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理论的一个新突破

【编者的话】本刊2011年第4期发表了陈明远著文《修正“史前史三分期学说”――在“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之间必须划分出一个“陶器时代”》，2012年第2期又发表了金岷彬、陈明远合著《没有陶器技术就没有青铜器时代》以后，受到海内外一些学者的关注，并收到了相关讨论文章。现将其中田方、梅琳达（Linda Mei）、叶维廉（William Yeap）分别撰写的三篇文章刊登于下，以飨读者。

我国学者陈明远在《社会科学论坛》2011年第4期发表了《修正“史前史三分期学说”――在“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之间必须划分出一个“陶器时代”》， 美国学者金岷彬及陈明远又在该刊2012年第2期发表了《没有陶器技术就没有青铜器时代》，已经在国际学术界得到反响。一些学者认为，这是件大事，必将带来深远影响。本文旨在重点介绍一下“三分期悬案”的来龙去脉。

19世纪中叶，丹麦学者C. J. 汤姆森提出了“三分期学说”，就是把“史前史”分为三个时代：石器时代Stone Age、青铜器时代Bronze Age和铁器时代 Iron Age，从而奠定了现代考古学的基础。C.J.汤姆森出身于商业世家，他自己本来也是个商人，但业余爱好收集古钱和历史文物，他出任丹麦皇家北欧古物博物馆馆长（同时还继续经商，这个博物馆长乃是一个兼职）。为了安排馆藏的古物陈列，汤姆森按照当时北欧考古发掘出的石器、青铜器和铁器三大类出土文物，布置一系列的展览柜。1836年，他在所著的展览说明书《北方文物陈列指南》中第一回介绍了这种“三分期”陈列法，试图通过历史上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质料的演变，说明原始社会的发展过程。这是汤姆森首次正式提出“三分期学说”。这部丹麦皇家古物博物馆说明书《北方文物陈列指南》的英译文，于1848年出版。从当时的学术水平看来，它具有较强的科学性，所以先后陆续被一些学者接受，逐渐对欧洲学术界产生影响。

后来，丹麦考古工作者J.A.沃尔索进而把“三分期学说”应用于田野考古遗迹的分期，并以发掘工作中所见到的地质层面关系进行论证。1843年，沃尔索发表了《丹麦原始时代古物》一书，使“三分期学说”得到认同，发展成为史前考古学研究的一个指导思想。

“三分期学说”明显受到林奈生物分类学的影响，并且有力地支持了当时刚兴起的达尔文演化论，从而风行一时。百多年来，全世界的历史考古学界，都是在“三分期学说”的总体大框架内，从事田野考古工作和历史理论研究的，未曾逾越雷池一步。

但是近几年以来，我国学者陈明远（还有其他几位，如旅美华人学者金岷彬、冶金学家张以诚、美学家林少雄等）对于“三分期学说”提出了挑战。

陈明远认为，百多年来的考古学、历史学进展表明，在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之间，存在一个以陶器工艺和农耕畜牧业为代表的历史发展阶段，这是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过渡阶段，即“前文明阶段”，或叫做半开化阶段。这个孕育文明的历史阶段，即“陶器时代”（Pottery Age）。因此，应该实事求是地把史前史三分期修正为四分期：石器时代、陶器时代、青铜器时代和（少数野蛮地区的）铁器时代。

这个重要的新观点，有如下八条依据：第一，陶器是人类第一次对于自然材料高热加工形成的人工材料；陶器的出现，开创了人工材料制作新器物的历史。第二，制陶业是青铜冶炼工艺的基础，陶器形制是后来青铜制作的容器、礼器、饮食用具的原型。如果没有陶器技术，就没有后来的青铜器时代。第三，陶器的出现，保障了氏族社会的家庭定居日用。第四，陶器是由图像、刻画到线条文字的最初载体，八卦起源于原始陶文数字。陶器刻画对文字的发明起了巨大作用。第五，陶器是先民定居后最早的私有财产里面特别重要的一部分。第六，“礼”起源于陶器时代。远古祭祀礼仪制度中，陶器是最早的也是首要的礼器。陶器对于“礼”的作用，是任何石器都无法代替的。第七，陶器是人类艺术史上的重要飞跃，是极其重要的艺术财富的创造。第八，制陶业是史前手工业最重要的部门。农业与手工业的分工，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一大前提。

由此看来， 陶器具有石器无可比拟的空前进步性。在历史演化的长链上，“陶器时代”的意义甚至比青铜器时代更为深远、更为关键。

为什么汤姆森等学者制定出了“三分期”而没有领悟到“四分期”呢？

这是因为历史条件的局限性。汤姆森等学者，都局限于他们所能掌握的文明史前考古的石器、青铜器和铁器资料；他们没有来得及看到后来世界上一系列重大考古发掘和研究的成果。特别需要指出，在北欧、西欧史前考古的中，陶器很少见，当时当地绝大多数出土文物是石器、青铜器和铁器。C. J.汤姆森等学者只能以他们当时所掌握的考古资料作为依据，来进行系统分类。如果当时汤姆森等学者能够看到如今世界各地出土的这样众多的陶器遗存，按照考古分期原则“通过历史上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质料的演变，说明原始社会的发展过程”，那么，他们肯定会实事求是地把陶器列入“史前史分期”的一个重要时代。

我们不能以西欧北欧“使用雅利安语”的各族文明史作为人类文明史的唯一标准参照系，而必须“从全球的大视野看各地万物”。所以，C. J. 汤姆森等人对于“史前史”的三分期，并不符合目前我们所了解的全部历史真相。

由此看来，我国学者陈明远等提出修正“三分期学说”――在“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之间划分出一个“陶器时代”，是有充分理由的。今后的任务，是进一步完善这个新观点，还有大量的艰巨的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