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奇妙“页”

时间:2022-10-12 05:44:55

博物馆奇妙“页”

自从2011年2月谷歌(Google)艺术计划正式上线以来,该项目创始人、Google文化学院(Cultural Institute)总监Amit Sood就经常在各地奔波,和全球各地的政府决策者、博物馆负责人进行沟通。正襟危坐,侃侃而谈,是他职责所在。

但在2013年9月之前,他从未向专业艺术院校的师生们演讲过。这天,在中国中央美术学院的礼堂,Amit Sood没穿西装。对他来说,非正式的交流更容易让他回到这个项目的起点。

“不要再想Google了,大家不要去想我来自Google,我们注重的是艺术,是博物馆。这点很重要。”Amit Sood在开场白中说。2010年,在安卓团队工作的Amit Sood开始思考空闲的20%时间从事何种研究——艺术,他想起来,自己一直热爱艺术,但在印度成长的经历中,鲜有机会参观博物馆,更多时候,是靠翻阅画册,才能接触那些美妙的画作。

“这个项目始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愿望,希望让更多的人更加便捷地接触和了解艺术。”Amit Sood对《时间线》说。

从技术角度来描述,谷歌艺术计划是建立在Google基础框架上、基于Java开发的Google App引擎的Web应用程序,采用Picasa、App Engine和街景等Google技术,360度呈现艺术品的高精度照片。而简言之,谷歌艺术计划就是创建了一家在线博物馆,供全球观众免费参观。与传统博物馆不同处还在于,谷歌的藏品可是包罗万象的。

三年来,谷歌艺术计划的合作伙伴从9个国家的17家博物馆,拓展到40多个国家的264家各类艺术机构,藏品从千余幅扩展到4万多件:从南非的岩石、巴西的街头涂鸦、澳大利亚的土著艺术,到拉美的当代作品不一而足,更勿论那些如雷贯耳的西方传世名作。

互联网在艺术领域引发的变革不止如此,谷歌艺术计划还提供了三种不同的观赏方式: 可将细节空前放大的超高分辨图片、身临其境的实景浏览、依个人喜好创建在线个人博物馆。

这场席卷全球博物馆的变革运动也在中国展开。事实上,此次Amit Sood来华,也是和几位中国合作伙伴首次谋面。今年,湖南省博物馆、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成为中国大陆两家率先加入谷歌艺术计划的公立博物馆,而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则是私立博物馆中的试水者。不过,加上博物院和香港文化博物馆,登陆谷歌艺术计划的中国博物馆仍是极少数。“每年,中国市场增长率只有5%至7%,不是最快的。”尽管Sood从一场非正式交流开始中国之旅,但他还是希望此后的进程能够加快。

第一只螃蟹怎么吃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作为本土公立博物馆中谷歌艺术计划的首批参与者,湖南省博物馆的经历都值得仔细梳理。

按谷歌计划,任何博物馆均可申请加入,谷歌不设置标准。双方有三种合作方式 :由博物馆提供高清图片和相关数据,谷歌负责制作上传;利用全景图(Street View)小推车对展厅进行全景图像采集;通过“十亿像素”(gigapixel)技术拍摄制作70亿像素超高清图片。不管哪种形式的合作,双方均不涉及任何费用支出,但后两种模式需要谷歌派遣专业人员现场操作。《时间线》了解到,两家公立博物馆藏品首次上线的过程中,均采取第一种模式。

2013年3月,湖南省博物馆入驻谷歌艺术计划,全球艺术爱好者可登陆谷歌欣赏包括马王堆T形帛画、商代铜像尊在内的50件珍贵文物。为此,湖南省博物馆筹划了约四年时间。

早在谷歌艺术计划尚未正式上线之前,湖南省博物馆科研人员刘宇驰便予以关注。他相信数字化是博物馆的未来,而湖南博物馆也一直是这方面的先行者,登陆百度数字博物馆 、自建网站的工作均已展开。此外,2012年6月开始,湖南省博物馆要进行为期三年的闭馆整修,这也促使刘宇驰尽快申请谷歌艺术计划。

去年7月,刘宇驰在谷歌网站上填写申请表格 ,传到加州总部,“第二天,谷歌中国的工作人员就和我联系了,很快。”刘宇驰对《时间线》回忆说。此后,博物馆会和在上海的谷歌战略合作经理、公关经理、及在伦敦的技术支持进行电话及邮件沟通,但更主要的,是内部的行政及法律审核、甄选文物、备选中英文资料等工作的开展 。

谷歌对博物馆的线上协议包括图片数量、精度等各方面要求,全文翻译成中文,才能在湖南省博物馆内部走流程。三个月内,这一申请经信息中心、分管领导、馆长办公室三个层级逐一批复。

审批后,科研部门草拟一份展品名单,提交给藏品部,根据后者反馈意见,最终确定上线名单。首批上线的50件展品数量不多,却事关湖南省博物馆在全球艺术市场的首次品牌塑造。从博物馆的角度,对上线展品有着诸多要求:能包涵多种质地类型,既有文化特色又能代表不同历史时期风格,还适合线上陈列。

和实体展示不同,数字化博物馆更适合展示平面类作品。尽管西汉直裾素纱单衣薄如蝉翼,具有鲜明的楚文化特色,但由于没有纹饰,其特点难以通过照片向展现,最终只得放弃。相反,知名度较高的明清书画更容易为陌生的观众所接受。

名单确定耗费了两个月时间,备齐符合谷歌要求的图片后,工作人员面临的是更繁琐的工作——填写多达一百多项的产品信息表格,包括尺寸数据、画框大小、文物名称、作者、朝代等信息的中英文资料。工作小组不仅要从不同数据来源整合出统一信息,而且,由于谷歌对每个展品都设置了版权信息的链接以供检索,还必须提供包括藏品发现地点、方式等详细信息。

在一个多月的数据整理工作中,工作小组发现,中西方学术界对朝代认知的误差,不利于中国艺术品全球数据库的设立。中国有很强的历史记载传统,凡有可互证的文字记录,便作为信史看待,而西方则倚重考古挖掘来做实证——以西方角度来看,夏朝是不存在的,多个朝代并存的历史现象也颇令人费解。

尽管过程繁琐,也不乏困难,但湖南省博物馆还是在半年时间内完成了全部上线工作。最后一个环节是法律审核,刘宇驰记得,工作组把爱尔兰法全部翻译成中文,交由法务部核对——这个环节虽耗时不长,但极为关键。全世界的博物馆都心照不宣,数字化总会隐藏着不可预料的版权风险。

诱惑中的疑虑

金沙遗址博物馆登陆谷歌艺术计划的工作也始于2012年下半年,2013年1月签订合约,5月22日正式上线81件文物图片。和湖南省博物馆类似,金沙遗址博物馆长期关注这一国际化平台。此外,金沙也加入百度百科的数字艺术计划,同时是全国第一家和腾讯微博合作的博物馆。

为何这两家博物馆而不是更知名的公立博物馆成为在线艺术的先行者?一方面,这与它们自身的特点和国际化需求相关。金沙遗址是中国进入21世纪后第一个重要的考古发现,但因出土较晚,2007年才建馆,年轻的管理团队迫切需要借助国际化平台展示金沙的文化价值。而湖南省博物馆也是因自建英文网站访问量不高,希望通过谷歌平台吸引更多的海外用户。

另一方面,新一代博物馆工作者对互联网有更深的认识。金沙遗址博物馆宣传营销部主任肖飞舸毕业于法国尼斯大学文化管理专业,而湖南省博物馆科研人员刘宇驰是计算机专业科班出身,又继续攻读了复旦大学博物馆管理专业。他们相信,互联网技术能更大限度地展示人类文化遗产的表现力。

正如Amit Sood所言:谷歌真正的优势在于技术和平台。譬如,谷歌所拥有的Zoom技术能将图片像素放大至100亿,作品中的细节、颗粒、痕迹,甚至油彩间的裂缝都清晰可见。

以Sood本人喜欢的16世纪法兰德斯画家布勒哲尔代表作《收割者》为例,如在大都会博物馆中,只需几分钟就浏览完毕:一片金黄稻谷,数座谷堆,中间一群劳作者在休憩,远处视野开阔。但在谷歌艺术计划上,轻点鼠标,你会发现几个农妇在画面深处的池塘里裸泳,孩子们在玩一种用棍子打鹅的古老游戏。“在传统博物馆中,这些构图和表情是根本看不到的。我们观察画作的视角被改变了。”Sood说。

超高分辨率使人们在作品的秘密中流连忘返,若你想对比画作间的区别,或建立自己的数字博物馆,亦无不可。这些在实体博物馆中无法实现的体验也切实增加了在线博物馆的访问量。湖南省博物馆上线前、后三个月数据统计,访问量总体提高175%,英文用户是以前的4倍、日文用户是以前的6倍,俄文、法文、西班牙文分别是以前的37倍、8倍、22倍。来自中国大陆以外地区的网络访问量从24.5%增至48.7%。“这是我们得到的最显著的效果。”刘宇驰对本刊说。而金沙遗址博物馆上线以来,总浏览量已近7万。

但即便如此,对版权问题的担忧,使博物馆在数字化发展上仍显保守。从2004年起,卢浮宫把3.5万件馆藏和13万副库藏放在网站上,提供3D虚拟参观服务,博物馆数字化之路已开启9年,但这场博弈就从没停止。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网站上的3300副图片,曾被下载后上传至维基百科,引发美术馆和维基百科的官司。而在中国公立博物馆界,问题则更为复杂。中国登记在册的博物馆超过3000家,博物馆数字化推广论坛已举办11届,但只是上传了为数不多的低精度照片。

据悉,谷歌此前也曾主动联系知名公立博物馆,因后者顾虑而未能成行。谷歌艺术计划中最核心的技术是谷歌街景小推车(Street View),装有9个360度全景定向相机,高约2.5米,还配有全球定位仪和三台激光测距仪用来扫描车头前180度范围、50米内的物体,能实现点与点之间的视觉渐变,使感受更真实。

但这一技术,在两家博物馆首批上线作品时,并未使用。街景式拍摄涉及信息量极大,对拍摄条件、文物安全等方面要求较高,需向中国文物局报批。据《时间线》了解到,金山遗址博物馆正在进行街景拍摄,准备上线第二批作品。

除了安全问题的考虑,对中国公立博物馆来说,馆藏品也是重要的科研资源,在未形成科研成果前不宜大范围分享。此外,随着2008年中国1804家公立博物馆分批逐步向社会免费开放,公立博物馆也陷入一种管理困境中——为刺激门票收入而进行的自主营销活动没有了,招标采购资金由政府财政划拨。公立博物馆自主性丧失,是造成保守心态的深层原因。

或许,有力量突破这种心态的还是公立博物馆自身。更开放、更新鲜的尝试未尝不是一个触点。在国外,担心数字化博物馆会冲击实体博物馆的质疑也从未中断。但从谷歌的统计来看,2012年全世界参观博物馆的人数已达到历史最高位。全球第一家尝试3D虚拟参观服务运营的卢浮宫网站,运营9年来,网络观众与实地参观者数量相当。“实体展览的体验是不可取代的,但我们通过互联网技术的应用,可以更好地根据自己的兴趣寻找喜欢的展览,这两者绝对是互补的关系。”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副馆长尤洋对本刊说。

目前,有超过30万人建立在线个人博物馆,超过350万用户通过Google+关注谷歌艺术计划,月浏览量过百万。事实上,这一计划的所有参与者,骨子里都希望借助互联网特有的开放精神,冲破一些现实的藩篱。对中国新一代博物馆从业者来说,“文化遗产本是属于公众的,如果互联网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做呢?”而Sood则试图改变一个“理念”,人们更容易地接触艺术品,进行社交性的讨论,“这在传统博物馆是做不到的。我想把它(艺术欣赏)变成一个日常的消费,而不是精英主义的正规教育。这是我的目标。”Sood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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