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成长进入“独二代”时代

80后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如今他们已进入了而立之年,其中一些已经成家立业、养育后代,而他们的孩子同样是独生子女,这些孩子被称为“独二代”。

“中国宝宝,尤其是独生子女第二代(又称“独二代”)今后极有可能因缺乏父母的拥抱,而产生诸如分离焦虑、电视孤独症、皮肤饥饿症等多种心理问题。”专家认为,隔代抚养,缺乏交流,两代独生子女情感天然隔膜,已成为建立中国现代家庭亲子关系的主要障碍之一。

和第一代独生子女一样,冷漠、自私、无法合作等诸多问题也延续到了“独二代”身上,甚至在未来,他们长大之后,会引发比“独一代”更深的社会问题。

“独一代”父母的困惑

陈阿姨的独生女儿今年年初刚刚当上了妈妈,于是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起来。陈阿姨说:“当然是我带的比较多啦,我女儿从小就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长这么大连衣服都是我帮她洗的,什么家务活都没让她干过,又怎么懂得带小孩呢?”

陈阿姨白天忙着自己的工作,到了晚上便接替起女儿照看小外孙女。“白天外孙女由我女儿自己照看,这个时间段,小孩睡眠时间比较长,也比较好带。等我下班后,照顾工作就由我接手。”她说,“每次小孩大小便,或者洗澡,我女儿就会喊‘妈妈快来,宝宝又得换尿片了’‘宝宝该洗澡了’,反正宝宝的大小事都要心。”

“女儿刚会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叫出的名字是姥姥,我心里扎了一下。”陈阿姨的女儿困惑地告诉记者。

然而她困惑的绝不仅仅是女儿当时还不会喊妈妈,“其实,我跟孩子的关系一直很淡,感觉她和我并不亲,每次我要抱她,她就会吵着让姥姥抱,并不是很让我亲近她。”

这位80后母亲是一家物流公司的销售经理,平时工作很忙,产假休完没多久,便急着回去上班。“公司竞争蛮激烈的,我担心自己的职位不保,所以要抓紧回公司复职。宝贝只能交给母亲来带了。”

“只管生好了,然后丢给自己的父母带。”在第一代独生子女心中,持这种观点的人并不在少数。有些时候,他们的父母甘愿包办起第三代孩子的抚养。因此有人说,孤独已是“独二代”命定的早餐。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国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早在20年前第一代独生子女出生之时,社会对于独生子女的担忧便已出现。1993年的《夏令营中的较量》让人记忆犹新,中国孩子在日本孩子面前全面败北曾让很多人震惊。后来作家陈丹燕的《独生子女宣言》,更是让世人真真切切地触碰到独生子女们脆弱、敏感、孤独、自私心灵的一面。

著名社会学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周孝正说:“独生子女带来的问题很多,比如说亲情缺失。亲情不仅仅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感情,还包括手足之情,这是亲情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意味着他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种心理上的情感没有了,少了这种体验,独生子女成了心理上和人格上有缺陷的一代人,孤独、自私等问题一一出现。”

如今,独生子女再生独生子女,周孝正认为这种人格和心理上的缺陷已经是雪上加霜,“第一代没有手足之情,到了第二代,连叔叔、伯伯、舅舅、阿姨都没有了,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更多。中国1亿人失去了手足之情,失去了亲情中很大的一部分,他们的成长在心理上必然是有缺陷的,可以说现在已经到了很危险的时刻,未来的情况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独二代”欠一个拥抱

周孝正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独二代’大多数是由爷爷奶奶抚养,‘独一代’尽管已经生了孩子,但他们自小习惯了被别人照顾,尚未学会怎样照顾别人,基本上不会抚养孩子,甚至没有抚养的意识。”

这种观点,在近日召开的“中国现代家庭亲子关系研讨会”上也得到了专家们的佐证。“这种说法并非夸大其词。以上海为例,多数家庭的宝宝要么由隔代的老人照料,要么保姆照料。宝宝实际上获得的来自父母的眼神、以及拥抱等交流实在少得可怜。”

独生子女再生独生子女,两代独生子女相遇,使得更多人真正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之前曾有媒体报道,一位年轻父亲带孩子到医院检查,但检查完后面对好几个孩子,这位父亲竟然认不出自己家的孩子。

不会抚养孩子的后果显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因为从未亲自抚养过孩子,“独一代”和“独二代”之间存在着一道天然的隔膜。再加之,“独二代”从小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抚养,老人疼爱孙子孙女,更会加剧“独一代”和“独二代”之间的冲突:被骄纵惯了的孩子与父母之间的亲情淡漠,不愿意服从父母的管教。也就是说,“独二代”失去了手足之情的同时,连与父母之间的感情也非常淡漠,正如周孝正所说的“雪上加霜”。

“目前保姆越来越难请,同时也说明请保姆照顾宝宝的年轻父母们越来越多。”知名母婴行业专家王得翰说。他表示,因为极少亲自抚养宝宝,结果许多宝宝离得开妈妈,却离不开“阿姨”。

“与前人相比,中国独生子女第二代宝宝获得的父母拥抱大幅减少了;与美国、欧洲、日本等国家相比,中国父母给孩子的拥抱也显得很少。”国际“现代抱婴袋之父”比杨说,目前,很多外国明星喜欢使用抱婴袋,像袋鼠那样,做家务和外出时都与宝宝心贴着心在一起,不仅有拥抱,还有眼神交流。

研究也表明,一个在父母拥抱中成长起来的儿童,往往更积极向上;相反,长期缺乏父母拥抱的孩子,不仅在感情上有所欠缺,其智力的发育也会受到不良影响。

市场竞争法则下的冷漠

据悉,中国正处于第四次生育高峰期。本轮生育高峰的显著特点就是,独生子女第一代进入育龄。也就是说,在统计部门公布的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人数约1亿的“独一代”们正在或是即将孕育他们的下一代。

然而,去年公布的一份调查却让人们逐渐意识到,“独二代”的成长中可能会伴随着更深的困惑。这份有6000余人参与的针对独生子女的调查显示,61.3%的人认为,第二代独生子女更加孤独寂寞,幸福与悲伤很难与人分享。

不仅仅是亲情的缺乏,在市场竞争环境之下出生和成长的人更有着天然的机器般的冷漠,只承认竞争法则而不讲其他。美国莱斯大学学者裘斯洛・埃格长期研究中国独生子女问题,他曾表示:“对于不少孩子来说,他们接受到的不是一种人的自然成长,而是一种类似工具的积累进化。”

裘斯洛・埃格表示:“城市和社会因为发展的需要,反复强调的就是铁面无情的市场经济法则。在幼年,这些孩子通常被一个人关在家里,反复地练习钢琴或做功课,以便将来可以成为强者。作为工具,冷漠是相当正常的一种属性;至于孤独,因为这些活生生的孩子无法反抗这种工具的特性,只能习惯性地把自己隐藏起来,久而久之就会在内心产生出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而且,当他们接触到社会时,越来越多的事实也让他们发现,成为工具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事实正是如此,一位初中女生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从小就听爸爸妈妈说现在是竞争社会,只有读好书才会有出息,将来才能赚钱过上好日子。他们还说女孩子一定要靠自己,所以我一直很用功,我相信我会比别人强。因为,这个社会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除情感上的缺陷之外,“独二代”还面临着价值观扭曲的问题,这在目前的孩子当中已经成为普遍现象。

会出现人口负增长吗?

除了与“独一代”有着一样的性格问题,更值得关注的是,“独二代”所带来的社会问题可能比“独一代”更让人担忧。

周孝正表示,独生子女政策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实行,其目的是为了缓解人发的问题,但是事实上效果并不尽如人意,“从上个世纪80年代至今,尽管有人说独生子女为中国少生了3亿人,但其中发挥更大作用的其实是社会进步带来的必然的出生率下降。”

在控制全世界人口增长的努力过程中,中国不仅是最大的国家,也是最独特的国家。

从1980年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实行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的独生子女政策。尽管有各种各样的例外,按现行的政策,全国63%的夫妇仍只能生育一个孩子(这包括几乎全部城市人口以及实行“一孩半”政策――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可生第二个孩子――的地区的一半人口)。换句话说,将近三分之二的中国夫妇仍受到独生子女政策的约束。

由此,有学者预测说,21世纪可能对中国与全世界影响更大的负增长或许不是目前关注的那些负增长,而是一次中国乃至人类历史上均未经历过的负增长,一次人们用肉眼难以观察到的负增长――这就是人口负增长与人口老化。与我们目前所担心的经济负增长不同的是,人口的负增长一旦形成便不可能在短期内逆转。

“社会人口负增长会带来很多社会问题,比如说老年化的问题,另外就是劳动力问题,农村人口是劳动力的主要力量,农村都生一个孩子了,进城务工的比例就变得很小,劳动力未来可能出现缺乏。”周孝正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