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乡约:近代西南物流开创者

肖俊生：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

麻乡约，是近代西南物流企业“麻乡约大帮信轿行”的简称。乡约，是湖广填四川后，外省移民推举的往返原籍带信、带物，处事比较公正的一类人。四川綦江人陈洪义，原籍湖北麻城，就是此类乡约。因其脸上有麻子，企业从事的也是大家熟悉的业务，故大家都简称其企业为“麻乡约”。

陈洪义家穷，以抬轿子为生。1852年，他护送一唐姓官员赴云南任职，途中照顾周到，得唐姓官员赏识，遂在昆明创办大帮信轿行。从此，企业走上了百年发展道路。

麻乡约的经营范围

麻乡约的经营范围，可用“管得宽，管得长”概括。“管得宽”是指客运、货运、信函、汇兑无所不包。经营客运的叫“麻乡约轿行”，经营货运的叫“麻乡约货运行”，经营信函和汇兑的叫“麻乡约民信局”，合称“麻乡约大帮信轿行”；“管得长”指远到京津沪汉，近至西南穷乡僻壤皆可运到。

麻乡约轿行

19世纪50年代，西南陆路客运工具，虽有长途马帮，也有短途轿子，但人们更喜欢选择坐轿。官道大路沿线城镇，都设有轿行分散经营，但规模小，且不愿远行，其时兵荒马乱，盗匪出没，远行风险大。稍有不慎，即可能蚀本。但陈洪义的“麻乡约轿行”，自成立之日起就以长途客运为主，短途客运为辅。随后于1858―1860年间，他又在重庆、成都、叙府几个主要城市设立轿行，又在沿途重要城镇以自设和特约（加盟）方式设立了许多分行和轿铺。

长途客运，风险虽大，但竞争亦少，自己投入固定设备少，一般都是客人自备轿子，且客户为了安全，愿意多花钱。因此，长途轿运业务利润也较高。同时，长短结合，中途可以分包或以特约形式转给同行部分业务，既照顾了短途同行的利益，又让自己的轿夫能够得到适当休息，轿行从中抽成。

麻乡约轿行与同行相处融洽，轿行的业务一直都开展得很好。到了20世纪西南军阀混战时期，商旅裹足，行人稀少，安全风险越来越大，轿夫在途中也随时被拉去当兵，生意逐渐清淡。国民政府成立后，近代马路逐渐修建，城市里的人力车逐渐增多，轿子的生意更加惨淡。大约在1928年左右，麻乡约看到客运已经无多利可图，就集中精力发展货运业务，只将轿行作为附带生意而经营，后来就逐渐终止。

麻乡约民信局

早在陈洪义抬过街轿子时，即时常为商号捎带信件。他发现，经营这种业务，除了能收获信资外，有时还可取得赏银，是一桩获利较多且又十拿九稳的生意。因此，他在设立轿行时，即兼营送信业务。后来成立麻乡约民信局。

起初，生意并不好。当时的“松柏长”民信局已是行内第一，业务遍布西南。为了拓展业务，陈洪义采取了两个手段：

主动寻求送官信。他将昆明官信免费送到成都，得到官府的赞赏，经过大肆宣扬（类似今天的宣传推广），遂慢慢地在政府和商号中站住脚。

马帮带信，速度较慢，但麻乡约民信局根据客户的缓急需要、重要与否，分为正站、快站两种，正站类似今天的平信，快站就是快件，专人送达，费用也高一些。迅速可靠，为商号、票号、盐号所欢迎。随后，民信局因为信誉好，还帮客户传送现金、钱庄票号。

麻乡约民信局一直经营得有声有色，直到1896年清朝开设大清邮政之后，生意逐渐清淡。军阀混战期间，受时局影响，及员工时常途中被拉，民信局的生意几乎停滞。1935年，川政统一，在政府的高压下，麻乡约民信局完全结束。但是，直到1945年，还有民众将信函交给他们传送，麻乡约一面告知客户早已停止该业务，一面将信函转交邮局办理。这从一个侧面说明麻乡约送信业务深得民众信赖。

麻乡约货运行

麻乡约货运，最初是作为客运的附属业务开展的，有点类似今天的长途客车附带随身物品，并不收取任何费用。但是1851―1861年间，西南商业逐渐发展，商品输出输入量大增，需要信用高、承运力较大的运输行业来承担物流工作。当时，麻乡约的声誉已经树立，货运不需要大量的资金，客、货可以兼办，利润较厚。于是，陈洪义首先在滇东一带开展货运。而后将货运行总部移至重庆，业务扩展至西南各地。

货运业务一开展，便一发不可收拾。麻乡约什么货都能运，什么地方都能送达。安全可靠，深受货主欢迎。一段时期，云南至叙府，重庆至贵阳，货运几乎被麻乡约垄断。成渝两地的货物运输，也被其占到40%以上。麻乡约甚至还将货物运到缅甸、越南。有时，在路上，长达十几里的运输队伍，全是麻乡约的人马，蔚为壮观。特别是抗战期间，麻乡约为军民运输，不舍昼夜，抢救了大批军民物资，为抗战做出了积极贡献。该项货运业务开展规模大，时间长，获利丰厚，直到1949年结束。

麻乡约的客户服务

轿行的服务

麻乡约轿行于生意成交后，开一清单给顾客，书明起讫地点、路线、轿子数量、轿夫姓名、轿夫力资以及随身携带行李件数等，以备顾客随时查验，防止发生混乱丢失。这个清单，习惯称红单。旅客抵达目的地后，签完字交给轿夫回交轿行，以证手续清楚。

旅客在途中，除了火烧、水淹、盗匪抢掠等人力不可抗拒事件外，旅客有损伤，麻乡约都负责赔偿。如因轿夫抬滑了轿子致顾客受伤，轿行负责医治；轿夫身体较差，立即更换，以免耽误行程；轿夫拐逃，立即安排新的轿夫，并赔偿客人损失。

十乘以内轿子，行李简单，由客人随身携带；十乘以上轿子，行李较多，便征得客人同意，由行内专派一名头护送。头专门负责管理轿夫、清点行李、照应茶水、安排住宿、整理床被等，使旅客减少疲困，增加舒适。

长途轿子，素来干净整洁。轿内随时备鸡毛掸，清除灰尘。安放竹藤软椅，后有靠背，左右拱板，前置活动横板，使乘客俯仰自如，窗子装玻璃，用红色或绿色窗帘，轿杆结实有弹性。使旅客感觉平稳，轿夫行动便利。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万难。”常人旅行，都希望平安快速地到达目的地。麻乡约替旅客着想，服务细致周到，安全和抵达日期有保障，顾客当然欢迎。因此，麻乡约轿行声誉鹊起，在西南国际客运上也颇负盛名。20世纪初，由缅甸、云南进入内地的长途旅客，都坐麻乡约的轿子。麻乡约经营长途轿运业务，收入多，获利丰厚，一直在业内享有盛名。

民信局的服务

麻乡约民信局的信件分正站和快站两种。正站类似今天的平信，民信局承诺几天到达；快站即快信，费用面议，约期到达。快站信中又以火烧信和幺帮信最有特色。火烧信是烧去信封的一角，向跑信头表示：特别注意，加急快递，火速送到。幺帮信，外用数层牛皮纸包封，避免雨水浸湿，并上缚一小木片，万一不慎落入水中，不致沉没，头不能多带其它信件，郑重专送，以期安全快速到达。麻乡约的遗物中曾发现这样一封信，上面写明正资200文，快跑赏五两银子。邮资收入之高由此可见。

麻乡约的快站信件通常比正站信件提前二分之一时间到达，特殊情形提前三分之二时间到达。快递方法，通常情况是日夜兼程，如昆明到贵阳七昼夜，昆明到叙府十二昼夜，特殊情形则雇佣马帮日夜不停，如重庆到昆明十五昼夜，昆明到会理三天半。

麻乡约的汇兑分两种：一种是相互兑用。如重庆和昆明的银子，托交给麻乡约民信局后，互相打兑，并不直接送出。当时盐业、票号所汇的银子，常做如此处理。另一种是将银子直接送到目的地，多用于官方汇款，如当时的盐务款、协饷、京饷等都是如此处理。汇费面议。光绪初年的汇票费用，重庆至省内各地，基本费率是千分之六，省外重庆至贵阳、昆明，基本费率是千分之八。现银的费率则基本翻倍。清代同治末年到光绪初年（1874―1876年），麻乡约民信局每年为票号、盐号、商号所寄送的汇票和现金，最高时曾达300万两银子，对西南商业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作用。

为了与同行竞争，麻乡约民信局采取了多种手段。如当时最有影响的松柏长民信局对寄往各地信件，每月定为三至六次，麻乡约则定为九次。对于常年顾客，麻乡约还派人登门取件，邮资可以先欠，汇兑件数多，金额大，费率可以打折，或者议定一个时期包干邮资，对于商号、盐号、票号的员工私人汇兑，一律免费等。这种为利己而便人的经营态度，帮助麻乡约民信局拓展了业务，换来了商界的称赞和信任。

麻乡约民信局还对客户做出了赔偿承诺：凡人力不可挽救的火烧、水淹，免赔；送信头被杀，免赔；盗匪抢劫，赔一半；其它受损失情形，全赔。光绪初年，陈洪义接了一笔四川兑云南的饷银，行至河中，遇风船破，饷银落入水中，虽经打捞，仍有部分损失。对此，麻乡约民信局承担了全部赔偿责任。

当时各地民信局同行之间竞争很激烈。麻乡约的做法是，对个人信件收费比同行低，来扩大行业影响；而对企业，则着重强调服务质量和赔偿承诺，收费比同行高。即便如此，当时西南地区主要商业企业都愿意与麻乡约合作，麻乡约民信局在商界牢牢地站稳了脚跟。

对于通往陕西、湖北的信件，麻乡约采取与各省民信局协定交换互寄方法，每年年终，各自结明账目，互报存欠款项，如数找解。因此，凡托交上海、天津、汉口、甘肃、陕西、河南等处的信件，麻乡约民信局均能稳妥送到。一般远道经商或在异乡谋生为官者，多称便利。

货运服务

麻乡约爱惜货物视如己出。有一次，陈洪义为一昆明王姓官员挑运行李，途中遇雨，陈洪义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遮盖，行李才得以免受雨淋。王姓官员深受感动，遂允许其将招牌悬挂于自己衙门对面，壮大声威，以便开展业务。

重视二次包装。麻乡约货运行一般安排管事或头亲自指导或负责打包工作，以确保二次包装质量。通常做法是：1、改大为小，或并小为大，使重量不致过重过轻，一般每挑约在100―150市斤；2、外箱封皮材料除了油纸、草席、麻袋外，视气候与物品的质量，或加用斗笠防雨淋，或加白布，保持物品的平稳与光泽；3、对于玻璃、瓷器、精致的手工艺品，包装更是细心，不准有一点破坏；4、无论大小物件，必紧扎牢捆，加盖“骑缝”，以免脱落散失；5、特殊货件，加盖脚印或插上松柏枝等标记，表示途中应加以爱护保管。

1930年左右，重庆运输业行店间争运书籍纸张到成都，麻乡约与竞争对手比赛，各将已经包装好的货物任抽一件，同时放入长江，待漂流一里多远，捞起来开包验看。同行包装的物品湿透，麻乡约包装的书籍，毫无水迹。此事一直在重庆货运业中传为美谈。

货物装好后，行内将数量记入红单与篓单。红单记货件总数，篓单记明细。一式两份，一份交头，到目的地后按单交货；一份交顾客，寄给收货人，照单收货，以免混乱短少。

货物运输，根据里程长短、运行难易，将每日行程分为大小站。大站日行80―100里，小站日行60里。

货运途中，除了天灾人祸不赔，其它如偷窃、盗卖、拐逃、遗失、损坏等，一概负责赔偿，并且坚守不渝。在麻乡约开始货运以前，商号或者自己雇保镖运输，或者交给大帮。但大帮服务差，货件丢失很难找回，也很难得到赔偿。麻乡约在废除保镖、赔偿货损、坚决维护顾客利益方面成了同行楷模。麻乡约货运业务兴盛，顾客盈门，生意长久不衰。

为了堆放日渐增多的货物，麻乡约设立了很多货栈及转运站。到了光绪年间，麻乡约又在重庆和各分店开设鸿仁栈，作为招待顾客住食及存放货件之用。重庆鸿仁栈有七八十间房子，不仅接洽生意，提存货物方便，而且食宿均较他处舒适便宜。此外，麻乡约还在鸿仁栈旁边修了一座三皇庙，麻乡约自己派人守庙。平时供人烧香游玩，逢年过节作为戏场，但主要目的仍是堆放货物。可谓企业责任与社会责任兼顾了。

除此之外，麻乡约货运行还承接同行不愿接的业务，比如运死尸。军阀混战期间，阵亡士兵很多，他们的尸体都需要运回家乡，但同行基本不接这项业务。麻乡约先来一通烧香、化纸、敬神后才开始起运，有的军官尸体麻乡约还请僧道为其念经超度，尊重家人的意愿。这种“黑差”受到家属的赞扬，收入也很高。

正是麻乡约坚持顾客至上，服务领先的原则，其在客运、信函传送、银行汇兑、物流运输等方面入行虽晚，但却稳步向前，做到了行内翘楚，成就了它的百年基业。

麻乡约的管理

进人重引荐 用人重一线

轿夫进行，或者民信局职工、送货人员入职，必须有人引荐担保。一般应是乡下种田人，品行端正，忠实可靠，身体健康，做事勤快，伺候客人殷勤周到。

轿夫、送信及物流人员，均无底薪，采取多劳多得方法提成。麻乡约轿行从旅客付给轿夫的力资中抽成，大约每600文抽40文，不到10%，长途则抽1元。轿夫的收入在同行中算比较好的，故下力气之人，都愿到麻乡约抬轿。至于送信、汇兑、物流，同样由企业参照同行标准从员工收入中按件提取管理费。收入的主要部分都归子即下力气之人。因此，麻乡约的基层员工收入都还可以。这是与现代企业很不相同的地方。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劳动服务公司。公司收入占比很低，做具体工作的人收入占比最高。

麻乡约企业里除了经理（由老板担任）外，各级员工都无底薪，都靠提成作为收入来源，违规当然要受处罚，实行全员的绩效考核制。直到20世纪初，民信局才参考国家邮政局的做法，给予管理人员年薪或月薪。其主管一级的月薪平均为10个银元，大大高于同行及政府的水平。轿行和货运行则一直实行多劳多得的办法。

比如，1923年重庆至昆明，每百斤货物收运费，快件58元，头提成1元，行内管理费3元，物流人员（子）实得54元。主要的收入都归基层劳动员工（员工途中生活费自理，公司提供方便）。某种程度上，麻乡约只是为众多下力气的人开辟了一条挣钱的道路，而自己仅为坚持诚信的信念和服务的理念而获利。

麻乡约轿行对普通员工和基层管理人员头还有一些照顾措施。主要有：1、长途轿夫，由行内与旅客讲明，每五六天打一次牙祭（每次每人半斤到一斤肉），翻越大山，增加一次临时牙祭，以保持体力；2、轿夫患小病，行内免费治疗；3、老弱无靠者，安置到附设的茶馆中服务；4、物流人员在等货时，可以到行内茶馆休息、喝茶，其茶费、餐费均由其直接领导头承担；5、贫穷无靠死者，行内施舍棺木安葬，贵阳小关下面，麻乡约为此专购一百余方丈土地；6、抚养家属，1929年，有两个头运货至桐梓被土匪杀死，麻乡约抚养两姓家属近十年。因此，普通员工总体上皆称麻乡约待人宽厚。

重承诺 守诚信

麻乡约对客户承诺的到达时间，除非迫不得已，一定要将客户的货物、信件准确无误地送达，而且经常比预定日期提前送达。因此，它对内部员工，尤其是头、轿夫的管理特别严格。比如，麻乡约的领导或老板经常找头谈话或吃饭，如果不按时到，即将大门关闭，不让进去，事后给予指责，以此来培养头准时办事的习惯。

此外，麻乡约设在各地的分站或办事处，会及时通知总站今天到了什么货，轿子走到哪里，货物是否有损失，客户是否有抱怨等，通过信函的形式由往来轿夫或头快速告知总站。总站收到信函，如果发现问题，估计到达时间要延误，或者货物有损失，总站总能及时协调解决。

为了培养员工的诚信习惯，麻乡约还有很多土办法来约束员工。在押送重要货物时，行内还会安排更加忠实可靠的“二把手”做头的助手。“二把手”办理途中押运事宜，以及安全度过关口、安排住宿等，并有监督职责，防止货物被损或被拐逃、变卖。其收入略低于头。

如前所述，麻乡约坚持赔偿制度，不赔偿的范围极窄，把更多的风险留给自己。而且遇到赔偿之事不和客户争吵，不推诿，甚至不该赔的也赔了。使客户认为将物品交给了麻乡约，就如同进了保险柜，十拿九稳，信任度自然就高。

既然将更多风险留给自己，麻乡约的员工对待客户和货物自然就得倍加爱护，一旦出现赔偿情形，若有个人责任，责任人须承担主要部分，直至全部。严重者直接走人。这些员工收入都比较高，一个人的收入基本上能够养活全家，一旦走人后果不堪设想，麻乡约就是通过高薪和赔偿制度来加强员工的责任心。近百年的时间里，我们很少看到麻乡约员工偷拿客户财物、中途溜号的情形。即使遇到这种情形，麻乡约都是毫无怨言地赔偿客户。

服务至上 重视细节

麻乡约之所以成功，还在于坚持服务至上的理念。主要体现在：1、一贯注重货物包装质量，避免和减少客户损失；2、尽量便利客商，货物一旦交运，一竿子插到底，不让客商有丝毫担心；3、对待大客户使用灵活的经营方式，如打折、先做事、后收款等，对待大客户单位的员工也是优待有加；4、客户到公司等货或信件时，还可以享受茶馆及宾馆的食宿服务，货运行那些茶馆、宾馆就是为客户和员工而建的，麻乡约在这些副业上对客户也十分优待和周到。

无论是在经营客运、货运还是信件、汇兑服务，麻乡约总是在意提升客户服务的每一个细节，以期做得更好。

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麻乡约的领导人始终坚持在物流领域拓展，虽然后期也有置田产、开宾馆茶楼之举，但田产是为了财产保值，宾馆是为了方便客人。其主业一直坚持在客货运输、信件公函传递、钱庄汇兑几个细分领域发展，即便后期因为时局和继承人的经营管理手段问题，主业开始衰落，但也没有涉及其它行业。

麻乡约能在物流业纵横近百年，还在于它能够审时度势。近代马路修建、西南军阀近二十年的混战，已使轿行的生意日益艰难，轿夫也经常在途中被拉夫，人手极难得，麻乡约遂果断停止了轿行业务，转而重点经营货物运输。十多年以后，重庆街上还有很多轿行在抗战中垂死挣扎，坐轿子的人也被痛骂生活腐化，足见麻乡约决策层的先见之明。民信局的经营也是如此，当政府的邮局建立起来后，要从麻乡约征调人员，使用麻乡约的线路，麻乡约虽有些无奈，但还是予以了支持。当他们看到1935年川政统一后，政府实施高压政策，麻乡约再也无力与政府的邮局竞争，于是就放弃了民信局业务，转而专心经营货运业了，这也是政府支持、麻乡约收入较多的行业。

抗战中，西南交通极不发达。虽也有干线公路、水路和飞机，但使用率极低，运载量不大。适宜于西南山区的马帮、牛帮等牲畜运输方式再次受到当局的重视，古代的驿运得到恢复。鉴于在西南首屈一指的地位，麻乡约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民间运输的重任。他们帮助了无数的外乡人在四川各地的转运，甚至帮助政府运输军用物质，为抗战的胜利做出了他们的最大努力。麻乡约的社会责任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一致好评。

遗憾的是，麻乡约通过多年的发展，已经积累起巨额资本，按理在抗战中可以顺势而为，在购进新式物流工具、拓展物流保险等方面可以再次取得突破的，却由于末代继承人贪图享乐、不思进取、陷入家庭财产纠纷而无暇他顾，企业因循守旧最终江河日下。麻乡约最后因经营不善、官司缠身而于1949年倒闭。这也说明即使是一个百年企业，一旦因循守旧，陷入家庭企业的怪圈而不进行企业的规范经营，也很可能使企业陷入危机。

但我们得承认，创建于清代咸丰年间的麻乡约能够存在近百年，本身即是一种骄傲。它不仅将行内的经营范围拓展得很宽，而且在客户诚信、提升服务理念和标准方面，一直精益求精、不断努力。它的很多服务案例、规章制度仍可作为今天许多物流企业努力改进之标杆，也是将服务理念引入物流业的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样板。以客货运输业和信件公函传递业起家，麻乡约在近代历史上建立了一个横跨西南地区的巨型物流企业，创造了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