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化政策在倒退

纵观近年西方国际政治及社会思潮的整体动向,笔者以为,此次反美浪潮是西方在国际事务中坚持霸权扩张和武力裁决政策的一个必然结果,而促成这种强权暴力政策的社会思想因素就是作为日益右倾的国际政治理念基石的反文化相对主义思潮。

文化相对主义是二十世纪世界人文思想界的智慧结晶,也是现代人类不同种群及文化间互动对话赖以进行的精神平台。但是,这个二十世纪中期以后在西方社会全面普及的思想潮流近半个世纪以来遭到了新的挑战。特别是近二十年来,霸权主义、种族主义、沙文主义、大民族中心主义等多种社会思潮反对文化相对主义的呼声日趋强劲,世界人文思潮明显右倾。当今西方世界,反文化相对主义思潮大体有两种表现形式:一些人认为,即便文化多样,人类思维的逻辑规律也应该是一致的,没有必要迁就不合理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另一些人则认为,“文化相对,但不一定平等,优劣区别还是存在的”。前者拒绝接受文化相对主义提供的思维理念,推崇现代西方文化所承载的“科学主义”、“合理主义”思维方式,时刻强调并捍卫自身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是直接的、较纯粹的反文化相对主义者;而后者则部分承认文化相对主义的合理性,但又不愿放弃优劣进化的思维方式,其实际效果是间接、迂回地反文化相对主义,极易造成赛义德所提“东方主义”之变相歧视。

通观近几十年来西方国家对少数民族文化政策的变化,我们可以发现明显的右倾或倒退趋势。首先,西方各国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坚持自己发明的平等、博爱、自由、民主等人权原则,差别对待不同国家、种群,根据自身发展和扩张的需要因人而异地制定并实施政策。其次,有些西方国家近年来对国内少数民族实施一些强制性政策规定,限制他们的语言、服饰乃至生活方式,西方各国国内穆斯林群体的政治遭遇无可争辩地说明这一事实。最后,近期阿拉伯地区混乱的国际政治形势告诉我们,西方国家为了保护自身政治经济利益,往往粗暴地诉诸武力解决争端,而不愿采取文明对话、尊重弱小国家和国情的政治解决方案。毫无疑问,西方各国文化政策的鹰派转向与其意识形态中反文化相对主义倾向的加强有密切联系。福山的世界一体化发展论、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理论都与反文化相对主义思维相关,前任美国总统小布什的“邪恶轴心说”即是这种意识形态影响深入广泛的突出反映。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说,反文化相对主义思潮是西方国家的政策脱离文明对话轨道而逐步右倾的意识形态基础。在这种整体性社会思潮所影响的人文环境中,美国部分社团及个人制作并传播侮辱伊斯兰教先知和穆斯林生活方式的电影也就不足为奇了。可以说,类似事件还会在西方不同国家继续发生,阿拉伯地区、各国穆斯林地区乃至处于欧美霸权统治下的弱小民族也会奋起反击,用各种难以预见的方式进行宣泄,修复自身倍受欺凌的脆弱心灵。

从辱教电影事件可以看出,尽管美国乃至欧洲强国的国际政治军事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世界政治经济秩序,得到多数国家的认同和支持,但是,欧美对穆斯林文化政策确实存在许多重大问题。瑞士、法国立法限制穆斯林传统服饰,英国对穆斯林群体限制出入国的政策都受到其国内居民和国际社会不同程度的批评谴责,而美国的辱教电影则进一步将其对穆斯林群体的歧视性文化政策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一事件令美国在国际社会的正面形象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折扣,使国际社会明确地感觉到其文化政策存在问题,以及促成这种问题的极右意识形态的发展趋势。美国政府似乎可以解释,辱教事件与政府无关,是小团体和个人行为,也可以考虑用其他方式推卸责任。但是,这次的情况不同,习惯于充当正义使者、批判他人言行的超级大国在这一刻也应该回头审视自己,吸取教训以避免失道于世界民众。在国内,美国需要反省自身的少数民族文化政策,遏制逐渐抬头的反文化相对主义右倾思潮;在国际,则需要慎用武力,加强基于文化相对主义之文明对话理念的政治协调,平息眼下的穆斯林抗议风潮以恢复国际社会的信任。

(作者为兰州大学民族学研究院教授)

责编/杜凤娇 美编/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