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道德理性主义文化传统中的道德自我诉求

时间:2022-04-24 06:30:35

中国道德理性主义文化传统中的道德自我诉求

摘要:中国传统文化把理想主义、理性主义为特征的道德自我价值诉求作为个体人生的根本价值取向。儒家提倡以反求诸己的内圣和推己及人的外王成就德性自我;道家提倡少私寡欲、见素抱扑的自然德性价值和自由精神追求;佛教以因果轮回观念与佛性修行追求德性价值;当代新儒家主张道德的理想主义,肯定道德理性的主导和优先地位。强调和凸显人在文化世界和社会实践活动中的道德主体性和道德自我价值,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和精髓。

关键词:道德理性;内圣外王;德性自我;道德理想主义;道德自我

中图分类号:B8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12)02—0047—04

中国传统文化和伦理,肯定人的价值,“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章》)“唯人兼乎万物,而为万物之灵。”(邵雍《皇极经世书·观物外篇》)“人之才得天地之全能,通天地之全德。”(戴震《原善》)由人的价值而提倡人的相互尊重,推崇人伦秩序和人道精神。黑格尔评述说:“当我们说中国哲学,说孑L子的哲学,并加以夸羡时,则我们必须了解所说的和所夸羡的只是这种道德。这道德包含有臣对君的义务,子对父、父对子的义务,以及兄弟姐妹间的义务。这里面有很多优良的东西。”内中赞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价值向度。肯定个体道德修养、实践的主体性、向善性和推衍性,倡扬理想主义、理性主义特征的道德自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精神特征。

一、儒家内圣外王的德性自我

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儒家思想将内心修养与国家、社会的平治有机结合,提倡内外贯通的“三纲八目”精神架构,即内圣与外王的统一。牟宗三认为“内圣外王”一语虽出于《庄子·天下篇》,而以之表达儒家的心愿和理想最为恰当。“内圣外王原是儒家思想的全体大用和全幅规模,《大学》中的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即同时包含了内圣外王。”熊十力研习认定《六经》为“内圣外王之学”,指出“内圣则以天地万物一体为宗,以成己成物为用;外王则以天下为公为宗,以人代天工之用。”内圣外王是儒者安身立命和应付世事的根本法规和普遍模式,表达成就道德自我的思想理路。

1.反求诸己的内圣

儒家传统思想重视德性价值,对于德性起源,最初曾从作为自然象征的“天命”寻求本体根据,最终依据还在于个体心性,扬善抑恶取决于自我选择。“内圣者,内而在于个人自己,则自觉地作圣贤工夫(作道德实践)以发展完成其德性人格之谓也。”“此‘内圣之学’,亦曰‘成德之教’,成德之最高目标是圣、是仁者,是大人,而其真实意义则在于个人有限生命之中取得一无限而圆满之意义。”内圣是通过自我修养达到人格至善、圣贤境界,成为具有最高道德修养的人。“圣人,道德之宗正。”(王廷相《慎言·作圣篇》)孔子创立以“仁”为核心的道德思想体系,把他所认为的重要人类美德和有价值的道德规范,都包括在“仁”之内,成“全德之称”。对于“仁”的恪守和扬展,归根于自身的追求:“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赞同并教导学生“吾日而三省吾身”,“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表达重视个体德性修养、建构道德自我的理想追求。孟子坚称人伦道德是区分的根本标志,宣扬去利怀义的价值观,肯定内在道德价值重于权位和财富:“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孟子·告子上》)在明确肯定德性社会价值和内性本善基础上,认为道德修养的重要任务在于存心养性、反躬自反求放心:“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孟子·离娄下》)“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反求诸己而已矣。”(《孟子·公孙丑上》)内在的德性(内圣)构成着理想人格(君子)的根本特征,理想人格(大丈夫)的崇高性,在于具有坚定的操守,不为外在的力量所淫、所移、所屈。程朱理学将仁义道德提升为天理以确证其社会价值,并且论证人性与天理道德的关联,肯定善性人心的天性根源,道德涵养主要是依靠主体自身努力的自治过程。“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也。唯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伊川易传》卷四《革传》)“愿以愚言思之,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六《答陈同甫》)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纯乎天理,意味着纯乎心性内圣;将自我心性的完善放在首要地位,将经天纬地的外在抱负,回归内在的心性涵养。“向内便是入圣贤之域,向外便是趋愚不肖之徒。”(《朱子语类》卷一一九)陆九渊认为万物皆备于我,通过存心、养心、求放心以“保吾心之良”,强调“收拾精神,自作主宰”(《象山先生全集·年谱》)。王阳明以良知天德作为立身本基:“君子之事,进德修业而已……故德业之外无他事功矣。乃若不由天德而求骋于功名事业之场,则亦希高慕外。”(《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五《祭朱守中文》)牟宗三肯定先秦儒学“内圣”精神并对宋明儒学概括指出:“周廉溪、张横渠、程明道、陆象山、王阳明、刘蕺山这些思想家正是照内圣说。”

2.推己及人的外王

以道德胸怀、道德人格力所能及、不遗余力地推己及人,主动地建功立业,是道德自我的现实衡量标准与价值实现途径。牟宗三说:“以往两千年来,从儒家的传统看外王,外王是内圣的直接延长。”“以前从修身齐家一直可以推展到治国平天下。”外王是用“内圣”之学、自己的知识、才能、人格造福于民众,使个体心性修养的人格境界化为治国平天下的实践事功,达到与社会的融洽和谐以及小康、大同的社会局面。孔子将立“仁”的重要途径规定为:“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注重于践履仁爱精神以影响他人和造福民众,为政者要正身明道、修身进德、率身以正,达致修身立德与社会关怀的统一。“全部社会及政治生活,自孔子视之,实为表现仁行之场地。仁者先培养其主观之仁心,复按其能力所逮由近及远以推广其客观之仁行。始于在家之孝弟,终于博施济众,天下归仁。”孟子以仁义之心崇尚兼善天下为己任,提倡“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子·尽心上》)。“居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孟子·滕文公下》)表达“仁者爱人”的广泛伦理关怀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把道德仁义作为政治的根本原则和重要途径:“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有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告子下》)荀子认为,完美的人格总自觉地承担并完成广义的社会历史使命:“君子务修其内而让之于外,务积德于身而处之以遵道”,“要时立功之巧,若诏四时,平正和民之善,亿万之众而博若一人;如实,则可谓圣人。”(《荀子·儒效》)唐代韩愈认为:“自古圣人贤士皆有求于闻用也,悯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善天下也。”“君子居臣位,则思死其官;未得其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争臣论》)主张圣贤君子以天下兴盛为己任,笃行仁义和济世救民。理学将内圣人格由社会层面进一步提升为天地境界,张载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大抱负。王阳明认为:“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传习录》)儒家以刚健有为的实践精神,主动广泛地关怀、影响他人与社会,积极参与政治生活与建功立业活动,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价值共识和政治化信念表现出价值承担意识,成为政治生活的内在要素。

二、道家和佛教的德性自我价值

中国道家和佛教思想注重对世俗生活物欲的超越,追求心性自由,具有真切的关怀意识和道德境界,体现着道德自我价值建构的恢弘精神意旨。

1.道家自然德性价值和自由精神追求:少私寡欲、见素抱扑

道家以道法自然的德性论为基础,主张淡泊宁静、自然无为。主张绝仁弃义,消弥对形式上的“下德”的偏执而挺身于因循自然天道和客观德性的“上德”境界。劝导世人执著于净化和涵养灵魂,提升德性境界。老子倡导人生在世应该尊道贵德,依循本性而自然生活,顺乎自然之道,不失性命之情,不爱慕虚荣,不崇尚奢华,抛弃名利之争,超脱世俗的束缚和桎梏。以“道冲而不盈”的道体理论,反对“自见”、“自是”、“自伐”、“自矜”(《老子》24章)。超越亲疏利害贵贱局限,以豁达开阔的胸襟和无所偏执的心境对待一切人、物、事。主张无欲、无为、无争,以博大的天地胸怀修道、积德。“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老子》8章)。达到与民同举、万物同体,使自然、社会生生不息。“重积德,则无不克,则莫之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视为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老子》59章)陈鼓应先生称老子“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的观点,是中国伦理思想史上伟大崇高的道德学说之一。“一方面他关注世乱,极欲提供解决人类安然相处之道(如‘无为’、‘不争’、‘谦退’等观念的提出,乃在于呼吁人收敛一己的占有和冲动,以消解社会争端的根源),另方面,他要人凝练内在生命的深度(如‘虚静’等观念的提出,乃在于期望人们发展主体的精神空间)。”庄子注重以自然主义之“德”对“道”的贯通,“德兼于道,道兼于天”(《庄子·天地》)。在循道崇德基础上,追求静虚自然。“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庄子·天道》)“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庄子·天运》)肯定个体存在、人格独立以及精神解放和自由。“道流而不明居,德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世,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庄子·山木》)只有独善其身,消除张扬形迹,不以炫耀自居,不自求声名的纯朴平常之人,才能免予祸患、成全自身。后世道教学者力倡先人后己、恕己及人、舍己为人,劝人慈心于物、扶危济困、积善立德。“夫道者,其为也善自修以成务;其居也善取人所不争;其治也,善绝祸于未起;其施也,善济物而不得;其动也,善观民以用心;其静也,善居慎而无闷。此所以为百家之举长,仁义之祖宗也。”(葛洪《抱朴子内篇·明本》)道家思想以自然大道、天性之德对世俗物欲、功名利禄的超脱以及对人性本真的驻守、留恋和和回反,扩展了道德思维的空间和个体道德胸怀,提升了中国人道德境界追求的精神气质与人格自由内涵,是成就道德自我的宝贵价值诉求。

2.佛教因果轮回与佛性修行的德性价值

佛教以德性范畴为佛性价值,以善恶因果说表达对善性的信诚,注重于个体的顿悟觉解,佛性是中国伦理精神和道德人格的内在构因以及道德自我的体现:

(1)劝善止恶的人生观。佛性是人的本性、本分以及众生得道成佛的原因、根据和可能性,觉、慈、仁、善为佛性四大要素。觉为智慧,慈是胸怀天下、悲悯众生的道德情怀,仁心要求超越小我、自度度人、普度众生,佛性即是善性、佛理。“善性者,理妙为善,返本为性也。”“从理故成佛果,理为佛因也。”“涅架惑灭,得本称性。”(《大般涅桨经解集》)善恶观是佛性核心,“以顺益此世他世之有漏无漏行为为善,反之为恶”(《成唯识论》卷五)。以“戒、定、慧”绝灭“贪、嗔、痴”三毒,达到“无贪、无嗔、无痴”三善根以抑恶扬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这是佛陀释迦牟尼经常告诫并在临终之际对弟子所作的重要嘱咐,本意是劝人止恶行善。“律师度人为善,弟子禁人为恶,言虽有异,意则不殊。”(《续高僧传》)“可以说,佛教的伦理思想和道德学说是佛教教义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佛教以善恶观为原则,实行严格的戒律,包括“五戒”和“十善业道”,教人处处止恶修善。

(2)善恶因果和轮回报应。佛教将因果论与业报说相结合,宣扬善因乐果、恶因苦果的因果报应、业报轮回之说与弃恶修善之教,构成佛教世间伦理的思想基础。佛僧智颚以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处于因果链接之中,一切众生生命运动有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流转。慧远强调人的行为、意识直接主宰他以后的命运,人生的一切祸福际遇、轮回趋向都是由个人在世的身、口、意“业力”的染净甚至前世的言行意识所决定,“三业殊体,自同有善恶定报”。“业有三报:一日善报,二日生报,三日后报。”(慧远《弘明集》)芸芸众生,按照各自的业力在六道中不断流转,自业自报,自作自受,无可避免。主体自身的业力善恶行为对个体现世和来世负责:“不思议业力,虽远必迁,过曝成熟时,求避终难脱。”(《有部毗奈耶》)“自作自受”的业报轮回说重在行为的责任,强调个人将承受自己行为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人类自身将对自己行为负责。业报轮回的因果律被视做是自然之势、必然之数,成为人们必然的伦理律令和规则,并逐渐成为佛门信众和广大社会公众的自觉德性信念,不断强化人们的善恶观念和迁善远恶的习行。

(3)佛性修行与成就人生。佛教主张“欲得净土当净其心”(《维摩诘经》卷一),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是以破除悭贪、邪恶、嗔恙、懈怠、散乱、愚痴“六弊”所必须的自我修养功夫。人心性本净,具有“真如”本心,信佛修道,就是通过宗教修行,逐渐去染成净,使众生具有的佛性与佛的真如本性结合,实现由凡人圣、得道成佛。禅宗慧能把修行归为修心,目的在于自观本心、回复本心、自悟修行、无念无著,以自性内见功德、见性成佛、顿悟成佛,只要着力向内求法、净心、自悟即可顿悟成佛,反观寂照,洞见自心本具佛性,发现本性具足德佛智,扫除妄念迷障。“自心归依自性,是归依真佛。自归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狂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依归。”(《坛经·忏悔品第六》)人生诸苦最终根源在于个人“无明”,对诸法实相、佛教真理的愚昧无知。明白诸法实相,抛弃我、法两执,就能脱离痛苦,解除苦难,进入常、乐、我、净的涅槊境界。人类一切活动,世间一切事物都是成佛立业的“妙道”。佛教中国化进程中融合儒道,关注社会伦理和当下人性、人心,教人持戒奉法、禅定自律、修身治心,做到自利利他、自觉觉人、自度度人相统一,以慈爱怜悯之心济助众生,与儒家仁义之道、仁爱之心共通相擎。“在个人与他人、整体的关系中,佛性强调的是克己自律、宽容宽厚,改变甚至克服自己的欲望而维护人伦秩序,这与儒家精神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三、当代新儒家道德理想主义的道德自我

当代新儒家以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为己任,肯定了中国传统伦理思想中的心性道德价值和道德的理想主义特征。梁漱溟等人肯定道德理性和人文理性“亦是中国文化特征之所寄”。杜维明认为,传统人道主义最关心的基本问题就是如何通过自我努力而成为圣人。成圣理想的实现,依赖于对真实人性的本体论理解。圣贤人格是转化、升华了英雄豪杰的狂狷之气,又含蕴个体内在生命冲动而显示出来的纯净而又精深的人性光辉,充分肯定儒家思想对自我面临环境的揭示以及成就道德自我的内在性和必然性,凸显人在实践活动中的道德主体性和道德价值。

1.唐君毅:道德自我与文化意识宇宙的张扬

当代新儒家唐君毅指出:“西洋文化中心在宗教与科学,而论其文化为科学宗教精神所贯注支配。中国文化之中心在道德与艺术,而论其文化为道德与精神所关注支配。”“中国文化本身之需要,只是要充量发展其仁教。因此一切科学之价值都只是为了我们要发展此仁教。”唐君毅把道德理性看成是文化意识的主宰,道德自我是其道德学说的中心观念。相对于现实自我,道德自我又叫超越自我、精神自我、道德理性或形上自我,是不为时空所限制的自我。道德自我的自性自体是道德理性,其超越于时空限制,比现实自我更为恒常和真实。道德理性或道德自我是创造文化活动或文化意识的心灵精神和自我。“道德自我是一,是本,是涵摄一切文化理想的。文化活动是多、是末,是成就文明现实的。道德之实践,内在于个人人格。文化之表现,则在超越个人之客观社会。”人类一切文化活动,都有道德理性或道德自我的支持,都统属于并是道德理性或道德自我的分殊表现。道德理性以它的超越性、主宰性以及由此引出的普遍性和必要性而具形上性,并因此被贞定为文化理想或文化活动的精神本原。一切文化活动皆由人之自我发出而又辐辏于人之自我之内,人之自我的最后是道德的或人格的肯定。道德自我属于心主体本身,是“本身为内在的,属于吾人之心之‘能’的,而不属于吾人之心之‘所’的”。先天纯善的人性或道德自我,在人类道德活动中表现为仁义礼智信诸德。现实中的不善或恶源自于陷溺、昏蔽于物欲,只要克服当下的不善之念,通过自反自觉,可以回归纯善的道德自我。“余以中国文化精神之神髓,唯在充量的依内在于人之仁心,以超越的涵盖自然与人生,并普遍化为此仁心,以视自然与人生,兼实现之于自然与人生而。”以道德理性为文化价值辐射中心,以道德自我之建立和价值展现,彰显文化意识宇宙道德理性之光,构成着传统文化中个体人生思维和精神架构的根本特征。

2.牟宗三:道德理性主义的自信

传统(儒家)伦理分为心性伦理、制度伦理与日用伦理三个层面,心性伦理以探讨“性与天道”问题为核心,面对的是精神生命的终极托福即“安身立命”问题,表现出强烈的道德理想主义价值取向。牟宗三高度概括和颂扬中国传统人文精神中的心性道德:“中国人生命的学问的中心就是心和性,因此可以称为心性之学。……人类还有其他方面的文化与学问,比科学民主对人类更为切身的,那就是正视生命的学问,即是上面说过的心性之学。”儒学的核心是内圣或心性之学,一旦确认内圣的主导地位,则外在的活动皆有所本,追逐物欲的机械人生将转换为主体的自我实现,并由此泯灭内在邪恶。“内心之明是性诲。在步步彰显中,即是‘自觉地求实现’之过程,同时亦是‘从根本上彻底消化罪恶’之过程。此之谓内圣工夫。”牟宗三提出要肯定儒家“内圣成德之教,接续民族文化生命之本源大流”,“若是真想要求事功,要求外王,唯有根据内圣之学往前进,才有可能”(新版序)。中国文化为从仁义内在心性的“综合的尽理精神”下的文化系统,尽心、尽性、尽伦、尽制,统之以尽理把握生命,侧重于道德理性在德性人格中之神智妙用“理性之运用表现”并超越知性。区别于西方外向、以物为对象,使用概念抽象地思考对象,侧重于知识理性在主客对立关系中层层展开的“理性之架构表现”的“分解的尽理之精神”文化系统。“概社会底层,在五伦的维系下,以综合的尽气精神来鼓荡,而文化生命,理性世界,则以道德价值观念所领导的‘综合的尽理精神’为主脉。”中国文化生命之上透,其境界虽高,而自人间之实现“道德理性”却不足。“中国不出现科学与民主,不能近代化,乃是超过的不能,不是不及的不能。”缺少知性方面的逻辑、数学、科学与客观实践方面的国家政治法律制度的“中间架构性”层面成就,使道德理性不能够向外活动、向外表现、向外打通(或称之为向下落实、向下撑开),外王理想不能积极地客观地实现出来,只能够内缩于个人的道德理想领域而显“窒息之虞”。今天要弥补传统文化的缺陷和不足,把道德精神落实到外王事业,以“道德理性(良知)的自我坎陷”,自觉地从“无执”转为“有执”,从德性主体转出指向对象的知性主体,从与物无对的“直觉状态”和“运用表现”转为主客对列的“知性形态”和“架构表现”,使体现“分解的尽理之精神”和“理性之架构表现”的科学、民主有所依附。道德的理想主义即儒家式的人文主义,须由道德理性、良知、德性主体经过“坎陷”、“曲折”,在道德理性之客观实践一面转出政治并肯定民主一面,由政统之继续而建立民主政体。由学统之开出,于精神主体性转出知性主体以肯定科学、发展科学技术,并为逻辑、数学、科学的发展提供内在根据,此即“儒家的当前使命——开新外王”,其目的在于张扬道德理想基础上在实践层域发展民主政治和科学技术:“今天这个时代所要求的新外王,即是科学与民主政治。”由之既肯定了中国道德理想主义特征,又析解出其现代化的必然出路。

以道德理性理解个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以内在德性修养为立身处世的本基,以与人为善、兼善天下为悯世情怀,是传统儒家、道家以及中国化佛的共通精神主旨。道德理想主义特征的道德自我价值诉求构成中国传统文化和伦理精神的显性特征和主脉,成为个体人格追求的精神本旨。

参考文献

[1][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M].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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