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与肥皂剧

一年后的12月9日,位于曼彻斯特附近威瑟福德镇的加冕街就将迎来它的50周年街庆。这对于曼彻斯特的居民来说,将会是件大事,其重要性或许只有弗格森和他的曼联队在来年获得欧洲冠军联赛冠军才能与之相比。

曼联第一,《加冕街》第二

事实上,所谓的“威瑟福德镇”和“加冕街”并不存在,它只是英国独立电视台(ITV)长寿肥皂剧《加冕街》的摄影棚。这是一部描写曼彻斯特劳工阶层生活和工作的电视长剧,城市的原型取自曼彻斯特附近的索尔福德镇,故事围绕着居住在这里的一群上班族展开……近半个世纪以来,除了剧情需要的整修重建外,街景大致和60年代初一样保持不变,这也使“加冕街”很早就成为曼彻斯特市的旅游胜地,而它和另一处久负盛名的旅游景点老特拉福德球场相隔不到两公里。

1954年,为了和当时如日中天的BBC电视台竞争,新成立的独立电视台开始以1000英镑每场的价格转播曼联队的比赛,但直到1960年,由斯蒂芬・洛维操刀的《加冕街》开播,他们才第一次实现了对BBC的大幅度领先。有趣的是,在上世纪60年代,在英国电视屏幕上转播最多的比赛就是曼联的比赛,而当时最受欢迎的肥皂剧,又恰恰是描述曼彻斯特工人生活的《加冕街》。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正是这条看不见的街道,使巴斯比的曼联队成为了进入电视时代后英格兰最受欢迎的球队。

自从1960年12月9日《加冕街》在独立台正式开播以来,这部肥皂剧就一直是全英国最受追捧的电视节目,它在当时的风靡程度,就连巴斯比的曼联队都无法相比。最多时候该剧甚至吸引了1800万观众同时收看,即使从黑白时代到彩色屏幕的今天,忠实观众也依然维持在800万人之多。 相比ITV,BBC在肥皂剧的打造上反应委实太慢,直到1985年2月19日才在周中黄金时间段推出了《东伦敦人》,完全模仿《加冕街》的操作模式,只是描述的是东伦敦地区的居民生活,尽管在影响力上始终无法和《加冕街》相比,但在英国每年“非足球类电视节目”中,《加冕街》和《东伦敦人》始终占据收视排行榜的前两位。

从一个插曲,你可以看出虚拟的“加冕街”在英国人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2005年,查尔斯王储的婚礼吸引了970万电视观众,但同时进行的《加冕街》里两位主人公肯・巴洛和迪尔德莉的一场“虚拟婚礼”,却吸引了1210万人同时观看,这些数字甚至可以装满英超、英冠两级联赛所有俱乐部的球场。这条不存在的街道已经在曼彻斯特邮政局注册,每天都有数千封来自英国各地的信件邮寄到“加冕街”,而邮递员也会把这些信件准确无误地投送到相关演员手中。

在过去,《加冕街》的收视群体只是那些家庭妇女和底层工人,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雅皮士”们(西方城市职业阶层中的年轻人士)也开始加入到忠实观众的行列,甚至像英国女王和科林・法瑞尔这样的名人群体也都是这部肥皂剧的铁杆粉丝。当然也包括那些球员,巴斯比的曼联队阵中就有很多人是这部肥皂剧的忠实粉丝。博比・查尔顿今天在观看《加冕街》时就会想到埃迪・科尔曼,他就是出生在索尔福德的居民,1958年2月6日,年仅21岁的科尔曼和七名曼联队友在慕尼黑空难中一起去了天堂,但今天,人们再次谈论起这位不幸的天才时,都会说他是出生在威瑟福德镇的加冕街,仿佛他从没有离开,依然生活在我们身边。

在今天的曼联队中,很多球员也是看着《加冕街》长大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吉格斯和斯科尔斯都是加冕街的孩子――他们的童年时光都留在了“威瑟福德镇”。而那些外来户也表示了对这部肥皂剧的喜爱,费迪南德说:“我承认,我是《加冕街》的忠实观众,在这部电视剧播放的日子,我都迫不及待要回去观看。当然,《东伦敦人》也不错,在西汉姆联的时候我就天天看。”C罗则说:“有队友(费迪南德)告诉我,《加冕街》是曼彻斯特最重要的象征,在我眼里,曼联第一,《加冕街》第二,我承认,过去我从来没有看过这部肥皂剧,但为了能了解曼彻斯特的文化,我准备好好静下心来观看这部原本是给女人看的片子。”遗憾的是,不到半年,这位曼联新世纪以来最好的“演员”就转会去了西班牙。现在,约翰尼・埃文斯这样的年轻人也成为了《加冕街》的忠实观众,但这部肥皂剧却让他误入歧途,2007年,他正是在位于“加冕街”附近的一座酒店里,卷入了丑闻。

现在,曼联队长加里・内维尔甚至准备把家安在“加冕街”,和那些原本就安家在那里的剧中演员成为邻居。在索尔福德镇,最近新建起了一座171米高的比瑟姆塔,内维尔则会在这座曼彻斯特标志性的新建筑里拥有一处房产,届时,他可以在自家的阳台上,看到剧组人员忙碌的身影。而巧合的是,曼联名宿丹尼斯・欧文也有一处房产在“加冕街”。

《加冕街》在半个世纪以来的长盛不衰有时也能为我们解答一些足球场上的疑问。比如很多人都很奇怪,为何英国人能对坐在曼联教练席上那张老脸数十年而不感到厌倦,但了解了在《加冕街》里饰演肯・巴洛的演员威廉・罗切的经历,你就知道这算不了什么。从1960年12月出演该剧第一集,再到2007年结束演出,罗切连续47年都住在“加冕街”,一共出演了429集《加冕街》,成为世界上连续演出电视剧最多的演员。2001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向罗切颁发了帝国勋章,而他也早已被后辈们称为“加冕街的弗格森”了。

当足球遇上肥皂剧

在大不列颠岛上,有很多比足球比赛更重要的事,比如每年8月的爱丁堡艺术节,比如英国女王的诞辰或王室婚礼,比如肯・巴洛和迪尔德莉在“加冕街”的婚礼,或者在《东伦敦人》里,最后是谁用手枪杀死了菲尔・米歇尔……

2001年欧洲联盟杯半决赛,利物浦队和巴塞罗那队的开球时间刚好与BBC长寿剧《东伦敦人》时间相冲突。为了让电视机前近千万观众能知道,剧中到底是谁杀了可怜的菲尔・米歇尔,BBC竟成功劝服西班牙人,把比赛推迟了10分钟进行。当时的BBC发言人格拉汉姆・布朗说:“在我们的合同里有规定,如果足球比赛和电视节目有冲突,我们可以作出更改比赛时间的决定。”

这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有趣又严峻的问题:足球和肥皂剧到底哪个更重要?从时间段上看,两者似乎没有任何可比性,在周末,英格兰电视台的黄金时间都给了足球比赛,而周一到周四,则是肥皂剧时段。那么肥皂剧和足球比赛同时开始呢,观众们到底是选择弗格森,还是威廉・罗切扮演的肯・巴洛?

在英格兰,你可以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曼彻斯特或者利物浦的英超联赛,你可以不知道弗格森或者贝尼特斯,但如果你不认识克里斯・塔纳特(《百万富翁》主持人)或迈克尔・勒维尔(《加冕街》主角),你肯定会被当成是外星生物。

英国始终以现代足球鼻祖自居,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也是“肥皂剧王国”。事实上,在英国,除了足球以外,肥皂剧也是相当重要的“生活必备品”,这些肥皂剧都和足球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例如描述伦敦底层市民生活的《东伦敦人》,这是西汉姆联球迷的代表剧集,还有描述约克郡人民生活的《艾玛镇》,这是谢菲尔德和利兹联队球迷的最爱,而利物浦的支持者则会看《河边一条街》,这个剧组在利物浦城里真的建造了一条想象中的街道。

有趣的是,这些地域特色鲜明的肥皂剧,竟也造成了电视屏幕上的肥皂剧德比。《东伦敦人》的忠实观众认为《加冕街》里的演员太过北方化,这让他们觉得很讨厌,就像足球场上曼联和阿森纳间的世仇;同样,《艾玛镇》的居民也很少看《东伦敦人》,由于这些肥皂剧过于诚实地记录了所在城市的风土人情,也就造成了一种奇怪的地缘歧视。

回到上面的问题,如果说周末的英超联赛还受不到肥皂剧的影响,那么在周中进行的联赛以及国际比赛日和欧洲冠军联赛,就得让电视转播商们感到头疼了。去年ITV在和BBC争夺冠军联赛转播权的竞争中获胜,但他们却接到近千位肥皂剧的忠实观众的投诉――因为转播冠军联赛在时间上会影响到周中几乎同时播出的《加冕街》。一个是已经连续播放了近半个世纪的经典肥皂剧,一个是激动人心的欧洲冠军联赛,鱼和熊掌的抉择同样困扰着英国人。

事实上,过去就有人担心,英国电视台充斥的肥皂剧,会导致英超现场观众的流失。今年2月《太阳报》的一项资料表明,英超有17支球队的上座率都呈下降趋势,经济危机和高昂票价是观众们更愿意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重要原因。足球支持者联盟主席马尔科姆・克拉克把那些喜欢在电视上看球的人称为“沙发马铃薯”,而这原本是肥皂剧观众的代号。尽管我们不能就肥皂剧和足球孰重孰轻给出明确答案,但事实上是,肥皂剧让那些本来的忠实球迷变得更懒了,就像健康机构专家萨拉・多恩西在一项研究报告中所说的:“熟食、肥皂剧,甚至还有互联网购物,这一切制造出一个懒散的英国。”

结语

当絮絮叨叨的肥皂剧碰上激情四射的足球,这会是个有趣的矛盾,而最意外的是,这个矛盾竟同时在英格兰那些极端球迷身上都找到了和谐的统一。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从开播到现在,《加冕街》这样的肥皂剧一直都被看成曼联支持者的生活符号,但这种符号近年来已经被逐渐淡化。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社会学高级讲师安东尼・金说:“现在,再用《加冕街》来代表曼彻斯特文化已经过时了,因为现在去老特拉福德看球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些人了。”这很容易让人想起罗伊・基恩那句经典的评论:“他们吃着鱼子酱,然后骂我们是SB”……我们的担忧是,难道在英格兰足球文化日益被海外资本逐渐侵袭而丢掉其传统本质的今天,我们只有在《加冕街》和《东伦敦人》这样的肥皂剧里,才能找到一个真正和传统的大不列颠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