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苍凉,此生我与你“相濡以沫”

人物背景：

邓友国，笔名湖南蝈蝈，土家族，1968年1月出生，湖南省沅陵县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怀化文联秘书长，文学院作家班第四期学员，获湖南省第24届青年文学奖、怀化市第5届文艺创作突出贡献奖。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散文诗》、台湾《创世纪》诗刊、《文学界》、《华夏诗报》、《中国铁路文艺》、《中国文化报》、《湖南日报》等报刊。

得知邓友国确诊患食道癌，混混痛得钻心。这一刻，她告诉自己，来到他的身边，别无选择。

那时，邓友国还未获第二十四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他还只是湘西大山深处的一个诗人。他42岁，离异，带有一个9岁的女儿，一贫如洗，在病床。而她，公司、事业、家业……所有物质上被人称之为丰裕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少。

后来，她守在他病塌边。

后来，她在他生命倒计时时成为他的妻子。

后来，她陪伴到他生命的后来。

一切已无诗意，她只是在告诉人们：生命苍凉，此生，我与他“相濡以沫”。

“当浆汁营养了果实”，

他却成了深秋的一片落叶

2010年4月7日晚8点，长沙。文学院。

湖南省第24届青年文学奖揭晓。邓友国以诗集《瓷片划过的河流》，斩获当年度这众人瞩目的殊荣。大礼堂内，掌声与鲜花一同开放。而不远处的橘子洲上，烟花正如一群火焰鸟，擦过幽蓝的湘江水，焚烧在夜空……

抱住奖杯，邓友国泪水夺眶而出。没有人比他更深刻地知道，这无上的荣耀，降临在自己人生的什么时候。

李利平也在流泪。

李利平是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一幕的。在怀化这座位于湖南西南部的山城，她的家挤夹在一山沟沟中。这天，离颁奖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她就早早坐在电视机前。山城的夜晚阴冷，她没有打开那电烤炉，事实上，那台破旧的电烤炉已只有一根电热丝能亮，连续几个冬天，都没用过了。一切都只能节省，这个家，除开里面房间堆挤着的一部部诗集文集，已经是家徒四壁。

此前不是这样。

两年前，邓友国刚过40岁。1988年毕业于陕西大学中文系的他，1991年以怀化市招考笔试第一的成绩，被招录到怀化市文化局工作，任办公室主任。李利平也风调雨顺，从武陵职院毕业后到怀化水利学院任教。就在这里，两个人因为共同的诗歌爱好，曾共享一顿又一顿精神的盛宴。

变故发生在2008年5月。

上旬，邓友国觉得听力在下降，视力越来越不行。他以为只是工作劳累所致，没当回事。后来，他发现事情并不这样简单，于是，他到长沙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一次检查。5月10日，CT结果出来，一看，诊断书上写的竟是“鼻咽Cancer？”Cancer？不就是癌吗？邓友国大吃一惊，又到湖南省肿瘤医院复查。在这里，医生所述，只是重复，重复的是一个无法更改的结论。

“黑洞深处还是黑洞”，这晚，仰看头顶不见丁点星光的天空，邓友国身体发抖。他将电话打给了李利平。劫难来临时，他觉得，她是唯一能搀扶自己的人了……

“容我一个人穿越”，

穿越“你眸子深处的蓝”

曾经，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李利平与邓友国相识于2006年12月下旬。当时，怀化市作家协会在本市中方荆坪召开笔会。两人都参加了这个笔会。27日晚，几人聚在一起喝茶，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说起诗歌就眉飞色舞，李利平不禁多看了他几眼。4个月后，山城桃花如火时，湘潭一位文友来怀化，才一坐定，她便打电话，说叫一个“大诗人”过来。“大诗人”一进门，李利平看到，原来就是荆坪笔会那个白白胖胖的“老相识”。两人再见如故，分别时，他们将电话及QQ号给了对方，还知道了，在网上，她叫“混混”，他叫“湖南蝈蝈”……

心中有爱的人，每一个联系方式都是一条花径，通向对方心的寓所。就从这个时候起，李利平觉得，她在寻找，而他在等待。

心的穿越启程于那首《穿越》。

4月的这个晚上，李利平一打开电脑，就看到QQ图像跳得正欢。这段时间，希望它跳动，希望一个人呼唤自己，已成她藏在心中的期待。果然，是他——这个自称为乡野一只蝈蝈的“湖南蝈蝈”。“混混来也”，她浅笑了一下。再一看，蝈蝈发来了一首叫《穿越》的诗：容我一个人穿越/我一步步地深入/徒步……我手中只有我的文字/脚下的青苔/能映出天空/天空一直蓝到你眸子的深处……好有灵性的句子！李利平笑了，一时兴起，以《在蝈蝈的“穿越”中穿越》为题，写自己读后的感受：“我想，读到这样的诗句时，我愿意和他的诗老死在这个房子里。‘容我一个人穿越’，穿越‘你眸子深处’的蓝，这样的诗，深情，优雅，没有锈迹。”

这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天穹瓦蓝，繁星之上，粘贴着繁星……写着写着，李利平将自己先感动了，边写边发，边发边写。在怀化城西的一隅，另一台台灯之下，邓友国更是既惊又喜了——“我还真没想到，在同城的一角，会有人如此懂诗，如此深刻地懂我的诗……”

此后，李利平的电脑里，“蝈蝈”叫得更欢。

此时，李利平与邓友国心的共鸣，还只停留在诗歌的名义。5月5日，李利平在家里带孩子玩，邓友国打来了电话，说今天天气不错，是不是可以陪他到城郊走走？李利平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来到邓友国所约的市郊象鼻山。一见面，她看到他还带有一个7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怔了一下。邓友国说，这是我的女儿，接着，他声音低低地坦陈了他的过往。原来，他出生在湖南常德沅陵一个叫管家坪的地方，那里，四面是山，只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几十公里外的小镇，9岁时，母亲去世。后来，长达10年的时间里，在崎岖山路上步行，以半价学生票来往西安与怀化两地，他终于完成大学学业。1999年，他与一位同事结了婚，但是女儿才1岁时，两人终因找不到共同语言而离异了。他舍不得女儿，选择了由他抚养。后来，妻子去了日本，两人就再少联系。而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一过就是7年时光……

邓友国的述说，扯得李利平心有些痛。

后来，吃饭。前半个时辰，邓友国都在服侍女儿，盛饭、夹菜，还要哄着吃——小丫头娇惯得如一格格。而做着这一切，李利平看到，邓友国始终不烦不躁，落在孩子身上的目光，写满的是慈父的怜爱。李利平突然觉得有股暖流漫过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