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赎罪》中创伤叙事艺术

时间:2022-10-25 04:35:29

电影《赎罪》中创伤叙事艺术

电影《赎罪》根据英国当代“国民作家”麦克尤恩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于2008年1月获得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奖。影片叙述了女主人公布莱安妮的谎言导致姐姐塞西莉娅和心上人罗比爱情的终结、以及她为此终身忏悔与赎罪的创伤故事。电影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原著的叙事结构和主题,对布莱安妮赎罪的心理历程和敦刻尔克大撤退的真实而精确的呈现赢得了广大观众的赞誉。影片采用多视点、延宕叙述和人物解离状态叙述的叙事技巧呈现了莱安妮、罗比和敦刻尔克大撤退中普通士兵的创伤,从而对人的生存境遇和人性作了本真呈现。

一、 灵活的多视点

电影《赎罪》采用多视点的叙事手法。和小说文本叙事结构一样,电影分为四个段落:第一个段落主要叙述了年幼的布莱安妮错误指控罗比为犯,从而导致罗比和心上人塞西莉娅爱情终结的创伤故事,这一部分以零聚焦和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为主;第二个段落还原了敦刻尔克大撤退中普通士兵惨遭战争创伤的真实情形,第三个段落主要记录了长大后的布莱安妮为了赎罪前往战地医院从事繁忙而辛苦的护理工作的经历,这两部分分别以罗比和布莱安妮的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为主;第四个段落呈现了作为叙述者和作家的布莱安妮对着摄影机镜头进行忏悔的情形,这一部分则以第一人称有限视角为主。

不仅如此,在电影每个段落视点也灵活地进行转换。例如,影片的第一段落通过布莱安妮和罗比视点的切换,合情合理地叙述了布莱安妮由于阶级意识偏见和成人生活体验的缺乏导致其诬告罗比而造成创伤事件的原委。另外,影片的第二段落将零聚焦和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有机结合起来全方位地呈现了敦刻尔克大撤退的真实情形。为了展示战争创伤的全景,影片中多处运用零聚焦。“零聚焦就是从天狼星(喜欢说上帝也行)的角度如在某些大战争场面中可以注意到的全镜头;摄影机凌驾于人物之上,比他们‘看见的’更多,但不取代他们中间任何一个镜头。”[1]例如,影片中长达5分钟的敦刻尔克海滩大撤退场景呈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通过零聚焦,影片全方位地展示了一幅生动的战争创伤全景图:远处是废弃的炮台,摇摇欲坠的大帆船;中间是遭到轰炸破坏的高楼和遗弃的木马;近处是躺在地上的和相互搀扶着行走的士兵,流离失所的无辜平民。画面的色彩暗淡,极力地烘托了士兵们和平民绝望的神情与心境。这一长镜头能给观众以客观现实和距离感,整个大撤退的场景就像一幅画在观众的面前铺开,由观众自己观察,自己感受。影片的这部分主还主要通过罗比的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真切地传达了残酷的创伤情景。例如,当影片展示罗比在行军途中拾到一只女童靴时,影片给罗比惊恐的眼睛一个特写镜头。显然,影片此处以罗比的视角来展现,观众可以借助他的眼睛,零距离地接触到战争中被无辜杀害的普通民众的生存境遇。在这里,有限人物视角展示了不同于小说的电影媒介带来的奇特现象。“这种奇特现象――某人既是我们观察的对象,又是我们视觉之媒介――经常出现于视觉叙事艺术当中。”[2]这样的有限视点既保证了叙事方式的多样性,弥补了零聚焦的不足,也使得当时的历史显得血肉丰满,真实可信。而这种真实可信效果,对于以创伤经历为题材的电影显得至关重要。因为以创伤为主题的电影其意图在于传递易被人忘却的创伤体验,见证受创所经历的磨难从而永远铭记那充满悲情的瞬间。另外,电影的最后部分通过身为作家的布莱安妮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展现其60余年赎罪的心路历程。观众可以跟随她的流变的思绪和情感,追踪她创伤的心路历程。不难看出,电影中零聚焦、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和第一人称有限视角构成了强大的叙事张力,揭示布莱安妮的创伤心路历程和战争受创者的惨痛遭遇。

二、 延宕叙述

延宕叙述是后现代叙事的主要特征之一。延宕叙述在当代的创伤小说和以创伤为主题的影视作品中经常被采用。创伤叙事中,作者或导演借用这种手段,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推迟“谜底”的出现。探寻的过程越艰难,获得的认知就越珍贵。电影《赎罪》很好地运用了延宕的叙述手法很好地展示了主人公的创伤经历,带给观众深刻的体验。

电影《赎罪》用延宕的手法对创伤制造者布莱安妮的创伤心理作了细致入微的呈现。当布莱安妮长大成人、意识到自己草率行为给罗比和姐姐带来的创伤之后,她陷入了深深悔恨之中。高中毕业后为了赎罪,她放弃去剑桥攻读学业的机会,去战后医院照料伤员。尽管布莱安妮试图投身工作来忘却童年的创伤记忆,但童年的创伤记忆始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布莱安妮。创伤记忆被一次次唤起:“从早晨到黄昏,从病房进进出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布莱安妮觉得那熟悉的罪恶感以全新的p能撕裂人的力量追逐着她。”[3]尤其是罗比被警察押上警车时的背影和表姐罗拉遭受蹂躏瘫倒在地上、一个男子离开的模糊背影经常在她脑海里闪现。在影片的末尾,当布莱安妮参加哥哥的好友、曾经在她家做客的商人保罗・马歇尔婚礼时,她突然意识到头脑中久久挥之不去的背影正是马歇尔的背影。悔恨和内疚袭上心头。残留在脑海中“离去的背影”意象再次给她带来伤痛。如卡鲁斯而言,“遭受创伤意味着被一个意象或者事件逮住”。[4]可以说,这些意象传神地传达了创伤体验的特点――反复性和延宕。延宕,并不只代表创伤主体在创伤事件结束后对创伤事件暂时性的搁置,应该更多地理解为创伤主体无法面对超出常人理解的方式来应对心灵深处的“震惊”。显然,影片用独具特色的意象不断地闪回有效地反映了布莱安妮创伤性的体验。

此外,电影《赎罪》对罗比命运悲剧的揭示也采用了延宕手法。电影的第二段主要讲述罗比和其他士兵赶往敦刻尔克的行军经历。在行军途中,罗比遭受德国斯图卡轰炸机的袭击受伤。电影只是用一个短暂的镜头显示罗比受伤,但没有明确其伤口的性质和严重性。观众只是推测某个东西已嵌入他体内。在整个行军途中,罗比不能停下来检查伤口,是因为有一个实际的缘由――他必须持续不断地运动来逃避轰炸机的威胁。罗比无法彻底地检查他的伤病,伤口一直没有得到明晰的呈现。电影只是暗示了嵌入碎片的可能性。这使罗比遭受的断裂物体侵害具有断裂的意义。正如学者所言,对于罗比的创伤,“即使做最精确的描述也不足以传达真正创伤痛苦,这就是创伤不可知、不可说内在本质”。[5]直到电影最后,年迈的叙述者布莱安妮对着摄影机镜头揭示导致罗比在大撤退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死去的真正病因――败血症。所以,影片通过对罗比伤病延宕叙述一方面起到了陌生化叙述的效果,另一方面这种情形与典型创伤症状特性――入侵性和延迟性――高度吻合。因此,此处电影的叙述在形式和内容上达到有效的统一。

三、 人物解离状态的叙述

除了对罗比的创伤进行重点描述之外,影片的第三段落特意地展示了法国士兵路科・科内特所遭受的创伤。路科・科内特的创伤既表现在身体方面,也表现在精神方面。创伤的呈现主要通过布莱安妮的视角。科内特被送到医院后,护士长安排懂法语的布莱安妮前去照看。当科内特要求布莱安妮将头上的绷带稍微解开一些时候,布莱安妮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脑部血肉模糊。科内特的头部受到严重的创伤,大半部分头发已被剔干净。受损的头骨下面海绵状的粉红脑髓在外面。布莱安妮被这种惨状吓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从布莱安妮的受到惊吓的神情,观众不难猜想科内特受伤的程度以及创伤带给他的身体上的疼痛。

科内特的创伤不仅是身体的,而且也表现为精神方面的。他的精神创伤主要通过他的外部表情、复杂的内心活动和无意识的话语来呈现的。科内特受伤之后,只能通过回忆与昔日恋人度过的美好时光来寻找慰藉。因为脑部受到创伤,他的回忆呈现出一种混乱状态。影片通过科内特一连串的的意识混乱的话语真实地呈现其处于解离性状态病症。根据美国DSM-IV中的表述,解离性症状的(亦称分离性症状dissociative symptom)病人意识整合功能的瘫痪,病人在记忆、自己的身份和周围的情景的感知等方面表现出一种解离的状态。尤其是遭受战争创伤处于解离性状态的伤员一般表现出如下的病征:“人格解体、沉迷于往事、身份转换出现偏差,等等。”[6]显然,法国士兵路科・科内特解离性症状源于战争的创伤。当布莱安妮前往照看科内特之际,他已经处于严重的解离性状态。下面是科内特和布莱安妮之间的一段对话:

“我现在也想起你了。那个英国女孩。你姐姐还好吗?”

……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米洛(法国南部小镇)吗?”他无力地摇晃着她的手,好像要唤起她的回忆。她说:“我从来没有到过米洛……”

她把椅子挪近床位。他惨白油腻的脸在她面前闪着光,不停地转动着。她说:“科内特,我希望你听我说。”

“你能陪我一会儿吗?我害怕。”

显然,科内特意识混乱的话语的表述是创伤个体经受解离状态的一种普遍现象。“解离所指的意识与记忆的正常联结过程的隔断,即思想、感情、经历无法整合到意识流,出现明显的意识恍惚现象。”[7] 这里,科内特一会儿把布莱安妮认作照看他的护士,一会儿又误认她为自己的女朋友,处于以一种意识恍惚、极度的恐惧和无力应对的状态。显而易见,科内特遭受的身体和精神创伤只不过是成千上万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中遭受战争创伤的普通士兵的一个缩影。影片此处通过创伤士兵解离状态呈现充分显示了电影叙事的优势:“电影的特点在于,它以独特而有效的方式将事件、人物和行动视觉化。”[8]观众能从这种视觉化呈现中认识到战争的残酷。

结语

综上所述,电影《赎罪》通过采用多视点、延宕叙述和人物解离状态叙述的叙事技巧,呈现了主人公布莱安妮一生的内心挣扎和罗比以及敦刻尔克大撤退中普通士兵的创伤,从而激发观众对人的本性和人的生存处境进行深度思索。

参考文献:

[1](法)弗朗西斯・瓦努瓦.书面叙事,电影叙事[M].王文融,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60.

[2](美)西摩・查特曼.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M].徐强,译.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144.

[3]IAN MCEWAN.Atonement[M].London:Jonathan Cape,2001:234.

[4]CATHY,CARUTH.Trauma:Explorations in Memory[M].Baltimore:John Hopkins,UP,1995:4.

[5]PAUL CROSTHWAITE.Trauma,Postmodernism,and the Aftermath of World War[M].Basingstoke;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2009:167.

[6]Hunt,Nigel C.Memory,War and Trauma[M].Cambridge,UK;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63.

[7]赵冬梅.心理创伤的理论与研究[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17-18.

[8](挪威)雅各布・卢特.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M].徐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81.

上一篇:大学理工专业数学课程教学模式的探索、实践与... 下一篇:解构与颠覆,暴力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