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是作家的看家本领

时间:2022-08-01 01:13:57

描写是作家的看家本领

作家格非说:一个人死了,就像一首歌谣消失了。另一位作家余华对格非的这一说法非常佩服,但他同时又说,博尔赫斯的说法也许更有意味。博尔赫斯说:一个人死了,就像一淌水消失在水中。

谁说得更有意味,不是这里想探讨的问题。这里只想借此引出一个话题,描写,是作家看家本领;精妙的描写,是作家的重要追求;绝妙的描写,更为作家们所津津乐道。就像格非与博尔赫斯的句子。其实,在我们的知识储仓中,描写绝妙的名句还有许多――“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描写对作家为什么如此重要?因为只有描写才能真正使文章生动起来,形象起来,使文章如生活本身一样多姿多彩,如世界本身一样千姿万态。一言以蔽之,只有描写才能使文章“活”起来。因此,没有哪一个作家不重视描写。也正因为此,我们读书,就要去揣摩作家们的描写,去揣摩那些描写的精妙处、绝妙处;我们作文,也要学着使用描写,用描写来使自己的文章美妙起来。

为了更有利于同学们揣摩描写、使用描写,这里我们选取大家常感困惑的几个地方作一点闸释。

先说比喻在描写中的意义。比喻使描写对象的特点更加突出,他作家表达的情感更加鲜明。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许多精妙的描写几乎都含有精妙的比喻。

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说:“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用“特产”来比喻秋蝉的“衰弱的残声”,让读者想起品尝过的各地特产:贵州的茅台、新疆的哈密瓜、新郑的大枣……它在突出“悲凉”这一“北国的秋”的重要特征的同时,也将作者对“北国的秋”的深爱、深味彰显无遗。再如他说:“比起北国的秋来,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以“白干”“馍馍”“大蟹”“骆驼”喻“北国的秋”,不仅将“北国的秋”味浓烈、隽永的特征呈现出来了,而且将作者对“北国的秋”的爱推向了更深广的境界。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每个读者心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就是“瓦尔登湖”,梭罗的这一比喻借助读者的想象将瓦尔登湖在风景中“最美”的特征推向了极致,无以复加。接着,他又用“眼睛”来喻瓦尔登湖,同样是借助读者的想象将瓦尔登湖明澈、灵秀、深邃等特征推向了极致。

比喻体现作家的想象力,绝妙的比喻是作家奇特想象力的产物,所以它往往能带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具有回味无穷的韵味,正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因此,比喻是多数作家们最爱使用的修辞手法,并且往往是在最难状写的地方获得最大的描写效果。如“愁”难写吧,贺铸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比之,李煜以“一江春水向东流”比之;“月色”下的“光与影”难写吧,朱自清以“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比之。

次说“白捕”与“细描”体现不同的捕写风格。白描是用最精炼、最节省的文字粗线条地勾勒出人物的风貌或景物特征,它是中国文学的传统描法,如出水芙蓉,自然传神。鲁迅把它慨括为十二个字:“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鲁迅自己也是白描的大师。他的小说、散文许多地方都使用白描,如《故乡》中开头的景物描写以及少年闰土与中年闰土形象的描写、杨二嫂形象的描写,都是不加渲染、铺陈,而是寥寥几笔就传神地将景物或人物的特征呈现出来。“时间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里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点活气”“阴晦”“冷风吹”“呜呜响”“苍黄”“横”“萧索”“荒”,这些词语将一个没有活气,令人倍感悲凉的“故乡”展现在读者眼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在简洁的对比捕写中,一个为生活所压而变得麻木、迟钝的闰土就站在读者限前了。细描是用细腻的笔触详尽地描绘人物或景物(场景),对描写对象进行渲染、铺陈,如镂金错彩,绮丽华美。大致说来,西方作家,尤其是现实主义作家、自然主义作家多用这样的笔法。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左拉等大作家的作品,都有非常精彩的细描。

最后说说精妙的描写体现作家体察生活的独特、真切与深刻,体现作家对生活的追求,是作家生命的深度化入。从本质上说,作家用什么样的手段描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体察生活的独特、真切与深刻。只有对生活有了独特、真切与深刻的体察,描写才可能精妙、绝妙。若停留在生活的表层,没有彻骨之爱,没有切肤之痛,没有洞悉之见,就只能人云亦云了。梭罗写出那样宁静、恬淡、智慧的文字,写出那样“和平”的瓦尔登湖,最重要的是他体察到了“这样‘和平’的瓦尔登湖”。作为读者,也许我们只要欣赏这种“体察”的“独特、真切与深刻”就可以了。但作为写作者,也许我们还应当明白这种“体察”背后的某些东西,比如对生活的追求。梭罗抱着“探索人生,批判人生,振奋人生,阐述人生的更高规律”(徐迟《泽本序》)的目标,独立地在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里生活两年多,“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并且梦想着”(同上),这才‘诞生了《瓦尔登湖》这部绝作,才可能有那些描写瓦尔登湖美丽的文字。从这个角度说,作品中那些精妙的描写,都是作家生命的深度化入。因为描写不是客观叙述,它的背后有作家独特的体验、强烈的情感,甚至深邃的思想。李煜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里有李煜对“愁”的独特体验――源源不断,越来越多,有强烈的情感……感伤、孤寂、痛惜。梭罗说:“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这里有梭罗对瓦尔登湖的独特的体验――明澈、灵秀、深邃、博大,有强烈的情感――赞叹、热爱,有深邃的思想 人在“大地的眼睛”的观照中,将发现自己(发现自己的污浊、愚笨、肤浅、狭隘)。本文开头引述的格非与博尔赫斯的话更具有深邃的哲理,值得好好体味、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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