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闻语言

时间:2022-10-25 10:09:46

论新闻语言

摘 要:以中央关于改进文风的指示为指导,结合实际,分析当前新闻语言存在的问题。

关键词:文风 语言 通病

【中图分类号】G222 【文献标识码】A

以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前不久为改进工作做出“八项规定”,其中有一项是改进文风。之后,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出《关于贯彻党的十精神 切实改进文风的意见》(下简称《意见》),要求思想文化战线把改进文风作为宣传贯彻党的十精神、落实中央政治局“八项规定”的重要任务,作为改进工作、提高舆论引导能力的重要机遇,下大决心大气力抓紧抓好。《意见》还特别要求党报党刊、通讯社、电台电视台要从新闻报道、评论言论的内容、语言、标题、篇幅到版面编排、栏目设计、节目制作等方面,进行全面改进。《意见》还对新闻报道、评论言论的语言提出具体要求:要善于运用鲜活的语言说明事物、表达观点,善于把文件语言和学术概念转换成易读易懂的群众语言,善于捕捉富有个性、特色鲜明的话语,简洁平实、通俗明白,杜绝照抄照搬文件和领导讲话。

文风,是思想作风的体现。从人的话语、文章中,可直接品出文风如何。说话和作文都离不开语言。因此,语言是文风的核心问题。新闻媒体,尤其是广播电视,一说话有千百万人听,其语言问题,就更加重要。

一、新闻语言的定义

新闻语言是一种讲述事实、阐述观点的语言。它要求生动形象,但是不能像文学语言那样夸张和朦胧;它要求准确严密,但是不能像自然科学语言和公文语言那么死板干巴;它的任务是准确生动地表现事实,阐明观点。新闻报道、评论言论使用的语言统称新闻语言。

这个定义里出现四种语言形态:新闻语言、文学语言、自然科学语言和公文语言。这四种语言在用词造句上有许多交叉和一样的地方,但也有不同。

新闻语言不能像文学语言那样夸张和朦胧。什么是夸张?夸张是文学语言的修辞格,就是将一个事物放大到极致,在文学语言环境里能够意会,能够理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燕山雪花大如席”“挽断白发三千丈”,这些夸张在文学里都可以理解,放在新闻里就不行了。比如,“本台记者报道:记者昨天晚上在公共汽车上看见一个老太太,那头发真叫长,只见她‘挽断白发三千丈’”。这样说,就不可信了。新闻语言不能使用这种夸张写法。

朦胧,诗的语言有许多是朦胧的,你一看不太明白,一琢磨意境很好,这叫朦胧。一家报纸登过一首诗,老山前线打仗,一个战士要牺牲了,牺牲前眼睛瞳孔放大,意识逐渐消失,躺在山坡上,这一刹那他什么感觉?诗中写道:“此时此刻,他隐隐地感到,脊背上爬着一缕寂寞。”你琢磨一下,他的感觉是寂寞,脊背上爬着一缕寂寞,有意境在里头。这就是朦胧。新闻语言要写实,寂寞能爬吗?你就不能用类似“爬着寂寞”的语言或文字。我的一位同学,他在大学的时候写诗,其中一首诗写农民早晨起来拣粪,说他“弯腰拾起一个黎明”。这个意境,也只能在诗当中,新闻语言里就不能说,新闻语言只能说——“他弯腰拣起一堆牛粪”。

新闻语言跟自然科学语言比,它不能像自然科学那么较真。研究地球和太阳关系的科学家,在他的论文里就不能说太阳出来了,只能说地球自转一圈了。歌曲《北京颂歌》里有一句歌词是:“灿烂的朝霞升起在天安门广场”。一个科学家给《词刊》编辑部写信,说“朝霞是日光渐染云层造成的效果,怎么会升呢”?另一个科学家写信说:“有的诗里居然说‘红日跳出了东海’,红日是恒星,怎么会跳呢?”两封信刊登出来后,写词的文学家就不同意了。回信说:“我们是搞文学的,写的是生活的真实感,我感觉到朝霞在升,彩霞在飞,我就可以写,因为我看到了。红日离开东海那一刹那,有跳跃感,我就可以写‘红日跳出了东海’。”在这一点上,新闻人跟文学家是一样的,允许我们写生活的真实感,可以写“朝霞在升”“彩霞在飞”“太阳落山了”。

至于公文语言,它不讲生动性,只要求写清政策条文,符合发文者身份就行,新闻语言不能那么死板、干巴。

总之,新闻语言的品格是准确、鲜明、生动。这也就是它的文风。

二、当前新闻语言存在的通病

1951年6月6日,《人民日报》曾发表由同志亲笔修改过的社论《正确地使用祖国语言 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社论批评了新中国成立初期语言使用中的三种毛病:滥用词语、文理不通、空话连篇。50年后的2001年6月6日《人民日报》又发表评论员文章《为祖国语言的纯洁和健康继续奋斗》。此文一是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施行后,我国语言文字应用情况的进步作个小结;二是为纪念1951年那篇社论发表50周年,这就是同在6月6日这天发表的原因。文章指出,“语言文字应用的混乱,会影响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要使我们的语言文字更加规范和健康,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任重而道远”。并且强调,“正确地使用祖国的语言,新闻工作者承担着特殊的使命”。

如今,又十余年过去了。在改进文风的意见中对语言的使用又提出了要求。这说明我们在这方面仍存在问题。

就整个新闻界看,我认为新闻语言有这么几个通病。

第一个通病是,分寸感不准确,常常使用一些过头的绝对化的句子。

在先进人物的报道中,常常有这样一句话,“每当人们提起他,都要竖起大拇指”。有的媒体还说:“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那天在一电视节目里我看一条新闻,一个劳模去北京开会回到厂里,画面是他跟工友们谈笑。解说词说:“每当人们提起他,都要竖起大拇指。”我抬头一看,一个竖起大拇指的也没有。这违反了语法的一个规矩,前后两句相对应,要虚对虚,实对实。前面一句是泛指,每当人们提起他,是虚话,后面一句竖起大拇指是实体动作。这就造成一种感觉,不能提他,一提就得竖大拇指,似乎是个制度。应该这样说:“每当人们提起他都打心眼里佩服。”这就没问题了。

由此我想起一件事,一个电台1997年香港回归直播的初稿中说:“香港回归雪洗百年耻辱,地下先烈英灵有知也会振臂高呼的。”这不成诈尸了吗?“地下先烈英灵振臂高呼”,给你的感觉是骨头架子支楞起来了。这又违反了汉语“虚对虚,实对实”的规矩。地下先烈的英灵是虚的,你让英灵做“振臂高呼”的实体动作,这就不合理了。当我们说到先烈这种情形的时候,通常我们用得最多的动词叫“含笑九泉”。这就可以了,还叫他振臂高呼?特别是在广播里,加上播音员的渲染,分寸感很不准确。

第二个通病是,感彩不准确。

汉语词汇的感彩是相对固定的。三种感情,说好事的,叫褒义词;说坏事的,叫贬义词;还有中性词。这三种感彩不能轻易改变,除非为了讽刺,特殊需要时可以打个引号。比如表示“结果”的词,有三个:说好事叫“成果”,说坏事叫“后果”,还有一个“结果”,中性词,两边都可以用。比如你说一位“老广播”,从业几十年,留下许多业务成果。这是赞扬。如果你说,他从业几十年留下许多业务后果。感彩就不对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记者写成就报道写惯了,不知不觉当中把成就报道的语言用到灾害报道中去了。例如“成功”这个词,是说好事的。可是,那年“烟台沉船”,死了很多人,打捞尸体很困难。打捞出一部分后,记者报道说,打捞尸体“取得阶段性成果”。最后都打捞上来了,记者报道说,“打捞尸体取得彻底成功”。听着特别扭。

火灾报道中,常常要说失火单位的领导“高度重视”。都着火了,不重视行吗!如果平时“高度重视”,不就着不了火了吗!还写领导“亲自”到现场指挥救火。一加“亲自”就是表扬,用“亲自”这个词都是说领导,没有说群众的。着火了,你不去现场指挥那是失职。

有的时候,语言环境营造得很好,一个词感彩不准就全破坏了。前些年,有一个广播记者报道邓小平到山西栽树,说“虽然已是阳春三月,天气仍然很冷,寒风嗖嗖,冻得人们瑟瑟发抖”。这么一个语言环境,然后说邓小平在那里栽树,多别扭。我说你别这么写,他说:“你不知道,那天真冷,我都发抖了。”我说:“我知道冷,你就说‘空气中还有几分凉意’就行了。”为什么要让人发抖呢?

第三个通病是,形容词偏多。

新闻类作品,不提倡用形容词。不是说一个都不能用,不要用多了,形容词用多了,给人的感觉是虚张声势,会造成不真实的感觉。所以新闻写作少用形容词,是创优的一条要求。

挺小一个会,就“隆重”举行。前些年,南方一个城市修了一个厕所,据说是五星级的,报道说“举行了隆重的剪彩仪式”,市委书记去剪绸子。这种事最好别用“隆重”,厕所星级再高,过不了三天也有味儿。

我们的新闻总爱写“有力地推动了”“极大地鼓舞了”这类句子。其实,删掉这些形容词、副词,感觉更好。山东有一张地区小报,总编很高明,他规定各位记者、编辑送他审的稿子,被删掉一个形容词、副词,罚款30元。有了这个规定,谁也不敢乱形容了。有人认为,形容词多是文采好。其实,形容词多是中学生作文的水平。大作家、大手笔很少用形容词,用就用得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有几个形容词?“荷塘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蝉在叫,蛙在鸣……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一幅月夜画面,呈现眼前,却不见形容词。

郭沫若生前,有青年朋友请教他,“请问郭老,文章要写得好有什么诀窍没有?”郭老说:“据我看,文章要写得好,少用形容词是一个诀窍。”他泛指文章,写新闻不更该如此吗?当前有两个词用得太滥,一个是“极大”,一个是“广大”。“极大”这个词在新闻写作里基本可以不用。什么叫“极大”?不能再大了,到头了,到边了,才叫“极大”。我们动不动就“极大”,一个领导到某单位转了一圈,就“极大地”鼓舞了什么什么。有那么“大”吗?

还有一个“广大”。“广大”是指地域非常之广、数量非常之大。说全国人民群众可叫广大人民群众,说北京市广大人民群众也可以。现在奇怪了,不管多大范围多少人,动不动就“广大”。一个制药厂生产出一种药,对治疗癌症有好处。记者发消息,先把这种药说了,然后就说“给广大癌症患者带来福音”。你看,中国癌症患者都“广大”了。还有一个制药厂生产一种药,能治疥疮,记者报道说“给广大疥疮患者带来福音”。去掉“广大”,说给疥疮患者带来福音就行了。

一个监狱,让犯人自编自演文艺节目,请家长、父母来看,报道这件事当然可以,但是里面有一句:“给广大罪犯的改造摸索出一条新的途径”。你一听,好家伙,中国的罪犯都“广大”了!

很多时候也可以把“广大”去掉后面加个“们”,问题就解决了。但是加“们”也要小心,表示集体意义的名词就不能加“们”。比如“大家”不能说“大家们”。跟“大家们”类似的,我经常听到广播电视主持人说“观众们”“听众们”,语法不对。观众、听众是表示集体意义的名词,如同“大家”一样,不能加“们”。

最后一个通病是,成语经常用错。

成语是汉语的宝贵财富,历史遗产。国家语委规定,成语的含义和字面不允许改动。前些年,这个问题很突出,电视里的广告,经常乱改成语,造成中小学生把成语写错,老师批评,学生就说电视里就这么写的。在新闻语言当中,我们经常用到成语,用错的例子很多。例如,“七月流火”,这个不是成语,是诗经里的一个短语,姑且当成语讲。“七月流火”什么意思?现在人们都用它形容农历七月份天气热。不对了。“七月流火”指的不是天气热,而是天气开始转凉。它是对一个星座的描述。七月,是指农历七月。诗经里有一首诗叫《七月》,写的是一年四季每个月跟人们生活的关系。头两句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农历七月,流火,“火”是什么?“火”是一个星座的俗称,农历六月的时候在天空正南方偏高处有一个星座,学名叫心宿,俗称叫“大火”。农历六月,它在天空正南方偏高的地方。到了农历七月,俗称“大火”的心宿星座开始向西向下移动,向下移动的事物称作“流”,这就叫“七月流火”。这个季节就是东北人讲的“银河掉角了,小孩要穿棉袄了”,所以才有第二句,“九月授衣”,到了农历九月,家里的男子要吩咐女人该给小孩做棉衣了,“授”当“吩咐”讲。

这首诗第二段的头两句是“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七月流火”,转凉,该收割芦苇了。“七月流火”就是这么来的。

第二个经常用错的成语是“万人空巷”。出自坡的诗《八月十七复登望海楼》,农历八月十七看海潮。头两句是“赖有明朝观潮在,万人空巷斗新装”。就是明天早晨大家去上望海楼看海潮的时候,把新衣服都穿上了。“万人空巷”,“巷”是胡同,从胡同里走出来去看海潮去了。从这个出处我们可以看出,“万人空巷”是指人们从狭窄的胡同里走出来,到更广阔的地方看热闹,参加活动,叫“万人空巷”。现在电视里许多主持人都用反了,说电视节目好,人们回屋看电视了,叫“万人空巷”。有的主持人跟我辩论:“人都进屋了,巷子也空了,怎么不能叫‘万人空巷’呢?”我说:“后面还有‘斗新装’呢,谁回屋还要换新衣服啊!”

当年,元帅有一首诗中说:“我军进驻上海城,万人空巷夹道迎。”用得非常对。倪萍在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这天晚上,在天安门广场做现场报道:“今天晚上是不眠之夜,人们从家里走出来,到天安门广场庆祝,形成了万人空巷的局面。”用对了。

第三个经常用错的成语是“明日黄花”。明日黄花用来形容过时的事物。旧中国文人墨客有一个习惯,农历九月九重阳节这天聚到一起赏,喝酒吃肉,吟诗作画,开得正艳,人们心情也好。就是黄花。如果明天,九月初十,花可能就不新鲜了。所以坡有诗云,“明日黄花蝶也愁”,由此产生这个成语 ——“明日黄花”,表示过时的事物。有人不知道,“明日黄花”怎么会过时呢?他不知道是用九月九做标志来衡量的,就改成了“昨日黄花”。昨日黄花就不是过时的事物了,昨日黄花可能还没有开全呢。

有的同志有一种观点,说是约定俗成,如果大家都这么错,就错下去吧。约定俗成这个说法在语法修辞书里有,不过指的是日常生活用语,不是指的成语。日常生活用语,千百年来一些话语法错了,一直错到现在,都承认了。比如说“打扫卫生”,千百年来都这么说,虽然从语法上讲不通,把卫生打扫了,还卫生吗?但是可以这么说。再比如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这语法也不对,是你晒太阳,还是太阳晒你?“我上医院看病”,这也不对,医院有个“病”,你去看它,这都不对,但是约定俗成了,可以这么说了。成语不实行约定俗成,意思不能变,也不可能一个成语突然有一天大家全用错。所以约定俗成不能用在成语上。

还有一个成语用错的很多,就是“莘莘学子”。什么意思?就是“众多学生”,查《新华字典》,你会看到,“莘莘:众多”。很多学生叫“莘莘学子”。有人不懂这个成语,一用就错,某电视台一个大牌主持人,记者采访他,他回忆起1958年的事,说,“1958年,我还是一名莘莘学子”。你一个人怎么是“众多学生”呢?用错了。还有的主持人说“每一位莘莘学子们”,这语法也不对。

近几年,用错最多的成语是“美轮美奂”。这个成语出自《礼记·檀弓下》。轮:轮囷,高大的样子;奂,鲜明、众多。只能用来形容房屋多而又高大华丽。后引申到高大房屋之间的装饰华美。(见《汉语成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编篆处,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版,734页)现在,有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就把这个成语用错了。2012年春节晚会上,一个主持人说杨丽萍跳的舞“美轮美奂”。后来这位主持人又在魔术节目中用了“美轮美奂”。跳舞、魔术都没有“多”“高大”的情境,和“美轮美奂”没关系。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直播开幕式的主持人说现场演出“美轮美奂”,也不对。有的主持人对用错这个成语满不在乎:“不就是美吗,不要较真。”按此观点,还有什么规范可言?祖国语言的应用岂不乱了套。用错的成语还有一些,篇幅所限,这里就不说了。

三、主持人语言素质亟待提高

最后,说说广电节目主持人的语言素质。总的来看,以说话为职业、以传播先进文化为使命的我国广电节目主持人,语言素质参差不齐。在我国正建设文化强国的大背景下,有些人似乎还没意识到提高语言素质的迫切性。还有两点是主持人语言的薄弱环节:一是政治术语、政治提法说得不对。在我国,有许多政治术语、政治提法是固定的,是不能说错的。比如,有的主持人把 “北京正在建设世界城市”,说成“北京正在建设国际化大都市”。“国际化”的意思是衣食住行与国际其他城市全一样。所以不能叫“国际化”。有的主持人把党史上的重要人物读成了张国“寿”。这不仅是读错字的问题,而且是个带有政治性的问题,一字之误,党史就被搞乱了。二是各方面的常识不足。有些主持人张口就把常识说错。例如,有的主持人说“八国联军进北京,火烧圆明园,抢走了兔首、鼠首”。不是八国联军,而是英法联军,比八国联军进北京早40年呢;还有的说“热得院子里的狗浑身淌汗”,不对,狗无汗腺。例子太多,到此打住。

(作者系中央电台高级编辑、中广协会专家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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