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传信语气词“嘛”和“呗”

时间:2022-05-28 06:31:20

汉语传信语气词“嘛”和“呗”

摘要:本文从对外汉语教学的具体问题入手,运用语义功能语法理论,从语义、句法限制、表达等层面分析了汉语传信语气词“嘛”和“呗”的异同。文章认为,二者在语义上有交叉又有侧重,前者重在表“显而易见”语气,后者重在表“情况唯一”的语气,二者表“显而易见”语气的来源也不同。二者句法上的差别在于,“嘛”可用于疑问句和反问句、与语气副词的结合面宽、可与能愿动词共现,“呗”则没有上述用法;功能上的差别在于前者重在说理,后者重在道情。

关键词:“嘛”;“呗”;搭配;说理;道情

中图分类号:H14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12)05-0079-08

一、引言

(一)相关概念的厘清

根据莱昂斯(Lyons)、帕默(Palmer)、贺阳、鲁川、徐晶凝等学者的界定,本文所说的语气指语言中由语调、句式变化、语气词、助动词、语气副词、叹词等表达的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和看法的语法范畴,其概念小于情态;情态则是说话人对语句内容或语境的主观态度和看法。具体来说,印欧语研究中所谓的语气表达的情态意义与言语行为直接相关,而汉语的语气词所语法化的情态意义则是一种交互主观性态度,即语气词的意义中说话人对语句内容的信疑态度和主观上对听话人交际身份的处置紧密结合在一起。齐沪扬将语气词的作用归为三个方面,即“表义功能、完句功能和篇章功能”,其中的表义功能分为传信和传疑,这与马建忠的分类相吻合。至于口气,我们认为是比语气具体的感彩,还未形成语法范畴。

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我们发现,留学生即使到了中高级阶段,在使用汉语语气词时也经常出现偏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即汉语语气词的意义较难掌握。“它是作用于整个命题的。语气词出现与否不影响句子命题的内容及其句法合法性。语气词不用来表达语言的概念功能,而表达的是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

语气词“嘛”和“呗”较少为学界注意,大多数工具书和教材中都说二者表达的语气为“显而易见”及“劝阻”。事实上,二者大多不能互换。例句如下:

(1)这是我的家嘛,我当然要回来。(《现代汉语词典》)

(2)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准是忘了呗。(《应用汉语词典》)

本文试图比较分析二者在句法、语义及表达上的差异,以期对对外汉语语气教学有所启示。

(二)问题的出发点

1.以往研究成果说明

吕叔湘、解志强(Shie,Chi-Chiang)、张伯江、屈承熹、徐晶凝、强星娜、陈颖等学者都对“嘛”的意义和功能有所论述。对于“呗”,专门研究的人还不多,主要有王璨、徐晶凝、陈颖等。综合各家意见如下:“嘛”有表示显而易见、劝阻、停顿三个义项。以往对“呗”的研究结论是除了前两个义项与“嘛”相同外,还可表示满不在乎、轻松痛快的语气;同时也指出,“呗”不能表示停顿、不能作为话题标记。其中徐晶凝、陈颖分别从情态意义表达、传信功能等角度单独分析了这两个语气词,陈文还得出了“嘛”的传信度高于“呗”的结论,但对二者进行语义、句法和语用对比的研究还未见到。

本文例句主要来自北大语料库,文后未注明出处者为自拟。

2.研究范围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文献中所谓“嘛”和“呗”表劝阻语气的例子中的“劝阻”义并非由“嘛”和“呗”带来,而是由否定祈使句式或句中其他词语所赋予的,方梅、胡明扬、马真、徐晶凝都提出过,要注意区分语气词自身的意义与篇章位置赋予一个语段的意义。如:

(3)中日工人有纠纷,报告我们车间,我们会公道处理的,不要打架嘛。(邓友梅《别了,濑户内海》)

(4)人家不说了就完了呗,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地叨叨?(张筱平《谈语气助词“呗”》)

如果“嘛”和“呗”都表示“劝阻”语气的话,二者应该可以互换,上述例(3)不能用“呗”,说明二者有别。类似例(4)的“劝阻”意味则是由“完了、得了、算了、行了、成了、拉倒”等词语表示的,如果换为“嘛”语气会有变化。显然,“嘛”和“呗”在这里并不表示劝阻,而是赋予表劝阻的句子某种肯定、确认类的语气,其中前者表示道理显而易见,后者表示满不在乎、轻松痛快。

还需说明,语气词“嘛”除了表示上述几种语气外,还有两种不为“呗”所具有的用法:一是表示亲密关系中撒娇、任性的语气;二是用于权势关系中上对下的赞许、肯定或要求。这两种用法对礼貌度的要求都不高。分别举例如下:

(5)陈玉英笑笑,说:“你刚病好,多睡一会儿嘛。”(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6)现在工业发展还是两位数嘛,农业情况也不坏嘛。(邓小平《总结经验,使用人才》)

徐晶凝认为表撒娇是弱势者用“嘛”加强力度的表现,因为它“表明说话人是从合乎情理的角度发出的祈使”,“‘嘛’之暗示听话人应当接受的功能,就使得‘弱势者’带有了撒娇的意思”;权势关系中地位高的人使用“嘛”则通过凸显命题信息的确凿性、看起来不参与说话人的个人信念而拉开自己与听话人的距离、强化自己的权威地位。我们认为,这里的“嘛”正体现了汉语的交互主观性。本文第二节第(一)部分将提到,“嘛”用于祈使句不是直接要求对方行事,而是照顾到了听话人的面子、用显而易见的道理去促使对方行事,例(5)的情形则只出现在祈使句这种句类中,此时亲密关系中的弱势者会更照顾对方的面子、使对方更容易执行一个有某种显而易见理由(如“病刚好”)的行为,这就产生了撒娇的意味。而例(6)用于陈述句,上级在使用肯定句对下级加以褒奖赞许时加上“嘛”就更显得自己所说事实是显而易见、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简言之,这两种用法的“嘛”是本文下述核心语气义在不同句类与礼貌度低的人际关系结合的语境中的不同表现,即句法与语用因素合成的结果。

(三)“嘛”和“呗”的核心语气义

“嘛”和“呗”均有几种语气义,而我们认为在表达上应该各有一个统摄全局的基本语气义,正如陆俭明、马真所说的,在虚词研究中一定要“透过表面的种种用法去把握这个虚词的实际作用,找出种种用法的内在联系”。夏贝尔(Chappell)认为“嘛”处在话语末尾时有“显著”和“不同意”两个功能,后者是“显著”的基本功能与其他语用因素合成的结果;屈承熹认为“嘛”的意义是表示说话者对所说内容的坚信不疑,这与赵元任所说“有固执味道的肯定”(按,赵元任写作“哩”)有一致之处;徐晶凝指出“嘛”的情态意义是“强传信式论理劝求,并暗示听话人应当接受”;陈颖认为“嘛”的语气义是肯定及缓和语气。“呗”的核心情态意义,徐晶凝指出是“述唯弃责”,即说话人所做的断言或祈使是唯一的,而且主观上认为那是听话人应当知晓的,说话人对待语句内容的态度不严肃;陈颖认为“呗”的语气义是显然、容易解决及确认。我们通过对语料的分析,认为“嘛”的核心语气义是表示道理显而易见、理所当然,说话人使用“嘛”时上下文存在一个说听双方共知的道理或事实;而“呗”则表明所说情形是说话人认为唯一的,有满不在乎的主观态度。举例如下:

(7)爱情的成功,也是幸福男人的标志嘛。(冯向光《三晋春秋》)

(8)不要那么悲观嘛!(莫怀戚《陪都旧事》)

(9)孩子嘛,祖国的花朵,民族的希望,一年呢,就这么一个节,咱们当大人的,平时可以不管,到节了,总得为孩子们办点儿实事儿,诶,你说对吧?(《编辑部的故事·侵权之争》)

张伯江、方梅认为语气助词用于句首位置时,语义向着“标示话题、标示主位的方向发展”,“功能表现形式趋于定型化、完备化”。他们认为像(9)这样的句子读音前重后轻,语气词“嘛”就不是主位标记、仍表语气意义。我们认为“嘛”在这里既是话题标记,又带有一定的语气义。海曼(Haiman)从跨语言的角度指出,“Conditions are topics(条件句就是话题)”,文中也提到了汉语。例(9)中“嘛”前的内容从语义上看是后文的条件,也可作为我们将“嘛”看做话题标记的证据之一。

语气词“嘛”的这种统摄全局的基本语义,还可以从它常用在名言警句、俗语俚语、成语等阐释众人尽知的道理的句子末尾来加以验证:

(10)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编辑部的故事·飞来的星星》)

(11)也好,去就去吧。多一把手是一把手嘛。(《编辑部的故事-捕风捉影》)

(12)搞事业呗,他还能干什么呀?(《编辑部的故事·谁是谁非》)

(13)人家说我清高,清高就清高呗,只要自我欣赏,管他别人怎么说呢?(陆文夫《清高》)

例(12)用“呗”表示说话人认为“他”不可能干别的、只有搞事业这一种可能;(13)中的“呗”出现在“x就X呗”这一“呗”出现频率较高的格式中,表达说话人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满不在乎的语气很明显,后面的反问句也加强了这种语气,这种语气也是“呗”表“唯一”的基本语气与语境相互作用的结果。

(14)我儿子忍不住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老三叫小明呗!问题中已经告诉得明明白白了嘛!(梁晓声《冉之父》)

这里“呗”、“嘛”连续出现,正说明二者有别,前面的“呗”表示只有这一种可能,显示出一种排他性;后面的“嘛”则表示道理显而易见、毋庸置疑。

二、“嘛”和“呗”的句法差别

词类在句法层面具有选择限制关系,结构项语义特征与句法结构模式间也存在着制约与反制约,结构中成分与结构外成分也具有双向选择性。

(一)“嘛”和“呗”的句类分布

从表1可以看出,语气词“嘛”与“呗”都以出现在陈述句中为主,这与两个语气词都表示肯定、确认类语气相吻合。二者都不能出现在典型的感叹句中。徐晶凝指出,“嘛”不能用于感叹句是因为“它的客观性外衣与感叹的个体主观性之间是矛盾的”。我们同意这种看法。同样,“呗”不能用于感叹句也是因为它的唯一性与感叹句强烈的主观色彩相矛盾。徐晶凝还指出,“嘛”用于祈使句是照顾到了听话人的面子、并没有明确要求听话人执行的功能,而只是“以理促为”;“呗”用于祈使句则是对听话人是否执行放任不管。这与我们对二者基本语气义的概括是相一致的。从语料可以看出,“嘛”用于反问句的比例为11.8%,而“呗”不能用于反问句,这跟前者重在说理、语气较强,而后者重在指明某种情形、语气较弱相关。吕叔湘也指出“么(嘛)”句“上下文常用反诘句,语气最合”,其实“嘛”所在句本身是反问句的就不少。有意思的是,“呗”所在句不能是反问句,而在其前后则可以有反问句,如上文例(4)、(12)等,这也与“呗”通过语境的排他性表示唯一的基本义相关。

徐晶凝指出,“嘛”不能用于疑问句,我们发现,“嘛”用于疑问句的例子占所有“嘛”句的1.6%。举例如下:

(15)刘书有气地一摊手:“我拿了吗?什么意思嘛?”(王朔《谁比谁傻多少》)

(16)北京市这是怎么搞的嘛?(王小波《个人尊严》)

(17)对不对嘛,我说的?(转引自徐晶凝2008,128页)

徐晶凝认为以上句子看似疑问句、实则没有询问功能,或以反问形式表达很有把握的断言、或用于催促听话人做出回答即表达祈使意义,袁毓林称之为“边缘性祈使句”。强星娜也指出,普通话疑问句末“嘛”的话语功能在于表示“催促”。我们统计到的“嘛”用于疑问句的16例均表示一种不耐烦或任性的追问,即不满兼催促。可见,“用疑问形式表达祈使功能是世界语言的一种普遍现象”,用疑问句形式表达道义情态,起到强化疑问域的作用。布朗和莱文森(Brown&Levinson)也认为这是一种普遍的“礼貌策略”。

“呗”用于疑问句在我们见到的语料中只有1例:

(18)小黄米拿来了青岛,同时还有一瓶双酒,说:“这两样我都给你满上,哪样对口喝哪样,行呗?”(铁凝《小黄米的故事》)

根据我们的语感调查,北方方言基本都没有“呗”用于疑问旬的,可见这一例可排除在规律之外。

(二)“嘛”和“呗”与句中其他成分的搭配差异

1.与语气副词的搭配

史金生的考察显示,能与“嘛”共现的语气副词有“看来、其实、的确、根本、还、也、并、反正、毕竟、明明、总”等。除此之外,我们所考察的语料中能与“嘛”搭配的语气副词还有“分明、简直、当然、自(自然)、显然、完全、原本、本来、压根儿、才、就、到底、究竟、何必、好在、好歹、反而”等。其中以语气副词中的肯定类和特点评价类为多见,这些副词表示的证实、释因、确信、断定、指明、特点评价、追究、感叹、坚决等语义特点与“嘛”主要表示道理显而易见相一致。“嘛”一般不和“恐怕”“也许”“好像”等表示弱肯定的副词共现。

语气副词与语气词共现的不对称性在语气副词与“嘛”和“呗”的搭配中也可见一斑。与“呗”共现的的语气副词较少,本文涉及的语料中只有“索性、只好”等意愿类语气副词,这些副词的语义与“呗”表示的“唯一性”语气也是相匹配的。

2.与能愿动词的搭配

我们发现,语气词“嘛”可与“得、该、应该、应当、能、可以、要”等表示能力、意愿、允许、必要语气的必要动词或可能动词B类搭配使用,而“呗”没有与能愿动词共现的用例。能愿动词与情态关系密切,这说明“嘛”比“呗”的情态意义更为丰富。

3.与句中其他词语的搭配

“嘛”常与“很、挺、满(蛮)、这才是、有的是、也都、还是、便是、都是、总是要、也还要、再说、况且”等词语共现,有往大处说的意味。“呗”则常与“得了、算了、行了、准是、大不了、顶多、只有、一个、只好、可不就、当然就是、并不、也不是什么、还能是什么、那还用问、没跑儿”等搭配,有往小处说的意味。

(19)我看王师傅挺好看的嘛。(《编辑部的故事·胖子的烦恼》)

(20)李文娟说,你又来这话,年轻姑娘有的是嘛。(何玉茹《一个叫李文娟的人》)

(21)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个二流子呗(廉声《月色狰狞》)

(22)我今天不进村就得了呗。(邓友梅《别了,濑户内海!》)

“嘛”、“呗”与句中实词的搭配情况也与其各自的核心语气义相吻合。

(三)互换的句法条件

1.肯定祈使句中

(23)先打了再说嘛,有什么拿不准的?(老舍《正红旗下》)

(24)那你就挑一个呗!你不是希望寻找一个中国姑娘作你的妻子吗?(梁晓声《京华见闻录》)

这两例中的“嘛”、“呗”可互换,只是表达语气的侧重不同而已。

丁声树等指出,“祈使的反面是禁止”。考察发现,表禁止的否定祈使句中的“嘛”则大多不能换为“呗”,如:

(25)不要人身攻击嘛。(《编辑部的故事·人工智能人》)

(26)“别丧气嘛!”加丽亚半玩笑地说。“人们都说上失意,情场上得意呀!”(邓友梅《在悬崖上》)

但是,像“你不爱脱别脱呗”“不让你去,就别去嘛”等紧缩条件复句末的“嘛”“呗”则可互换,只是表达的语气和祈使意味的强弱不同。可以认为在表单纯禁止的句子中二者不能互换,而在表有条件的禁止的句子中可互换。而单纯禁止句几乎不用“呗”,这跟“呗”表示的语气较“嘛”更弱、更随意有关。

2.与副词“就”共现的句子

(27)“这怎么丢脸?烟和酒二十多元,十多斤牛奶也就三四块钱呗,他们上哪卖这好价钱?”(刘兆林《雪国热闹镇》)

特别是在“x就x”格式中互换的适宜性很强:

(28)大顺吵着说会减产,我说,减就减呗,全当老天爷下了一场冰雹。(田中禾《最后一场秋雨》)

实际语料中,“呗”用于这一句式更为常见。徐晶凝认为是“呗”的“述唯弃责”的情态意义与“x就x”格式的意义契合,可使该句式“没关系、不要紧”的意义更为凸显。我们同意这种说法。

综合以上几种情形,如果在有副词“就”的肯定祈使句中,二者互换的适宜性就更强了:

(29)素宁说:“大哥,范家现在猖狂,你就忍一忍嘛。”(冯向光《三晋春秋》)

(30)有什么话进来说呗,全义又不是外人。(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例(30)“有什么话”和“进来说”之间有假设或因果关系,省略了“就”,故仍可换为“嘛”,表示有话进来说是显而易见、符合常理的;原文用“呗”则表示不在乎全义在场、进来说是当下唯一可行的建议。

三、“嘛”和“呗”的语义、语用差别

(一)“嘛”和“呗”的语义差别

语料显示,“嘛”和“呗”即使都表示“显而易见、当然如此”的语气时也不能互相替换,或者替换后的意思有所不同。

(31)这是我的家嘛,我当然要回来。(《现代汉语词典》)

(32)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准是忘了呗。(《应用汉语词典》)

例(31)重在说明人要回自己的家这一说听双方共知的、显而易见的道理,同时隐含对对方的不满、指责等意义,这种意义是“嘛”的“显而易见”的核心意义在具体语境中衍生出的,这里的“嘛”不能换为“呗”;例(32)也有“显而易见”的语气,但更侧重表示情况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种可能、不必太在乎,所在句的信息是说话人单方面所知的,对听者来说是未知的,正如哈利迪(Halliday)指出的,“当说话人确认一个断言命题时,焦点信息可以是一种情态特征,而不一定是认知内容,但是这一确认本身在表达意图上来说仍然是新信息”。这种“未知”可以是命题本身的,也可以是说话人的确认本身,在特定语境中不能换为“嘛”。

我们认为,“嘛”和“呗”表示“显而易见”的意思来源不同。前者经常是人所共知的知识背景所带来的,上文所举各例均是;后者则经常是通过唯一性推理(即排他性)而具有的,下例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33)我儿子忍不住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老三叫小明呗!问题中已经告诉得明明白白了嘛!”(梁晓声《冉之父》)

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问题中已告知小明家的孩子老大叫大明、老二叫二明,问老三叫什么,“我儿子”经过简单的排除法得出“老三当然叫小明”的结论。

(二)“嘛”和“呗”的语用差别

1.充当话题标记的功能

上文指出过,“嘛”可做话题标记,体现其标记功能和停顿功能,同时也保留一定语气意义。徐晶凝也指出,用于话题停顿处的“嘛”有比较强烈的理当如此的意味。这种情况再次说明,话题的表义功能跟语气词的表义功能之间是有相互选择关系的。

屈承熹、杨眉、徐烈炯、刘丹青都指出“嘛”做话题标记时还有对比的功能,我们对语料的分析也印证了这一点:

(34)后来我在北京呆不下去了,也回了山东老家。至于老家嘛,简直没有什么可说的,闭塞得很,人也很无知。(王小波《绿毛水怪》)

这例中的“嘛”与具有转换话题功能的“至于”搭配使用,对比功能更为凸显。而语气词“呗”尚未演变为准话题主位标记,不能充当话题标记。我们知道,演变的重要前提是高频使用、且意义开始泛化。从本文表1可知,“呗”的使用频率远低于“嘛”。

2.说理和道情

“嘛”和“呗”的核心语气义有别,反映在功能上可以概括为“嘛”重在说理、“呗”重在道出某种情形。

(35)对嘛,邻居有困难,当然应该帮助啦。(《现代汉语八百词》)

(36)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准是忘了呗。(《应用汉语词典》)

例(35)用“嘛”的句子后接“邻居有困难应该帮助”这一显而易见的道理,全句说明这一道理是对的,上文例(7)、(9)、(11)也分别说明了某一道理。其实,“嘛”的“显而易见”义本身就来自说话人表明自己的断言有事实根据、合乎情理,以及暗示听话人既然符合情理就应当接受。而例(36)则是指出他没来的唯一可能性是忘了,上文例(12)、(21)、(22)也分别道出了当下唯一的情况,没有说理性。

(三)在话轮中的位置

“嘛”和“呗”都主要用于对话中,独白中少见。不同之处在于,“呗”不能出现在始发句中,常出现在对话的答句或话轮的后续句中,而“嘛”可以在始发句中出现。如下例:

(37)最近他忙什么呢?——写论文呗。还能忙什么?

(38)明天的报告你去不去?——去呗,闲着也是闲着。

(39)人嘛,都有缺点的。尤其是女人。(《编辑部的故事·谁是谁非》)

(40)年轻人,要学会以苦为乐,以苦为荣嘛!锻炼锻炼有好处,这是对你的考验。(梁晓声《激杀》)

二者在话轮中的位置与其能否做话题标记是一致的。郭继懋指出:“反问句不能做真正的始发句,因为始发句前边一般是没有行为X的”,而“使用反问句是对行为x的一种反应”。句末带语气词“呗”的陈述句有不少作用接近于反问句,且有了隐涵意义,因此也不能出现在始发句中。

(四)“嘛”“呗”的语篇分析

吕叔湘指出,用“嘛”的小句前或后有表示原因或其他说明情况的小句。如:

(41)抗战嘛,人人都得考虑自己应当站在哪一边,中间道路是不存在的。(老舍《四世同堂》)

(42)旁人笑他:“娶媳妇儿还带个枪?”大水说:“上级说的:枪不离人、人不离枪嘛!”(袁静《新儿女英雄传》)

(43)王二楞的派头不小,连打电话都独具风格:先点上烟卷;在烟头儿烧到了嘴唇以前,烟卷老那么在嘴角上搭拉着;烦灰随便落在衣、裤上,永远不掸一掸;有时候也烧破了衣服,全不在乎,派头嘛。(老舍《电话》)

例(41)“嘛”所在小句说明了下文显而易见的原因;例(42)“嘛”所在小句说明了上文显而易见的原因;例(43)中“嘛”所在小句前都是“派头”的一系列表现,最后用“嘛”所在小句总括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其间似也存在某种因果关系,这和“嘛”的语气义是一致的。

用“呗”的小句在语篇中则与前后句没有因果关系,常常是回答对方问题、给对方说明唯一的情形。如下例:

(44)有人问是谁绣的呀,我说人家小小呗。又问小小是谁呀,我就不说她是“俺小姑”,我说,一个同龄的女孩呗。(胡红一《小小》)

(45)小齐呢,明知故问:“讲什么呀?”小姚说:“讲讲咱们的实际困难呗!”(梁晓声《冉之父》)

(五)“嘛”“呗”在不同语体、文体中的分布

从表2(M代表“嘛”,B代表“呗”)可以看出,“嘛”、“呗”都是在文艺语体的小说、戏剧、谈话语体中使用频率较高,在文艺语体的散文、新闻语体的报纸中出现频率远远低于小说、戏剧和谈话,在科技语体和公文语体中则没有用例,这与语气词多用于口语中、“嘛”“呗”多用于对话是一致的。各种语体中,“嘛”的使用频度都明显高于“呗”,“嘛”的平均使用频度将近“呗”的10倍;这与前文所述“嘛”的语气类型较“呗”丰富是一致的。

四、结语

综上所述,汉语传信语气词“嘛”和“呗”表示的语气义有交叉,同中有异。语义上,二者都可表示“显而易见”的确认类语气,但“嘛”重在说明道理显而易见,隐含着对听者的指责、不满等态度,要求对方行事,语气强烈;“呗”侧重于“情形唯一、无特别之处”,不一定要求对方行事,语气较弱。句法上,二者都主要用于陈述句和祈使句,“嘛”还可用于疑问句和反问句,与语气副词的结合面宽,可与能愿动词共现。功能上,“嘛”重在说理,“呗”重在道情。除此之外,“嘛”还可充当话题标记,语气类型较“呗”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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