那个时代的问题上。”[5]这是一位思想史家对马克思的中肯批评,然而却道出了马克思理论的现实性特征。马克思的研究课题不是得自思想史的研究,而是在社会的斗争和思考中孕育出来的。马克思的研究成果,是直接为改变世界的实践主体群服务的。他说《资本论》“能代表的只是这样一个阶级,这个阶级的历史使命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最后消灭阶级。这个阶级就是无产阶级。”[6]所以当“《资本论》在德国工人阶级广大范围内迅速得

到理解”时,他认为这“是对我的劳动的最好的报酬。”[7]他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同样也是贡献给无产阶级和共产主义事业的。这只要回顾

一下该原理的发表过程,就可悟出他的良苦用心。本来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已作了正面、系统、全面的表述,从学术价值上看,是无论如何应设法出版的;但从宣传价值上看,同青年黑格尔派的论争,就不如直接诉诸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者的著作。所以,马克思“情愿让原稿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8],而不惜另外花费精力,将原理放到《共产党宣言》、《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哲学的贫困》、《雇用劳动》等著作和演讲稿中去宣示。这些著作和演说正是直接面向共产主义者和工人群众的;《哲学的贫困》虽然是批判蒲鲁东个人,但由于这个人在法国社会主义运动和工人群众中的特殊地位和影响,批判他实际上也就是向法国共产主义者和工人阶级作宣传,其意义非一般的批判可比。

这些最具科学普遍意义的理论成果,却具有如此明确的现实实践目的,我们由此可以想见马克思思想的其他方面。

如果说,马克思在书房里研究所得的科学发现都是着眼于“改变世界”而不只是“解释世界”,那么,作为他伟大业绩的另一面即社会舞台的活动,那就更是直接从属于“改变世界”的工作了。正是由于社会实践对于“改变世界”是直接而现实的实务,所以它才能那么强烈而大量地吸纳思想家的时间和心智。弗兰茨·梅林告诉我们,“我们事业的所有伟大先驱者们”都对马克思有这样“一致的看法”:“只要实际行动的时机一到,他就定会心甘情愿地搁下笔来,不再写他所知道的事了。”[9]只有真诚地把“改变世界”当作现实任务奉行的思想家,才能这样安排思考与行动的主次。而这种实践第一的倾向,又必然规定着他理论思考的从属性。

“改变世界”这一非常的任务,正要求它的奉行者具备非常的思考深广度和非常的实践意志。所以,当革命潮来时,马克思能慨然投笔,出海导航;而当革命潮退时,他又能及时退回书房,下帷穷经。马克思就是这样一位合思想家和革命家于一身的创世者。作为思想家的革命家,他不同于一般的革命家,其目标不在于夺权坐天下,而是要改变整个人类的生活质量;作为革命家的思想家,又不同于一般的思想家,其目标不是要解决思想史上遗留的问题,从而填补思想史的一个环节,而是要解决现实社会问题,探求改变世界的原则和机理。作为思想家和作为革命家的这种互相规定,导致了马克思理论和实践的高度统一。当今分析的马克思主义学者G·A·柯亨对此也有共识,他说:马克思“理论的目的在于产生与实在符合的思想。实践的目的在于产生与思想符合的实在。因此,理论和实践的共同之处是渴望建立思想和实在的一致。”[10]

从马克思后四十年思考与实践内容来看,“改变世界”足以提挈他这段人生。如果说,在他的前期也有这种思想苗头的话,那还只是朦胧的愿望和没有整体目标的局部摸索。进入后四十年才形成“改变世界”的整体目标,并进入有目标的实质性操作。而今,马克思贡献予这个宏伟纲领的实践活动已经消逝,而其经天纬地之思考却借文字传留给了我们。但我们在解读他的遗文时,如果忽视或撇开他那宏大的实践意向,坐在经院书斋中作纯学理之猜度,或牵就别种目的强作理解,那都不是接近马克思的做法,而是以“经”注“我”,肢解、重构马克思的做法。

二、改变世界的实践思维

马克思的全部思考既是围绕“改变世界”而展开,而不是对思想史上某种问题作纯学理的逻辑推演,那么,这种特定类型的任务就必然要求特定类型的思路来解决。“改变世界”这个任务的实现最终要取决于实践,因此,一切认识与思考都必须围绕实现目标所需要的实践而展开。因此,这里的思路,这里的唯一有效思路,只能是实践性的思路,只能是切合实践、服务于实践、解决实践认识问题的思路。迄今为止的思维科学未能提供这种思路的名称,我们且称之为“实践思维”。“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是否具有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11]

。马克思很早就用这句话明确地表示了他对“离开实践的思维”不感兴趣。这是一个肩负“改变世界”使命的人自然而必然的思维倾向。

实践思维既是马克思思想的整体思路,那也就是我们理解其整体思想的必由之路,是理解马克思整体思想的一把唯一的钥匙。有鉴于此,实践思维之要略不可不首加辨识。

如果把逻辑思维、解释性的理论思维、幻想性的形象思维与实践思维加以排列比较,就可以发现,它们之间具有“思维内部规律超越思维引入存在超越存在引入理想超越理想引入实现(或实践)”这样一种依次递进的层级性:

逻辑思维逻辑思维只在概念、判断、推理之间运行,即它只解决思维内部的问题,只解决思维内部的正确性问题。逻辑思维正确性(亦即真理性)的判断根据,只在思维内部先在与后有的思维结果之间;逻辑思维不关心思维之外的客观存在,它不考虑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

解释性的理论思维(理论思维除了解释客观存在之外,还有以建立价值原则为目标的)解释性理论活动中虽然也充斥着逻辑思维,但却引入了逻辑思维所不加考虑的因素——客观存在;而且被引入的“客观存在”还成了思维活动的主导因素——思维结果必须符合客观存在。所以理论所追求的真理性与逻辑所追求的真理性并不相同:前者要求用外在于思维的“客观存在”去检验;后者只用思维内部先在或后在的思维结果去检验。由此可见,逻辑思维并不能完成理论思维的任务,理论思维是超越逻辑思维的一种独立思维方式。

幻想性的形象思维(形象思维也还有非幻想而模拟现实的)幻想性形象思维也与客观存在事物有着直接间接的密切联系;然而这种思维并不遵守客观存在的规定,它超越了规定理论思维的客观存在,而引入了思维主体的情感意愿:思维的走向由思维者自己的情感意愿牵引。这种思维的结果再不表现为普遍原理而表现为具体的意象;其价值也再不在于“真”,而在于“善”,在思维结果的理想性。这种形象思维的目标当然也不是理论思维所能完成的,因而它也是一种独立的思维方式。

实践思维实践思维是一种最具综合性的思维方式:它在运思过程中,需要运用多种思维方式或它们的成果。但是,实践思维作为一种独立的思维方式,不在于它综合运用各种思维方式,而在于它超越各种思维方式的范围,引入“在现实环境中实现所追求的目标”的思考内容,即引入“实践”的思考内容。这是前述任何一种思维方式所不能考虑也不必考虑的任务。实践思维直接是在幻想性形象思维基础上的超越,因为实践思维是对理想目标的追求;但实践思维不是象幻想性形象思维那样满足于获得理想的意象,而是要获得理想的现实,因而引入了把理想意象变为现实的“实践”。实践不仅是实践思维一项新添加的内容,而且是规定思维导向的因素。正如符合存在是解释性理论思维的导向、符合理想是幻想性形象思维的导向一样,符合实践要求是实践思维的导向。正由于“实践”在思维中具有导向作用,使得实践思维在应用其它思维方式时附加上了特别的要求:——实践思维在认识实践环境和材料对象时,要用客观存在去校正思维成果,这很象解释性理论思维;但实践思维所认识的内容必须是客观事物中可被实践操控的实体因素,而不是客体被人感受、识别、理解的意象、意念或它们的文字记录,所以实践思维检验认识的真理性不是象理论思维那样仅凭语言引述事实的现象特征,而是必须通过实践动作操控事物实体。这不同于理论思维所要求的认识。

——实践思维在设定实践目标时,尽量满足人的利益、理想要求,这很像幻想性形象思维;但实践思维想象的目标,却必须是可经实践造作而化为现实存在的意象,而不是仅供观照以求心神娱乐、无法实现也不打算实现的意象。这又不同于形象思维。由此可见,实践思维既具有综合性,更具有独立性。我们不能因为实践思维中包含其他思维方式而取消它。将这样一种与人类历史同样悠久、与人类实践同样普遍、人类养育自我的思维方式作为一类独立的研究对象列入思维科学,正无可非议。

说明实践思维具有无可替代的独立性,还不是本文此节的目标,它不过是进而探讨这种思维方式系统规律的立足点;我们需要实践思维的系统规律去理解马克思思想的整体结构,去据以审订他的思考结论。

即使马克思的研究过程不是采用实践思维,或者偏离了实践思维,我们也必须用实践思维去读解和批判他的著述,因为这是解决他的“改变世界”这一思想课题唯一正确的思维方式。如果马克思偏离了实践思维,那就说明他的思路出了问题,错的是他,而不是我们。正如面对一份数学答卷,人们只能以正确的解题思路去审阅它一样。

面对马克思的思想课题及其研究成果,实践思维的系统规律问题无可徊避;人类也实在早就应该有这方面的系统知识。奇怪的是,人类建立了逻辑学去研究逻辑思维规律;人类也有许多关于形象思维规律的研究专著;可是,我们这里提出实践思维,却不知去哪里引录经典定义;我们需要实践思维系统规律,却不知去哪里参阅专门资料。

好在实践思维是凡人皆有的切身经验。因为人类实践是个体赖以生存的根本手段,也是人类活动区别于动物活动的根本特征;而实践思维不过是筹划现实实践的心理活动而已。因而关于它的性质与内容,即使缺乏权威的研究结论,我们自己的实践经验也可以作为言说和判断的切实根据。

只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个人实践活动,有许多是无需多加思考的习俗、习惯或模仿性活动;有许多是片断的不完整的活动(如工厂里的分工劳动);实践思维在这类实践活动中难以体现其固有的全面性与系统性。系统性实践思维存在于整体目标的实现谋划之中,尤其是在新创性目标的实现谋划之中。例如,创建一个工厂,修建一条铁路,制造和发送一艘宇宙飞船,乃至打一场战争,变革国家体制等,每一项具体目标的实现都会有一个系统的实践思维过程。

对于这些大型的实践目标,需要投入较多的人力和物力,需要组合复杂的实践活动,花费较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人们通常把这种实践系统称为“工程”。实践思维在对工程的运思活动中最具有系统性的特征。

三、工程思想的问题系统

工程思想是一项有效实践的全部思考和研究,其思考和研究的课题是由有效实践的必要性联系在一起的。那么,一项有效实践或工程,有哪些必须解决的问题要求于思考呢?

工程作为人类自觉的实践活动,是有目的、有目标、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的。这种活动得以有序进行,思考必须提供两个直接的依据:一是工程目标,二是实施方案。有目标,知道做什么;有方案,知道如何做;实践活动于是可以进行了。但是,工程目标与实施方案的制订决不是盲目的、任意的,必然各有各的依据。人们制定工程目标虽然也要考虑实现的可能性问题,但确立目标的主体内在动因则是人们自身的利益需要。工程效益是工程目标的价值所在,是工程构想和工程实践的目的,在工程思考程序上应是最先成熟的。工程的施工方案也不会冒然制定。

人们必须在预想中彻底排除失败或无效劳动的顾虑之后,才肯付诸实行的具体考虑和行动。这就要求对整个实践过程所涉及的诸多方面作一番可行性研究。

由此看来,有关工程思考的必要内容就由这几个方面构成:

(一)工程目标;(二)目标效益;

(三)可行性研究;(四)施工方案。

这四个方面的问题都解决了,工程才得以确立,才能付诸实施。这是对工程思考的普遍的必然要求。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个“四位一体”的问题系称作——工程思考的范围结构。

工程思考的范围结构虽然是一切工程思考都必须遵循的,但它的内容却并不一定都成为每项具体工程的研究课题。这是因为研究课题的设立是为了解决未知任务的,而人们在不同的实践领域所具有的知识、经验基础不同,因此,研究的任务也就有多少繁简之别。一般说来,常规工程中研究工作可省略的方面要多一些,而首创性工程的研究任务就全面而繁重。

工程策划中研究课题的省略与增加,并非工程思考范围的缩小或扩展。研究上的省略,只是由于思考所需要的内容已经确知,可以直接进入工程构思与运作。而研究上增设的课题,则不过是共同完成工程思考范围结构的某一方面问题。工程思考范围结构是固定的,而工程研究的课题则是随具体工程而变化的。

那么,人类一般工程思考范围结构,在马克思所选定的工程中,即在改变世界的工程中,必然具体化为一些什么样的研究课题呢?这需要弄清改变世界工程所涉及的领域和这些领域的已知状态才能确定。

马克思所欲改变的“世界”,其实指的是整个人类社会。把整个人类社会的改变作为工程目标,其涉及面则广矣:

第一,由于人类社会是整个人类共同的生活环境,因此对它的改变涉及到全体人类的利益。而且这利益不是以经济数字衡量的利益,而是不好衡量、不好论定优劣的生活方式、生活质量问题。

第二,由于人类社会是人类唯一的生活环境,所以,新社会不能在另一空间重建,而只能在现有社会的基础上“改变”。因此,工程牵涉的客体就有旧的即现存的社会,和新的即未来的社会。后者是工程建设的最终目标,前者是工程实践的前期对象,两者都是工程的客体对象。

第三,工程须投入大量的人力,甚至发动和组织工程队伍的这个前期阶段都须投入大量的人力。而在旧社会的解体工作时期,只有剧烈的斗争,并不产生任何经济效益。

这三点说明改变世界工程在利益主体、实践客体、实践主体几方面牵涉之广。而从知识基础上看,人间幸福之主义,异说纷呈而未有确论;现存社会与理想社会之考究,思理万千而未有实践真知;改变世界、解放人类的社会运动,徒有空想而迄无成例。马克思的工程研究,几乎全在昏暗的知识地界起步。

面对这苍茫昏暗的未知界,“需要探讨的题目丰富多样。”[12]我们只有在工程思考范围结构要求与工程实践所涉领域的未知状态之间往返勾联,才能获得工程思考的具体课题。

按工程思考范围结构的要求,首先应确定工程目标。在这里也就是要确定未来社会的形态。然而,要确定未来社会形态,先须弄清一系列问题:

⒈现存社会为什么不好而须加以改造?这好与不好根据什么标准?这个标准能被全人类接受而贯彻到未来的社会中去吗?这一串问题的焦点是

人生、社会价值问题,它关系到未来社会即工程目标的效益确定。

⒉现存社会是如何不好?是通过怎样的机制导致不好的?其最终的根源是什么?改变其根源能够改善人类生活的性质吗?这一串问题的焦点是

社会形态性质问题,它关系到未来社会形态本身即工程目标的确定。

由此可见,在改变世界这项工程的研究内容中,工程目标的确定,必然连带着工程效益问题和现存社会的形态与价值批判问题。这当中现存社

会批判是基础性工作,不是工程思考范围结构直接需要的资料。但确定工程目标过程中必然连带解决的工程效益问题,却是范围结构的直接内

容。从研究上来说,现存社会批判、社会效益论定、社会理想目标确定,这些相互牵涉的问题难以绝然分开,我们结合工程思考范围结构的要

求和研究工作的必然联系,可以将这个系列研究的课题综合为:理想社会及其合理性问题。这就把工程思考范围结构所要求的工程目标和工程

效益两项问题,结合成了一个研究课题。

按工程思考范围结构的要求,接下来应考虑的是工程的可行性问题。工程的可行性研究其功能或宗旨只有一个,就是澄清顾虑,确定信心。整个工程从实现的前提、条件,到实践的过程和结果,凡有疑虑的地方都必须细加考察研究。因此,可行性研究就其工作内容来说,不是一个研究课题就能解决的。按照构成工程实践的主体与客体两个方面来看,可行性研究可以分为客体作的可行性和主体操作活动的可行性两个方面。客体作是可行的,人们就可以放心的制订主体的行为计划或施工方案了;施工方案明确以后,才可能产生主体操作可行性的问题。

客体作的可行性,在常规工程或仿造性工程中是不成问题的,因为工程客体已被成功的操作过了。但在马克思的工程思考中,要有意识地

改变社会的性质而不仅仅是更迭政权人事,这还没有人做过。所以,人类社会作以改变其性质的可行性,这是必须研究的一个大题目,而

且是前无古人的新课题。

尽管可行性问题已经缩小到客体作的可行性,但由于作为工程实践客体的人类社会,不仅广泛复杂而难于把握,而且它本身是一个不断发

展着的活机体,并不能像一台机器或汽车可以使它停止运转然后进行改造重装;对于社会只能在它的运动中进行改变。这样,客体作可行

性问题,就不仅要研究人类社会的动态结构以把握操纵要点,还要研究它的动态发展趋势以便因势利导。动态结构研究和动态趋势研究在研究

思路和考察范围上并不相同,难于结合在一个课题中进行研究。这样,客体作可行性在研究课题上还要再分解。

对人类社会的动态结构研究要求对一切社会作结构原理分析,其目的是通过剖析社会结构的历史生成,掌握决定社会变化的根本因素。试想,

社会这个人类全部现存的总称,空间上东南西北,四散广延,结构上虚虚实实,方方面面,如此庞大复杂的对象,若不找到它的定性的关键部

位,改造的实践如何下手呢?汽车轮船很大,它的操纵室却是很小的;牛马体大力大,穿上牛鼻子、络住马嘴却能让它们乖乖听话。这是人类

控制庞大对象时通用的方法。然而,决定社会性质命运的这个“穴位”在那里呢?社会的“牛鼻子”在那里呢?这是必须对整个社会的生成结

构作全面透彻的分析才能确定的。只有认准了社会结构的要点,抓住要点实行变革,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半而功倍。抓住了要点,社会变

革的目标才能集中、明确、具体化,才能把庞大的目标转化为可以计划、可以操作的具体事务。所以,人类社会的动态结构研究课题,可以表

述为: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问题。

对社会客体的动态趋势研究,并不需要研究历史,只要研究现实社会今后的发展趋势。因为马克思的社会工程要改变的只是现实社会。这需要

对现实社会状态有切实的考察。如果通过对社会的动态结构研究找到了变革社会的要点,那么对现存社会发展趋势的探讨,考察的目标也就可

以相应集中为:现存社会要点趋势问题。这是必须确定的问题。假如欲加改变的社会目标是不断发展的,那就不可改变;或者欲加改变的社会

目标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就不可能彻底根除,那么改变社会的实践就是徒劳。只有社会目标必然或可能的发展趋向与工程实践

的取向一致,改造社会的工程才是可行的。

如果社会可作,而现存社会可能变质甚至必然变质,那么,客体作的可行性问题就基本解决了。在此基础上就可以构想工程思考范围

结构的最后一个方面——社会变革的行动方案问题。

至于这个行动方案的可行性问题,亦即主体操作可行性问题,则要视方案涉及的具体内容有无可顾虑的问题,才能决定是否还有需要研究的可

行性课题。

到此为止,我们结合改变世界工程的具体情况,把工程思考范围结构四个方面中的三个半方面——工程效益、工程目标、施工方案、可行性研

究中的客体作可行性——落实到研究课题中去了。我们因此共得到四个研究课题。范围结构中剩下的那半个方面——可行性研究的主体运

作可行性,或施工方案的可行性,作为一个悬置的问题暂列于后。这就是我们所得到的改变世界工程必须研究的课题系统:

(一)理想社会及其合理性问题;

(二)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问题;

(三)现存社会要点趋势问题;

(四)变革社会行动方案问题;

(五)行动方案的可行性问题(?)。

改变世界这项工程研究的课题是否必有或只有这些问题?只要站在工程实践和思考必然要求的立场上,这是可以讨论的。

假如这些问题对这项工程思考是充分而必要的,是任何人面临同样任务都必须思考、不可回避的,那么,我们就获得了理解马克思思想的客观

必然依据。我们不是根据马克思著作的文字材料,而是从工程思考的必然要求出发,从马克思“改变世界”工程的具体任务出发,得出这个工

程思想问题系统的。马克思曾否明确提出过这些问题,这并不重要;我们只看他是否实际解决了这些问题。马克思思想的系统性和科学性如何

,只能用这个问题系或工程思考的要求去衡量,而不能轻信任何权威的判断,包括马克思本人的科学自信。

四、解决问题的各门学说

当我们用上面探讨出来的工程研究问题系统来征求马克思思想的答案时,很容易发现马克思思想中有四门已被广泛研究的学说,正好分别具有

解决上述问题系中前四个问题的功能。它们是:

理想社会及其合理性问题——人道主义社会学说;

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问题——唯物主义历史学说;

现存社会的要点趋势问题——资本主义经济学说;

变革社会的行动方案问题——无产阶级革命学说。

如此排列的这份问题与学说清单,可能会激起成堆的疑问:右列各门学说能够分别解决左列各项问题吗?各门学说正是为解决各自相对的问题

而创立的吗?“人道主义社会学说”这种提法有根据、能成立吗?把人道主义纳入马克思整体思想中来莫非要把马克思人道主义化?五个问题

——四门学说,莫非暗示马克思思想作为工程思想体系还不够完整?如何看待列宁关于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份的划分?这种“四分整体观”

置辩证唯物主义于何地?……?

全面澄清这些疑问不是本文承担得了的任务,愿诸公把上面这份清单权当假说存疑待证。本文下面主要说明笔者所理解的各门学说的核心结论

,以显示它们解决各自相对课题的功能。至于这些核心结论如何展开为各门学说,或各门学说通过怎样的论证过程而达到各自的核心结论,以

及各种理解上的疑问,则待另文详明。

(一)人道主义社会学说

人道主义社会学说是马克思工程思想的工程目标和工程效益理论。人道主义社会即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在第一次以文字宣示他主张共产主义

社会时,就说他所主张的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13]共产主义是理

想社会的制度名称,人道主义则是其价值所在。社会制度是工程实践的目标,社会价值就是目标的效益。

关于共产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联,这里引证1844年手稿里的话是否足资立论?笔者不能认同流行至今的“青年马克思”概念,把1844年手稿视

为不成熟的青年马克思著作,把历史唯物主义的形成当作马克思成熟的标志。即使按照这种区分标准来看,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实际研究过程

也始于1843年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而非突发于1845——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14]。如果保留工程思想体系的假说,那么,进入

工程整体思维的马克思,就是成熟的马克思。从这个角度看,1844年手稿在马克思整体思想中的地位更无可怀疑。

人道主义社会学说由马克思的人本观、人道观、社会观构成。

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就是他异于动物的各种能力。这各种能力(即人)的现实存在方式、也就是人实现为人的唯一方式就是活动。人对于

这种现实存在方式(即活动)的普遍愿望,就是进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这是人的“类特性”。这些看法构成马克思的人本观。

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的类特性被压抑,他作为人的能力被出卖,由别人控制强制运用,在这种不平等中人所丧失的是他作人的根本——人的能

力、人的类特性,人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权利。这是极不人道的。把人从这种普遍的不人道境地解放出来,满足他们的类特性,使他们自由地

有意识地实现和发展自己作为人的本质的能力,亦即使人成为人。这就是马克思的人道观。

这种符合人类本性的生活,这种人道生活必须要有一定的社会制度加以保障才能实现。马克思根据自己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考察,认为造成

人的非人道状态与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制度密切相关,因此倡导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社会制度以保障其人道原则的实现。这就是马克思的社会观。

马克思的社会观以人道观为依据,人道观以其人本观为根据。人本观——人道观——社会观,这构成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社会学说基本框架。

人道主义作为马克思总体思想中的价值理论,它的功能既不在于用以解释历史、社会,又不能作为变革社会的手段。马克思生前一再批判那些以人道、人性、道德改良为手段的社会变革主张。在马克思看来,变革社会只能通过改变经济基础才能有效地实现目标;主张思想革命、道德改良的社会革命家都不过是空想家。有些空想家也有现实实践热情而不象艺术家那样耽于幻想;但是他们的实践却只开花不结果。那个徒有实践热情却无科学实践思维的唐·吉轲德,因此被马克思当作这类人物的代表而反复嘲笑;马克思斗争对象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革命队伍中的唐·吉轲德。

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是他为共产主义设定的价值,是工程目标的效益所在,是工程的目的。因而是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最高理由。社会主义意识

形态长期拒绝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理论,造成了十分荒谬结果: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人们长期丢失了共产主义的理由!当然,建设共产主义总得

有理由;不过,后人为共产主义设定的理由就不是马克思所设定的理由了。

我们听见一种说法,说共产主义是科学,是历史的必然归宿,所以要为共产主义奋斗。必然性是不能代替合理性以解释实践动机的。因为我们

并不能欢迎一切必然的东西:我们并不因为人必然要死就为死而奋斗。人们对目标的态度,不在乎它是必然还是偶然,只考虑它对我们有益还

是有害。共产主义到来的必然性,只说明建设共产主义是可行的,并不显示它的优越而值得追求;值得追求的优越性是由它提供的社会效益决

定的。

我们曾听到一种颇动人心的说法,说是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物资丰富,人们可以“按需分配”。这倒是说的社会效益。不过共产主义的这种社会

效益马克思并不曾着重强调,也没有论证共产主义满足这种分配原则的必然条件。我疑心这是后人许诺给穷汉和懒汉的一块奶油面包。因为对

物质的拥有和贪欲,这恰是马克思一贯鄙视的人生态度。冲着“按需分配”而为共产主义奋斗,这比资产阶级的个人奋斗高尚不到哪里去。

把无产阶级利益作为建设共产主义的理由,那不是最高的理由。马克思主张解放无产阶级,那是“因为工人的解放包含全人类的解放”[15]。

意在解放全人类的工程目标即共产主义,其效益理论是应该撇开阶级性而以人的“类特性”立论的。普天之下人共其乐,这才是足以号召天下

的理论。

无产阶级是马克思为实现人道社会理想而设定的过渡性目标,不是终极目标。资本主义社会则是马克思人道主义社会工程的改造对象,处

在实现人道主义道路的起点上。因此,社会主义同马克思人道主义的统一性和接近性,资本主义同它的对立性和疏远性,这在马克思看来都是

显然的道理。然而,长期以来我们对马克思人道主义理论冷淡,而资本主义世界却对之充满热情,这可能出于同一种认识原因:以为马克思人

道主义与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是同一或可以混同于一的。这是一种遍及世界的误解!笔者愿另文加以澄清。

(二)唯物主义历史学说

关于唯物主义历史学说的研究动机、过程和内容,笔者已在《马克思唯物史观生成三部曲》一文中粗陈拙见[16]。这门学说能否解决工程问题

系统中的“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问题”呢?这里只须从马克思对这门学说的经典性说明文字中摘引几句话便可明了。他说:“人们在自己生活

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

的总和够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

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的发生变革。”[17]这些话正是

在揭示社会生成结构的同时,又揭示社会结构的根基,也就是社会变革的要点,或者也无妨谓之社会的“牛鼻子”。

唯物主义历史学说的内容可分为三个方面:一是社会结构理论,二是历史发展机制理论,三是历史分期理论。

社会的结构原本可以作各种不同的分析与建构。如从施政角度看,可以把行政社区、部门或群体组织作为构成单位,把整个社会视为由行政首

脑统帅的社群层级组织。再如从信息传播角度看,可以把各类传播渠道和传媒中心作为构成单位,把整个社会视为由这些渠道和中心组成的网

络组织。还可作多种不同的划分。但是这些类别的社会结构都不能为人们提供一种操作要领,以改变社会的性质。马克思分析社会结构,却是

为着要改变社会的性质。这种特定的实践目的,只有从社会发生学的角度,分析特定性质的社会结构的生成,得出社会的生成性结构,或者说

社会发生学结构,才能满足目的的要求。唯物主义历史学说所揭示的社会结构,正是那种生成性社会结构:人们吃喝住穿需要物质获得生活

资料必进行生产进行生产必然结合成一定的生产关系特定生产关系产生特定国家特定国家产生特定意识形态。在这样一种生成性社会结

构中,便极容易看出决定整个社会特定性质的初始因素——生产关系。显示决定社会性质的根本因素,这正是唯物主义历史学说的目的所在,

抓住了这个根本因素,改变社会性质的工作就有了切实集中的目标,就可把理想愿望落实为实行方案。

唯物主义历史学说中的历史观,是建立在其社会观基础上的。历史衍变的机制,是整个社会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而变更;人类历史阶段的划分

,也是由经济基础亦即生产关系的不同形式来决定的。唯物史正是社会结构性质的生成衍化史。这个学说中历史规律的叙述原本不是目的,唯

物主义历史学说建立之前和之后,马克思都没有系统地研究过历史。

我们从工程问题系统的要求来看,有了上述社会观,已能回答“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这个问题了。那唯物社会观为什么还要发展为唯物历史

观呢?历史的叙述有两大功能:第一是以史实来证明社会结构的科学性,用人类的历史实践来证明社会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而变更。这样做也

是不同于哲学认识的实践认识方式的特别要求。我们在前面说过,实践认识要求认识结果必经实践检验。可是社会变革规律这种认识结论,不

可能通过现实实践来验证,只好用已有的整个人类历史实践来验证。第二,历史叙述同时还具有另一种功能,就是揭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说

明一种特定社会形态只是暂时的历史现象,变革是必不可免的,从而在这种一般意义上昭示,对现存社会的变革是势在必行的。唯物主义历史

学说中生产力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的引入,正是适应这种论证要求的结果。

历史叙述的这两种功能的第一种,实际是为社会观功能服务的,即是证实社会结构及变革要点问题的,也就是解决社会变革的“可操作性”问

题。历史叙述的第二种功能或目的,则超出了可操作性问题,进入了变革可能性问题。让唯物主义历史学说兼具这两种功能,马克思似乎想通

过它,指着现存社会告诉人们说:这头牛是一定会向前走的,喏,牛鼻子就在这儿……。

正由于从动机到理论功能所贯注的这种实践性,所以马克思当年竭力要将该学说宣传到社会主义者和工人群众中去。星移斗转,这一具有强烈

实践性的学说,今天早已作为科学,作为历史研究的指南,作为一种解释模式,悠然踱进了学者们的书斋,在历史的思考中载沉载浮。唯物主

义历史学说诚然能够解释历史,但马克思著述当年是极不满于只是解释的。他说费尔巴哈“和其他的理论家一样,只是希望达到对现存事实的

正确理解,然而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任务却在于这种现存的东西。”[18]“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拂去薄薄的历史尘

埃,唯物主义历史学说的实践锋芒显然可辨,它当年可是象作战地图一样,高挂在无产阶级革命大军帅府会议厅里的。

(三)资本主义经济学说

资本主义经济学说是解决“现存社会要点趋势问题”的吗?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告诉我们:“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

会的经济运动规律”[19]那是一种怎样的规律呢?马克思在该书“第二版跋”中引述了一段他自己认为很“恰当”的评论说,马克思“这种研

究的科学价值在于阐明了支配着一定社会机体的产生、生存、发展和死亡以及为另一更高的机体所代替的特殊规律。”[20]这可说明,马克思

的经济学说从目的到内容,都在于阐明资本主义社会必然灭亡并为共产主义社会所代替的命运。;

在唯物主义历史学说中,马克思虽然从历史发展规律上昭示了特定社会形态的历史暂时性,但这只是一般的历史趋势,还不足以说明当代资本

主义社会发展的具体必然性,所以必须对当代社会发展趋势作具体研究。唯物主义历史学说既已揭示社会根源于经济关系,马克思就把考察资

本主义社会命运的聚光灯,对准了该社会经济关系的主角——资本。因为作为私有财产的资本的命运,维系着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命运。

在这项研究中,马克思把黑格尔用以分析精神与现实之关系以及现实之发展的辩证法,移植过来分析劳动与资本之关系和资本之发展问题(所

谓辩证唯物主义正是马克思资本主义经济学说的方法论,并非一门独立的学说)。资本作为积累的劳动,通过剥削活劳动而发展自己。但资本

实现自己的发展却又须依赖劳动者的购买力所形成的广大消费市场。每个资本家加重剥削自己的工人,却希望并依赖别的工人多买自己的产品

。资本就在与劳动对立又依存这种自身矛盾中奔向其极限——生产过剩危机。“在这种危机中,资本的这种矛盾暴风雨般的突然爆发出来,日

益严重的威胁到作为社会基础和生产基础的资本本身。”[21]这就是现存社会要点亦即根基的必然趋势。

上面是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前期思路。在继续研究过程中,他的辨证思路遇到了困难。今天我们看到的由恩格斯整理出版的《资本论》二、三卷,对资本命运的限制,不是来自他与劳动的对立和依存关系,而是来自资本本身的社会盲目性,以及资本自身发展导致的其有机构成提高。

资本的社会盲目性造成生产资料生产和生活资料生产两大部类间的失衡,从而导致社会流通障碍而使社会生产停滞。这是第二卷的主题。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增加了成本,导致社会“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资本失去运转的动力,其保值增值的前途可忧。这是第三卷前三篇的主题。

至于第三卷后面的内容则是一个“补论”,说明其他类别资本由于依存于剩余价值的生产而与工业资本的命运相连。《资本论》二、三卷由于脱离了资本与劳动对立矛盾的辩证关系,所以虽然揭示了资本的危机,但无法达到辩证法规定的“否定之否定”即资本被扬弃的必然结论。但这是后来的事。

当初,马克思看到资本与劳动落入辩证法规定的对立矛盾关系之中,资本否定了劳动,是无法逃脱被再否定的命运的。[22]这正是工程问题系

统中“现存社会要点趋势问题”的答案。

(四)无产阶级革命学说

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学说与“变革社会的行动方案问题”的对应性十分明了,这无需多说。

人道主义社会学说,以其确定的价值系统观念批判了现存社会制度,并“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23]即理想社会形式,从而确定了变革

社会的必要性和目标;唯物主义历史学说指示了变革社会的要领;资本主义经济学说则证明现存社会的根基日趋穷途,不变革是不行的。于是,社会变革的理由和根据都齐备了。

根据辩证法的理解,资本是劳动的积累所至,是对劳动的否定。它在与劳动的对立依存关系所构成的自我矛盾中,走向自我否定,即对否定的否定。通过否定之否定,资本要复归于劳动才能获得新的存在与发展。但是,资本如何摆脱私人贪欲的羁绊,弃暗投明,站到社会需要的立场上来,回到它的创造主——劳动者的怀抱中来呢?马克思将这个过渡环节诉诸人力完成。于是,以无产阶级为过渡目标的无产阶级革命,作为实现手段纳入了他的改变世界的工程思想系统。他为唤醒无产阶级所作的论述,他投身社会革命实践所制定各种文件,为无产阶级革命学说奠定了基础。

(五)“无产阶级革命”作为变革社会性质的行动方案,它本身是不是可行的?马克思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可行性问题。至于马克思的工程系统思考中该不该有“行动方案可行性”问题,以及无产阶级革命是否可行的问题,虽然这都已成为历史,但在笔者看来,其中并非没有讨论的余地。但这已不是本文的任务了。

从上面的说明中可以看到,马克思的四门学说具有回答工程思考系统问题的功能。我承认,马克思进入系统工作时并没有明确的工程思考结构意识,他的进入方式受其所处社会环境和思想环境因素所驱使。但实践思维的必然性潜在地规定着他的思考,规定着他的思考去完成工程思想结构的要求。我们只有从工程论证功能出发,才能掌握他各门学说的灵魂和思路,才能理解贯通他的各门学说,才能评判他各门学说的结论和

价值。完成工程思想结构的要求,这决不是他的思想的潜在功能,而是明显的直接功能。我们还没有见到有别种动机和结构,能如此全面的解释马克思整体思想的发生与联系。

这是一个以共产主义社会为实践目标的完整的工程思想体系,“科学社会主义”可以作为这个工程思想体系总体的主题名称。

罗素在介绍马克思的思想时曾经抱怨,说“他很难归类”[24]。这话确实不错。马克思作为思想家却不从思想史的发展中去选定自己的课题,

这先就让思想史家迷失了考察的线索。进而马克思的思想体系又不按思想家们惯用的各种序列结构来安排,谁料到他的思考会从哲学思想的天

宫下凡到工程实践的工地上,去接受工程实践思考的必然逻辑呢?小打小敲的工程,自古以来不曾劳动思想家的大驾,又谁想到要实现上帝的

目标,把整个人世变为工地呢?他这一番经天纬地的思考,给思想王国送去一座飞来峰,给人间工程师们树立了一个永难超越的界限!

五、思想学说的表述系统

当我们用上面所叙的整体思想框架征诸马克思的原著时,无论是在篇目内容的系统化上,还是在时间的分段上,迷惑依然大量存在。然而,这

里的迷惑不是思想结构方面造成的,而是表述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因此,只有进而分析马克思的表述系统,才能将我们的理解贯通。

思想理论的思考、研究与对它的表述,也许在有些思想家那里是统一的,但在马克思这里却被区别对待。他强调“叙述的方法必须与研究的方法不同。”[25]如果说在理论本身范围内需要这样,那么,当理论来到实践领域,叙述者就更会身不由己了。

马克思的超常伟大之处,不仅在于他独自完成了改变世界这么一项伟大工程的系统思考,而且更在于他在有限的时间内成功地把自己的设想推向了现实世界。这是两种不同的事业,而且后一种事业更为不易。理论制作只是在思考中完成,而思想的现实化却要到现实中去征服和占领。

即使是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者的意识,也并不是一块等待播种的空地,而是荆棘草莱丛生的待垦之域。所以书房和社会舞台是马克思一生两个基本的工作场境。在不同的场境中工作,思维所接受的主导因素是不同的。在书房里搞理论研究,思维只接受理论制作目标的主导,著述追求的是逻辑的连贯性和理论的系统性。在社会舞台。他要面对各种思想和现实问题。在这里,其任务不是制作理论,而是宣传理论或运用理论来解决实际问题;具体对象和具体事务成为理论引入和应用的取舍尺度。

由此可知,在马克思的著述中,存在着两个部分重迭的理论表述系统。我们可以分别称之为理论主导系统和实践主导系统。

理论主导系统的主干著作,由前期的三部手稿《黑格尔法哲学批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后期的《资本论》

构成。这四部著作之间以结论和课题相衔接,构成一个连贯的系统。《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直承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的批判结论。“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26],而“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7]马克思于是就从分析国家与社会之关系的流行观念即黑格尔法哲学入手,将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的观念颠倒过来,论定为市民社会决定国家。

根据异化论原理[28],市民社会产生了支配和制约自己的国家,这必是社会内部有问题。于是1844年巴黎的经济学研究解剖了市民社会的内部

结构,揭示了这样一种现实关系:工人的劳动产生出资本这样一种支配劳动的敌对力量。

以上两部著作是人道主义社会学说和唯物主义历史学说的共同胎场,而且《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第二手稿”和“第三手稿”还是资

本主义经济学说的胚胎。

《德意志意识形态》正是在上两部著作研究的基础上,专从社会发生学的角度总结发展出唯物主义历史学说。当然,马克思的这个发

现与黑格尔思想笼罩下的整个德国思想界的见解是对立的。将自己的思想发现放到这种对立环境中加以叙述,这是理论主导下杂入的实践动机。

《德意志意识形态》对基础决定性原理作一般叙述,《资本论》则是对决定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资本——的命运作专门的探讨。《资本论》的课题、论旨和方法,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已经形成,只不过是在远离实证材料的思辩中作了初步的思考。这种思辩的结论,实际上奠定了作者1846年投身革命实践的坚定信心。1848年面对整个旧世界气概豪迈的《共产党宣言》,其的信心来源正在于此。《资本论》是

这个思辩结构深入现实社会,与大量实证材料相结合的产物。

由此见出,这四部著作的理论联系和连续性。理论主导系统中的其他著作,如《论犹太人问题》、《政治经济学批判》等,只是这四部著作中

个别理论方面的准备性研究。

马克思著述中的实践主导系统,是他投身革命实践适应实践需要的产物。马克思在大体完成了改变世界工程的系统思考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向

世界公布,就带着满腹经纶匆匆踏上现实化的征途。思想一投身时代的急流,就使得它在借文字显露自己时,染上了满纸的社会风云。工程思

想在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的情境化即兴之作中,化身为一篇理论大散文——形散,然而神并不散。

马克思几十年间的革命实践斗争,所历情境万千。然而其中亦可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为思想斗争,其主要情境对象为无产阶级队伍内部、社会

主义思潮各派别、或打着社会主义旗号的封建主义及小资产阶级等类人物的思想观点、主张;另一类为阶级斗争和社会政治斗争,其内容、对

象为内部组织事务和外部阶级斗争与社会政治斗争事件。在前一类斗争中产生了大批正面宣传和反面批判著作,其实质都是要用工程系统思想

或者说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去占领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意识领域。这一类著作对于理论的功能,主要在于宣传作用,而不在于建设作用。相对于

马克思已完成的思考来说,这类著作的建设性理论内容不多。

第二类斗争是纯粹的无产阶级革命斗争,是直接与改变世界工程目标相联系的实践行为。在这类斗争中产生的著述内容,包含着无产阶级队伍

的组织原则,无产阶级革命纲领、阶段性目标、斗争方向、策略原则。这些,正是无产阶级革命学说的内容。这个系列著作的首要篇目,当推

《共产党宣言》。1848年的这篇《宣言》,是马克思改变世界工程的开工文告,是无产阶级对整个旧世界的公开战书,是无产阶级革命的总纲

领。它将无产阶级革命的理由、最终目的、阶段目标、对现实各派政治力量的态度以及斗争的基本手段,宣示得理直气壮而斩钉截铁。由于实

践因素的主导,这个系列的具体著作之间结成一种散文性联系,因而,它们都成为无产阶级革命学说有待系统化的丰富材料。

对马克思著述系统的这种分类,包括前面对整体理论结构的厘分,都是以它们的功能区别为依据的。由于这些功能之间具有互补关系,并不互

相排斥,所以被我们析分开来的内容,在实际著述中有可能结合在一起,这种情况会给原著的阐释和分类工作造成麻烦和困难。但这种麻烦和

困难已属于操作问题或技术问题,而不是认识上对内容的分类原则问题了。

今天,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早已成为历史,而作为这一历史运动之灵魂的思想,却仍在世界各地百家争传。然而马克思思想在今天的传播,

却绝非其当年的功能在行世。以解构或重构马克思自任的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不过是从马克思的遗物中撕块布片作旗帜。笔者坚信,只有从

工程思想的角度,才能理清马克思思想的内在联系。只有明确工程实践思维规律,才能获得批判马克思思想的客观依据。只有从社会实践思路

上超越马克思,才可能象马克思那样去影响时代的社会实践。钻进文本世界建立一个小圈子窃窃私语,必然被社会历史所抛弃。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75,574页。

[2]、[8]、[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84,82~83页。

[3]马、恩1846年2月在布鲁塞尔组建“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可视为改变世界工作的第一个组织行动。

[5]、[24]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343,336页。

[6]、[7]、[19]、[20]、[25]《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8,15,11,23,23页。

[9]梅林《马克思传》,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5页。

[10]G·A·柯亨《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358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页。马克思还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提出过“对世界的……实践—

精神的掌握”。这都表明他对实践思维具有一定的自觉性。

[12]、[13]、[15]《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3,77,58,84页。

[14]、[16]参阅拙文《马克思唯物史观生成三部曲》,《湖北师范学院学报》,1995年,第2,4期。

[18]《德意志意识形态》,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7页。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94页。

[22]参见《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63页。

[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16页。

[26]、[2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8,1页。

马克思哲学范文第10篇

【正文】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不是一个孤立的历史现象,而是一个开放的历史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与中国近代思想界发生碰撞,吸取中国近代思想中的优秀成果,而且还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开展论战,相互交融,共同构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的复杂图景(注:关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关系的详细说明,参见何萍:《全球化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命运》,《江淮论坛》2000年第1期;《20世纪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两种传统》,《哲学研究》2003年第8期。)。以往,我国学术界多重视前一方面的研究,忽视了后一方面的研究。这就使我们常常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看作一个单纯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输入过程,仅仅在中国系统中考察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而不能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置于世界范围内,在一个无限开放的系统中揭示其发展的规律性。为了克服这一研究的不足,我们需要确立一种世界视野。这种世界视野就是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图景。

在哲学史上,一种新的研究视野的确立必然带来哲学问题的更新。这一点也适用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研究。从中国现代化的实际过程和中国思想史的发展考察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其研究的问题总是围绕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现实之间的关系展开的;而从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考察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其研究的问题却要围绕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的研究而展开。前者旨在解决中国发展的现实问题,后者旨在解决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身的理论问题。应该说,这两个方面的研究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缺一不可。没有前者,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就失去了活水源头;没有后者,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面对现实时,就缺乏足够的理论解释力度。鉴于我国的研究普遍重前者而轻后者,在此我们着重论述后一方面的问题。

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图景是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的特点和历史进程相联系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不同于全球化的一个根本特点,就在于是以民族化为基础。全球化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发展,它是以单一的资本主义化为前提的,本质上是反对民族化、多元化的。而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则以承认各民族的自决权为前提,强调各民族文化的合理性和发展道路的特殊性,本质上是主张民族化和多元化的。由于强调民族化和多元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的进程中必然会出现不同哲学传统之间的冲突和交融,从而形成了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错综复杂的横向联系。除此之外,马克思主义哲学还随着世界历史的变化而不断更新自身的提问方式和研究方式,呈现为不同的性质和发展阶段,这些又构成了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纵向联系。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横向联系和纵向联系,使我们能够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切入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研究,多角度地考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问题。

首先,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横向联系为我们确立了比较研究的理论视角,使我们能够从哲学形态的整体上把握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性质、特点,考察其哲学传统的内涵。

在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横向联系中,东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的冲突与交融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产生了最直接的影响。所谓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主要指由苏俄马克思主义者创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主要指由葛兰西、柯尔施、卢卡奇创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这两种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面对的历史课题不同,研究的哲学问题亦不相同。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面对的是政治、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如何变革生产方式、加速实现现代化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一历史课题,苏俄马克思主义者着重研究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发展一般规律的学说,并使其成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体系的核心问题。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面对的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变革问题。围绕这一历史课题,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展开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研究,建立了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既然东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两种不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且根源于它们各自面临的历史任务,各有其自身的合理性,那么,我们就不能简单地以一种马克思主义哲学否定另一种马克思主义哲学,而是应该建立比较的研究视角,考察它们各自的特点、理论内容及其论争的实质,以揭示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规律。

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研究而言,开展东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比较研究,可以使我们从哲学形态的整体上考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揭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性质、理论来源和思维方式,从而把握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殊性。这是我们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定位研究。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于20世纪初,和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时间上几乎同时,在理论上也都以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为

出发点,然而在对待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态度上,则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截然相反。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从批判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产生出来的。柯尔施曾经明确指出,他提出“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就是为了标明他们所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完全不同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与之相反,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传播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基本原理和理论框架上基本遵循了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不仅如此,在尔后多年的哲学创造中,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一直认同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而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持批判态度。即使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加强了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也依然难以把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合理思想有机地纳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相反,学术界对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论怎样激烈地批判它的基本理论,而在思考哲学问题时,却还是遵循了它的思维方式。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为“穿新鞋,走老路”,却不思考为何如此。其实,只要比较一下东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传统就不难看出,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就在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本身。20世纪初,中国和俄国同处于自然经济形态,都受到西方现代化的冲击,因而面临同样的哲学问题。这种种相同性决定中国只能走俄国的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上也只能选择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使自己成为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部分。就是在今天,中国也还未进入发达工业国家,特别是在经济体制的转型期,发展生产力、变革生产关系仍然是中国社会发展的主题。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民族的哲学家,又如何能够超越原有的哲学传统和由其决定的哲学思维方式呢?从这一角度进行思考,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现状就变得非常容易理解了。

当然,我们绝不能由此把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等同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在理论上采取了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模式,但一开始,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就只是把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作认识论和方法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造上,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还是结合中国革命的现实,通过与中国思想界的论战,对哲学与科学、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性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和认识论的关系等问题,都做出了自己的解答,创造出具有自身民族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李达的《社会学大纲》、的《实践论》,都把实践置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位,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上是实践的唯物论。这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和阐释,明显地不同于苏俄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体系。而今天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的差别就更大了。这已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之间的差异引发出一个十分重要的理论问题: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之同究竟在何处?两者是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之同,还是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之同?20世纪70至80年代以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表明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之同仅仅是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之同,绝不是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之同。20世纪30至5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学习和采用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主要是因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处于初创时期,必须模仿已经取得成功的理论作为自身的起点。然而,一旦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了自己的经验和基础,就必然删除原有理论中不属于自身的内容,创造出新的理论体系。这种新的理论体系才是构成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内核的东西。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不过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借以创造自己哲学传统的中介,仅仅是一种暂时的现象形式。这些都说明,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从来就没有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也绝不是苏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翻版,它们之间的同一性是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的共性,它们之间的差别来自于各自的民族哲学传统。肯定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性质及其内容。

其次,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纵向联系为我们确立了问题研究的视角,使我们能够揭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无限开放的内在机制。

问题研究视角不同于体系研究视角。体系研究视角以逻辑主义方法为基础,主要追踪哲学发展的逻辑环节;问题研究视角以文化历史主义方法为基础,旨在揭示哲学发展的内在机制。哲学史在这两种不同的研究视角中被描绘为两种完全不同的图景。在体系研究视角中,哲学史被描绘为一种宏大的哲学体系的前史,先前的哲学都是这一宏大哲学体系的不同逻辑环节;而这一宏大的哲学体系是以前哲学的完成,亦是全部哲学的终结。这种哲学史本质上是面向过去的,是一种封闭的哲学史。而在问题研究视角中,哲学史被描绘为不同哲学形态更替的过程。在这里,没有一种哲学能够穷尽真理,更没有一种哲学能够成为绝

对真理。相反,哲学史正是在各种具有局限性的哲学形态之间的冲突和碰撞中、在面对时代的哲学问题中,不断发展和更新。于是,哲学史就呈现为不断提出和追问哲学问题的历史。哲学问题层出不穷,哲学史也就连绵不绝,这是一种面向未来的哲学史,是一种开放的哲学史。

体系研究视角和问题研究视角向我们提供了两种不同的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模式:体系研究视角向我们提供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范畴史,问题研究视角向我们提供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问题史。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究竟是范畴史还是问题史呢?我国学术界并没有明确地提出这一问题,但是在实际的研究中,却一直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为范畴史。对于这一点,我们只要翻一翻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科书就一目了然了。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在论述每一个范畴时,都是把以往哲学对这一范畴的论述作为该范畴形成的逻辑环节,而该范畴是其终结。物质范畴的论述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叙述亦是如此。一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几乎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体系的形成和发展史。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分界线,先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是这一哲学原理的形成过程,以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这一哲学原理的发展。我们认为,这种发展观在描述马克思主义哲学某一传统在一定时期内的发展是有效的,但如果超出这一范围加以运用,就必然得出两个十分荒谬的结论:其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只有量的增长,而没有质的飞跃,即只是范畴的精确化,而没有研究问题的转换和哲学思维方式的变革,没有阶段性的变化;其二,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有一种传统,不存在多种传统,也就是说,在多种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中,只有一种是正统的、唯一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其余的都被视为异端邪说。这两个结论显然不符合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实际状况,亦不符合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现实。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研究,不能运用范畴史观,而必须确立问题史的研究视角。

从问题史的研究视角看,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不仅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的形成过程,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断打破自身传统的封闭性、走向开放的过程。如果说20世纪30至70年代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过程,那么,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则表现为一个不断向外开放的过程。这一开放过程始于对原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的批判,随即就卷入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范畴的讨论和对全球化、现代化的研究,使这一时期的哲学主题明显地不同于前一时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主题的转向当然与中国社会的变化相关,但在思想来源上,最重要的还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的历史进程决定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化以20世纪70至80年代为界,实现了一次重大的哲学研究问题的转向。在70至80年代以前,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是围绕如何夺取无产阶级政权的问题展开的,不论是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论是主张生产力第一性的哲学还是主张意识形态批判的哲学,其基本理论都不外是这一哲学问题的展开;70至80年代以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问题转向了全球化、后工业社会的文化批判,与之相应,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也由对阶级或个体的意识建构,转向了对文明制度的批判和对现存社会秩序的重构。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研究转向之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之际。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十分关注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研究的转向,积极地开展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特别是开展对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充分汲取当代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成果,把对全球化、后工业社会的批判与中国的现代化即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结合起来,对中国发展模式和社会秩序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重建,从而实现哲学问题和哲学提问方式的更新。这就使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呈现出完全不同于前一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风貌,表现为一个开放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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