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再寂静

在美国中部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城镇，那里的生物原本生活得很和谐。繁花似锦、果树成林，鸟儿鸣唱，狐狸在小山上叫着，小鹿穿过原野，人们常常到小溪边捕鱼。但是，一片片从天而降的白色粉剂导致了一场瘟疫：植物枯萎了，鸟儿消失了，鱼儿死光了，母鸡孵不出小鸡，新生的猪仔活不了几天，花丛中没有蜜蜂，苹果花得不到授粉、也没有果实，大人和孩子得了奇怪的疾病。这是一个没有生机的春天，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泽。

这是美国海洋生物学家和生态文学作家蕾切尔・卡逊(1907-1964)在她的名著《寂静的春天》里为我们描绘的一则“明天的寓言”。由于杀虫剂的滥用，美国无数城镇的春天之音沉寂下来。在《寂静的春天》里，卡逊以大量的事实和科学知识为依据，揭示了滥用杀虫剂和除草剂等化学药物对自然环境所造成的全球性破坏和严重的生态危机，及其对人类健康所造成的持久性的、不可逆转的危害。这本书也就成为了现代环境保护运动的肇始之作，是欧美生态文学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蕾切尔・卡逊1907年5月27日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泉溪镇，并在那里度过童年。那里到处是美丽的田园风光，景色十分宜人。卡逊的父亲拥有大片田产。她的母亲是一位热爱自然的女性，经常带卡逊去野外的树林和果园里散步，看溪水淙淙流过，听小鸟婉转鸣唱，闻花香阵阵怡神。在母亲的熏陶培养下，卡逊自幼就对大自然和所有的生命充满了爱心。中学毕业后，卡逊进入宾夕法尼亚女子学院学习，后又考取了约翰・霍布金斯大学的研究生，主修海洋生物学，1932年获硕士学位。1935年至1952年她供职于美国联邦政府所属的鱼类及海洋生物调查所，这使她有机会接触到许多环境保护问题。在她闲暇的时间内，她将在这个政府机构所进行的研究成果改写成抒情散文，第一篇是《海洋下面》，发表在1937的《大西洋月刊》上。随后她写了著名作品《在海风的吹拂下》。1952年，她的传世之作《我们周围的海洋》在受到一些著名出版社的拒绝后最终得以出版，引起轰动，连续86周荣登“纽约时代”杂志最畅销书籍榜，被翻译成32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出版发行，并于同年获得美国国家科学技术图书奖和伯洛兹自然科学图书奖，这本书还使卡逊获得两个荣誉博士学位。这些作品构成了关于海洋的传记并使卡逊成为著名的科普作家。1952年，卡逊从政府机构辞职开始了她的专业写作生涯。1955年她出版的《海之边缘》，又成为一本畅销书并获奖，而且还被改编成电影记录片，获得奥斯卡奖。卡逊的所有作品都充满了激情和人文思想，她认为人类仅仅是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自然的美正在被人类的丑恶所取代，自然的世界正在变成人造的世界。

1958年，卡逊接到一封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朋友奥尔加・哈金丝的信，诉说她家附近的野鸟都死了，1957年飞机在那儿喷过杀虫剂消灭蚁虫。这时卡逊正在考虑写一本有关人类与生态的书，她决定收集杀虫剂特别是DDT危害环境和健康的证据。起初，她打算用一年时间写个小册子，但随着资料的增加，她感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为了使证据确凿，她阅读了几千篇研究报告和文章，寻找有关领域的权威科学家，并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结果，她所收集的资料堆起来比她本人还要高。在严谨求实的毒理学、生态学和流行病学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卡逊认定杀虫剂、除草剂等化学药品危及动植物生存和人类健康，是制造“寂静的春天”的罪魁祸首。卡逊不仅将化学药物的危害事实公之于众，她还质疑我们这个社会对自然的态度，揭示出隐藏在干预和控制自然的行为之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狭隘观念，警告人们用科技征服自然很可能会毁掉人类生存所有必需的资源，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卡逊试图从根本上改变人们原有的自然观，促使他们建立起全新的生态思想。写这本书她用了4年时间，其间她得了乳腺癌。

卡逊的一个朋友曾告诫她说：写这本书会得罪许多方面。1962年6月16日，当书的片断在《纽约人》杂志中出现时，她就受到了以杀虫剂等化工产品生产商为首，和受到农业部支持的各种媒体的攻击，骂她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同年《寂静的春天》正式出版，立刻在美国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和全民性大讨论。一些化工公司、食品公司、农业部、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等负有责任的政府机构以及与这些公司有利害关系的媒体和科研机构都对这本书表示强烈抗议，并对卡逊发起了恶毒的攻击。他们诋毁作者“是大自然的女祭司”，“杞人忧天者”，“自然平衡论者”，甚至连当时的农业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诺曼・布劳格都反对卡逊的观点。因为卡逊终身未婚，书中提到有些婴儿还未出生，就已受到了化学农药污染的危害，一位政府官员甚至说：“你一个老处女，干吗要提生育的事!”有人叫嚣“对那些不守规矩的女人，要像对待混乱的自然那样严加控制。”甚至连以捍卫人民健康为主旨的美国医学学会也站在化学公司一边，杀虫剂生产贸易组织全国农业化学品联合会(NACA)不惜耗资5万美元来攻击卡逊的言论，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一时间，对卡逊的攻击不亚于当年《物种起源》出版时对达尔文的攻击。面对这些攻击，卡逊的回答是“就算能活到90岁，我也不会停止我应当说的话!”1963年，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电视节目中，卡逊强忍着癌症的病痛，与生产DDT等农药的化学公司的发言人进行了一场辩论。她还四处奔波发表演讲，直到把最后的精力全部献出。

虽然阻力重重，但《寂静的春天》就像黑暗中的一声呐喊，唤醒了广大民众，也得到了一切有良知的科学家和民众的支持。《寂静的春天》问世之时，美国的公共政策中还没有“环境”这一项，卡逊在她书中所提出的环境污染问题却惊醒了人们。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在国会上讨论了这本书，总统科学咨询委员会成立专门小组调查书中的结论。该委员会证实卡逊关于杀虫剂潜在危险的警告是正确的。美国第一个民间环境组织由此应运而生，美国环境保护局也在此背景下成立。1963年全美野生动物联盟把它首次设立的保护主义年度奖授予了卡逊。由于《寂静的春天》的影响，仅至1962年年底，已有40多个提案在美国各州通过立法以限制杀虫剂的使用。曾获得诺贝尔奖的DDT和其他几种剧毒杀虫剂终于从生产与使用的名单中彻底被删除。《寂静的春天》成为促使环境保护事业在美国和全世界迅速发展的导火线。由于卡逊的努力，一些鸟类不再处于绝迹的边缘；因为她的著作，数不清的人保住了生命。卡逊成功地将一本论述死亡的书变成了一曲生命的颂歌。

在美国历史上，《寂静的春天》的影响可以与斯托夫人描绘黑人奴隶生活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相媲美。两本珍贵的书都改变了美国社会。斯托夫人把人们熟知的、公众舆论的焦点写成小说，启始了废除奴隶制的进程；相反，卡逊发出了一个任何人都很难看得见的危险信号，把环境问题提上国家议事日程。1963年，卡逊在国会作证，参议员阿伯拉罕・李比克夫欢迎她时，模仿林肯一个世纪以前对斯托夫人的话说：“卡逊小姐，您就是启始这一切的女士。”

1964年4月14日，蕾切尔・卡逊因乳腺癌与世长辞。有人认为卡逊所患的癌症与她为收集资料而接触暴露的有毒化学样品有必然联系。从这种意义上说，《寂静的春天》是用生命写就的，卡逊用生命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1980年，美国政府追授她“总统自由奖章”，这是美国对普通公民的最高荣誉。蕾切尔・卡逊，这位伟大的女性，用她的生命之火，为人类环境意识的启蒙点燃了一盏明亮的灯。

1992年，一个杰出美国人的组织推选《寂静的春天》为近50年来最具有影响力的书。2003年，美国最大的巴诺连锁书店创办的《图书》杂志将《寂静的春天》评为“改变了美国的20本书”之一。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在为《寂静的春天》再版做的前言称赞“《寂静的春天》播下了新行动主义的种子，并且已经深深植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中。她的声音永远不会寂静。她惊醒的不只是我们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今天，卡逊于半个世纪前在《寂静的春天》里提出的环境污染问题已经成为全世界每一个民族都关注的焦点问题，由卡逊所唤醒的生态意识也已经植根于美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心中。卡逊对于万物生命的美丽和活力的发现与描述，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投身于保护这个充满生机的世界以及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事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