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烛 第10期

我是因为怕，才逃进教室的。

入春以来，雨水滴答。清明的夜晚一再被闪电劈断、雷声炸醒。人的心就显得格外娇弱。人的心是杭州的龙井茶叶吧，站在生命的最尖处，一缕、两缕小小的风就能把它吹动起来，更何况天漏时的雨呢？

春气动了，连老天爷也想着恋爱的把戏，就拼命地、拼命地给大地写情书――那是雨，无休止的，天地肉搏时颤动不已的脉博。

闪电和雷鸣，则是雨的摄影师和吹鼓手。

在雨中，在一个个闪电和一声声雷鸣中，世上任何的生命都复苏了。到处都是泛滥的力。这自然界的力冲撞着人。人忽然变渺小了。

在天漏的夜晚，在电灯因惧怕电闪雷鸣而自动熄灭的夜晚，我拼命看《约翰・克里斯朵夫》，想从那书中汲取一点战斗的意志来抵御自身的战栗，可我失败了。

我逃向教室。逃的时候，我并不奢望从小小的初一学生那儿汲取勇毅和坚强，我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人多的地方有种安全，哪怕他们比我更惊慌失措……

说到惊慌失措，我想小小的学生一定比我更怕那接天焊地、淫逸无比的雨。

可我，错了。

门开处，竟是一片风和日丽，芳草鲜美。

有六十四张脸蛋、三十二支蜡烛吧，亮盏盏地迎接我的失魂落魄，那么宁静、安恬、肃穆。

仅仅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瓦，雨声小了，自然界的威力无声无息地逃逸了，只剩下了烛光的温暖与明洁。

那烛光，亮在每张课桌中间。烛的两旁，分坐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女孩面前都摊着书，白纸黑字的书页被烛光映得一片轻红……

那轻红，一下子就打痛了我的心。我不能开口，不能动弹。我只是被这份年轻打痛了。少年的美丽比一切都深邃地叩击着我的灵魂，我觉得我的职业真好。

是的，我的职业真好。你看那些娇嫩而光艳的脸蛋吧，这是人类一切爱的所在啊！在烛光下，这些人类爱情的结晶、春天的精灵，都红滟滟地柔和到了极致，玲珑到了极致，美到了极致。

能伴着这样的少年走一段路，那是幸福的。春天的力不在别处，原来竟在我的语文课中呢！

想到自己手中还攥着一本书，《约翰・克里斯朵夫》，我就向一位同学要了支蜡烛，擎在手中，然后讲开了故事。

在我的故事中，滔天的雨全叠起了恶作剧的翅膀，雷鸣闪电也退到十万里路外去了。克里斯朵夫是那么勇敢、善良、真诚，他感动了我的学生，我的学生也感动了我。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美丽极了。红棉袄在红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到我脸上的光一定红蒙蒙的……

红蒙蒙的童话，哪怕只有这样一个，在少年最纯静、最圣洁的眸子中哪怕只美丽这么一次，我也觉得我的人生不枉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