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中产阶级萎缩

今年暑假在美国议论最多的几个话题就是英国石油公司(BP)在墨西哥湾油井出事造成的空前污染,纽约市“9 11”恐怖袭击事件附近建清真寺,还有就是关注陷入困境的美国中产阶级。

这次美国经济因次级房贷引起的大衰退,政府把各种救市和刺激经济的政策法宝都拿出来,效果甚微,复苏的前景不明朗。一向被视为美国社会经济和价值观代表的中产阶级不但没有喘口气过来,而且日子愈来愈不好过,失业、住房因付不出按揭被银行查封,本来乐观向上的自信心被残酷的现实逐日消磨。这些人一向的信念是人人靠勤奋和本事就能成功,享受小资安逸的生活方式,提升社会地位,这是美国受世界上不少人羡慕追求和认同的“软实力”。奥巴马政府特别成立了拯救中产阶级工作小组,由副总统挂帅,寻求解决之道。

德国的《明镜》杂志记者修兹描述洛杉矶附近的一个小城从去年夏天起有不少人付不起房租晚上就睡在车里,白天到当地的慈善机构“救世军”盥洗吃饭,这些“新穷人”不乏白领阶级,不久前还是蛮富裕的,有的还开着宝马名牌汽车,而现在却如此潦倒,要靠救济填腹充饥。

美国的失业率居高不下,官方数字在9.5%,这是按照申请失业保险并积极找工作者来计算,不包括那些长期失业,已经放弃求职的人。统统算起来,失业率可能超过17%。美国经济增长靠消费拉动,可是没有工作如何消费?企业关门破产,地方政府税收大幅度的缩水,为了节约,路灯只开一部分,昏暗的街道给人一种抑郁,是继1929年长达10年大萧条以来,经济社会最严重的挑战。修兹把中产阶级严寒苍茫的前景,比作面临的如同冰川时代的来临。

英国《金融时报》记者鲁斯也做了长篇细致的报道,指出这是经济结构上的问题,不是短期的现象。美国中产阶级的收入在30年间停滞没有增长,1978年的平均收入是45,879美元,到了2008年刨去通胀部分,真实的收入是45,113美元。金融危机之前,资产泡沫造成了富裕的假象,不少人用不停上涨的房屋抵押贷款,超前消费。房市一垮,失业又没有积蓄,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然而过去30年,美国国民所得翻了一倍有余,钱都到了少数人的口袋里。1979年1%的美国人掌握全国三分之一的财富, 现在1%的富豪掌握了60%的财富。1979年1%的富人获取了全国三分之一商业利润,现在1%的富豪囊括60%的利润。1950年企业老总平均的薪酬是普通员工的30倍,现在是300倍 。在危机时奄奄一息的美国银行最近几个季度盈利非常亮丽,上市公司的业绩也都可观,管理层分红又是以百万计。去年身价超过10亿美元新科富翁人数就增加了17%。这种贫富差距的扩大,中产阶级的萎缩,使得美国越来越拉美化。发展下去,会影响社会稳定,促使民粹主义的抬头,现在一股怨气已经表现在左右两边的阵营和名嘴电视节目中,抨击全球化,骂政府,骂华尔街金融贵族。

这些中产阶级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投资基金理财,是股票市场节节上涨的动力。但是金融危机无情地吞噬了他们的积蓄和打碎了他们退休惬意生活的美梦。今年春天以来,市场巨幅波动,尤其是纽约股票交易所5月6日“闪电崩盘”,几分钟内,道琼斯股指跌了700多点。面对这种熔毁式的力量不是理性投资那套思维可以解释的。《华尔街日报》整版报道这些中小投资者,领教到资本市场是个吃角子的,心有余悸,纷纷从股市撤退,宁可购买收益率低的国债,甚至是保值的黄金。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股市流动量下降,将会导致资产价格长期的萎靡不振。

我对这种判断有所怀疑。股票市场一旦转好,中产阶级还是会有不少人重回市场,买基金、买股票、买期权等等。一般人记吃不记打,君不见几次美国股市崩盘不都是蹦回来了吗?一位基金经理曾经对我说:市场失灵是必然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就像赛车场一定有翻车事故,事发现场血淋淋,又冒火又冒烟的很可怕,一般玩家就只有在边上等着工作人员送医救火,把车残骸搬走,清理干净现场后,再继续赛车。你不赛,有的是人赛,等到看见别人赚了钱,信誓旦旦不再炒股的人又重新下注了,这就是人性,没得说的。

(作者为前路透社资深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