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彼此平行

时间:2022-06-05 07:22:51

1

莫小帘对我说过,很多很多年以前,人都是纸做的。可以是红色的纸,也可以是白色纸。用红色的纸时,人被包成一个红包的模样;如果是用白纸,看上去就像一盏孔明灯。

说这话的时候,莫小帘还是大学里一个喜欢望天空的女孩;我是一个喜欢玩吉他的愤青。

而突然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我开车在国道上狂奔,正准备去接新娘。那个叫莫小帘的女子,在去年夏天,离家出走,仿佛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月后,我和妻子走进电影院,看了最近热映的美国大片《2012》。看完从影院出来的时候,这句话在我心头重新流过去,像一个黑色的鬼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那时我刚换了新车,凑钱买的,雪铁龙世嘉三厢,还开不到一千公里。车子处于磨合期,妻子也处于磨合期,其实,日子也处于磨合期。

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故事——按时上班,回家看电视,晚上抱老婆,按时睡觉,并准备第二天上班去见一些隐约相似的人,说一些和昨天类似的话,月底的时候,到工资卡里面去查工资,取钱,还房贷,给车加油,然后把钱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过。磨合期嘛,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保持匀速直线运动,能节省不少的能量。你不能说青春无悔,也不能说心有不甘——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和许多80后一样,这样的日子简直不值一提。

每天都在期待周末和假期,好像我们是为了假期才活着一样。终于周末到了,想起这个月闯了两次红灯,四百大洋,去交了钱,一个人开着车,整个空间好像是你的,又好像不是你的,于是,突然想去看看海。应该说,故事是从看海这个荒唐的念头开始的。

2

车在路上,人在车中,车里放着低低的音乐。

这是下午,照例阳光灿烂,白云都被赶到天边去了,天空的中央,是一片蓝得非常寂寞的晶莹的颜色。车子转了一个弯,进入了一条大路,仰头望去时,在一片田野的尽头,云层堆在一起,金黄色的阳光打在云堆上,那简直就是一尊大佛,盘腿而坐,正俯下身子,对我微笑。不知一股什么力量在我心头撞击了一下。大佛啊,生活的网将人死死网住,这样日复一日的岁月何时是个头。我停车熄火,音乐也消失无踪,而心中的音乐突然响起。突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我不禁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起来。

广漠的田野中间,一条笔直的路,一辆车,那么小,车里那个中年人也那么小,他像野草一样,已经完全陷进生活里,无法自拔。

我哭了一会,想想有点滑稽,有点无厘头,有点不可思议,于是又对自己笑了笑,带着泪花笑了几声,觉得浑身舒畅,很爽。一踩油门,继续往前走。又转了一个弯,前面修路,请绕道,好吧,绕道,再往前,越走越荒凉,又转了几个弯之后,我彻底地迷路了,因为前后左右都是香蕉林,每条路基本都一样。掏出手机,没信号,惨了,一种不祥掠过了我的心头,眼看天气入冬,太阳会很快下山,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不小心就会成为明天日报的头条新闻。

又转了两个弯,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居然看到了远处有稀疏的灯光,我大喜若狂,沿着颠簸的土路往前走,看起来很近,其实还远得很。

这是一个山脚下的村庄,地势较高,所以老远能看得到,慢慢接近一户人家(其实就是用竹子搭建的房子),灯光从果树林中透出来,依稀能听得到屋里收音机的声音。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前面黑影一闪,接着我就听到一声狗的惨叫声,我急忙刹车,但已经太迟了,我知道这条狗死定了。紧接着,在果树林里面的这间屋里,传来了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我赶忙熄火下车,这时,两支手电的光照在我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来者何人我一点都看不清楚,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们终于开口说话,我才知道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男孩喊:“奶奶,有人撞死了我们家天神!”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年龄更小:“快来啊,天神还在动!”

我从女孩的手电筒的光线看去,那条黑色的狗,有点脱毛,黑色的毛发覆盖不住红色的皮肤,它在我前轮后面露出一条很短的尾巴,浑身不停地颤抖,车下是一摊血。我本能地上去,想把狗抱出来。我蹲下身,去拉狗的后腿,它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叫声,这时竹屋里面,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回头看看,第三支手电筒在移动,但接着,我感觉到前臂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那条脱了毛的黑狗,转过头来将我的手臂死死地咬住。

我惨叫一声想挣脱,但那条狗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我感觉自己的手臂就要断了,支撑不住,我也瘫倒在地上,那条狗的前腿蹬在我肚子上,腰基本已经被碾断了。它死死地咬着我,眼神如死水,身体正在慢慢变冷。我眼前的光线越来越粗糙起来,最后一片朦胧。

我要死了么?

3

我的世界一片朦胧。但眼前却是十二指街熟悉的风景,莫小帘轻声地问我:你有没有看到满街飘飞的木棉花的白絮?

那些木棉花絮飘飞的季节,十二指街干净得只容得下呼吸。莫小帘和她的男朋友在十二指街一栋破旧的出租屋里租下了一间套房,狭窄的楼梯,两重铁门和生锈的铁窗罩,莫小帘说,只有这些才让人感觉踏实,铁是最安全可靠的。但铁门和铁罩防得住小偷,却防不住人的心,莫小帘很快面临情敌的挑衅,男友开始站在她这一边,但后来倒戈,认为她无理取闹,于是搬了出去。大学爱情嘛,当然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在我请她吃了三趟麻辣烫以后,她宣称她已经痊愈。

我问她是否考虑搬出那个五楼的房间,回到八人一间的学生宿舍,“人多热闹些,也就不会想东想西”,并提出如果搬家,我愿意当免费劳力。

她捏了捏我的手臂说:“你这也算肌肉?连我这个人都搬不动,还说要搬家,你省省吧!”接着,她说宿舍环境不好,洗澡都要到公共浴室,劝我也搬出来一起住:“三室一厅,不住也浪费。况且你来撑撑门面,那头中山狼也不会太猖狂,总带着那只狐狸来我面前晃。”

我理解她的心情,但这时候搬进去,嫌疑太大,弄不好会说不清道不明,别人以为我趁火打劫。于是我表示等我有女朋友的时候再搬进去吧,反正有三个房间。

“等?你没希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宿舍里赌你到毕业都找不到女朋友,赔率都达到十六比一啦!”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最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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