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于斯《水象》中的意象

时间:2022-09-29 07:15:03

摘 要:意象是组成诗歌最细小的单元,意象的具体化是诗歌创作最必不可少的环节。诗人于斯创作的《水象》是一首大气磅礴的诗作,其中糅合了很多的意象,诗中意象的具体化给予我们诗歌创作很多启示。本文以《水象》为例分三点浅谈诗歌意象如何具体化,最后归结为一个结论――诗歌意象的具体化归根到底还是诗人思想情感的具体化。

关键词:意象 具体化 《水象》

《水象》是诗人于斯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的一组长诗,其中的意象创造既密集独特又颇让人难解。本文即结合有关方面的认识谈谈其中的意象。

关于诗歌的意象,我国古代就形成了自己比较完备的理论体系。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有“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钟嵘的《诗品・缜密》认为“意象欲出,造化已奇”。古诗中也流传了很多为人所熟知的意象,比如,“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山园小梅》)。“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曹操《短歌行》)。当然,新诗的意象与古诗还有所不同,古诗意象更为客观,诗人的内心情感更加隐匿,新诗的意象一般没有古诗那么“客观”,它不仅选择,而且往往还把它槌扁、拉长,让它更强烈地显示内心的图景,成为一种既取象于外又与外象有距离的、变形的内视象。③比如《水象》一诗“从湖面上唤出的仙女/熠熠闪烁!是灵气在燃烧,使我与梦幻同歌/‘这如此微茫、寥廓的时刻。’/群鸟翩飞,树木寂静/她的光倾刻主宰了拂晓的万物/如日出的震颤,传遍峡谷……”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对仙女这一意象的热烈赞美与爱慕之情,与古诗中诗人情感大多似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相比,《水象》中的意象更多地寄托了诗人浓密的感情。

《水象》全诗分六个章节:一、序曲:虚幻之光;二、少年之殇;三、缺位之图;四、青年之仪;五、水象:虚构之船;六、尾声:女中之女。《水象》恢宏磅礴的气势,热情奔放的情感,出神入化的想象力都是很吸引人的华彩之笔,但真正打动人的还是诗歌中纷繁交织的意象透露出的迷恋、爱慕、焦灼、忧愁、热情。意象作为诗歌创作中最细小的构成元素,对其化用的成功与否是形成一首好诗的关键因素之一。《水象》就是一首将意象具体化的优秀之作。要知道如何使意象具体化,首先要明确什么是意象,粗而论之,意象无外乎是意与象的结合。细细理解,意象之说即作者的情绪和欲表达之意在具体物象中是否能完美体现和寄寓,如以秋之落叶写人之伤感,以波涛之壮观写人之豪情,皆为得体。若以红日写人之惆怅,除非别有所指,否则实非确切。由此再言,所谓意象即作者主观情志的外化,是主客观的统一。一般来讲,诗人选择的具体意象与其所欲表达的情志之所以可以相融,本质上是由于他们在某些方面具有共通之处。比如秋之萧瑟与人心情之悲凉有着情境的一致性,柳枝低垂与人惜惜相别时的情貌有所吻合,孤雁彷徨、月下凉井与游子异乡思亲之情可相仿佛,等等。总的来说,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中,意象是有着一定的稳定性和连续性的,不过,意象的这种稳定性并不是一层不变的。它的具体运用总是与一定的情境背景及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相关。因此,意象也是极富创造力的。美国意象派大师庞德曾有这样的论述:“意象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只是一个思想。它是一个团、或一堆相交融的思想,具有活力。” ④一首有意境的诗歌得益于意象的创造和具体运用。在新诗创作中,意象的具体化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既然称之为意象,首先必是某种具体的、可感知的物象,我认为意象的具体化要处理好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与情感的关系;二是修辞手法的运用;三是意象的组合。而这三面在于斯的《水象》中均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一、意象与情感的关系

意象与情感的关系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理解为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情与景的关系。王国维认为:“一切景语皆情语。”能够情景交融,寓情于景的诗作是我们所认可的好作品,比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诗中夜的意象既具有夜黑而冷峻的特点,同时又隐含着诗人向往美好生活的强烈追求,从而具有很强的象征意味,使人们在体悟到诗中意象创造性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其情感的沉痛。与之类似,于斯的《水象》也有这样的意象表现。如“沉默的岩石吸收着热量,不知道何时爆发,/更沉默的鱼,痛苦的扭曲身子;/有一只贝壳眨了眨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出自《水象》第四章《青年之仪》的结尾几句,诗中的岩石、鱼、贝壳都是沉默的,但又不会永远沉默,它们都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这些意象的沉默映衬着青年的沉默,他在朝圣的路上历经磨难,甚至“死过三次”,但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雷霆”,沉默是暂时的,他在沉默中思考、怀疑、赞颂,怀抱着对央金玛的崇敬热爱,他终会重新走上追寻之路,这就是一个青年之仪。读者可以从众多的意象中体味一个青年人饱含辛苦的爱。

又如第六章《女中之女》的开头“……那么,这就是最后的高原之夜!/黄昏,如白昼尽头蹲伏的一只受伤的鼬子/落日的震颤传遍令人眩目的湖面和峡谷”,黄昏、落日为我们营造出一个落寞的高原之夜,央金玛和水象即将消失,死亡悄然来临,但“我”不害怕,就像那个“被体内的激情所伤嘴中吐出依然跳动的心脏”的青年一样,“我”还要“用而立之年的喉管”继续歌唱,等待着诗神的女儿穿过春天,把我唤醒。死亡是为了更纯洁的新生,在这样的意象营造的氛围中,对死亡的无所畏惧就显得更加热烈奔放。

除了举例的这些,《水象》通篇还用了很多意象,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诗人情感表达的平台。灵动跳跃的意象与创造主体的情思意蕴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诗作动人的情怀因而有了可触摸的质感。

二、修辞手法的运用

在诗歌中恰当地使用比喻、象征等修辞手法,不仅能增强诗歌语言的美感,也是能使意象具体化的有效手段。一般来讲,比喻是以一事物来说明另一事物,使所表达的东西更生动、更形象的修辞手法。在比喻中生成的意象往往更加丰富,富有创造性。比喻的种类很多,一是明喻,抓住两件不同事物的某些相似性特征加以类比,效果比较明确单一。《水象》第三章《缺位之图》就有很明显的明喻:“山谷是个大香炉:氤氲袅袅,使女神欢娱的供品有樟脑、旃檀木和松香”,把山谷比作香炉在这首诗中是很贴切的,全诗充满了神秘的宗教气息,偌大的山谷有众多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恰好都可以是祭奠女神的供品,整个的自然都在为女神欢唱,女神的魅力可见一斑。当然,单一的明喻使用时很容易流于单一的排列,使得感情单调、流动性差。所以,《水象》中明喻性的意象往往不单一使用,诗人更多的创作手法是用一系列明喻展开来演绎一个事先确定好的中心意象。如第二章《少年之殇》的一段:“你来自东方,行囊空空!/仿佛一生不需要安顿/是什么驱使你穿过雨水稀少的中原之城/让未来的日子,在地图册里匆匆奔走?/侏罗纪的岩石,食人肉的秃鹫/牧歌盘旋在旧帝国的阴影里/飓风横扫在大面积的冰上/扬起白霰,像幽灵般飘舞/时间漫步于永不没落的褐色/闪闪发亮,有形体/以至一只从河南迁往印度的候鸟/陡然下坠于这遥远的风情,青衣少年的心/和一个瞬间一起,深深跌落了”,这一整段诗都在描绘那个驱使青年不断奔走的意象,虽然没有明确指出究竟是什么,但我们通过岩石、秃鹫、牧歌、飓风、白霰、候鸟这一连串的比喻,可以感知到那是一种精神,一种热烈的情怀,这种精神和情怀就仿佛这一系列的意象,坚定而又难以琢磨。

诗歌意象创作除明喻之外,最常用的就是隐喻,隐喻不追求事物之间特征的一致性,相反注重事物之间复杂关系传递出的感觉,隐喻在表现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在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和领悟力方面比明喻更有表现力。当我们看到《水象》中出现的无所畏惧的青年,知道他不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青年的形象出现,他代表着一种精神,他对央金玛炽热的感情下隐含着诗人对这片神奇的土地的赞美与热爱,读者会从中感受到冲击和美的享受。

融进了诗人思想感情的意象,不论是明喻的,或者是隐喻的,其实都带有象征性。象征是在具体事物上赋予不完全确定的意义,让读者自己去品味,启迪读者自己去确定的一种诉诸感官又超越感官的形象创造手段。③“你可以看到他乘坐虚构之船,以牧歌的方式调情。你可以看见他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晃荡着虚构之船,装模作样地朗颂喜马拉雅山的风光。你可以看见一只虚构之船,穿过春天的夜色,在一座激情不歇的音乐喷池旁,幻想被流水带来的寂静蓝湖上的星空。你可以看见他乘坐一只虚构之船从一座高楼的窗户里,朝整个城市控出晶体管般的脑袋,在黄昏中漂浮”,在这几句诗里,“虚构之船”的形象特征是远远大于它本身的,或许“虚构之船”仅仅是湖中的一颗小水滴,诗人却在“虚构之船”这一意象中融入了寻寻觅觅的人类生活图景,读者在解读时可以认为是对理想的追寻,也可以认为是对生活的迷茫,“虚构之船”被赋予了比它自身更深广的含义,与诗人的情感意志及感性的景物凝聚在一起。

三、意象的组合

绝大多数诗是由很多的意象构成的,意象的具体化离不开意象的组合,在意象组合时必须处理好虚与实、藏与露、跳与联的辩证关系, ⑤诗歌才能具有耐人寻味的“象外之旨”。

虚与实的问题是写实与想象的结合。“虚实相生,意在言外”是中国传统的美学原则,诗歌要留给读者足够的想象空间,才具有艺术魅力。因此,诗歌意象要适当的化实为虚。“水象”本身就是虚幻的景象,有很多的湖,诗人们常常在那里感悟生活、寻找诗情,在特定的气候条件下湖面上会升腾起水雾,诗人把“水象”想象成是女神央金玛出现了,配上周围真实的自然风景,融入自己真诚的情感,可谓是绝妙的虚实相生手法。《水象》几个篇章中的主体意象也是很好的虚实相生的例子。《虚构之光》和《虚幻之船》的主体意象是典型的“虚”,水面上耀眼的光圈和可以搭载的船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这些意象是诗人天才的想象力喷发的结果,虚景的出现增加了诗歌的神秘感和灵性。《少年之殇》和《青年之仪》则是有虚有实,生活中每个人年少时的喜与悲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亦或是一首清丽动人的诗歌,不论是探索还是停歇,点点滴滴的记忆与梦幻交织成的虚虚实实的日子就叫做成长。

藏与露实际是在含蓄蕴藉上做文章。含蓄蕴藉“追求言有尽而意无穷”,《文心雕龙・隐秀》有云“隐者也,文外之重旨者也;秀者也,篇中之独拔者也。” ⑥但含蓄要注意分寸,不可使诗歌晦涩难懂。“我将从湖面上唤出央金玛的女儿:/那一个女中之女,将不再深居在诗歌的子宫之内/那一个女中之女,将同样踩着裂纹累累的流璃/但更加熠熠闪烁!/像灵气燃烧,使我与梦幻同歌――”这几句出自第六章《女中之女》,究竟什么是“女中之女”呢?或许可以把它解读为诗歌本身,诗人呼唤“女中之女”,就是呼唤自己的诗,诗人对“女中之女”的等待与守候就是对自己诗歌的等待与守候。央金玛在藏文中是“妙音天女”的意思,是代表着智慧和艺术的女神,央金玛的女儿指的就是诗歌本身了,也只有跳跃着灵性的诗歌才配得上有央金玛这样一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母亲。

跳与联就是我们都熟知的“象断意连”。看似排列跳跃的“象”,其“意”自然应该是高度统一的,这样诗歌才能有一个感人的艺术境界,不至于显得凌乱而不知所云。我们都熟知那首散曲“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天净沙・秋思》马致远)不需要过多的阐释,我们都知道这十一个排列在一起的象都由一个意统一起来,那就是漂泊他乡的游子那份羁旅情怀及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水象》中也有类似的象的排列,从一开篇的水面女神,到后来的青衣少年、七色龙鸟、黄裟老僧、女中之女,这些象看似孤立断开的,意却如同一条纽带把这些象紧紧串在一起,全诗营造出一种虔诚神秘的意境,生发出含蓄不尽的韵味,为诗作留下了广阔的阐释空间。

以上是对《水象》这首诗中的意象及诗歌意象具体化的一些论述,究其本质来看,诗歌意象的具体化归结到最后还是诗人思想情感的具体化。就《水象》而言,我们如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于斯个人的生活经历来看,《水象》或许正是当时活跃着的一批文学青年共同的诗思情怀――边疆民族情怀,而这也正是探索于斯情感渊源的出发点,其中或许有集体无意识和社会无意识的表现。的确,在《水象》中,诗人显意识的活动并不十分明显,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一个心神迷醉的诗人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的赤子之心。女神央金玛在藏民族千百年的发展中早已深深积淀为这个民族的独特的种族记忆,世代相传。加之上世纪80年代,在这片神奇的雪域高原上燃烧起时代的激情与理想,而诗人也在时代巨大的冲撞中爆发出了不可遏止的创作灵感。《水象》便是时代精神和民族文化心理积淀的结晶,是诗人于斯灵感思维的产物。当然,我们并不是说所有的好诗都要有神话原型,神话想象只是《水象》成功的因素之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及弥荡在诗歌中的神话情感才是诗人最本真的内心世界,正是这种情感引领着诗人的创作过程,最终完成了《水象》这首气势恢宏的长诗。

注释

① 作者简介:刘雅君(1983~),女,山西榆次人,现为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② 通讯作者:洪静(1977―),女,湖北黄冈人,大学文学院讲师.

③ 王光明.诗歌意象论[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1993(2).

④ 郑敏.英美诗歌戏剧研究[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

⑤ 周星.诗歌的意象组合及其辨证关系[J].时代文学,2006(2).

⑥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注(上下)[M].范文澜,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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