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滑稽与央视春晚的一步之遥

时间:2022-05-04 10:22:48

羊年春节前夕,上海曲艺界被一起“乌龙事件”搅得沸沸扬扬――刚为“钱程冲入春晚”的好消息欢欣鼓舞了没几天的人们,突然得到了“节目在通过三审后,竟然没有出现在彩排现场”的坏消息。据说节目组在通知钱程这一决定时,并未作出解释。后来人们才知道,钱程的独脚戏在彩排前的最后一刻被那个反腐题材相声替换下来,和之前若干次上海滑稽“冲春”命运类似,钱程和年轻搭档阮继凯合作的《滑稽京戏・追韩信》被挪上了素有“春晚替补席”之称的央视元宵晚会的舞台。

上海滑稽与央视春晚就这样第n次失之交臂。

虽然这次的乌龙事件令所有喜欢上海滑稽并希望它能冲上春晚大舞台的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但眼尖的上海曲协主席王汝刚依然在电话中兴奋地向记者提及一个只有具备高度职业敏感的人才会捕捉、关注并为之庆幸的细节――央视元宵晚会的节目名单上首次正式出现了“独脚戏”三个字。这是史无前例的!这让他这位近二十年来与央视春晚多有约会的上海滑稽界“冲春”积极分子非常欣慰:“虽然没进春晚,但上海独脚戏首次成为央视大型晚会的正式节目,从而在全国观众面前展现它的风采,这无论如何是一大进步。”

春晚导演没有扶持任何曲种的义务

上海曲协副主席王昕轶被记者问及对上海独脚戏“冲春”屡战屡败有何评价时,他出人意料地用“很正常”三个字来作答。

王昕轶的身份有点特殊,他既是上海曲艺界的一员,又长期从事电视编导工作,也是一名晚会导演。因而他比一般曲艺从业者拥有更多视角。这回,他站在电视导演的角度,表示非常理解春晚最终舍弃《追韩信》的选择。

作为一台必须面对全国观众、受关注度极高的晚会的导演,一定会用更综合、更全面的思路去考虑问题、权衡利弊、取舍节目,而不会以扶持、弘扬任何一个曲种为出发点来配制春晚菜单。说白了,人家春晚导演作为这顿电视“年夜饭”的主厨,他们的着眼点一定是目标观众的喜好、口味,因为这将决定节目的收视率和毁誉度。

上海独脚戏有它的服务对象,春晚也有它的收视群体,如果两者交集不足够大,它们便自然无缘走到一起。上海方言的局限性与春晚观众群“偏北”之间的巨大矛盾,是春晚迟迟无法接纳上海独脚戏的主要原因。王昕轶举了个反例:上海的各类电视晚会上,同样不太可能见到原汁原味的东北二人转,即使上海人大多还能听懂一点东北话。

另外最终将钱程的独脚戏替换下来的是一个反腐题材的相声。这样的选择,其实也符合当下国情。“一个是现实题材的反腐相声,一个是滑稽京剧题材的独脚戏,要是我当导演,我也会选择前者。”王昕轶说。

说普通话的独脚戏还是独脚戏吗?

对于“语言障碍”问题,今年的“冲春”选手钱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既然要上春晚,就有一个如何适应“客场作战”的问题,比如必须要照顾到北方观众与南方观众在语言特点、欣赏习惯等方面的差异。

虽然钱程的《追韩信》最终以“独脚戏”的名义登上了央视元宵晚会舞台,但还是有人提出了尖锐的质疑:满场普通话的独脚戏还是独脚戏吗?对于这样的诘问,钱程笑笑说,不然,恐怕一审就被“枪毙”了。

于是,问题似乎就变成了:上海独脚戏究竟该不该为了上春晚或者为了向江浙沪地区以外的观众推广而在语言上作出一定的改良或变革?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前上海曲协副主席、曲艺理论家徐维新坚定地站在钱程这边。他认为,独脚戏的重要逗趣手段之一就是学说各种方言。连方言都可以活学活用,为什么普通话倒不可以了呢?说普通话的就不是独脚戏,这种观点只能让独脚戏墨守成规,固步不前。何况《追韩信》这个作品的巧妙之处在于,除了前面一段“垫话”被从上海话改成普通话之外,它主体部分本身就是“唱京剧”,本来就用普通话来表演。拿这样一个血统纯正的上海独脚戏去以北方文化为主导的春晚舞台演出,既不变作品的初衷,又能让全国观众听懂,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契机,也是钱程的聪明之处。

钱程认为,上海独脚戏的语言特色是“拿来主义”的,除了以上海话为基础,其他各地方言都说,普通话也说,甚至连外语也不放过,比如姚慕双周柏春老师的《英文翻译》。其实各种各样的语言都可以被独脚戏收编,我们大可不必对“普通话”大惊小怪。你想要把自己的东西介绍给人家,跨越“语言关”是必须的。

语言不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都说语言是上海独脚戏进军春晚的最大障碍,但“作战经验”颇丰的王汝刚却向记者淡定地表示,语言问题是可以克服的。比如这次钱程的《追韩信》就很好地体现了独脚戏“说学做唱”中的“做”。它用了极其夸张又极富想象力的手法,将声音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变成一个可以被演员用手抓来抓去、掼来掼去,甚至踢来踢去的东西,除了极大地加强了作品的娱乐性之外,也用丰富的动作性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让人迅速抓住作品的意趣。王汝刚表示,其实除了这个技巧,上海滑稽还有很多老先生们留下来的好东西没有被重视、研究和运用。比如《三毛学生意》,这个滑稽戏的动作性比较强,当时黄佐临先生说过,这个戏里《剃头店》这一场拿到法国去参加世界喜剧汇演也能得奖。这就说明,语言障碍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不影响观众对作品的理解,只要我们努力去寻求、借助好方法、巧手段。

其次,独脚戏运用的方言是千变万化的,可以不是单纯的上海话。当然从头到尾都讲普通话,可能就会让人感到像北方的东西。滑稽戏的四门基本功是“说学做唱”。其中的“学”,我们可以既学南方方言,也学北系方言。比如我们学一些四川人、山东人、广东人、苏北人说的普通话,经常既能出笑料,又能解决北方人“听不懂”的问题。

第三要在节目的内容上能吸引人,能先声夺人。要么创新,要么传统,总之要丰富多彩。

这是王汝刚多年来与春晚打交道的经验之谈。只要做到这三点,他相信未来肯定会有上海独脚戏和演员走上春晚舞台。

“翻箱底”意味着上海滑稽黔驴技穷?

新民晚报记者俞亮鑫撰文认为,《追韩信》是个“老气横秋、新意全无的旧上海滩老节目”,用它上央视,证明了上海滑稽缺乏好作品、新节目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而谈起这个传统独脚戏段子,钱程却有另外一番解读。他说,《萧何月下追韩信》是周信芳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周信芳是海派京剧的代表人物。而上海的独角戏又是一种典型的海派曲种,是上海特有的地方戏。海派京剧加上海派独脚戏,这两个艺术品种相结合,成就了上海独有的“滑稽京戏”。“滑稽京戏”其他省市是没有的,是在老上海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下诞生的独特题材。所以说,这个作品是极具“海派特色”的,将这样的作品去冲击央视春晚,钱程觉得是再合适不过了。

元宵晚会现场演出的效果也非常好。钱程说,或许很多北方观众都是第一次看上海独脚戏,而且我们也没有更多的铺垫就直接进入表演状态。因为这个作品的肢体语言相当充分,所以现场观众笑得很爽,叫好声不断。另外从串联词上也可以看到导演组对这档节目的褒奖还是很高的。

曲艺评论家徐维新则对钱程在整理、研究、传承、保护上海滑稽传统剧目方面所做出的贡献赞赏有加。他指出,很多一线演员甚至独脚戏传承人在这点上都不能望其项背。正因如此,在徐维新看来,钱程在传统独脚戏表演方面别有一功,他的“翻箱底”的段子在网上被春晚导演一眼相中,并非偶然。

能否上春晚不是作品好坏的标准

每年春晚前夕,但凡上海滑稽进入春晚节目审查,必会成为上海人奔走相告的热点新闻。可见无论在滑稽从业人员还是普通上海观众心中,上海滑稽的“冲春”情结就像中国电影的“冲奥”情结一样,只要革命尚未成功,便是人们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一个念想。

王昕轶分析道,在“笑的曲艺”中,相声和独脚戏形成了南北两大阵营。而在春晚这样一个全国人民瞩目的大舞台上,多年来只闻相声、小品笑,难觅独脚戏身影,总会让上海观众和艺术家心里有点失衡,有些遗憾。

“我作为曲艺工作者而言,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服务好本地区包括长三角的观众。”钱程说,“但是我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向全国南北方观众都来介绍上海独脚戏这个曲种,我们没有理由不积极争取。”

钱程的观点很明确,春晚不过是一年一次,我们平时的常规演出是大量的、主要的,是扎根在上海本地的。他呼吁大家除了关注春晚节目单上有没有上海滑稽作品之外,更应该关心我们投入更多精力付出更大努力的本地曲艺建设工作。

独脚戏从来不是为春晚而存在的,这一点不像有的体育竞技项目的运动员,他可能就是冲着奥运全运金牌而奋斗拼搏,他从事一项体育运动的最大意义可能就是在各大竞技比赛中拿到最好成绩。独脚戏完全不是这样,它首先是立足于本土,为本土听众观众服务,它的继承、发展,也必须立足、扎根于这片肥沃的土壤。在这样的前提和基础上,如果有一个可以向全国人民展示我们上海特有的独脚戏的风采,那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当然很好。这次我们的独脚戏通过了央视春晚的终审,便可以说明,虽然央视春晚平台是以北方文化为主的,但只要你有合适的作品,它还是认可你的。

上海滑稽界的春晚常客王汝刚向记者概括自己对上春晚的辩证认识:能在春晚这个大舞台上获得表演的机会,是一个演员的荣耀,一个曲种的光荣,但并不是评判作品好坏的标准。他坦陈,我们正在努力创造条件和可能性,让全国南北观众都晓得我们上海有个特色地方曲种叫做独脚戏。但是我们也知道,要让全国观众都喜欢这样东西,显然还要做非常多的工作。

春晚对南方曲艺能否宽容一些

钱程虽然与春晚擦肩而过,但他始终觉得,春晚导演组一直希望有南方的或者说上海的曲艺作品登上春晚舞台,接受全国观众检阅。

而王汝刚则希望春晚编导人员在语言问题上,应再宽容一些。中国有那么多人口,南方观众也占到很大比例。特别是全世界收看春晚的华人观众人数也是相当可观的,如果能在春节晚会上看到来自上海的节目,他们一定是欢欣鼓舞的。要是仅仅因为语言的问题,就将一个可能牵动很多人感情的成熟节目拉掉,不免狭隘。

“一直说我们上海滑稽戏是‘臭豆腐’,央视春晚是‘满汉全席’,我想满汉全席上加一道臭豆腐有什么不好呢?”王汝刚大胆预言,央视春晚上就算有一个三分钟全部讲上海话的独脚戏,只要节目够成熟够精彩,再加上字幕,全国观众照样可以接受。

他作为全国曲协副主席,曾经担任过很多全国曲艺比赛的评委或评委主任。在少数民族参加的比赛中,他们的曲艺节目,载歌载舞,非常好看,但他们的语言评委们一句也听不懂,难道因为“听不懂”就不给他们评奖了?显然不是。我们应该也抱有宽容之心,不能仅仅因为语言障碍而整体否定一个曲艺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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