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述评与展望

时间:2022-07-19 08:14:17

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述评与展望

【摘要】本文在简要回顾经济人类学研究历程的基础上,从经济人类学在中国的传播和针对中国情境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进展两个方面系统梳理了国内经济人类学的研究现状,然后结合国外经济人类学研究的理论前沿和实践应用,剖析了国内外研究存在的差异,并从研究视域拓展、研究层面融合、研究范式转变和研究学科整合等四个方面展望今后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有待努力的方向。

【关键词】经济人类学;中国;展望

【作者】赵巧艳,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管理系副教授、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10级博士生。广西桂林,541004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3)01-0057-009

引言

经济人类学兴起于20世纪四五十年代,如今已经发展为一个独立的学科。1941年赫斯科维茨(Herakovits)最先提出了经济人类学的概念,并于1948年出版了专著《经济人类学》(Economic Anthropology)。卡尔・波拉尼的两篇论文――《作为制度过程的经济》和《早期帝国的贸易和市场》的发表所引发的“形式――实体”论战使得经济人类学上升为一个学界关注的研究领域。1981年美国经济人类学学会(Society for Economic Anthropology,SEA)的建立则正式标志着人类学一个重要分支学科的诞生。可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的理论与实践进展一直缺乏关注,直到1982年,蔡振扬翻译了达尔顿和盖克的《经济人类学的展望》一文,经济人类学的概念才正式进入中国学术研究的视野。2001年和2002年陈庆德和施琳相继出版了《经济人类学》两本专著,标志着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的第一个高潮的到来,这一点也可以从图1看出(图中的论文来源为中国知网学术期刊库,检索条件是以“经济人类学”为标题进行精确匹配)。此后,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的研究一直保持了较高的关注度,在研究的理论探索和案例调查方面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且如今正处于第二个研究高潮的快速上升阶段(图1)。然而迄今为止,尽管国内学界对国外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进展进行了较为详细的理论介绍,可是关于国内的研究进展却没有一个系统的总结和概括,从而无法在对比的基础上准确把握学科研究前沿以及国内外研究的差异。鉴于此,本文尝试对国内经济人类学的研究现状进行系统梳理和分类概括,并结合国际上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前沿,剖析国内外研究之间的差异,展望国内研究未来的努力方向。

一、经济人类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

如果把用人类学方法剖析经济问题全部纳入经济人类学研究范畴的话,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经济》无疑开创了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之先河。但结合经济人类学定义与内涵的演进历程分析,施正一先生的《民族经济学导论》和《民族经济学教程》似乎才算真正意义上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的开山之作。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经济人类学在国内的人类学研究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新出版的人类学教科书中,经济人类学都成为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如庄孔韶的《人类学通论》(2003)、朱炳祥的《社会人类学》(2004)、孙秋云的《文化人类学教程》(2004)、田兆元的《文化人类学教程》(2006),周大鸣的《人类学导论》(2007)等,在章节安排上都将经济人类学作为重要的内容加以介绍。经济人类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主要通过两种方式:相关著作出版与学科定位、国外著述翻译与理论引介。

(一)相关著作出版与学科定位

一门学科的理论集大成之标志离不开专著的出版,中国经济人类学的蓬勃发展也同样以21世纪初期两本最重要的专著为标志和载体。2001年和2002年,陈庆德和施琳相继出版了《经济人类学》专著,极大地推动了经济人类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影响力扩散,而且在后者的专著出版之初,杜倩萍对该书做了简评,发表于民族学权威刊物《民族研究》上。同时,两本专著的出版也标志着以云南大学和中央民族大学为首的经济人类学研究团队的确立,两所大学培养了一大批经济人类学方面的研究人员,奠定了经济人类学的学科定位,使得经济人类学越来越为人类学界和民族学界认识和认可。其他的一些研究机构也开始将经济人类学作为其研究的方向和重点,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上海大学、吉林大学、厦门大学、西南民族大学等。在更加广泛的范围内考察,中国台湾的经济人类学研究也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机构和研究人员的体系,如“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的黄应贵、陈文德和新竹清华大学马腾岳先生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黄应贵先生不仅在台湾讲授经’济人类学的课程,而且也在大陆做过多场学术讲座,并在其著作《反景入深林――人类学的观照、理论与实践》中安排两章(第九和第十章)的篇幅专门探讨经济人类学议题。

(二)国外著述翻译与理论引介

学科的持续发展离不开国际前沿研究的成果翻译和理论引介,随着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理论的引入和扩散,翻译国外经济人类学的著述和介绍国外的一些相关理论也成为推动理论传播的一种重要前提和手段。著述翻译方面,以王名等人翻译粟本慎一郎的《经济人类学》影响较大,也是迄今国内最为全面介绍国外经济人类学理论的译著。其他的译著散见于一些期刊上,如何培忠所译高野平次耶的《经济人类学家卡尔・波拉尼》、王庆仁翻译哈罗德・施奈德的《经济发展与人类学》、胡琰翻译斯图尔特・普拉特纳的《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地方性艺术市场――经济人类学个案研究》等。而且很多是对经济人类学这一学科的通俗介绍,如田广翻译小艾伦德的《经济人类学》、韦兰春翻译西摩-史密斯的《经济人类学》、姚继德和杜杉杉翻译格雷戈里的《礼物与商品》等。也有个别针对特定研究的翻译,如黄娟和胡琰翻译朱迪思・马蒂的《工业化初期墨西哥地方市政府决策之经济人类学研究》。随着翻译作品的增多,也出现了一些评论性的文章,如李亚娟和戴庆中对粟本慎一郎《经济人类学》的评介。

国内在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引介方面要较论著翻译做得好些,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央民族大学的施琳和云南大学的陈庆德。施琳从本世纪伊始就连续发表了一系列有关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论文,重点介绍了美国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源起、理论演进和研究发展,如《论美国经济人类学的历史理论源流》、《论美国经济人类学的诞生与早期发展》、《经济人类学中的“形式”与“实在”之争》、《新形式主义经济人类学探索――斯图尔特・普莱特纳经济人类学学术思想剖析》、《建立广义的实在主义经济人类学――乔治・多尔顿经济人类学学术思想研究》、《美国经济人类学与中国研究》、《美国经济人类学与中国民族经济学之比较》、《经济人类学理论前沿综论》等。陈庆德阐明了经济人类学实体论派的代表人物和理论队伍、马克思理论在经济人类学中的拓展、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发展、理论分析模式的演化特征、形式分析在经济人类学场域中的运用与演化等。其他一些学者在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引介方面也做出了贡献,如郑海燕简要回顾了国外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情况,并从研究领域的扩大、理论的综合作用、研究方法的灵活多样性以及应用性的增强几方面介绍了经济人类学的发展趋势;王祖望探讨了经济人类学与波拉尼学派的关系;王燕祥对经济人类学的定义与演化做了介绍,并简要分析了经济人类学和民族经济学之间的联系与区别;李富强对经济人类学的发展、理论、特点与功用进行了简要评述;许婧介绍了西方经济人类学理论的发展历程,并对经济人类学的理论演进进行了阶段划分。

二、针对中国情境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进展

经济人类学是一门“情境性”很强的学科。中国民族种类繁多、民族文化历史悠久,而且民族间的文化差异性也非常显著,具有天然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资源禀赋,而且也需要借助经济人类学的理论阐释许多社会问题并提供问题解决的理论参考借鉴,于是国内开展了大量针对中国情境的相关研究,主要围绕社会交换、劳动力要素、民族经济发展、其他问题等四个方面展开。

(一)社会交换

交换一直是经济学、社会学和人类学关注的核心主题,因此社会交换也理所当然地成为经济人类学的焦点研究领域。陈庆德和潘春梅从宏观的角度探讨了不同历史时期和民族社会在交换模式上的差异,认为不同的交换模式与具体的历史阶段、社会结构或文化背景关联为一体,从而为经济人类学与历史学、社会学的交叉研究提供了一个拓展研究视域的基点;马冬梅和梁勇通过对一个村落的经济人类学个案考察,论证了“乜贴”的流动具有类似于经济人类学中礼物的流动特点;郑宇和谭本玲分析了箐口村丧礼中的经济消耗、丧礼礼物的赠予和分配等过程后证实,哈尼族丧礼的根本要义,就在于通过经济的消耗,来实现当地基于亲属与非亲属区分的传统社会结构的再生产;¨钊朱健刚和羡晓曼则从经济人类学的视角探讨了冀南乡村的物物交换现象。

(二)劳动力要素

从经济人类学视角剖析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劳动力要素也是国内经济人类学的重要研究领域之一,其中以马炜和麻勇恒的研究较为典型。马炜认为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人力资本问题的本质是在一定的生活方式中存在的人,因其所拥有的知识能够在这一特定的文化中被资本化运用而使这些知识成为了资本,从而使自身成为了人力资本的拥有者,表明人力资本是一个需要放置在民族文化中才能理解的问题;麻勇恒指出劳动力的过度转移,导致山地农耕生产、家庭养殖所需劳力难以保证,从而间接地撕裂了养殖与山地农耕生产的逻辑耦合,联动地产生了粮食生产下降、养殖业萎缩、粮肉价格普遍上涨,以及土壤结构畸变、农村社区文化生态失衡等非预期后果。

(三)民族经济发展

经济人类学是探讨与日常生活和生计直接相关的人性问题部分规律的学科,而生计又是经济人类学的核心研究对象――落后地区(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一项重要内涵,因此,关注民族经济发展也自然成为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核心内容之一,国内在这一方面的研究也比较丰富。魏乐平通过对云南省德钦县茨中村生计模式的研究,证明生计是人类与自然交换能量,维持与社会变迁同步的生存手段,生计是人类适应环境结果,也是社会变迁的产物;张晓萍分析旅游活动中的文化商品化问题,指出旅游活动中的“舞台真实”本质上是一种经济行为,对传统文化的神圣仪式等必将产生消解作用,但也带来了文化创新和整合的机会;马岚从Stephen Gudeman经济人类学视角分析民族旅游问题,并借鉴该书中的两个案例为民族旅游发展提供新的思路;迟骏剖析了屯堡文化发展的经济效用极大化走向,指出理想的方向是文化的主体与旅游公司的一体化;罗康隆和曾宪军指出在民族经济活动中,经济是与其他种种社会因素交织在一起表现出来的,要准确地评估不同类型和不同样式的各民族的经济生活的利弊得失就必须综合、系统分析;黄海从经济人类学的视角对贵州民族地区的开发问题进行了反思。

人类活动与生态环境之间的互动影响是经济人类学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这一趋势也受到国内学者的重视。陈庆德从宏观层面探讨了经济人类学的生态分析模式;而王俊敏则倾向于微观的考察,从生态――经济人类学的视角来考量鄂伦春族经济类型、生产关系的变迁及其效应问题,描述了鄂伦春族从游居到定居、从散居到聚居、再到城镇化的演变过程,重新审视鄂伦春族的狩猎经济,探讨鄂伦春族的经济发展问题。房艳丽和刘文江从人文的角度分别就人口素质、资源的流动以及市场经济基本面的培养等方面,提出了在目前西部经济发展中需要关注的三个问题。2011年在云南大学举行的“经济人类学与中国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发展国际研讨会”上,一些国外学者(如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Stephane Gros和波兰波兹南经济大学Katarzyna Nawrot)也对中国民族经济问题表现出浓厚的研究热情,与会的台湾学者陈文德和马腾岳,大陆学者徐黎丽、高志英、郑宇通、吕俊彪、李忠斌和张英也分别从民族经济的发展道路、经济关系与民族关系、少数民族村寨经济结构发展、民族旅游开发和旅游城镇化道路选择等角度展现了民族经济研究中经济人类学的重要意义。

(四)其他问题

21世纪初,经济人类学的研究领域进一步拓展,延伸到了诸如现代化、精神分析和民族品牌等方面,经济人类学的这一转变同样受到国内研究的关注。陈庆德无疑是这一转变的重要引导者和实践者,他从经济人类学的分析框架出发,反思了现代化进程的得与失、精神分析方法在经济人类学研究中的应用、商品价值的文化内涵、货币的符号涵义、农业社会和农民经济的发展演变等多个范畴。其他研究也分别从宏观和微观层面迎合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导向变革,如冶荣夏通过伊佳企业个案对撒拉族民族品牌的民族志式研究、付广华和李叶青关于中国古代朝贡关系对经济人类学独特价值的探讨、钱国芳对民族品牌与民族文化和民族经济之间关系的剖析、谭宏对中华传统品牌的经济人类学解读、孙信茹对广告的经济人类学分析、叶辉以华江瑶族毛竹资源开发为个案对资源开发如何嵌合在社会制度中的探讨、杜成材对潘寨与黄岗两寨传统制度与乡村管理的透视、叶建芳以三宝坪“瑶族状元村”为个案对民族教育问题的考察等。

三、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未来展望

与相关学科相比,经济人类学是一门年轻有朝气的学科,它应该在人类学研究领域中成长为一门极具发展潜力的分支学科。虽然经济人类学进入中国学术研究视野的时间不长,可是它已经深深扎根中国学术研究的沃土里,并且开花结果,在理论深化和实践应用上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也培养了一大批专业研究人员,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研究体系,在研究理论的本土化和情境化方面也取得了可喜的进展。可是就世界范围内的趋势而言,经济人类学,甚至其母体学科――人类学都面临诸多挑战。过去30年以来,人类学的学科发展已经出现了去核心化趋势,如今国外许多大学甚至都没有将经济人类学、亲属制度和生态人类学列入教学大纲。与国外研究相比,国内的经济人类学研究仍然处于一个不够成熟的阶段,研究的焦点基本上还没有超越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理论的原创贡献更是缺乏,在国际上也尚未形成与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条件和资源相匹配的学术地位。实现中国经济人类学的繁荣有待于以下四个方面的努力。

(一)研究视域的拓展

如今,经济人类学已经成为一门研究广义人类社会行为的基础与动因的学问,它的理论方法是多元的、开放的,经济人类学进一步发展的生命力,在于永不封闭自己的研究领域,永不拒绝新的理论工具和方法的运用。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视域主要涵盖相对狭义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原始经济范畴,而且这种观点一直在延续。Stephen Gudeman把经济人类学的研究领域界定在生产、交换、交换圈、市场和消费等领域;Susana Narotzk同样认为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包括生产、分配、消费和社会再生产,然而他的这一观点却受到Paul Durrenberger的严厉批评。跳出狭义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视域,在更广阔、更具现实意义的范围内解释社会实践并提供理论借鉴是当代经济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转变。2000年的经济人类学大会首次围绕“性别问题”展开讨论;2001~2004年,SEA又先后召开了主题为劳动力、贵重物品、商品、财富与金钱、人口流动与经济,以及“快餐与慢餐:食物与食物体系的社会和经济背景”的学术会议;2007年召开的澳大利亚人类学年会也重点讨论了“当代人类学的经济议题”,而且探讨的主题也不仅仅局限在人类学、社会学、地理学和经济史等传统议题上,相当一部分论文涉及到特殊类型的供应和交易链范畴。

国外一些学者已经在这方面做出了开拓性的探索,如Hart对非正式经济的经典研究在变革的今天依然具有很好的深入探索价值;Chabal&Daloz有争议的作品,《Africa Works:The Political Instrumentalization of Disorder》也凸显了研究导向从对秩序社会的功能主义探索到对失序现象的实用主义探讨转变的必要性;Tama Diana Wilson用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开创了边疆问题研究;Janet Roitman应用经济人类学的方法研究了喀麦隆北部地区、尼日尼亚东北地区、乍得和中非共和国交界区域的非正式经济活动,认为这些违法的、阴暗的经济活动在日渐活跃,可是并不意味着这些活动都是无序的,它们同样有着自己的行动规律和准则,而且这些规律和准则都是嵌入在中部非洲社会内并且有着严密规定的行动逻辑。相对而言,国内对这一转变也表现出一定的关注,如施琳呼吁中国学者应加强关于经济人类学学科视角与方法论的探索,积极开展新型边疆民族志的调查研究;陈庆德虽然认同经济人类学有别于主流经济学经济的观点,但他也认为人类学研究可以拓展到历史、现实、生态等不同层面;许婧虽然认同交换、货币、消费和私有化一直是经济人类学研究主题的观点,可是她对经济人类学研究历程的分段也指出,1980年至今为“新自由主义”的经济人类学,注重货币、市场与物的视野。但总体而言,国内的研究视域依然尚未在整体上超越传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

(二)研究层面的融合

关于经济人类学定义的不同理解导致了对经济人类学研究适用层面的不同结论。赫兹克维茨认为美国经济人类学主要是“关于原始人的经济行为与经济生活”的一门学问,只是后来在许多有一定地位的人反对书中将他们与土著人相提并论的情况下才将《原始经济》第二版改名为《经济人类学》;《人类学词典》的解释是“经济人类学研究的重点包括在跨文化比较下的生产、分配、交换问题,对特殊经济体系的民族志记述,前资本主义或混合型经济体的构成,分析在小型社区或农民社区中的民族经济、多民族经济和世界经济体系的冲突”。似乎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层面只适合微观层面特定群体的经济活动规律,然而《简明文化人类学词典》中的同名条目的解释则称其为“研究人类各种社会的经济生活、经济制度及其演化的文化人类学分支”,从而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视域和层面延伸到各种类型的社会制度和各个层面。比较来说,倡导在更加宏观层面开展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得到了更多支持。Prattis认为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整合需要同时拒绝形式主义和实体主义的研究局限,应该采取新的问题导向的方法开展研究;Immanuel Wallerstein提出人类学家不应立足于国家或地区这些较小的、不全面的分析单位,而应从整个世界体视域扩展应对来自宏观“世界视角”的挑战;形式主义流派的学者们主张系统地、全面地在经济人类学研究中引入成熟而规范的经济分析方法。

除了理论的争辩以外,国外已经在实践中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触角扩大至宏观层面。BenedicteBrgger以Wilk&Cliggett的三个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理性、社会和文化)为基础,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探讨了挪威国家创新体系(NIH)中的专业化交易问题。理查德・罗宾斯的《全球问题和资本主义文化》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审视了一系列重要的宏观问题,如资本主义的兴起、世界粮食问题、人口增长、消费、种族冲突以及不平等问题;Gregory在展望经济人类学的未来发展道路时指出,从次要观点视角探讨经济、亲属与生态相互之间关系的一般理论将依然被保留在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框架内,可是经济人类学主要的理论范式必将在更加广泛的层面上反映历史变革背景下社会文化图景,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核心主题从交换到消费、再到分配、能动和金融化就体现了这样的演进逻辑;Bill Maurer也从金融危机和债务、信用、投机、失衡本质的角度探讨了经济人类学当代的研究宗旨。国外的这种实践无论在理论还是应用上都是有意义的,就如Chris Hann的观点认为,经济人类学已经跳出了20世纪60年代关于全球政治经济和地方模式争论的局限,而是在一个大大超越波拉尼和赫斯科维茨时代的研究范畴内考察当代世界的热点议题,而且这种研究导向也极大地拉近了经济人类学与经济学研究之间的距离。陈庆德和郑宇也发出类似的感慨:传统的经济人类学分析视角,既限制了基于稀缺、最大化假设的模式应用的可能性,又把文化一历史的视野固着在顺应经济科学的范围中,无论是把经济的涵义限定在制度抑或物质的单一层面,都实在是太狭隘了。可是在具体的经济人类学研究层面融合上目前国内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似乎缺乏开创性的尝试。

(三)研究范式的转变

伴随国外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层面从微观向中观和宏观的拓展,他们的研究范式也出现了相应的改变。尽管人类学家的主题是“微观的”而不是“宏观的”,他们聚焦的中心是原始资料的分析,而经济学家主要依赖于官方统计来满足其资料需要。可是在方法论上经济人类学并非孤立和特别,它吸纳了源于人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方法,具有鲜明的交叉与混合的方法论特色。不仅如此,由于经济人类学对多元文化背景下复杂经济行为的深入探索,在研究方法方面取得了一系列创新性进展,反过来对于人类学和经济学研究也有一定启发意义。伴随经济人类学与经济学之间的不断“接近”,在经济人类学的研究中应用经济学中普遍采用的实证和定量研究方法也正在成为一种趋势。由单个、局部的田野调查式研究向大范围、定量研究范式的转变也得到了一些学者的支持。Prattis已经明确表明他对抛弃正统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上分裂做法的一种追求,他认为与传统经济人类学研究上对人与情境逻辑影响决策过程过度关注相比,将情境逻辑与生产理论联系起来,从而弥合微观宏观之间的鸿沟也许更有意义;Benedicte Brgger指出人类学家一直受到批评,因为他们出于良心的承诺使得事情变得混乱而不是为宏大理论做出贡献,而且为了改善到这一点,对宏大理论进行实证研究也许比理论本身更加重要;Peter Edward Parker也持有相似的观点,他指出虽然Wilk&Cliggett在书的结论部分描述了对人们决策进行实证调查的方法论,可是调查的目的应该是探求人们采取行动的理性最大化、社会或道德依据,因此理论争辩的焦点不仅仅是引导批判或发展理论,而是提供对相关事件研究的一个更为广泛的实证研究方法;Gregory通过对印度商人的研究提出了“家庭货币”的概念,又进一步指出,非制度的、类血缘关系的亲属结构分析元疑是理解这种新兴“转型家庭”的关键,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抛弃那些过时的陈旧思维模式,通过定量的实证研究进行验证。国内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范式和成果似乎还停留在学科的早期发展阶段,依靠范式转变推动学科跨越式发展的进展依然缓慢。

(四)研究学科的整合

虽然经济人类学早在20世纪四十年代就已经在国外确立了一定的学术地位,并且逐渐发展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分支。可是中国学者却在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缺乏对该学科研究进展的关注,反而独立地发展出了与经济人类学研究视域、研究方法近似而理论依据、学科体系不同的民族经济学。事实上,无论经济人类学或是民族经济学都与其他相关学科存在紧密的联系,费孝通先生就提倡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三科并列、互相交叉、各得其所、努力发展”的学科发展格局;栗本慎一郎提出,经济人类学成为理解社会与文化人类学的一个主要枢纽,成为现代人类学的核心领域,可视为整个人类学的“原论”;Stuart Plattner认为经济人类学是人类学、经济学和民族学三者结合的学科;翁乾麟也指出,经济学、人类学、民族学既有联系亦有区别,正确认识三者之间的关系,并把它应用的到民族经济研究上去,是将民族地区经济研究不断引向深入的关键所在。跨学科整合业已成为当前经济人类学界的主流看法和重要发展趋势之一,而且经济人类学已经摆脱了最初的“中间”或“交叉”、“边缘”位置;逐渐向广义方向发展,并且有进一步强化的势头。Rhoda Halperin曾指出,经济人类学的研究离不开跨时间和跨文化的研究整合;Duran Bell也对Gudeman的《经济人类学》提出了批评,认为该书对经济学家而言没有什么价值,该书的首要功能是在经济学与人类学之间制造了边界而不是提供跨学科的研究连接,也不能起到将人类学家与经济学家“桥结”起来的功能。反观国内,虽然经济学和人类学研究成果丰硕,而且由于在民族和文化资源上的得天独厚优势,中国也逐渐成为国内外经济人类学研究钟情的田野调查热点地区之一,然而经济学与经济人类学之间的鸿沟似乎并未缩小或弥合。

学科的整合需要有一个统一的机构发挥引领和协调功能。国外自1980年代初期在著名学者Harold Schneider等人发起下创办了经济人类学学会(SEA),标志了经济人类学分支学科地位的确立,也使得1960年生在美国形式主义学者和实质主义学者之间的尖锐分歧和激烈辩论得以缓和与平息,美国经济人类学界逐渐拆除壁垒。此后,SEA通过定期出版刊物、召开会议、评选最佳论文和专著等方式,不断指引着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方向,扩大了学术队伍的规模和研究视野,也促进了经济人类学与相关学科的研究协同。可是国内迄今尚未成立经济人类学学会,机构和制度的缺失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学科的整合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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