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小额信贷战国

时间:2022-06-30 09:04:00

农村小额信贷战国

乡间,沃土清香,沟岔交集。村民王来应与高三好,从天刚亮时出发,几个小时后却败兴而归。

这两个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舍必崖乡的农户,在3月的一个清晨,来到渣打和林格尔村镇银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希望获得小额贷款,得到的回复很冰冷:该村镇银行尚不能发放贷款。

斯时,距渣打村镇银行正式开业已一个月有余。

在这个拥有2.9万人的农业大乡内,如王来应、高三好这般的因“粮食积压、没钱买化肥”的村民,不在少数。与春季蓬生的希望相左的是。一些村民心里淤积着融资难的阴霾。

舍必崖乡,仅显露中国乡村信贷体系的冰山一角,折射的却是长久以来的现实之困。当然,各个乡村的情形不一。在几位村民悻悻归家之际,雄鸡版图上的中国大地,正有不少村民享受着小额信贷的极大喜悦。

分布不均,亦如今天的贫富两极分化,充斥于社会的诸多角落,也延伸至“小额信贷”这个农村金融的一个原点。

小额信贷,这个被国际公认为“帮助弱势群体脱贫最有效”的方式,近年来,虽在中国激起了农村金融之浪花,但三年前,在一位对此有研究的外国女记者看来,仍属于“花拳绣腿”。这个花哨的成语,指意为“虽信贷形式多样,但效果欠佳”。

三年后,这位在中国呆了很久的女记者,或许不会料及,小额信贷,借着政策放松的东风。正以破竹之势,在中国多处开花。小额贷款公司、村镇银行、农村资金互助社、农信社、邮储银行以及各种公益性质的信贷机构,不一而足。有专家称之为“草根金融”。

专家认为,目前中国的小额信贷品种,不见得少于其他国家,只是,总体规模并不大。值得一提的是,在多元的农村金融体系内,正有一股来自异土的力量,一触即发。汇丰、花旗、渣打三家外资银行,首当其冲,在争抢农村小额信贷这块蛋糕时,却也面临如何中国本土化的种种瓶颈。

而国内韵诸多农村金融机构,在机制的桎梏和观念的传统双重夹击中,也远非人们从常识理解或媒体报端上解读出的那份光鲜。“乱”与困,是今天小额信贷的处境。

试水

最先嗅到农村机遇的外资银行。不仅仅是渣打。尽管渣打联合香港溢达集团,于两年前的12月在新疆的拜什艾日克村,开设首个直面农户的小额贷款项目试点,但同年同月,汇丰银行也有所动作:湖北随州曾都汇丰村镇银行,同期挂牌营业。

相比而言,花旗银行的农村“试水”略显滞后。一年后的2008年12月,湖北荆州公安花旗贷款公司始才宣告成立。而此时,汇丰早已开始了又一轮的布局和扩张。汇丰先后又在重庆大足、福建永安开设两家村镇银行。

“中国始终是花旗在全球最重要的市场之一,我们将延续各业务在中国的持续发展”。花旗中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欧兆伦如此表示。“中国三分之二的人口在农村。在农村先把品牌做好,未来渣打自然会有更多客户”,渣打中国执行董事兼行政总裁曾璇说这句话时,也是信心满满。

这些银行高层们的话语背后,一场更为激烈的鏖战。早已拉响,

目前,汇丰已成立5家村镇银行,在原有试点基础之上,又在今年2月成立北京密云汇丰村镇银行。同期,渣打在内蒙古和林格尔成立村镇银行。并在访问放出了“研究将在上海崇明岛设立村镇银行”的风声。

花旗则在今年的1月13日,获准设立辽宁省大连瓦房店贷款公司,预计下半年正式开业。而3月18日,湖北成宁赤壁花旗贷款公司的正式开业,也成为了最近发生的“外资试水”新闻。

外资银行的纷涌而来,在素有“中国小额信贷之父”之称的杜晓山看来,并没有对农村金融体系形成强烈冲击。“可以说,基本不形成竞争”,这位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所长对本刊记者表示。

不过以数量而言,农村金融市场在悄然发生骤变,此前,有地方媒体称“已迎来‘战国时代”’。

毫无疑问,农村金融市场的破局,得益于政策的松弛。外资银行在城市之外,铺设了“第二张网”,也是因为国家的鼓励性政策为其创造了更大空间。

2006年底,银监会调整放宽了农村地区银行业金融机构准入政策。首次允许产业资本和民间资本到农村地区新设银行,并首批选择四川、吉林、河北等6省区作为新型农村金融机构试点。2007年10月。又将试点范围扩大到全国31个省份。

今年两会上,银监会表态将全面铺设网点,对村镇银行的发展目标是全国2000家。数据显示,截至2008年底,全国共有新型农村金融机构107家,其中村镇银行几乎占90%。到今年3月初,全国已有村镇银行97家,这个数字相比于2007年初首批的3家村镇银行开业,已有10倍的增幅。

迭变

名目繁多、数量倍增的金融机构,被布局在农村的“心脏”,是否真正解决了农村资金供给严重不足这块历史痼疾?

杜晓山认为,这些网点分散的新型机构,进入农村,起到的作用,不过是杯水车薪。农村资金短缺与需求量的增大,在近年来的媒体报道和科研组的调查报告上,也时有提及。

据去年银监会的统计数字来看,只有一个金融机构(农信社)的乡镇有89(30个,还有2800多个乡镇没有金融机构。这对于有着4万多个乡镇的中国农利而言,还有很多“真空”市场。

因此,伺机而动的外资银行。并不是盲目扩张。这些有着国际成熟运作经验的外来“腕儿们”。之所以发起群攻,则是因为很早便摸到了中国农村金融市场的底牌。

这在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北大中国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王曙光看来,它们的战略思维和长远眼光,给中国的国有商业银行们上了一堂教育课,“应该好好地向人家学习学习”。进一步而言,这种“学习”、实则为深刻的反思。

之前,中国银行体系,虽然没有“村镇银行”的身影,但也逐步形成一个类金字塔的成熟结构。而在上世纪g0年代后期,国有商业银行在逐利动机下纷纷逃离农村,农业银行也跟从“洗脚上田”,逐渐撤并基层支机构,退出农村信贷市场。

唯一遍及中国县乡的金融机构邮政储蓄,虽乐于为农民提供存款。汇兑等基本服务,但长期以来也是“只存不贷”,被学界和业内人士诟病为“从农村吸收资金回流城市的主渠道、抽血机”。更主要的是,这个刚成立仅两年多的邮储银行,在王曙光看来,更像一个婴儿,“婴儿最大的特点,是充满无限多样的未来可能性。”

因此,别无选择的农信社,成为农村金融的“主力军”,甚至被赋予支农的政策性职能。至2000年时,随着四大商业银行逐步撤出农村,农民的金融需求几乎仅仰赖农信社苦力支撑。

殊不知,农信社也面临着尴尬之局。

乱世

这个一家独大的“主力军”,疾病缠身。专家认为,机制的困惑始终未厘清。王曙光教授在个人专著《草根金融》中写道:“农信社,令

我国金融改革中的决策当局感到头疼”。

“其积弊之深,涉及面之广,问题之严重,都是其他领域所罕见的”。王曙光认为。

他告诉本刊记者,”全国3万多家农信社。发展至今。虽在专业经验和技术人员占有优势,但一个很大的困难是,没有一个严格的约束机制,又缺乏独立性。”

虽在几年前,全国各地省联社实行改革,实现“大一统”,但是也引起业内人士的争议。省联社,是否合时宜?权力是否集中过大?类似问题被抛出。

王曙光举例日本的机构设置来作答。“日本的省一级机构,没有实权,只是提供信息服务、技术服务而已”。但是他可断定的是,”目前,县级联社的独立性,似乎并不能全面保证。”

采访中,记者也发现,中国一些农村,仅有的农信社这头“大象”,是戴着镣铐在孤独跳舞。4月13日,记者采访了辽宁省宽甸县农信社。这个以“林权抵押贷款”成为中国内一张特色名片的县城,刚脱掉“全国贫困县”帽子不久。

该县毛甸子镇农信社主任马祚江告诉记者,当地目前的金融机构还略显单一。该镇,除了农信社以外,把信贷触角深入这里的,仅有农行和邮储银行,“但目前都只在宣传阶段,还没进入实际操作。”

这也是全国多个地区,没有被激活的信贷市场的现实版本。

信贷员毕淑有,在毛甸子镇农信社工作已28年,他的总结和困惑是,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村民。还款观念也略显落后。信誉环境不好,是基层农信社开展工作最直面的难点。

目前,毛甸子镇农信社的信贷资金投向有70%用在农户脱贫,用以支持春耕投入或农民发展养殖项目,投向中小企业的商业项目,虽贷款额度大,但从比例上占有很小几率。

按照规定,农信社每年对贷款农户进行一次评定,根据往年贷款记录,和走访村民形式,对贷款者确定信用等级。“对农民的贷款,5000元之内,可免担保。信誉度高的,可免担保贷款2万元。产业大的农户,还可以使用联保,贷更多钱。”马祚江说。

针对国内一些地方出现的新型金融机构“百花齐放”,这位在基层农信社工作20年的主任还是表示歆羡和期待,“狼来了,寂静的市场被激活。这对村民是好事。”

记者调查发现,基层农信社虽然在近年来几乎甩开了历史包袱,但是,却又接过一个新包袱。“政府目前有一定的管控权,当涉及一些政府的‘政绩项目’时,便会出现政府干预、权力寻租的怪相。同时,这也滋生了一定的不良贷款”,一位在基层农信社工作多年的知情人对记者说。

北大教授王曙光也总结出相关问题,他认为,小额贷款体系尚缺乏系统法律框架和有效监管机制,“从这个角度说,政府应该有所作为。比如政策优惠、保险、贴息政策等鼓励机制应跟上。

在被忽略中。信贷“乱世”悄然诞生。

“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穷人银行”,杜晓山认为,在今天数量繁多的信贷机构中,有很多放款大额资金的,也称之为小额信贷机构,“实为天真、可笑”。

小额信贷。是指,尤努斯创立的盂加拉国乡村银行模式。“扶贫”是一犬要旨。尤努斯,作为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也曾说过“穷人也有信用”的经典语录。

杜晓山指出,现在的金融机构,愿意标榜“小额信贷”,是因为“小额信贷吃香了”,“知道国家支持小额信贷,所以就愿意挂这个‘品牌”’。

问路

纷纷攘攘的农村小额信贷,正徘徊于一个从未有过的十字路口。

一方面,“狼”来了,另一方面,农村信贷市场的痼疾未除。在矛盾和冲突的形态之下,一些多元化的机构又接连崛起。

去年8月,农业银行作为发起人,在湖北孝感和内蒙古赤峰设立两家村镇银行。当年年底,建设银行也发起设立首家村镇银行――湖南桃江建信村镇银行股份有限公司。

今年3月底,江苏宿迁国际机遇农村小额贷款有限公司开业,这是由世界上最大的微型金融机构国际机遇投资创办。该公司是定位于“以小额担保贷款方式扶助贫困群体”的全球型慈善机构。

同一时期,全国最大规模的小额贷款公司也正式开业。一家名为上海奉贤绿地小额贷款公司。是由绿地集团发起,并联合大华。吉盛伟邦等11家公司共同设立,注册资金为3亿元,创小额贷款公司历史最高。

农村资金互助社,也是不少地区新增的信贷机构,不过目前被银监会批准的不超10家,因其布局分散,发展态势也只是起步阶段。

很显然,农村金融机构,以史无前例的喧闹,遍于全国一些乡郊。可是,谁能拔得头筹,谁将走得更远?

杜晓山更看好我国的国有商业银行,“短期来看,也没见得外资银行高明到哪里。”针对外资涌入,他觉得,“我们目前不用怕它,而应是欢迎它加入。”

王曙光认为,国有商业银行能否在农村取得长足发展,取决于有怎样的机制和产品。”每个银行的优势不同,特点难于比较,所以对于前景,难于定论。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金融学一个最关键问题,是每个机构要找准精细目标群体”,王曙光说,“客户要分层”

按照既有模式。有外资血统的新型信贷机构,具有两大优势,一方面是管理系统精,程序简化,贷款效率较高:另一方面,具有在国际上多年运作的成熟经验。

然而,专家认为,其最大瓶颈是如何把这些经验在中国本土化,毕竟中国有特殊的现实,很有可能水土不服。此前,不乏外资在中国商界蓝海折戟的实例。

反观国内信贷机构,受传统理念影响颇深,“这体现在乐于关注上层,扶大不扶小,扶富不扶贫”,杜晓山认为。

这位发起中国社科院在中国农村做信贷试点工作的老专家,最担心的是出现不择手段的恶性竞争,“如果竞争局面是共赢,只是份额有变,服务提高,利率下降,这才是适度竞争。”

在王曙光看来,农村信贷市场,犹如一锅汤,多样化的金融机构,只是一些味道丰富、形状各异的盐巴。

有一个流传甚久的故事,是说一群羊在没有狼群的威胁之下,生命力和免疫力极弱,相反,有虎视眈眈的狼群相伴,羊的生命力,却随着运动量的增大变得空前旺盛。

很显然,频频介入的外资银行,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之“狼”,在王曙光看来,它们不过是一些让农村信贷市场这锅汤。变得更富滋味的“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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