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苏霍姆林斯基(七)

之一：让新东西在儿童生活中逐渐出现

有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识字教学最合适，是当孩子当了一年级学生坐在课桌旁的时候；还是更早一些，在学龄前时期。经验向我们全体教师证明，学校不应当让孩子的生活发生骤然变化。要让孩子当了学生之后，今天继续做他昨天做的事。让新东西在他生活中逐渐出现，不要让大量印象的涌来使孩子应接不暇，不知所措。（《育人三部曲》，第103页）

朱永新解读：

识字教学什么时候开始最合适？苏霍姆林斯基认为，同绘画、游戏紧密结合的识字教学，完全可以成为连接学前教育与学校教学的桥梁之一。也就是说，在学龄前夕和学龄初期，是识字教学的关键时期。

虽然俄语或者乌克兰语与汉语之间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他描述的“字母笔划图案向我的这些小家伙们揭示了许多景物美”，恰好提示我们汉字本身更具有的象形作用。

其实，儿童最初的识字，完全是把字作为一个整体的图像来认知的。亲爱的父母，对于儿童来说，尤其是对于刚刚进入小学的孩子来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让大量新的知识如潮水一样涌来，因为如果这样，学生可能会被大潮淹没。应该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建立一个中间的过渡区域，让孩子在当了学生以后，能够“继续做他昨天做的事”。

之二：每个孩子都是一个世界

要知道，各自独有的、纯属个人的特性将会一天天、一周周地显示得更加鲜明，更加明显。每个孩子的内心深处都有他自己的一根弦，发出自己的音调，因此，要想让那颗心能与我的话语相呼应，就得使我自己也能和上这根弦的调门。我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在孩子因某种事而焦急不安或不愉快而老师对此却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孩子的心情是多么难过。我能不能了解每个孩子每天关心的是什么？心境如何？对待孩子，我是不是总能做到公正？

公正——这是孩子信赖教师的基础。但是不存在某种抽象的公正，那种离开个性，离开个人兴趣、喜好和激情的公正。要做到公正，就要细致入微地了解每个孩子的精神世界。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认为日后的教育就是不断深入地了解每个孩子。（《育人三部曲》，第104页至105页）

朱永新解读：

世界上没有两片截然相同的树叶。世界上更没有两个个性完全相同的人。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海涅说：“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人与它同生共死。每块墓碑下埋葬着整整一个世界的历史。”苏霍姆林斯基也不止一次地说，每个孩子都以自己的眼光看周围世界，以自己的方式感知事物和现象，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思考。对于他的31个学前班的孩子来说，他一直认为，“在我面前的是31个孩子，这是31个精神世界”。

亲爱的父母们，教育的艺术和教育的智慧，首先在于能够走进孩子独特的世界，让你的心灵与孩子产生和谐的共鸣。所谓的公正，并非指你对孩子一视同仁，更重要的是你能够因材施教。所以，了解孩子，是教育的真正起点。

之三：把孩子带到复杂的人际关系里

心灵的易感性和同情心都在童年形成。如果童年蹉跎，那么所荒废的就永远无法弥补。把孩子引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世界中去，这是极其重要的一项教育任务。儿童的生活不能没有欢乐。我们的社会在尽力做到使孩子们能幸福地生活。但是欢乐并不等于无所用心。如果幼儿从成人精心栽培的树上摘下使他欢乐的果实时不考虑给别人留下什么的话，他便丢失了人最重要的品质——天良。（《育人三部曲》，第92页至93页）

朱永新解读：

苏霍姆林斯基认为，儿童时期是形成同情心的关键时期，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期，儿童的个性就有缺陷，就会成为一个自我中心主义者。所以，应该把儿童带到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世界中去，让他体验不同的角色，感受不同角色带给他的情感。

亲爱的父母们，儿童的使命不仅是学习知识，更应该学会交往。在儿童时期，不仅要把欢乐给你的孩子，还要让他懂得把欢乐与别人分享。不仅要让他体验自己遭遇的痛苦，更要让他懂得理解别人遭遇的痛苦。

同情心，不是说教能够培养的，它需要在行为实践中习得。如果你想让自己的孩子拥有幸福的人生，那么，从儿童时期开始，就要让他学会与人分享——这是所谓的“天良”。

之四：低分学生不是罪人

我经常以极其惶恐的心情想到追求好分数的狂热性——这种狂热性来自家庭，又蔓延至教师，成为学生幼小心灵上的沉重负担，摧残他们的心灵。孩子暂时还不能学得很好，可是家长非要他得5 分，至少也得4 分，不幸的学生得了个3 分，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罪的人。（《育人三部曲》，第128页至129页）

朱永新解读：

读到苏霍姆林斯基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想起了中国人的一个俗语——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段文字，虽然说的是乌克兰的教育，但是在中国，似乎更加贴切。分数的狂热，从父母到教师，从教师到孩子，无不深受其害。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教师的法宝。分数，已经异化成为压迫教师和学生的力量。学生得了不好的分数，会有强烈的犯罪感，甚至会有学生为之自杀。这样的悲剧，不止一次在我们的校园发生过。

苏霍姆林斯基对这样的情况痛心疾首。他说：“我尽力使学生不为追求分数而为体验智力上激动人心的感情而去奋发学习。”其实，从我们“新教育实验”的学校来看，真正遵循教育规律、大量阅读的学生，一定会有良好的智力背景，也一定会有优异的考试成绩。好的分数不是我们刻意追求的东西，却会成为给我们的额外奖赏。

之五：小学应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

我在准备小学生的教学工作时，力求确切地断定，什么是儿童应当深刻理解的，什么是儿童应当牢牢铭记在心里的，什么是他们应当学会的。

然而小学的任务不仅限于此。一分钟也不能忘记，在小学里，教师是在同孩子打交道。

一至四年级的学习时期——7至11岁——是一个人的形成时期。当然，这一过程在小学毕业时并未告终，但是，正是在这几年中，一个人要度过他最紧张的一段生活。在这一阶段中，孩子不仅必须为今后的学习作好准备，为日后获取优异的学习成绩积累知识和技能，他还应当有丰富的精神生活。在小学学习的那几年是道德、智力、情感、体力和美感等方面的一个发展时期，只有做到儿童不只是为明日掌握知识作准备，而是今天就过着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时，这些方面的发展才能成为现实，而不是空谈。（《育人三部曲》，第107页至108页）

朱永新解读：

小学教育的任务是什么？这不仅是教师需要清楚的问题，也是父母们必须清楚的问题。儿童应该在小学阶段深刻理解什么？牢牢记住什么？努力学会什么？

毫无疑问，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是必须而且重要的，但前提是真正能够让儿童过一种“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这种生活是道德、智力、情感、体力和美感的统一与多样。

在这里，苏霍姆林斯基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学校生活不仅是为未来做准备的，时下的生活本身是最重要的。这与“新教育实验”提倡的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如出一辙。我们一直主张，不能够牺牲孩子时下的幸福，来谋求什么“未来的幸福”。所以，把童年还给孩子，把幸福还给孩子，让孩子有一个丰富多样的精神生活，才是小学教育应该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