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想象的多种可能

时间:2022-08-09 11:36:33

浙江诗人潘维诗中的江南想象,业已成为当代汉语诗歌写作的一道引人注目的独特风景。在谈及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几位江南诗人的创作风格时,柏桦曾用“湿润阴凉”一词,十分精准地概括了潘维诗歌中的精神气质。事实上,潘维的诗歌视野也不仅仅局限在以浙江为中心的江南地区,而是不时地向外延伸到一些更为广阔的地域,诗人的近作《柴达木盆地》等诗,正为我们展示了地域想象的多种可能性。

潘维笔下的柴达木盆地,一方面仍然具有中国西北地区典型的那种荒凉粗犷之美,但诗人并不是简单地去罗列那些具有地标性指示特征的壮美意象,而是在其中加入了一些极为细腻的表达方式,让这些意象焕发出一种新鲜的活力,譬如,诗人通过一个特写镜头来呈现柴达木盆地最具活力、最为柔软的一面:“清晨,撒拉族少女撩开门帘,/蒙古包像为初恋准备的。/她黑纱巾下的黑色眼眸,/是玉门关外最无敌的银器。”特写镜头中的这位秀美的少女,与广阔无垠的柴达木盆地之间,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效果。而少女明亮纯洁的眼眸,可以说构成了诗人想象柴达木盆地的一个焦点。与此相呼应,诗人以一种卑微的小动物自比,展开自我与大盆地之间的对话:“我从未感受过的震撼/开始旅行,蜥蜴般进入/花儿曲调的柴达木盆地。/高亢的紫外线直视墨镜,/深情地扼杀任何一种遮蔽。”换言之,只有当自我完露,进而与大盆地融为一体,才能真正感受到柴达木盆地带来的全方位震撼。在这里,自我意识其实并没有被这种震撼之感淹没,反而得到一种突出和强调。

潘维对于西北地域的想象性重构,是《柴达木盆地》一诗的一大亮点。这种重构最大的特点,就是诗人超越地域意象的地理学意涵,把这些意象提升到关于某个形而上命题的层面而展开思考:“如果我说,酒在青稞里酿造了/空气稀薄的高原,/我加速的脉搏会不会一头扎进褶皱带,/那里,波涛凝固成岩石,/如神的思想在运动;/那里,悲壮吞没了一支支进行曲,/唯一能捞出的是一截爱情。”酒在这里成为想象力的高效催发剂,让高原上坚硬沉重的岩石变得活泛、动感起来,让爱情主题穿越了时空的层层障碍,鲜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不仅如此,诗人还把这种重构引向关于诗歌写作命题的某种思考,并在另一位当代西部诗人那里找到意味深长的回声:“是语言穿着多民族礼服,举行婚礼。/祖先恩赐的利剑/高悬苍天,警示着一切自我泛滥。/奔驰在吉普发动机里的鹰/和雪豹,听见了/硬汉昌耀听见过的声音:/太阳的鸡冠正沙沙地迫近。”显然,诗人在此试图向我们揭示:语言、自我等具体的诗艺问题,最终都要经过思想(“太阳”)的检验,才可能被证明是有效的。

迥异于《柴达木盆地》的西部意象,《永兴岛》一诗则洋溢了由芭蕉、椰树和海浪组成的热带风情。不过,这种热带风情同样也是通过诗人高度个人化的想象方式呈现的。一方面,永兴岛被比喻成“一只龙窑烧制的瓷器水母”,既彰显了其中国身份,又表现了其巨大的活力(“呼吸”、“联通”等动词是这种活力具体体现);另一方面,诗人又以自己最熟悉的江南意象来表现南海湛蓝的海水:“那蓝绿变幻的海水,/是由我家乡最昂贵的虫子——春蚕/织造的丝绸。”这种写法不仅体现了二者在质感上的相似性,更强调了它们身份归属的同一性。此外,潘维还相当巧妙地调动一些南海本土意象,来软化原本可能显得较为生硬的军事主题:“士兵从驱逐舰下来,/他们尚未获得勋章的年轻和古老之间/所产生的张力,让燕鸥呢喃。”

潘维的这两首诗中的地域想象,尽管有些已经超越了江南地域,却也可以看作是其江南想象的外化或延伸。

伍明春,文学评论家,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文化产业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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