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商业四百年

时间:2022-03-16 06:22:25

日本商业四百年

令今天中国人唏嘘感叹的是,绵长悠久的日本企业、商业精神的内核居然来自于中国。

当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生意刚刚起步,年轻的家族领袖们还在四处寻找商业机会的时候,日本的住友家族、三井家族早已经是富可敌国的一代豪商,而不为人知、依靠修筑寺院赚取利润的“金刚组”也存活了一千多年。这些不为外界所知的富豪们在深山老林里攫取矿产,在繁华都市中经营金融业务,在鳞次栉比的街道上贩卖酒和白花花的稻米。

他们有探险的精神,敢于直面纷乱的战争和掠夺;他们有深入骨髓的佛教精神、儒家情操,懂得忠信和爱民的重要性。

他们的特质历史悠久,早已转化成血液里的DNA,不会随着光阴流转而丝毫削弱。更令今天中国人唏嘘感叹的是,绵长悠久的日本企业、商业精神的内核居然来自于中国。

在明代之前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一个国家的文明比中国更加先进。肥沃的土地、广阔的疆域、无限的创造力和极致的可能性,还有勾连全国的庞大的运河体系,让外国人眼红的统一市场,强大的官僚机构让这个国家稳固发展了几百年。直到异族人的铁蹄像雪崩一样逼近,直到这个庞大躯体无法承载自身的文明之后,裂痕才突然出现,衰落成为必然。

但有趣的是,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大明帝国旁边的那个蕞尔小国悄然崛起,暗露雄心。这个被称为日本的国家偏安一隅,自得其乐,它们的土地原本深陷海底,后来经过几万年的沉浮之后,方才露出水面。其结果就是,这个山峦起伏,总被地震和台风困扰的海岛,就像大英帝国一样,和亚洲大陆保持着若即若离、玩世不恭的联系。

这是明朝所不具备的优势。更何况,在过去的千年长河中,无论是宗教还是文化,日本都如水蛭吸血一样,从中华大地贪婪地吞食。它们也时刻保持着卓尔不群的特质,偶尔关上大门,抵御它们不喜欢的文化寒流。

也正是在此时,日本陷入了统一之前的极致阵痛。各地的氏族首领你争我夺,兵戎相见;而国家的象征――天皇却被束之高阁,显得无足轻重。这像极了14世纪苏格兰权贵之间的硝烟弥漫。

按理说,弓箭、权谋并不是商人们喜欢看到的情景。但大量的商业行为并没有被无情扼杀,相反,混乱的时代推动了商人冒险精神的勃发,他们继承了武士忠信、勇敢、不屈不挠的精神,争先恐后地在时代的夹缝中创造财富。

他们甚至将这种精神不断发扬光大,走上了海盗的道路。诸多企业家精神百倍、目光如炬,和军阀携手作战,顺延着朝鲜和中国的海岸线一路掠夺,渴望发家致富。同时,他们也热情地与葡萄牙人、荷兰人进行贸易、文化交流,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比骄傲自大、外表冷漠的大明朝更具有进取精神。

这又像极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和那些践踏同时也更新了东方文明的西方列强。

但是他们的行为又不是盲目无依的,在这些商人的精神内核中,还有鲜为人知的“禅”性。早在大唐盛世,就有一个叫圆真的和尚从遥远的国度取回真经,落户在近江国滋贺郡(今日本滋贺县内),他重建庙宇、再造金身,供奉大唐佛法。后来这个取经人把寺庙更名为“三井寺”,而其所在的村落也随之改名为“三井村”。

后来,一代富商三井家族落户于此,并且随着村落的名称改称“三井”,再后来,近江国的商业力量不断膨胀,像一股暗流涌动在全日本,乃至全世界。

直到400年前,中国的明朝时期,这股力量已经日臻成熟,不容小觑。他们身上兼备着儒学的信义和武士的勇猛,后人习惯将其称之为“武士儒商”。他们起家时颇为不易,前进的道路上充满各种险阻,但他们坚持不懈,愿意游离在权力周围,一步步攀登上财富的阶梯。

他们冷眼旁观世事变迁,无论这个国家经历战火、灾难还是各种其他的意外,他们都坚决不倒,奋勇而生。

他们到底为何如此强大?在日本这个狭小的国家里,他们是如何平息危难,用武士精神与儒家思想鼓舞自己的?

当中国人畅谈自己的GDP已经超过了日本的今天,我们对日本商业的漫长画卷究竟窥探了多少?我们熟悉东方商人如何布局、如何贩卖、如何思考了吗?

当我们被美国金融危机袭击得无处藏身之时,有没有回头看一看东方哲学是如何指引商界奇才们赚取财富的?

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便是日本风起云涌的400年商业史。

日本的近代史是连续的,虽经历了二战的战败,但是明治维新以来的积累得以延续。当年日本军旗没有插到的地方,今天这些市场却被日本产品所占领。溯古思源,延续400多年的家族企业构筑了日本这个财富帝国的今天。

用今天的眼光来审视的话,西方的侵入、国家的恐慌并非全是弊端。在一连串的打击之后,整个日本也慢慢看到了自己的曙光。如果我们用一种宏大的、历史的角度来观察的话,会发现,日本自我封闭了200多年后,并没有完全陷入如中国一样的自闭症,反而对外探索的欲望极为热烈。日本像弹簧一样,被外来文化迎头痛击之后,迅速反弹起来。当面对坚船利炮的时候,他们不是被击溃了,而是真真正正地觉醒了。

几乎与此同时,日本的邻国中国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当时的李鸿章大人在一封奏折里这样写道:“鸿章以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

安庆军械所、江南制造总局等半官半商的机构在中国大地喷薄而出,那种对近代化的极度渴望、对赶超欧美的强烈理想激荡着中华大地。只可惜,最后的奋斗也不过是帝国夕阳的回光返照,属于中华民族的时代已经淹没在工业浪潮的大势之中。

日本却似乎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清朝魏源写的那本脍炙人口的作品《海国图志》流传到了日本,据说印刷达到20万册,成为当时销量最好的畅销书,而魏源的深谋远虑、敢于直言,也让他成为日本人心目中的韩寒。“有趣”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理想在中国惨遭流产,却被日本人发扬光大,不啻为一种讽刺。

毫无疑问,明治维新是一场狂飙运动,日本沉沦在西方炮火、自我困斗的荆棘之中,各大富商也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就会被巨浪吞噬。

在19世纪60年代的最后几年里,仅仅是大阪地区,就有20多家百年老店走向了破产的绝境。残存下来的家族也一天比一天绝望,他们被死亡的灰色烟雾所笼罩,几乎每个领袖都尽力睁开眼睛,等待希望的光明能从天而降。

这其中就包括延续了200多年辉煌的住友家族。

到了1927年年初,市场风传东京大地震的贷款可能都收不回来了,银行马上就破产了。于是,挤兑风潮弥漫日本。台湾银行也随着停业。四五月间,政府开始行动,停止所有账户进行交易,接着有数十家小银行当了炮灰,死无葬身之地。

不久之后,日本银行业进行了大洗牌,有一半以上的银行被四大财阀所吞并。

这样一来,知识分子们开始把矛头指向了分割日本商界版图的四大财团。咒骂的焦点是,四大财阀自己干自己的,不帮助弱势企业。其实,这一点放到今天的日本公司内部,也是一个习惯。比如,三井财团内部的制造企业,就委托三井物产来出口和销售,运输则是用自己的海运公司来干活。而三井旗下的制造企业品类繁多,市场占有率很高,所以,换句话说,与制造业相关的其他产业等于都被三井自己垄断了。

住友、安田和三菱也是如此。反过来,这些大的财阀踩着小企业的尸体不断攀登上财富的顶峰,然后,再拿出巨额金钱打动政府高官在政策上给予它们援助,然后财团发展得越来越好,由此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循环。当时的经济学家们评价财团时说:“你们不过是一群惟利是图的商人,民主、自由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其实,这种指责一直就有,随着四大财阀力量的壮大和对日本商业的分割,人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抨击。

就在日本商业界陷入混战,咒骂与欲望喷薄而出的时候,在大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扛起了工具箱,挨家挨户地推销产品。他只上过四年小学,父亲生意失败后,家道衰落,生活拮据。于是,小男孩给一家电器商做起了学徒,开始了自己艰苦的赚钱生涯。

但没人能想到,正是这个看起来羸弱的年轻人在23岁的时候独立创业,建立了一家电器制作所,70年后,他的收入跃居日本第一,在他逝世的时候留下了15亿美元的庞大财产。他创立的企业名垂青史,也成为三井财团的坚韧一环。这个人叫松下幸之助。(本文摘编自陈伟《日本商业四百年》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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