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会说再见

时间:2022-10-21 01:07:20

如果没有明天,如果今夜就是人生的尽头,身处绝地,你还想什么?你还求什么?像所有电影里的俗套,女主角终于不管不顾地说:“我爱你。”

三月中,春暖花开日。人有抛下一切去旅行的冲动,我辞了职,跟他逛街一整天。买新衣,喝咖啡,享受悠闲。仿佛还不够。晚上10点,百货公司都已打烊,他说,想去旅行。我说,好啊,去哪里?提议了几个地方,两人都懒洋洋不肯答应。

在车上,我突然说,不如我们现在去火车站,看有什么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是沉稳的人,我以为他说不,但我清晰地听见他说,好。

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11点,只有一班11点40分开往河南的车。我们买了到安康的车票。

所有的交通工具中,以火车最给人旅行的想像和伤感。我们坐在软卧的小包厢里相对傻笑着,都不是冲动的人,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陡然的放纵,漫无目的的出行,使两个冷静的人也沸腾起来。不负责任有不负责任的快乐。

在路上,寻找幸福的方向。

阳光照耀在车窗上,我有些眩晕。他告诉我,他比我小三岁。

他说:“你很在意年龄是吗?”

对面的这个男人有着俊朗眉目,有些瘦削苍白。从初识到现在,我和他的感情都在小心翼翼中发展,默默地观察,疲惫地应付着他的前女友的无理取闹,各种把戏的上演,险到人财尽失的地步。

我在发呆,神游物外。迅速地回想我们交往的片段。他不说,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比我小三岁。成熟、稳重、处理工作事务非常冷静,体贴、细心,是为数不多的肯事无巨细为女人买单,吃饭喝茶时会为女人拉开椅子的好男子。

我开口说话,语气有点冷淡。我在乎年龄,我不过是个平常女子,没有财富甚至没有才气可以做资本。花不起时间,也不想浪费感情。姐弟恋对于我来说并不合适。

他说:“我不想隐瞒你,可我希望你能有时间了解我,而不是一开始知道我的年龄后就停止交往。”

可是我不能接受,25岁的女人是生如夏花般绚烂的时节,青春最丰美的一个回声。25岁以后呢?我会渐渐苍老,老的速度比他快很多。“30岁的你,才是渐入佳境,而33岁的我呢?我会为我的肚腩、黑眼圈、孩子的教育问题而烦恼,我们很快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我说完,疲倦地掩住面孔,觉得惶然而心乱。

忽然觉得荒诞,他的年龄、这次旅行,都是盲目的快乐,谁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不欢而散?还是终成弃妇?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对于把握不了的东西,向来没有兴趣。旅行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不不不,窗外变换的风景,满目三月春光,何必停止?如果出发是为了告别,那么也让它淡淡地来,好好地去吧。

他忐忑的表情在我暗下决心的心里变得可爱可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的。他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语言更苍白?

我笑了,说:“你有点狡猾哦,把我骗到火车上来坦白,我就算生气也不能立即消失,气死了都被你哄活了。”

“你原谅我了?你放心……”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着,拥抱我。眼泪在此时流下来,亲爱的,我对未来没有信心,被原谅的,应该是我。

在心里悄悄和他说再见。那滴眼泪在他的衬衫上失踪,无知无觉。

下车了,我们才知道安康是陕西地界。城市中心破败,正在修建。

我们在城里乱逛,打听到一个叫兰皋的地方有漂流可玩,立即坐车前往。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站在一条波澜不兴的小河边上,哭笑不得。国内多的是这样不成气候的旅游项目,被愚弄后也不生气,我们在兰皋县城里住了一夜。城小,人少,破败不堪。

我的情绪不错,喝过毒酒似的兴奋,谁说不是呢?旅行分明是为了庆祝相爱的开始,却变成了纪念结束。

他是真的快乐,一路上拉着我,我们从未这样亲密过。我叫他弟弟,他生气,他还会对我说绵绵情话,回想在城中不肯轻易言爱的他,可爱又可惜,更让人心生惆怅。

我们从兰皋回到安康,不想走回头路了,于是我们决定,从安康坐汽车到四川万源,走到那里再说。

黄昏的站台上行人寥寥,我坐在花坛上,冷杉树的针叶挡住了夕阳,金黄的,美丽的,最后的光。

万源也是小城,到达的时候是晚上了。万源车站有车可到重庆城口,从地图上看,城口与巫溪交界。一路上,我们并没有看到好风景,除了在兰皋的兰河边用石头打水漂玩了一下午外,都是在破烂的城市里东游西窜。他没去过巫溪小三峡,我们准备从城口到巫溪去。

我的愿望最简单不过,一个家庭,丈夫和孩子。这些,对于他来说,还太早了吧。

这次旅行大量时间都是在车上路上度过。刚开始窗外险山恶水的景色还有点意思,但再美的风景也有厌倦的时候。山水不老,人易老,若干年后,只怕他看我如兄弟姐妹。

苦闷中睡着,朦胧中他在为我盖上披肩,心下一阵酸楚。

到达城口,这是一个更为破败的小城。我们在城口车站才发现,根本没有到巫溪的车。问当地人,被大笑一通,原来城口到巫溪的路还没修通呢?选要么再坐4个小时返回万源,要么坐车去万州回重庆。

他有点泄气,不想这么快结束旅行。我也不想。于是又犯傻了,决定坐车到一个小乡场上,然后从那里翻山过去到达巫溪境内。

下午4点,我们的头脸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土,那是坐摩托车颠簸一个多小时的结果,我的一只鞋还湿了,路上踩到了河沟里。但我们终于站在那座叫“剪刀峡”的大山脚下了。当地村民告诉我们,从这座山翻过去,那边就是巫溪地界了,说是上山一个小时,下山半个小时的脚程。

在躲过了村民的5只大狗的袭击后,我们开始爬山。这边的气温要低些,春天还没来到山里,树木都光秃秃的。他告诉我,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爬上山顶,天黑时分到达山脚。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快要累毙了,靴子上沾满潮湿的泥土,披头散发不成人形。太阳却偷懒一样要急着下山。他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怕我滚下山去,要拉我,我又不肯,100多斤的负担呢,自己搞定吧。

快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迷蒙。一个可怕的事实呈现在面前,我们迷路了,准确地说是我们看到山顶了,但却没发现可以上去的路。怪石林立,坡度近90度,横生的树木在渐渐阴暗的光线下变得狰狞。

退回去?不可能,也不甘心。

我们开始手脚并用地攀山,挽着一根根藤蔓和树根往上爬。我的衣服上全是泥巴,白裤子就更不用说了,他在前面把踏脚的石头踩实,提醒我前面的树枝上有刺。

累、渴和恐惧渐渐让我开始害怕,但我们不能停止,只有到达山顶,我们才能分辨方向。

不能成为他的拖累。爬山如此,生活又何尝不是??选但我是个小小女子,我想有人可以让我停歇,给我温暖安稳的生活。肢体麻木疲累着,还在思考情爱的症结。很快我就不能胡思乱想了,因为一种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选我们吊在山崖上,他紧紧地护着我,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树枝被压断的尖叫。

砰?选身边居然滚下一块大石,从山顶而来的大石?选山顶上白皑皑一片,那里积着冰雪,石头显然是在冰雪融化后滑落下来的。看来前路危险重重。

他仍然微笑着,我也是,其实我们都害怕,但控制着情绪,不敢慌,慌张只会让彼此失控。

终于看见了山顶,他在前面欢呼:“啊,一条路,一条修建过的路啊?选”然后伸出手来拉我爬上人工修筑的石头路基。事实远没有那么乐观,踩着深可及膝的积雪在那条“路”上来回走了一趟,我们发现这条“路”只有30米长横卧在所谓的山顶上,而离真正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我再也没有力气了,背上被树枝挂破的伤口开始疼痛,山上的温度很低,寒冷和黑暗包围了我们。我软弱地说:“我们没有退路了,走不回去了。”

他忽然拥抱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没考虑周全……”

白雪映照的微光中,他明朗的面容很模糊,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额头上,不像他平时的克制含蓄。此时此刻,只觉微凉而伤感。

山林寂静,我听见自己的心音,它在说我愚不可及,对待爱情太苛刻,如果,如果没有明天,如果今夜就是人生的尽头,身处绝地,年龄、身份统统变得滑稽可笑。你还想什么?你还求什么?像所有电影里的俗套,女主角终于不管不顾地说:“我爱你。”我的声音颤抖,幽幽地在树林中回响。他抱住我的双臂更有力了,他说:“回去就结婚好吗?答应我,嫁给我好吗?”

世上有无数浪漫的求婚,在这奇寒彻骨的绝顶,情状如此狼狈的求婚恐怕也算后无来者了。可是我在微笑,我答应了。管他呢?我此刻什么都在乎,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正在身冷心热内外交困之际,我们听到了山头那边有人声,原来是山民老乡?选

接我们下山时,老乡说,他是来接过城口这边喝喜酒的妻子,恰逢其时救了我俩。这条山路平素三五天也无人经过。每年冬春,都有不识路的外乡人冻死在山上。

他牵扶着我的手握紧了,庆幸之喜,心照不宣。

坐在老乡家的火塘边吃烤土豆,我等不及饭菜了,弄得满脸柴灰,也不怕他笑。逃出来的两个人好像突然变小了,变笨了,傻乎乎地听老乡家的爷爷讲此山何其险恶,野猪、黑熊甚至野人等诸般野兽,讲到兴头上,老人忽然问:“你们是小夫妻吧?时兴那个旅游结婚来的?”

我怔怔的,他看着我,眼神急切,好像我脱离险境就浑忘誓言了。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糖开水,才回答:“是啊,爷爷。我们刚刚结了婚。”一语双关,了结心事,他禁不住满面喜悦。

老人兴致勃勃地讲下去,屋内火光摇曳,温暖如春。我的人生曾定格在一瞬,那个多年梦里出现过的人,此时此刻埋头给我剥土豆,并不浪漫,却很踏实。

在告别幸福的路上,幸福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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