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女子宫刑探究

摘 要：中国古代的宫刑，尤其是女子宫刑，实在是一种神秘得让人想要去探究，却总在看清之后有种于心不忍、悲愤、痛恨的感觉，为我们的祖先竟然能够创造出如此残忍、暴虐的刑罚而深感难以理解。所以，本文拟从宫刑的目的、所惩罚的犯罪、所属的五刑刑罚体系来评述历代学者对女子宫刑的阐释，以期获得对这种刑罚的初步认知。

关键词：女子宫刑 幽闭

对女子宫刑的探究历来都有，如鲁迅先生曾在《病后杂谈》中说："医术和虐刑，都是要生理学和解剖学智识的，中国却怪得很，固有的医书上的人身五脏图，真是草率错误到见不得人，但虐刑的方法，则往往好像古人早懂得了现代的科学。例如罢，谁都知道，从周到汉，有一种施于男子的'宫刑'，也叫'腐刑'，次于'大辟'一等。对于女性就叫'幽闭'，向来不大有人提起那方法，但总之，是决非将她关起来，或者将它缝起来。近时好象被我查出一点大概来了，那办法的凶恶，妥当，而又合乎解剖学，真使我不得不吃惊。"⑴

那么这究竟是一种怎样"凶恶，妥当，而又合乎解剖学"的刑罚呢？本文拟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讨论：

一、女子宫刑的相关称谓

对于女子宫刑，除了"宫刑"，还有""、"窍"和"幽闭"等称谓。

1."宫"

有人认为"宫"所指示的是施刑的部位。因为，"宫"本义指建筑物，是人住的地方。女子的肚子既然可以住人（指胎儿），当然也可称"宫"，女子既有宫，则作用于此部位的刑罚自然可以称为"宫刑"，而且宫刑在最初的时候也仅指对女子刑罚。⑵

还有人认为，"宫"指代的是施刑的处所。 因为"宫"的本义为宫室，受此种刑罚的罪犯怕风，行刑须在生火保暖的窨室内进行，且受刑后须在温暖的宫室之内养伤百日，因此，"宫"引申为刑罚名称。

据此，宫刑还有"蚕室刑"之称。"蚕室"指养蚕的房间，其要求是温暖避风，与施行宫刑的窨室相似，因此引申指古代执行宫刑及受宫刑者所居之狱室。例如《汉书・张安世传》记载："初，安世兄贺幸于卫太子，太子败，宾客皆诛，安世为贺上书，得下蚕室。"

2.""、"窍"

""，源自"劓、、、黥、丽"的苗民五刑之说。

有人认为，"窍"见于清代褚人获《坚瓠集》续集卷四"妇人幽闭"条引《碣石剩谈》："妇人窍，字出'吕刑'，似与'舜典'宫刑相同，男子去势，妇人幽闭是也。"我国著名医史学家范行准先生认为："字的含义是用猪之法以割阉罪人和卵巢之意，故字从豕字"。⑶

还有人认为，据《说文解字》载："，以棍击伐。""窍，窍者，空也。"段玉裁曰："空、孔古今字。"《宋本玉篇》谓："窍、穴也。"所以，"窍"即孔、穴。""，从木，本指木器。由于词性演化，于是把打入某物也称为。如《诗经・周南・兔置》："肃肃兔置，之丁丁。"晋南方言仍把棍棒之类凸形物捅进有孔隆之类凹形物称作""读若du龋纱丝芍ぃ？窍"也即将""入女子的"窍"里去，当然是"阴窍"，即女性生殖器官。

3."幽闭"

"幽闭"一词，最早见于《尚书》。《尚书・吕刑》云："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注云："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妇人幽闭，次死之刑。"孔安国传曰："宫，淫刑也，男子去势，女子幽闭，次死之刑。"

二、女子宫刑的施刑方法--历代学人的解释

对这种古老而神秘的刑罚，历代的学人都曾做过一些探讨，以下择其要者进行论述。

1.东汉・郑玄

他一方面认为："宫者丈夫则割其势，女子闭于宫中，若今官男女。"另一方面又认为："宫，丈夫割其势，女子其阴，闭于宫。"可见汉儒郑玄对此也没有确定的说法。

2.唐・孔颖达

《尚书》孔颖达疏引"正义"云："伏生《书传》云：'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是宫刑为淫刑也。男子之阴名势，割去其势，与去阴事亦同也。妇人幽闭，闭于宫使不得出也。本制宫刑，主为淫者，未必尽为淫。"

3. 明・周祈

其《名义考》"宫刑"条云："宫，次死之刑，男子割势妇人幽闭，男女皆下蚕室。蚕室，密室也，又曰阴室，隐于阴室一百日乃可，故曰隐宫。割势如犍牛然，幽闭若去牝子肠，使不复生故曰次死之刑。或疑幽闭为禁锢，则视劓反轻，岂能以阴室终身哉？"

4.明・徐树丕

在其《识小录》中记载："传谓男子割势，女子幽闭，皆不知幽闭之义，今乃得之，乃是于牝剔去其筋，如制马豕之类，使欲心消灭。国初常用此，而女往往多死，故不可行也。"

5.清・褚人获

《坚瓠集》"妇人幽闭"条："《碣石剩谈》载妇人窍。''字出《吕刑》，似与《舜典》宫刑相同，'男子去势妇人幽闭'是也。昔遇刑部员外许公，因言宫刑。许曰：五刑除大辟外，其四皆侵损其身，而身犹得以自便亲属相聚也。况妇人课罪，每轻宥于男子，若以幽闭禁其终身，则反苦毒于男子矣。窍之法，用木槌击妇人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止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是幽闭之说也。今妇有患阴颓病者，亦有物闭之，甚则露出于外，谓之颓葫芦，终身与夫异榻。"⑸

6.清・江声

他认为："阴谓人身隐蔽之处，男子之势，女子之 皆是。……破阴，似谓裂女子之 。"⑹

7.清・马国翰

他认为"窍"，即用木击女人胸腹，便有一物坠而蔽其牝户，止能溺便，而人道永废。⑺

三、最符合宫刑的刑罚方法

通过以上的叙述，可以看到对于女子宫刑的行刑方法大致有以下几种观点，一是闭于宫中，使不得外出，即限制人身自由；二是作用于女子的生殖系统：或为在一定程度上毁坏阴道等外生殖系统使得女性在一定时间内不能进行行为，但属于暂时性、是可恢复的，也不影响生育；或为敲击女子腹部使子宫下垂脱出或坠入阴道而不能再进行行为，所谓"人道永废"；或为割除子宫、卵巢等女性生殖系统部件，使"欲心消灭"。

那么哪一种更符合宫刑的本来面目呢？

（一） 从"五刑"的刑罚体系来看：

1.通说认为的奴隶制五刑是：墨、劓、刖、宫、大辟。对这几种刑罚的名称进行分析，可得以下结论：（1）墨、劓、刖都指示了用刑之具：为刀⑻、刀、刀；（2）墨、劓、刖也各指着受刑的部位：面、鼻子、足。因此，"宫"也可能指示用刑之具或者受刑的部位或者与"弃市"、"坑杀"类似指示行刑场所。例如：有人认为"宫"为受刑的部位，""则是行刑的刑具。⑼

2.五刑是一个从轻到重的刑罚体系，从墨刑到大辟逐渐加重。据此，就能解释为什么"闭于宫中"的说法历来被诟病最多，因为这明显与五刑的位阶不一致，也不符合"次死之刑"的说法，如周祈《名义考》"或疑幽闭为禁锢，则视劓反轻。"

（二） 从宫刑的目的来看：

宫刑可以归于"断肢体、刻肌肤"的肉刑，而肉刑的目的在于如《荀子・正论》中云："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徵其未也。"《晋书・刑法志》也记载了刘颂的一段论述："乃去其为恶之具，使夫奸人无用复肆其志，比奸绝本，理之尽也。亡者刖足，无所用复亡。盗者截手，无所用复盗。淫者割其势，理亦如之。除恶塞源，莫善于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后，便各归家，父母妻子，共相养恤，不流离于涂路。有今之困，创愈可役，上准古制，随宜业作，虽已刑残，不为虚弃，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⑽

由此可见，施以肉刑的目的就在于从肉体上消灭用以犯罪的器官，使罪犯无法重犯同类罪行。那么，可以想见女子宫刑要"去其为恶之具"必然要把刑罚作用于女子的生殖器上才合理。

这也可以下列叙述为佐证：汉代"具五刑"之制规定："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⑾楔形文字法的《汉穆拉比法典》中也有类似规定：如果自由民损毁任何自由民之眼，则应毁其眼。如果折断自由民之骨，则应折其骨。如果自由民击落与之同等之自由民之齿，则应击落其齿。⑿

（三） 从宫刑想要达到的效果来看：

受过宫刑的司马迁曾说："最下腐刑，极矣！""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所以这实在是一种既有肉体痛苦又要饱受精神屈辱的刑罚。

所以，不论宫刑施于女子还是男子，都不仅仅是损伤身体、使受刑人疼痛煎熬；而且不能进行，是对人道即人的生理机能的违背；另外，从中国传统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来看，这也是对人伦即生养孩子传宗接代的剥夺；同时，当时的社会看人的眼光、其他人的评价和指点也使得这种羞辱无限制地放大。

对于统治者来说，也符合其想要通过此种刑罚给予犯罪人惩罚和对于社会大众的威慑警戒。

（四） 从宫刑所惩罚的犯罪行为和保护的对象来看：

有关宫刑的记载如《法经》："妻有外夫则宫。"《尚书大传・吕刑》："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列女传・贞顺》："士庶人外淫者，宫割。"班固《白虎通》："女子淫，执置宫中不得出；丈夫淫，割其势也。"

从中可见，宫刑是用来惩罚淫罪的，即不正当性关系。而不仅是男女之间"情到浓时"的自然行为，蕴含于其中的生育功能更是不可忽视的。

特别是对女性，更是如此。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旧时关系的相对自由，决没有随着对偶婚制或者甚至个体婚制的胜利而消失。"而一夫一妻制的出现"是建立在丈夫的统治之上的，其明显的目的就是生育确凿无疑的出自一定父亲的子女；而确定出生自一定的父亲之所以必要，是因为子女将来要以亲生的继承人的资格继承他们父亲的财产。"所以为了保证财产能够为亲生子女所继承，在男性代替女性在家庭与社会中占据了统治地位后，就必然会对妇女的不正当性关系进行严惩。"如果妻子回想起往日性的实践而想加以恢复时，她就要受到比过去任何时侯都更严厉的惩罚。"⒀

所以，若仅止于不正当性关系的阶段，女性的"出轨"只能是对丈夫的不忠，而如果生出不属于丈夫的孩子，则是对丈夫整个家族的背叛，因为这意味着丈夫家的财产将要被外姓人继承，这是不可忍受的。

据此，宫刑表面看起来是惩治淫罪，是一种对的有序规范，更深层次是为了维护夫权和父权。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到，女子宫刑也是一种肉刑，是要毁伤女子的生殖器官从而限制并禁止妇女的不正当的，所以可以排除仅止于"闭于宫使不得外出"的说法。对于后面三种，我认为最符合宫刑本来面目，且"凶恶，妥当，而又合乎解剖学"的应该是最后一种，即割除子宫、卵巢等女性生殖系统部件，"于牝剔去其筋，如制马豕之类，使欲心消灭"，这在以上三者之中是最残忍、最血腥，也最契合其所属五刑刑罚体系和宫刑目的的。

注释：

⑴鲁迅：《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68～169页。

⑵李安纲：《古宫刑考--从许仲毅同志〈古代宫刑述闻〉一文谈起》，载《运城师专学报》1986年第2期。

⑶伊广谦：《"幽闭"考略》，载《江西中医药》2003年9月第9期。

⑷李安纲：《古宫刑考--从许仲毅同志〈古代宫刑述闻〉一文谈起》，载《运城师专学报》1986年第2期。（笔者是运城人，属晋南地区，对作者所说的du捌浜澹畋碓尥坏欠窬褪钦飧？"字，还有待考证）

⑸褚人获：《坚瓠集》，节选自《清记小说大观・坚瓠集・坚瓠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1609页。

⑹江声《尚书集注音疏》卷十《吕刑》

⑺程树德：《九朝律考・汉律考二》引马国翰《目耕帖》之说。

⑻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载："黥，墨刑在面也。从黑，京声。或从黑从刀，会意。刻其而以墨窒之。古文或从刀，字亦作。"

⑼李安纲：《古宫刑考--从许仲毅同志〈古代宫刑述闻〉一文谈起》，载《运城师专学报》1986年第2期。

⑽丘汉平编著：《历代刑法志・晋刑法志》，群众出版社1962年版，第163页。

⑾丘汉平编著：《历代刑法志・前汉刑法志》，群众出版社1962年版，第10页。

⑿何勤华主编：《外国法制史》，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27页。

⒀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8～72页。

作者简介：曹晓玮、性别：女、学校：华东政法大学、年级：11级、学院：研究生教育院、学历：硕士、专业：法律史、研究方向：中国法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