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又去了

[摘要]影片《立春》关注的是中小城市里一群小人物的平凡生活。《立春》延续了《孔雀》的主题――对个人理想的执著，但较之后者的虚无梦想，《立春》将个人理想具体化为对艺术的追求。《立春》一共描写了四段爱情，均不得善终。通过构筑理想、爱情及友情这个三维主题，影片成功地刻画出王彩玲等不甘平庸的小人物形象，他们为挣脱现实的拘囿百般努力，最终却归于失败。

[关键词]理想；爱情；友情

继《孔雀》之后，导演顾长卫在《立春》里再度聚焦中小城市的平民生活。影片通过刻画师范学校教师王彩玲、小张老师，炼钢厂工人黄四宝、周瑜，群艺馆舞蹈老师胡金泉，学习声乐的高蓓蓓等小人物，一一展现出他们不同的人生追求，及其最终共同的失落。方言对白贯穿影片的始终，隐喻了难以超越的琐屑和世俗；不管是不时响起的美妙咏叹调，还是间或穿插的几句普通话，都不足以冲破方言构筑的现实樊篱。王彩玲们困顿之中的挣扎终归失败，于是，理想陨落了，爱情破灭了，友情倾覆了。春天稍纵即逝，任何大的改变都还来不及发生，一切就又归于沉寂。

一、关于理想：怀璧其罪

《立春》延续了《孔雀》的主题―对个人理想的执著。但较之后者的虚无梦想，《立春》将个人理想具体化为对艺术的追求。王彩玲痴迷声乐，一心想调到北京，登上国内外的歌剧舞台。黄四宝爱好绘画却屡考不中，和到北京深造的梦想渐行渐远。胡金泉则是天生的舞者，把芭蕾视为唯一。和周瑜自诩擅长朗诵不同的是，王彩玲、黄四宝和胡金泉在艺术方面都还颇有几分才情。可是，他们的艺术才华高于了其身处的现实环境，处处受到冷遇。王彩玲和胡金泉的高雅艺术人不了街头群众的法眼，倾力地演出和逐渐散去的人群形成格外强烈的对比。黄四宝得过县里油画比赛的二等奖，可他的人体绘画却被母亲怒斥为流氓行径，逼得他不得不躲到床底避难。除此之外，他们对个人理想的执著追求，同样也让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当隔壁的小张老师正热热闹闹地过着小日子时，王彩玲却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北京的机会，来回奔波在拥挤不堪的火车上。黄四宝为了考上美术学院六上北京，甚至不惜改年龄，而同为炼钢厂工人的周瑜正在积极策划追求王彩玲，艺术不过是他用以接近王的手段而已。胡金泉放下身段教授的扇子舞固然让人追捧，可他的“特别”气质更令人瞩目，甚至被视为洪水猛兽。正如王彩玲反复说的那样，他们这样的人就好比生了六指：才华无用，理想多余，有才能、有追求反倒令他们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端。怀璧其罪，一旦你拥有绝大多数人所欠缺的，或是胆敢去求旁人都要不到的，自然是要犯众怒的。

当别人嗓子里的那根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王彩玲不甘当炮灰替胡金泉转移视线，拒绝了他提出的假结婚。于是胡金泉不得不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把自己这根刺拔了出来。他虽因未遂进了监狱，却也昭告了自己的性取向并无问题，实在是众望所归。黄四宝终不甘于和王彩玲这个同类为伍，仓皇而逃，后来开开店骗骗钱，早已不复原来那个为绘画倾尽所有的文艺青年。执拗的王彩玲，本来是不会轻易妥协的，可为了帮助高蓓蓓完成获奖心愿，王彩玲把买北京户口的钱要回来了，由此放弃了梦想成真的最后一点可能。如果说胡金泉和黄四宝是为了自己而主动向现实投降的话，王彩玲则是为了成全别人的梦想，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理想，回归现实。得到资助的高蓓蓓获得了歌唱比赛的大奖，王彩玲则顺从了母亲的心愿，征婚、收养孩子，留在小城过上了与别人别无二致的生活。理想陨落了，现实重新主宰一切，琐碎却不乏温暖。鞭炮声中母亲回头一笑，送上新年祝福；女儿的兔唇矫正好了，在天安门广场上露出了完美的笑脸：这些，都可以看作是对王彩玲破灭了的理想的补偿吧。

二、关于爱情：不得善终

《立春》一共描写了四段爱情，均不得善终。王彩玲对黄四宝的爱情始于惺惺相惜，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从此找到了灵魂伴侣。她主动借书给黄四宝，鼓励他走出考试失利的沮丧；她愿意成为他的人体模特，甘愿陪他上北京闯荡，尽管人家只说把她当哥们儿。善因并未结善果，黄四宝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羞辱了她。当晚，王彩玲身着演出盛装，从古塔翩然跳下，给自己三十多年来唯一的爱情画上了句点。周瑜对王彩玲的爱同样没有得到回应。周瑜被王彩玲的歌声迷住了，于是打着学歌的幌子追求她。可王彩玲先是爱上了黄四宝，即使在跳塔摔伤后，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她也坚决不接受周瑜。周瑜为自己的爱情付出的代价，是一颗受伤的心加上一只眼睛。王彩玲美丽邻居的爱情同样惨淡收场。小张老师在王彩玲面前一直都特别有优越感，美貌和爱情让她自信满满。在她丈夫卷走所有的存款并抛弃她以前，老公对她的爱是小张老师最津津乐道的话题。看似与上述三段爱情不同的是，高蓓蓓的爱情似乎完满得多。她为了达成男朋友的心愿，不惜骗取王彩玲的同情来获得帮助，最后她得到了第二名。可是观众却无法替高蓓蓓高兴：身患绝症的男朋友究竟还能陪功成名就的高蓓蓓走多远呢?毕竟，随时受到死亡威胁的爱情难以善终，更遑论还有来自名利场的未知诱惑正待试炼新人。

三、关于友情：幸灾乐祸+欺骗

《立春》最初呈现出的友情画面都是温情而感人的。黄四宝再次从北京铩羽而归，在火车上喝得烂醉；火车站寂寞的路灯下，周瑜将黄四宝连人带行李一起背回家。王彩玲夜里胃疼发作，不得已向邻居求助；小张老师心知肚明，不但给她找了胃药，还端来一碗热粥。王彩玲同样不吝付出温暖的友情。她主动坐到胡金泉身边，赞扬他的舞跳得很美；她为了帮高蓓蓓实现梦想，连北京户口也不办了，把要回的钱给了“母女”二人。可随着情节的推进，这些许暖意逐渐消失，人性本身的阴暗渐次突显。周瑜并非真的想黄四宝考上美院，他更愿意看到朋友一次次地失败。当黄成为自己的情敌之后，周瑜更不惜用种种卑鄙手段中伤对方并从中获利。小张老师被丈夫抛弃，在向王彩玲哭诉时无意透露了对王一直以来的轻视，让王彩玲领悟到所谓友情不外乎幸灾乐祸。高蓓蓓最终向王彩玲坦诚了自己对她的利用和欺瞒；阴沉压抑的天空下，王彩玲骑着自行车逆风而行，艰难、孤独的背影仿佛一曲友情的挽歌。

《立春》的英文名字是“春天到了”，可我们始终没能从影片中看到真正的花团锦簇、春和景明。远远望去，灰黄的城市上空云影重重，偶尔有阳光倏忽掠过，刹那明媚过后整座城市复归黯淡。这样的画面不止一次在影片中出现，不禁令人联想到王彩玲们幻灭了的理想、爱情和友情――属于他们的春天终归太短暂，它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绽放时就已经溜走了。然而，正是因为这个春天太短，它留下的片时温暖才显得格外珍贵，足以让人铭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