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艺术精神在电影的体现

时间:2022-09-22 10:41:35

传统艺术精神在电影的体现

摘要: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的影片一向以东方式奇观与武士道精神而被世界影坛所称道。在其一贯坚持的电影美学风格中常有中国传统艺术之踪迹。本文旨在通过视听语言分析的方式来解读《蜘蛛巢城》中的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并展望我国电影试听美学的发展方向。

关键词:蜘蛛巢城;黑泽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

中国传统艺术精神认为自然需要通过人来使自己存在[1],一部作品本身的意义包含着两个层面,一是创作者自己想要表达的观点,二是欣赏者自身根据生活阅历、知识储备、社会阶层等多重因素而综合形成的理解,因此一部作品总是需要读者的二次加工,在读者的感悟和思考下作品才完成了它真正的使命。

一、物以情观——蜘蛛巢城的美学求索

《蜘蛛巢城》的剧作摹本源自于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作品《麦克白》,讲述了一个利欲熏心的武士鹫津武时在妻子和女巫的蛊惑下弑君夺权最终却众叛亲离自食其果的故事。但黑泽明导演在改编的过程中进行了一次个人化、东方式的重新演绎。将整个故事的背景放在了日本战国的历史时空下,利用烟雨、竹林、泥沼、笔墨等极富中国特色的意象,将架空后的日本历史和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紧密结合,从而创造出一副超越传统的审美图景。老子曾在《道德经》中提出:“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2]”强调对于真理性认识所追求的高度凝练。影片的剧作结构亦是如此,要把复杂的剧作文本搬上银幕就必须尊重影视艺术的画面性。黑泽明对莎士比亚的戏剧采取了一种简化处理,人物的性格以及他所带有的目的性都被放大。通过程式化的对白和吊诡的90度侧面光,使观众从心理层面强化了对于每一个人物的印象。

二、气韵生动——森林涌动之意境美

气韵生动最早是南齐谢赫提出的美学命题,一部艺术作品要想达到气韵生动的境界就要在艺术家和艺术作品两个方面都有所要求:气,是艺术家的禀赋和灵性;韵,则是艺术作品中的节律和美感。

(一)预言与妙悟

中国禅宗美学向来追求“妙悟”之境,张彦远指出:“对之令人终日不倦,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于妙理哉![3]”而森林涌动这一场戏就像是一副中国文人山水画般充满妙悟之美。早在这一场戏开始之前,女巫就已经在森林中对鹫津武时预言:“除非蜘蛛森林长了脚奔涌着冲进城池,否则他将坐稳国王的宝座”。在鹫津武时看来,森林长脚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女巫这样的说法足以证明自己将稳坐王位,从心理上诱使他做出选择杀害主公的判断。而后,当自己众叛亲离后,在城墙的小窗前窥探,却发现远处副官带领的叛军身上背着树木从远处奔驰而来,这是在副官眼里想要证实女巫预言所作的尝试。森林原本不会涌动,但却在人的帮助下成为一篇黑色海洋,黑泽明在这里采用固定镜头正反打的方式来表现这个章节,城外的叛军和森林在大风下卷起烟尘,就像是森林也长了手指头,浓重的烟尘仿佛是文人画中虚境里的留白,充满气势与想象的空间;而奔涌的森林则正是画面中心的泼墨大写意,不断滋长蔓延,晕染漫开。黑白胶片下强烈的色彩对比更是给本片增添了几分“记白当黑”的意趣。预言与妙悟在短短几个镜头内得到了充分的呈现。

(二)流动的意境

在整部影片的调度当中,黑泽明选择了固定镜头加画面中人物运动的调度设计,这种动与静的结合为影片增添了几分流动的美感。这种流动的意境美深受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影响:早在唐代以来,在中国传统文人画里就开始通过泼墨大写意的方式来呈现动感,恣肆挥洒的墨点将整个画面衬托得动感十足,它仿佛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故事里充斥着涌动不止的暗流和利欲熏心的阴谋。

三、记白当黑——竹林奔袭之空白美

所谓“记白当黑”是清邓石如论书法艺术美的创造法则:指将字里行间的虚空(白)处,当作实画(黑)一样布置安排。[4]

(一)竹林为白

在画面元素中,武士们始终在竹林中穿梭,随着马蹄的前进不断横向生发,无穷无尽,在戏剧光效的照射下,人物是画面的主体,而竹林则在光的阴影下成为前景或背景当中的一部分,融入整个画面构图当中,就仿佛传统山水画里的空白一般。当武士杀死城主篡位后,他正襟危坐在屋内使脸上的灯光永远是不均匀的,我们可以看到他尽管服饰华丽但却眉头紧锁,这种阴阳脸的灯光造型设计始终给人一种邪恶,阴险,危险即将逼近的感觉,也正是预示着结尾武士自食其果的悲惨命运。而当我们把视点放在整个故事的设定下,黑泽明给到了这样一个提前性的预设:如果不是巢城中的将士,一旦有人闯入这片蜘蛛森林很容易就会在这无尽的重复中迷路而永远走不出去,竹林是整座城池的保护神;它作为一个背景信息出现在影片当中,在剧作结构中也是一种背景和衬托,而在剧情的不断发展过程中,我们也发现女巫反复出现在这片竹林中,在竹林中寻找女巫和她的对话成为推动整个故事发展的核心动力,并最后预兆着鹫津武时将要死亡的也是这片“流动”的森林,背景成了推动整个故事的线索和特殊物件,这样的剧情设计十分大胆和反常,同时也更加凸显了“记白当黑”之本源含义。

(二)阴雨为黑

如果将无边际的森林比喻为整部影片的白色背景,那么在整部影片里能算作黑色墨迹的当属泥泞。在一部黑白色调的电影里,光线就显得格外特殊,因此对于阴影的设计也是这部电影对于中国传统艺术思想的致敬和借鉴。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总是拍摄雨夜奔袭的意象,焦虑的武士匆忙赶路,马蹄扬起的泥泞就像是墨点一般充斥着整个画面,尤其是在森林的衬托下,墨色已然成为画面的主角,衬托出武士内心早已被利益腐蚀的弑君之心。同时,整部影片的天气尤其值得玩味,全片始终笼罩在一场挥之不去的大雾中,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将有一场暴雨袭来,但整部影片下来却只有两场主要的雨戏,均发生在蜘蛛森林当中:第一场阴雨来临时,鹫津武时和副官在森林中追杀敌将不慎迷失方向,却阴差阳错遇到女巫,女巫预言鹫津武时将要弑君篡位;第二场阴雨来临时,是篡位成功的鹫津武时见屋外大风飞扬,骑上战马冲进森林寻找女巫,果然在大雨里再次见到女巫,并获得第二个预言“除非森林涌向巢城,否则他就将永享君王之位。”两场大雨引出两个预言,女巫只有在大雨之时才会出现,这无疑给整部影片都增添了几分神秘主义色彩,而在大雨里四处寻找的武士恰恰成为了整部影片最让人记忆犹新的画面,“寻找”成为了鹫津武时的标志性动作,他在这场大雨里寻找的不仅仅是女巫,还有自己的宿命。“阴雨”和“森林”一黑一白共同在叙事角度上推进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

四、刻镂无形——弑君夺权之超越美

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有言:“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5]”意思是说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的时候,会有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但要给抽象的意念以合乎规矩的内容,就必须要在尚未定型的文思中刻镂形象。对于我们的电影艺术创作也是如此。在《蜘蛛巢城》当中,全片的高潮戏码正是两次弑君,他是影片一切动机积累的最终爆发,是观众最想要看到的矛盾冲突的终结了断,也是导演本人对于影片的刻镂修整,再从美学的深层角度挖掘,则更能体现出其背后对于传统武士道和“三纲五常”理论的否定与颠覆。这是东方电影的超越美,也是本部影片历久弥新的关键所在。鹫津武时杀害老城主的情节,是整部影片的第一个高潮,在女巫的蛊惑和利欲熏心的夫人怂恿下,武士用毒杀死了自己的君主,这种由宿命带来的结局是全片所极力营造出的情节核心,如同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这样的“时代悲剧”所营造出的诗意凄美,一切悲剧都是时代和个人的选择。就像是本片的开场和结尾一般,万间宫阙做了土,能留下来的除了石碑就只有遍地杂草和荒冢。从全片的整体结构来看,老君主的死亡发生在剧情的二分之一处,在好莱坞的巨作理论中,他不符合观众习惯的叙事接受习惯,但《蜘蛛巢城》却另辟蹊径,通过这场谋杀将整个故事一分为二,前半部分主要表现鹫津武时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后半部分则侧重于表达弑君后的焦虑和不安,好似《红楼梦》一般,分成了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形成了迥然不同的艺术表达思路。在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当中,始终强调平衡轮回,善恶终有报。而鹫津武时被乱箭射杀,是整部影片的第二个高潮,也是全片的终结和天道轮回的平衡。当他焦躁不安地冲上城楼看到城外黑色森林像是长了手指头一样朝城池袭来时,他清楚自己的命数已定,随后一连串的弓箭向他射去。这里导演使用了长镜头的方式来表现这样死亡,将画面中的时间和现实时空保持一致,让观众静静地注视着这场惨剧的发生,他呐喊到喉咙嘶哑,他看着无数的弓箭向他飞来,逐渐挡住自己的视野,并在这无尽的绝望和恐怖气氛中结束了影片。

五、结语

老旧材翻新意,这部影片的成功不仅向世界呈现了东方美学的奇幻瑰丽,也启发了科波拉,张艺谋等无数导演的创作思路,目光回到当下,他给到创作者最大的启发或许是一种文化自信:中国有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和历史,也有太多被时间检验过的美学思想和风格等待着我们发扬光大,同时中国电影人也不应该一味迎合西方审美和价值标准,而应该立足本土发掘这片土地下蕴藏的思想和故事。而黑泽明和他的《蜘蛛巢城》向我们展示出的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力量或许会掀起一次新的艺术启蒙和革新运动。笔者始终相信中国传统艺术精神也必将在不同的艺术门类中以不同的艺术语言影响一代又一代人,对于中国电影产业而言只要坚持贯彻落实讲好中国故事,好电影的集中爆发就只是时间问题。

参考文献:

[1]卡里加里博士.情以物兴,物以情观[EB/OL].

[2]老子.道德经[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北京,2016(6):276.

[3]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文物出版社:北京,2020:191.

[4]朱立元.美学大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上海,2010:44.

[5]刘勰.文心雕龙[M].天津人民出版社:天津,2018:54.

作者:李霁润 单位:杭州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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