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叙事的黄昏

时间:2022-06-23 01:47:05

电影叙事的黄昏

在叙事及其意义没落之后,支撑观众进入电影院的欲望是什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就能读懂中国导演们对《阿凡达》的“胆怯”。

美国著名公共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说:“为使一个事件显得确有其事,方法之一就是反复谈论它。”事实上,二千多年前西周的召公早就发现了这种方法,只不过他是从反面来谈的: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间舆论的隐性权力往往具有意想不到的杀伤力。中国的电影行业里也充斥着这种权力的火药味。

闹腾的贺岁,寂寞的票房

张艺谋大概谙熟其中深意。在《三枪》首映前的两个月,在各大媒体上,张艺谋团队就已经出来造势了。当所有的媒体都在反复谈论《三枪》时,观众就开始信以为真:也许我也该去看看。只要中国老百姓中有千分之五被“忽悠”进了电影院,那么,老谋子的也有可观的数亿票房了。这种人海战术很偷巧。从《英雄》之后,张艺谋的每部电影都在惹来不少骂声的同时,赚走了大量的钞票。为什么?媒体资源垄断。同样的招数他用了几年,但中国的观众似乎没长记性,又或者是中国的媒体众口一词把观众的记性给颠覆了。一次又一次,不管电影拍得多差,老谋子的圈钱计划总能得逞。

这种评论总是让人看着不舒服,中国的民众怎么会如此愚蠢,电影是好是坏都分不清楚吗?当然,现实并不直接等于如此简单的因果逻辑。中国电影市场的快速发展是不容否定的事实。中国大陆电影院的3D屏幕数量从2009年初的80多块,增长到年底的730多块,一年增长了8倍。商家如此急速扩张的动力来源于观众的巨大消费潜力与现实需求。

从2009年11月到2010年2月底,中国大陆影院上映的电影就有近50部。中国今年的贺岁片数量已经超过了往年27部的峰值。目前,我们能够看到的较有影响的华文贺岁片有《熊猫大侠》、《花木兰》、《火星没事》、《风云2》、《刺陵》、《三枪》、《十月围城》等等。越来越多的制片人看到贺岁的商机,越来越多的明星游入了这片同样充满杀机的蓝海。事实上,制片人如愿以偿地赚到钱的并不多。贺岁档只能说看上去很美。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上,一个日趋成熟的行业,其规模边际报酬总是趋于零的。这也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电影投入将可能是亏本买卖。

人民网在新年之际长篇论述并肯定了我国文化市场的繁荣(其中包括电影市场)。仅从事实层面来看,这种结论也经不起推敲。2009年,我国电影票房攀升到创纪录的62亿元,比前一年增加19.85亿元。数字本身很漂亮,但不能说明实质性问题。它可以说明中国观众的电影需求很旺盛,但无法论证中国自身电影业的发展壮大。这62亿中,国产影片赚到了多少?外国影片又拿走了多少?2009年中国电影票房的43.4%被进口大片拿走。再者,2009年中国票房最高的是《变形金刚2》和《2012》。2010年初来的《阿凡达》,把中国导演吓得魂飞魄散,弄得陆川只有对中国电影做“挥刀自宫”状了。于是,中国贺岁电影提前的提前,推迟的推迟。总之,对詹姆斯?卡梅隆的这部新片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

叙事的黄昏,技术的长阳

在上世纪的30年代,文化批评家就预言,叙事将被压缩成几行简单的句子。到了上世纪的中叶,文化人又开始宣称代表叙事的小说已经死亡。小说死亡之后,叙事交给了电影以及其他公共媒介。

我们不得不佩服先辈的见识――“微博”的产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但现实情况又似乎远比预见的要复杂。好莱坞的商业电影早就不把“讲个好故事”当作电影的重要元素。从开始就可预见结局,这是我对好莱坞叙事的看法。

这并不是说当代人不如前辈会讲故事,而是因为几千年人类历史上的记忆载体已经穷尽了叙事的所有可能性。如果将电影作为叙事的载体,观众的期待不可能得到满足。故事情节的曲折、叙事设计的离奇这些都不可能再有力地刺激观众的感官系统。换言之,观众已经对传统的叙事产生了抗体、患上了精神麻痹。

在叙事及其意义没落之后,支撑观众进入电影院的欲望是什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就能读懂中国导演们对《阿凡达》的“胆怯”。

电影必须给观众更多视听方面的独特享受。在技术不够发达的时候,好莱坞选择俊男靓女充当主角的同时,依然需要依托一个好剧本来赚取上座率。当电影的技术日趋成熟,故事情节的重要性也日益降低。遗憾的是,中国目前依然在追求故事如何编得好。很显然,追求故事性的中国电影已经有点江郎才尽了。2006年《疯狂的石头》一出来,大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都开始学习它的讲述方式。于是,《疯狂的赛车》、《夜店》、《大电影》《棒子老虎鸡》甚至《三枪》等都在步其后尘。电影市场出现这种局面完全是穷途末路而做出的迎合之举。讲故事的方法已经穷尽了,观众对叙事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在这种情况下,叙事就像一座已经被掏空的金矿,再挖下去只能人山俱毁。好莱坞明智地选择了另一座因技术不成熟而未被完全开采的矿山,《阿凡达》就是这个矿里炼出的矿石。当然,叙事的可能被穷尽,并不代表放弃叙事,相反,任何好电影的雏形首先应该是个好故事。导演们放弃的是以故事的新意来做噱头和赚取票房的卖点。电影新技术成了好莱坞发现的新矿山。

《阿凡达》带给我们的是观影视觉上的技术革命。如果以叙事性去衡量《阿凡达》,那么它只能算一个稀松平常的好莱坞科幻片。必须承认,观影之后,笔者的脑海里就只剩下那些潘多拉星球上的原始仙境了:成片的原始森林、悬浮的哈利路亚山、硕大的霸王飞龙以及那些不能命名的花草与通灵的昆虫,至于它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我已经不在意,并且不久也将忘却。但是,它所呈现的视觉盛宴,我等观众将回味良久。

卡梅隆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的采访时说:“我不偏执于影片的教育意义,但我也不想让娱乐完全流于空洞。”这是一个含混的回答。“影片的教育意义”说的是叙事及其意义的思考,而“空洞”则指向单纯的影视技术游戏。当好莱坞的商业导演们早就放弃意义的追求,“让恺撒的物归恺撒,上帝的物归上帝”的时候,卡梅隆虽然希望保留对当下社会的关照,但是,他的态度是明确而有限的:不想完全流于技术的做秀,但技术无疑是全球电影未来最重要的开发地。卡梅隆十分清楚电影行业的未来,即叙事的黄昏与技术的长阳。

在电影技术的革新上,中国的差距太大。在告别叙事、让技术成为新宠的时代里,缺乏技术的中国商业电影如何与好莱坞争夺市场?!

上一篇:“华人巴菲特”败露 下一篇:房地产抑扬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