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图案在当代服装设计的植入路径

2021年12月31日，北京2022年冬奥会与冬残奥会系列颁奖服在北京隆重。在充分考虑服装适用特征的基础上，设计团队注意到服装所具有的视觉象征意象，在强调保暖功能的同时，全面吸收传统服装文化中的精髓部分，并按照现代服装设计的相关方法，展开调整，使其在呈现出浓郁东方神韵的同时，满足现代审美需求，在作品中有效调和了两种不同审美元素之间的内在关系，因而广受好评。作为一套具有国家名片性质的服装作品，奥运会中所使用的颁奖礼服的设计向来考究，举办国会在其整体款式和设计细节上反复思考，希望通过这一国际赛事，对外传播自身文化，树立正面积极的国际形象，从而全面提升文化软实力。因此，在设计中，各国特有的传统文化元素，自然成为设计师青睐的对象，成为相关设计的重要取材范围。早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办时，中国设计师就深刻挖掘传统视觉文化，选择了具有极强国际辨识度的青花瓷作为设计原型。由于在设计过程中，对以传统图案为核心的视觉文化展开了选择性吸收，将传统图案展开解构，并与当代服装进行融合，因而大获成功，为日后当代服装设计中传统图案的运用做出了有益探索。

古韵新歌：传统图案在当代服装设计中的表现

与西方文化不同，中国古代极其重视图案在服装中的整体应用。中国有着历史悠久且深厚的传统服饰文化。服装在华夏文明的整体系统中，不仅是一种用于防寒保暖的防护装置和用于突破自然限制美化自身的装饰元素，更是用以“明贵贱、定尊卑”的视觉符号。因而，图案在中国传统服装体系中，被赋予了极高的地位，成为服装的一种重要视觉标识。在这种特殊的认识体系的影响下，图案在中国传统服装中的应用极为广泛，人们日常所着服装几乎均以带有花纹图案的面料制作，特别是女性，更是喜穿“花衣”。素服只是在极为特殊，如奔丧、守孝、守节时才会穿着的特殊服装样式。近代以来，随着西方现代文化的涌入，中国受其影响，开始出现现代服装产业。民国后，上海、北京、武汉等地出现品牌成衣，并风靡于当时。但是，这些服装多以西洋样式为主，与中国传统服装文化毫无关联，因而在设计当中并未体现传统元素。与此同时，受到西方审美风尚冲击，传统服装开始展开主动更新，设计师在继承传统样式的基础上，对版型展开调整，逐渐出现旗袍等古今融合的新型样式。因仍以传统面料为主，故而图案在其整体装饰体系中仍占有主导地位。90年代以后，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西方文化在国内的传播速度和影响深度与日俱增，与本土文化之间的碰撞也更为激烈，受其挤压，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逐渐缩小，部分传统文化载体甚至因认同群体不断流失而濒临失传。与此同时，随着这股西化风在设计领域的流行，中国设计师逐渐放弃对于本土造物文化的继承，开始全面转向西方，强调设计作品中的“现代性”。但是，这种一味模仿他人的设计模式，并没能让中国设计获得成功。与之相反，一些海外华裔设计师却因坚守自身文化身份，在设计中广泛表现中国传统文化精髓而受到关注。这种现象，让当时的中国设计师开始反思，并开始重新思考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之间的相互关系。服装设计领域也不例外，设计师也开始重构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之间的融合路径。2001年，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上海召开。按照惯例，与会的各国领导人将拍摄合影。为了抓住这次对外宣传我国文化的重要机会，会议组织方决定向各国领导人提供中式传统服装，用于拍摄合影时穿着。在明确这一主张后，组织方开始选择具体的服装样式。在充分考虑各种因素后，选定由上海服装集团设计的中式对襟上衣作为合影服装。这款服装的设计原型源于传统马褂，在其版型基础上，结合西式立体裁剪。除了突出传统款式，此次选择的唐装还极为强调传统图案的整体应用。服装表面以散点构成的方法满布直径约6厘米的团形图案。图案以“APEC”英文字母为中心，将四个字母上下左右对称排列，并以原型边框固定，字母周围以四朵绽放的牡丹围绕。图案的整体构成形式，源于中国传统装饰图案，如中心字母的表现方式，近似于装饰图案中对于“福”“寿”等文字的处理方法，四周围绕牡丹纹饰，让人联想到“花开富贵”这种在传统服装装饰中出现频率极高的吉祥图案的构成样式。除了在外在视觉形式上模仿传统图案，唐装中的装饰纹样的整体语义内涵构建结构，也与传统图案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在图案的运用上，除了强调图案的视觉装饰功能外，还强调通过象征性图案的使用，赋予纹样美好的内在寓意。图案中的牡丹花，是中国传统图案中惯常使用的表现题材，牡丹在中国古典文化中被视作富贵之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表，图案用牡丹围绕中心字母，寓意幸福环绕，是利用传统视觉文化对此次会议的美好祝愿。作为中国首次承办此类国际性会议，亚太经合组织第九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同时，也备受亿万国人的注目。唐装的使用，无疑是此次会议中最为成功的外交举措之一，它使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再次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所在。会后，唐装成为国内最为流行的服装样式，受到普遍追捧，在世界时尚界掀起了一场古早版本的“国潮风”。唐装的成功，让中国设计师坚定了在设计中使用传统视觉元素的信心，他们开始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包括图案在内的传统装饰元素在当代服装设计中的应用路径。2010年，第六十三届戛纳电影节在法国戛纳如期开幕。作为历届电影节最为引人注目的焦点，本届电影节颁奖仪式红毯走秀环节依旧众星云集，璀璨夺目。作为本届电影节邀请参加开幕式红毯走秀为数不多的东方影星，范冰冰身着一袭“龙袍”礼服闪亮登场，惊艳了全场观众。这件礼服由华裔设计师许建树设计完成。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中国设计师，许建树出生于山东枣庄，毕业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幼年的成长经历，给许建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中华文化成为许建树设计作品中的惯用视觉元素。因此，在这件礼服的整体设计上，许建树延续了其一贯的设计理念，将中国传统元素与现代服装结构相结合。礼服整体参考古代帝王龙袍的装饰样式。裙身部分以刺绣手法在黄色缎面上表现金龙图案，龙纹四周填充云气纹。袖口、裙边等处装饰海水江崖纹。饱满的构图方式，让图案在服装的整体装饰结构中占有极为突出的位置，因而给人留下深刻的视觉印象，可谓是当代服装设计中使用传统图案的经典案例。由此可见，作为一种具有典型本土文化特征的视觉符号，传统图案已经成为最具典型性的设计元素，被广泛运用在当代服装设计当中。除了在特定服装的设计中广泛使用，在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时装设计中，也能看到传统图案的身影。与此同时，随着对于传统图案整体认知的不断深入，中国服装设计师已经开始进一步挖掘传统图案背后的文化内涵，从而在服装中重构传统图案的整体语义结构，逐步由表及里地全面复兴传统图案的当代艺术价值。

解构与重组：传统图案在当代服装设计中的植入方法

作为一种根植于传统视觉文化体系当中的装饰元素，传统图案并非完全贴合当代审美需求，某些图案并不具备对其展开重构的价值与基础。因此，在当代服装设计的应用国潮中，对于传统图案的运用，绝不能将其简单的理解为抽取—植入的机械复制。这样不仅不能真正发挥传统图案的视觉审美功能，还会破坏传统图案的内在价值，将其彻底庸俗化。如曾轰动一时，并受到广泛批评的“红绿大花袄”，就是这种庸俗设计的突出代表。这就要求，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师必须对传统图案展开深入思考，通过选择适当的图案，并对其展开重构，使其能够满足现代服装的整体需求，从而实现图案的功能再造，完成图案的现代重构。纹之形——重塑传统图案的视觉形态与任何一种装饰符号一样，传统图案的核心价值，首先体现在图案本身所特有的装饰意趣上。作为一种用于装饰服装的视觉元素，图案之所以会出现在服装当中，其主要目的就在于通过二维图形的植入，丰富服装中的整体装饰语言，在保证面料、廓形等服装特有艺术语言的基础上，向外延展服装的整体装饰效果。因此，在针对传统图案展开运用时，首先要进一步挖掘图案自身的视觉审美价值，并将其在当代服装的整体范围内，进行最大化处理，从而真正做到利用图案强化服装的整体艺术效果。作为一种根植于传统视觉文化土壤上形成的装饰艺术类型，中国传统图案的艺术形态极具个性特征。因此，无论是在形态塑造、色彩选择等细节表现方面，还是在构成方式等宏观造型领域，传统图案都具有十分显著的特殊性。因而，在对其展开利用时，只有抓住传统图案的典型特征，才能切实发挥图案的视觉装饰效果。如前文所述的龙袍礼服，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设计方法。服装中的装饰元素，无论是在色彩、形态还是结构上，都完整保留了中国古代龙袍的图案配置体系，使作品在全面继承华夏服装美学的同时，彰显出强烈的民族个性，从而大获成功。纹之意——重构传统图案的审美意涵据古史记载，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形成利用服饰装饰图案，彰显独特社会地位的设计实例。作为三代时期天子所穿礼服，冕服正是通过对十二种带有显著象征含义的图案的综合运用，来突出统治者“受命于天”的天子身份，从而强调其统治的合法性。由此可见，早在当时，人们对于服装中图案的整体认知已十分复杂，在其看来，这些图案绝不是单纯用于审美的装饰元素，而是某种视觉指向性的文化符号。这种传统观念，深刻影响了日后中国服装艺术中对于装饰图案的整体认知，并最终导致传统服装中装饰图案逐渐形成复合型的意涵象征结构。明清时期的补服可谓是最能体现这种复合型语义结构的图案体系。作为一种官服，补服利用胸前贴补刺绣图案来体现官阶高低。此外，通过图案释读还能了解官员的任职属性，以禽类图案代表文官，兽类图案代表武官。这种特殊的图案组织方法，使图案极大程度上丰富了图案的象征性语义内容。由此可见，在传统服装当中，图案除了拥有丰富的视觉装饰属性，还具备深厚的象征语义内涵。因此，在运用传统图案时，我们不能单纯将目光锁定在这种视觉性效果上，忽略其背后的象征含义。因此，要想在设计中全面表现传统图案的审美价值，除了要对图案自身展开深入研读，厘清其视觉特征外，还要对图案展开解读，准确释读出图案的象征性语义。目前，有部分设计师已经开始挖掘图案当中的象征意涵。如北京冬奥会颁奖礼服，在设计中主要使用祥云、瑞雪等传统图案。图案分别来自传统服装面料中的云气纹和瑞花纹，具有极为悠久的使用历史。作为冬季奥运会的颁奖礼服，瑞雪与祥云，一方面与冬季运动这一服装主题相契合，另一方面又能够通过图案的植入，借助图案的语义内涵，强调“瑞雪迎春，祈福纳祥”的美好含义。

结语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视觉符号，传统图案本身所具有的审美价值已得到世人的普遍认可。我们欣喜地看到，在当代服装设计中，越来越多的设计师开始主动回顾传统，将传统图案作为一种有效的视觉载体，向当代服装作品中重新植入传统优秀视觉文化。随着对于传统图案重视程度的不断提升，目前在服装设计领域中，对于传统图案的关注点已由外在形态转向内在意涵。这种设计方法与传统造物理念中对于图案的一贯态度相互吻合，是传统造物理论在当代审美环境中的再次复兴。近年来，在国潮风的推动下，传统文化与当代设计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密，传统图案对当代服装设计的整体影响也随之加深。相信随着我国整体实力的进一步提高，对于传统文化的自信程度还将进一步加强，传统图案必将借由现代设计全面回归，再次成为引领世界时尚的东方意象。

作者：丁孝佳 单位：郑州轻工业大学 易斯顿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