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广告小姐:整天逛街的打工女孩

听说过“网络广告小姐”么？这对不爱上网的人可是个新名词，在年轻网虫中间却是热得发烫的时髦行当。

网络广告小姐的工作就是在繁华的街头不断地逛街，替网站给店家送上免费的网页宣传广告──听起来，像在分发免费午餐。

一个周末，我与“中华网”的董小姐有约。我们的任务是“开拓”雁荡路各酒吧的网络广告业务。

16：30，在攒动的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她。董小姐是个20岁左右的漂亮女孩，不长不短的碎发上架着细巧的墨镜。年轻、时髦、充满活力和冲劲，这正是典型的网络广告小姐的造型。

16：45，雁荡路上的各酒吧正忙着迎接入夜后的繁忙。董小姐在一间酒吧前探身张望，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正指挥着一群小服务生。“这家没戏。”董小姐门也不进，转身就走。

原来，在网络广告小姐们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不和40岁以上的人打交道，他们大多不懂网络，还往往“很凶”。

第二家酒吧叫“子雁”，董小姐推门而入，坐下后，说明了来意：“我是‘中华网’的，想为你们酒吧做网上宣传，一般收费1000多元，但我们是免费的……”那个管事的30多岁的圆脸男子只是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然后很有经验地说：“很多网站都来问过了，但我们肯定不提供打折消费。”网络广告确实免费，但对店家也有对等条件：最常见的是让这家网站的会员凭网站会员卡来这儿打折消费。网络经济又被称为“注意力经济”，一个网站是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吸引多少人来访问。上网族往往喜欢去逛那些中高档的时髦店家，抓住这些店家，再提供一些优惠条件，自然就抓住了那些年轻上网族的“注意力”。

董小姐马上表示不要求打折。“那么，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圆脸男子问的很坦率。“我们会为你的酒吧做一二页的网页介绍。我们呢，只要求在这儿布置一点我们网站的宣传海报，再送一些印有我们网站标记的茶垫、餐巾纸……

这就是我们要的对等宣传。”董小姐说得甜甜的，潜台词是：我们做的多，你们做的少，对你们多合算啊！

“你们的海报，我们酒吧是不准贴的，我们有自己装饰的风格。”的确，这家酒吧布置得很有味道，进门处挂着一幅幅“世纪女强人”董竹君的黑白旧照，尤其抢眼。

“那也不要紧，这些细节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再谈。我给你一张名片，有空联系。”董小姐显得很老练。董小姐介绍说，今天是第一次来，只是为了摸摸情况，日后还要多给老板打电话，往往需跑好几次才能谈成一家。

我这才发现，推销“免费的午餐”原来也不容易。

17：08。董小姐的笑容很灿烂，但未必能换得对方的笑脸相迎，在接下来的几家酒吧，我们都碰了钉子。

一听说董小姐是网站的，要来做广告，本来笑容可掬的店家就显出了不耐烦。在一家主题酒吧，拉门的侍应生摆出一付“提高警惕，保卫酒吧”的架势：“又是网站呀，我们老板不在。”“网络广告我们做过很多了，我们不做了！”在一家玻璃门脸的店里，帐台前的眼镜先生很坚定地连连摇头：“No,no,no！”“实在找上门来的网站太多了。”董小姐很无奈，“老板都烦了。”免费网络广告一问世，数不清的小网站群起效仿，像一把把梳子将上海滩篦了个遍，就连犄角旮旯处的小店也被扫荡殆尽了。一些环境比较好的店甚至被几十个网站相中。“免费午餐”吃多了，也会消化不良。

“刚开始做时，没多少店家知道网络广告，一些老板还因为免费百思不解，认为这么好的事不会有，但是现在……”董小姐很是感慨，“我也很理解他们，几乎每天都有类似的网络广告找上门，换了我，耳朵的老茧也要听出来了。”我留心看，雁荡路上家家酒吧门上都贴有某个网站的logol（标记），很多还不止一个。酒吧里的网站标示就更多了，大到海报，小到扑克牌、茶杯垫、烟灰缸……满目都是“××.com”，简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17：25。“不少网络广告小姐都得了‘职业病’。”董小姐无奈地说。

董小姐今天的工作比较轻松，只扫荡衡山路、雁荡路、茂名南路这3个酒吧集中区。“我真的算运气好的，”董小姐说，“有的朋友给小网站打工。老板拿出一张上海市区地图，粗粗用笔分成几块，每个人一个地盘，这区域里的商店全由一个人跑，那才叫惨呢。”董小姐告诉我，不要看做网络广告的跑街小姐们衣着时髦，还可以把女孩喜欢的逛街与收入不菲的工作结合起来，但因为有些网站的工作量大，工资又和业绩直接挂钩──“那才叫紧张呢。”董小姐说，“每时每刻都像动物觅食似的注意路上的店家，比如和朋友吃饭，别人关心的是这家店的菜好不好，我们想的只是这家店能不能‘拉’。每天都逛街，视觉刺激太厉害，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腿累心更累。做了这一行，女孩子都怕了逛街，这就是我们的职业病。”上海的商店适合拉网络广告的却不多，比如像麦当劳这样的大规模连锁店，你去拉，他们的负责人会很礼貌地对你说：“请和我们的总部联系。”总部在哪里？美国！台湾！没有特色的小店不行；满大街的国营小服装店食品店也不行──因为国营店做广告，手续大多麻烦。好容易遇见一家有特色的私人店，可它偏偏和别的网站签了独家协议！找店是网络广告小姐工作的第一步，迈起来也挺不容易。

网络广告小姐大多是了解网络的大学生，通过熟人介绍或校园招聘海报入行，多为兼职。除了想赚钱，更为是想了解网站。做得好的小姐有可能被提升到网站市场部的高层职位。

这群半大孩子做这行难免要受闲气。董小姐自己也是咬牙硬撑过来的。一次，一家烧烤店的老板她约了3次，3次失约；另一次，去山阴路的一家店，老板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赶人，听说是免费的又说：“你登好喽，干我屁事！”更难堪的是那些站在门口浓妆艳抹、话也说不清的“小姐”朝你翻白眼。

真的好委屈。

18：30。大多数的酒吧的老板晚上七八点钟才出现。董小姐打算先休息一下。

华灯初上，雁荡路上余辉温柔。在肯德基，董小姐边吮果珍边和我聊天。她并不是专职网站工作人员，半是兼职打工半为朋友帮忙。说到网站，董小姐显得很开心：“我很喜欢这种氛围，‘中华网’里没人超过30岁，大家相处得像朋友一样。”董小姐本来在电台做事，工作琐碎报酬不高。因为工作关系常常要到网站送材料，一来二去就成了常客。一次“中华网”搞活动急需一个会溜冰的礼仪小姐，董小姐毛遂自荐。以后“中华网”有什么事都会想到她，她也时不时到那儿走走。

“你原先的那份工作呢？”我问。董小姐回答得很爽快，不做啦！我现在在网站挣的钱是过去的好几倍呢。

网络广告小姐的收入不菲。各个网站的计酬方式不同，有的是底薪加奖金，有的则完全计件付钱。一般底薪五六百元，拉“一间门面店”可挣20元～80元，如果拉到的是大店或连锁店奖金加倍，若能拉到跨国公司报酬就上千了，当然那不是光靠跑街就行的。

董小姐学的是会计，一个相当热门的专业。但是越热门的东西也越容易饱和，她深感危机。现在董小姐的人生计划颇为远大。她找了家国营单位工作，图个时间宽松，这样白天工作，晚上可以读书学电脑，周末还可以当她的网络广告小姐。她打算苦读3年后，辞职投身网络行业，打拼天下。说这些话时，可以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星光闪闪：“我想我适合网络这一行。”3年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对于网络这个新兴产业却是征途漫漫。好在董小姐年轻，像无数憧憬网络的孩子一样年轻。

我们路过一家食品店，董小姐让我等她一下。莫非她要拉这家？这一次她只是买了8块钱的杏梅肉。“每次路过这儿我都要买吃的。”说这话时，她确实还是个可爱的热爱逛街的女孩子，没有所谓的网络广告小姐职业病。

20：10，雁荡路上暮色沉沉，酒吧的黄金时间才刚刚开始。

董小姐改变了策略。一进门她就指着身上的网站T恤说知道任贤齐么？就是那个唱《心太软》的歌手。我们就是主办他的演唱会的“中华网”。“如果你愿意合作，记者招待会可能会请你参加。”这家酒吧老板姓陈，气质儒雅，很友好。因为每天早晨为附近的老人免费提供馒头和豆浆，刚上过电视。他的酒吧也是网络广告小姐络绎不绝，他表示“我很欢迎网络广告”。我问是不是做了网络广告后顾客更多了。他说这也不见得，拿网站会员卡打折消费的人并不多。因为这里的顾客以中年人和情侣为主，打折消费反而伤他们的自尊。“但我觉得这种有利无弊的事多多益善，反正我也不花钱。”陈老板确实是个好人。他说他很可怜那些跑街的孩子们，上次有两个小姑娘，跑了许多家店都被拒绝了，哭丧着脸来求他，说否则就交不了差了，他非常同情地签了约。说得我和董小姐不免唏嘘：陈老板把做网络广告当成善事了！

已是晚上九十点钟了，走了这么久，我觉得腿肚子疼。董小姐说今晚只是第一步，以后还要反复打电话、约老板、商议签约、拍照做网页……活儿多着呢。

网络广告信息量大、快、广，针对性强。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网络这一新兴媒体的魅力。那时候，“免费的午餐”也许还有，散兵游勇式的网络广告小姐却会消失，新的、更有行业规范的网络广告人将崛起。其中的精英，也许就是今天这些汗流浃背、“可怜”地跑街的网络广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