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垃圾岂可一烧了之

出生于北京的“驴屎蛋儿”(本名黄小山)很爱北京，今年3月，他作为惟一的居民代表，与政府、专家前往日本考察这个垃圾越来越少的国家。回来之后，黄小山接受了我们的专访。新：你是因为反对垃圾焚烧出名，谈谈这个吧。黄：其实我很早就说过，我反对的不是垃圾焚烧技术。这个技术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现在没有按中国国情来对待中国垃圾。中国的垃圾是厨余垃圾居多，而且水分很高。这里我们先明确一个概念，我们讨论的是城市生活垃圾，其他的不算在内。

厨余垃圾水分太多，黏黏糊糊的，把干的垃圾都粘在一起，热值不高，所以烧不起来，再好的焚烧技术也烧不起来。你去中国焚烧场也好，去填埋场也好，要想把垃圾分类，就跟分泥一样。中国垃圾的特点，和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有关，中国人做饭就要用油、酱油、醋，全是汤汤水水，这就是中国特色。

新：那据你了解，日本人是怎么烧垃圾的?

黄：咱们现在走的是30年前日本走的老路。现在中国就像上世纪70年代的日本，垃圾围城了。大家过度地消费，奢侈地生活，产生那么多垃圾。没地儿埋了，怎么办?烧吧。没烧两天，跟政府对抗。上世纪70年代日本的对抗，比咱们现在还厉害。

我在日本还见了两个垃圾处理专家，是朋友帮忙约的，就是日本垃圾焚烧厂技术方面的高层。日本现在还是以垃圾焚烧为主。全世界2000多座焚烧炉，日本就占了1300多座。日本是惟一一个处理垃圾用焚烧方式达到75％的国家。美国的垃圾处理，焚烧才占到15％，欧洲一般不超过50％，德国是焚烧大国，45％到50％。

尽管以焚烧为主，日本整个国家还很和睦。日本有几个NGO组织，他们负责跟政府讨价还价，去吵架。人家政府并不是去打，去压，并不是回避。

新：你和专家一起去了日本，还在一起讨论，中国的垃圾专家给你什么样的印象呢?黄：政府政策的失误，我觉得就是受到某些所谓的专家的误导。而这个误导又是由于国际利益集团的形成，资本流通的必然产物。发达国家几十年的垃圾立法、垃圾分类，已使得垃圾最终进入焚烧炉的越来越少。发达国家的垃圾是逐年递减。我们北京以每年8％的速度在递增。没经过分类，垃圾肯定是增多呀。发达国家垃圾的回收率在50％以上。通过层层的分类、回收，50％的垃圾又回到物质循环的这个大圈里头了。

我觉得我们有些专家，最起码没有做到实事求是。你一定要从客观的角度来分析，不能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左右。哪怕你得出的观点是和政府政策相悖的，你也要本着科学的态度来坚持你的观点。不能一味的取悦某一个利益集团，这样就掩盖了真实的一面。比如在对待二英的问题上，现在好像是我们在把二英妖魔化。但其实是一些专家在对我们进行妖魔化。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把二英列为本世纪最大的致癌物之一，它本来就是妖魔了，何来妖魔化。而我们一些专家则是在对二英的美化。掩盖了真实情况。其目的就是使垃圾焚烧厂的建设，能够实施。大力地推行垃圾焚烧。那等于是鼓励二英的排放。

新：你认为现在垃圾处理在政策上有哪些地方不科学?

黄：我们把用于垃圾处理的拨款都花在末端(填埋、焚烧、生物处理)。北京今年在垃圾处理上花了多少钱啊，100亿。这100亿怎么花，95亿花在末端。在国外，同样拨款100亿，他们最起码会把70亿用在前端(指分类)。

要明白这个道理，把钱花在前端越多，你后端要处理的东西就越少。垃圾分类越细，最后要你处理的就没那么多了。你看北京每天要处理的垃圾那么多，1.8万吨，实际上经过分类处理后，真正要末端处理的垃圾不超过3千吨。50％是可回收的，30％是堆肥，剩下的20％才是焚烧。

我们中国还没意识到，花那么多钱建焚烧炉是多么浪费金钱的一件事。烧垃圾是世界上处理垃圾最昂贵的一种方式。我记得一个美国专家这样说过，在炉子里烧垃圾，其实扔进去的是美元。说句实话，焚烧垃圾就是烧钱。

在日本，垃圾焚烧厂一定是公益事业，烧垃圾用的是纳税人的钱，没有任何利润可图，绝对不会以企业的方式去建造焚烧厂。他们严格按照法律要求的指标进行焚烧。但在我们这里，把垃圾焚烧厂当成企业，那企业主自然要把盈利放在第一位，挣不到钱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牺牲掉环保的指标，以老百姓的健康换来成本降低。

新：你认为垃圾在前段怎样分类处理最理想?

黄：咱们垃圾分类，最起码分两类，干、湿。一定要把厨余垃圾独立出来。把北京每天的1万吨厨余垃圾干掉了，就剩8千吨。这个1万吨厨余垃圾是罪魁祸首，它不但自己有水分，还把其他的垃圾全部污染。你想想，垃圾袋里放了剩饭剩菜，就全完了，这一坨垃圾就全粘在一起。那你怎么分类，什么机器能把这堆垃圾分出来?

所以我觉得中国的垃圾分类就是干湿分。中国垃圾分类的最低门槛，干湿分，再加有害垃圾，就够了。现在很多专家都开始注意到我的分类方法。觉得这个分法好。但国外是没有干湿分这个概念的，人家的厨余垃圾，首先在生活垃圾中比例不超过30％，而我们是65％；其次厨余垃圾里的水分国外是30％，我们还是85％，垃圾燃烧的热值就大不一样。

而且独立出来不仅仅是独立投放，还需要独立运输、独立处理。这一块，就肯定不能烧。都是水，这么大的有机物，你肯定得进行生物处理，起码你堆肥，这个我不反对。而现在，处理垃圾现在都简单扔进炉子烧。

新：怎样保障垃圾处理科学地进行呢?

黄：首先是立法，在法律的框架下来做这个事情。目本最厉害的几个立法，全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立的。包括二英法，把二英的排放标准大大提高，保护了老百姓的健康。还有焚烧炉运营的规范、监督的机制，首先要在文件上立法。我要立法，我就要约束政府，运用监督我们政府的权力。日本当时建了6千多个焚烧厂。立法一公布，达不到标准的，不管挣不挣钱，全部关闭。然后日本运用科技的力量，运用雄厚的财力，对焚烧炉进行技术方面的改造。所以日本的焚烧炉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立法的参与者，包括政府、百姓、NGO组织，包括相关的专家。而且，科学家及技术人员肯定是立法的重要参与者。

北京市内，已经做了十年的分类。全线崩溃。为什么呢?你没立法呀。这不是笑话吗?你没立法，就没法倡导，没有监督，没有后续的分类的对接程序，只能够靠自觉。但这又打击人的积极性，分类投放了，结果一看垃圾车又堆在一起处理，那我以后也不分了，白费劲。

这个立法是指约束每个人，包括社会、政府执政部门。每个人的角色、权力你得分清楚。日本垃圾在投放之前都要处理。比如这个烟，我得分3类垃圾投放，这个烟盒及纸，不是一类，分起来很复杂。这就需要全体居民按照法律要求，分类投放。像日本这么一个高素质的国家，现在也还有17％没达到法律的要求。当然日本整个社会的垃圾处理，已经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从执法的严厉、政府的监督，到老百姓的积极参与，直到垃圾的末端的科学处理，把污染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