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性别隔离现状访谈

职业性别隔离是指劳动力市场中存在“女性”职业和“男性”职业的现象，它突出地表现为男女在某一职业中的构成比例与其在全部劳动力人口中的比例不一致；并且如果说某一职业员工的人数按照其职位、责任、收入等因素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的话，那么在几乎所有职业（包括女性职业）中，在具有较高的技术、责任、地位和收入的职位上，女性人数所占比例低于男性人数所占比例，并且越往金字塔的上方走，存在着女性所占比例相对于男性不断下降的趋势。职业性别隔离分为水平隔离和垂直隔离两种。水平隔离是指男女劳动力在社会声望和地位等处于同一水平的不同职位、职业和行业的就业隔离分布状况；而垂直隔离是指男女劳动力在社会声望和地位等不同的职位、职业和行业间的隔离分布。

我们采访了从山东农村去北京打工的小张。希望从他的城市谋生经历，了解他们的工作状况和职业理念，以期为职业性别隔离研究提供有价值的参考意见。

小张，男，22岁，高中学历，在多家企业工作过，现在在北京中关村的一家私营企业（IT）工作。

问：你外出打工也有两年多，希望可以跟我谈谈你的工作情况。

答：好的。我现在在北京的一家私人企业工作，做技术支持、现场施工，属于IT行业。虽然行业前景发展很大，但由于公司太小，提供不了好的发展平台，对我个人的发展和成长来说，都不太好。但是，总体而言，感觉还是可以的，毕竟相对于家乡，我拿的工资还是蛮高的，每个月可以拿到2，500元左右的工资。在待遇方面，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问：你们公司在这个职位上的招聘有什么要求？

答：职位要求有一定的工作经验，高中学历以上。技术方面的工作，企业很少过问学历的。工作经验非常重要。还有写明只要男的，因为是属于IT行业，他们一般不招女的。招来的女性主要是负责接待工作，技术性的工作就只要男的。

问：你现在这份工作写明只要男性，你觉得合理吗？

答：不合理，因为现在讲求男女平等。我在北大青鸟学网络工程师，学了七个月。一边工作一边上学，考证的过程中，我们班40多个同学，一共就两个女生，将近40个男的，毕业后我问了这两个女同学在做什么，一般都在做销售，她们做的销售不像我们的安防工程销售一样，我们这种需要商务运作，她们做的工作就跟卖商品一样，虽然同样属于IT行业，如到某某公司卖电脑，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客户来了，负责接待一下，然后给客户介绍产品就行。虽然我个人觉得不合理，但这是公司的要求，我们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问：中关村的企业为什么不愿意招收女性，而招来的女性更多只是从事端端水，负责接待这类工作？

答：中关村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很少看得到女性。这个不仅有公司的原因，也有女性自己的原因。很多时候可能是女的自己不愿意去。北京的培训学校非常多，女的一看这个专业自己就不想学了。企业也不可能把没有经过专业培养的人招过去的。很多时候我觉得是因为女性自己放弃了。这个也可以从以前我从事过的工作来看。我曾经在潍坊一家太阳能公司工作过，公司新招聘进来的男女员工，到了车间，与力气活有关的，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工作，女的不愿意做。她们更愿意从事那些比较容易学上手，比较快的工作，像做做包装，套袋什么之类的工作。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做比较轻松一点的工作。

问：她们为什么不去做技术类的工作呢？

答：首先，IT行业的女性普遍偏少。在中关村，女的一般是售货员，男的在公司做销售、平面设计、flash、网页设计、游戏开发的比较多。真正到现场施工或打电话做远程指导都是男的做。其次，在这个行业中，女的找工作时，不是不可以干，主要是她根本没去尝试，觉得这个行业根本就没有女的，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去了应聘公司肯定也不要，随着大众化走，其他女的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毕业后她就去找什么样的工作。

问：为什么男性和女性在找工作过程中有差别？就你看到的这些现象，你觉得有哪些原因？

答：男的和女的性格特点不一样。女性比较温和，干体力活很少，选择的工种比较少，我说的是学历一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男的一般就学技术，以后自己开个店或开个公司，女的很少考虑去学技术，顶多学会计证。在北京拥有会计初级证的人出去找工作，工资在1，500元以下，从初级学到中级，比较难通过。男的看书就比较头痛，所以男的学会计的比较少。在财务方面招工时，本身公司挣不着多少钱，不可能请北大搞财务的研究生，聘不起。如果工资还高，就雇一些大专生，甚至是高中生，只要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公司都可能把她招过来。其实是社会上的一些限制造成了现在的状况，想了解这些差别看培训学校就行，培训学校就是针对学历比较低，想通过学技术来充实自己的人开办的学校，看学的是什么课程，多少男的，多少女的，就知道什么原因了。同样的学校，培训厨师的和培训绣花的，肯定是男的学厨师的多，女的学绣花的多。不光在北京是这样，全国都是这样。

问：你现在这份工作的直接领导或主管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为什么？

答：男的多，IT行业男的本来就多。首先，公司的市场很重要，没有市场和业务，公司就没法生存。做市场商务运作的人一般是男的。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相同年龄的男性比女性在社会上认识的人多，做事情比较方便。以我们公司为例，公司的高层领导总经理、经理全是男性，女性只负责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像以前我做过的几份工作，公司的规模与档次跟现在的公司没法比，但存在同样的情况，越到高层，女性越来越少。还有一点就我个人感觉而言，在信息行业做市场比较有难度，从事这个行业也比较累，不像别的经商、做生意那样简单，业务必须男的出去运作，前期商务必须做好，公司才有项目。现在大公司要产品采取招标的形式，参与投标的公司有好几家，但最后只会要一家，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商务经理经常不在公司，主要负责处理与其他企业的人脉关系，真正要投标了就比较方便；一般公司招标的负责人也是男的，男的对女的第一印象是不太相信，女的去运作这个事情，给人感觉不太正式。虽然这样说对女性不公平，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

问：你觉得是男的当领导好还是女的当领导好？为什么？

答：男的当，比较好。老板一般在这个行业做过，像我们一样也给别人打过工。他们很了解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男性喜欢喝酒，公司每做完一个大单子，老板就带我们出去喝酒。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老板心平气和的沟通、交流，易于接近。女的毕竟是异性，感觉我就是给你打工的，我做一个月给我一个月工资，不想做了我就辞职，我不会跟她沟通。我跟男的老总熟了，也许哪一天我会跟他谈我家，他也会跟我谈他家，没有上层与下层的那种阶级感，让我们工作起来更开心、更舒心。

问：你们公司男的和女的的工资有差别吗？

答：有差别，差别还挺大。我们公司的人员不是很多，财务部门只有两个人，经理和她的下属全是女的，财务部经理和商务部经理的工资差一半。商务经理挣的是提成，财务部经理是固定工资。一般员工的情况也差不多，财务部的员工和技术部、生产部的员工是同级别的，相差将近一半，我们拿2，500元，她们拿1，500元。虽然工资相差比较大，但我个人觉得公司还是很合理的，因为所有的现场工作都要我们去完成，她们只是在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

问：你以前从事的那些计件的工作，一般男的做的多还是女的做的多？

答：一般女的多，她们的工资也比我们高。因为那时候年纪小，男的做计件活，心里想差不多就行，没有必要拼死拼活的干，我又不可能在这个厂干一辈子。女的尤其年龄大的比我们干的多，也许她们有家庭的负担，必须多赚钱，必须要干得多。特别是上夜班，她们整个晚上不停的干，我们到十二点就休息了。因为老总没有说必须干多少，我们可以一个都不干还有基本工资，所以我们的积极性不是特别强。当然，大家都很卖力地做，也没有哪个人会偷懒，只是做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问：你父母对你做现在这份工作有什么看法？你找工作时，家里有没有提供帮助或支持？

答：由于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对IT行业也不了解，他们只是觉得这份工作的工资还可以。他们只希望我工作不要太累。还有就是希望我不要一直给别人打工，有机会自己出来创业。高中毕业后，我就出来打工了，最开始的一份工作是亲戚朋友介绍的。后来，我就去北京学技术了。这份工作是自己找的，父母不懂什么是IT，没有办法提供支持与帮助，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

问：你个人觉得男女在家庭上如何搭配才比较合理？

答：女性主要负责把家庭管理好，照顾好孩子、孝敬父母、料理日常家务等家庭中一些琐碎的事情。就算工作了，女性也应该从事她们比较擅长的工作，如我从小就认为女性适合做护士，这种观念到现在一直没有转变过来，这是社会给我的这种观念，没有人告诉过我，是潜移默化形成的。男的主要负责在外面打拼、挣钱。我的理想是将来能够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能够挣更多的钱。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掌握更多的技术，搞好人际关系。所以在20～30岁这十年间我会努力地闯荡、拼搏。

问：从你的回答中，似乎女性更多的是起陪衬的作用，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

答：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吧，认为女性就是料理家务的，不是脑子里认为她做不了一些事情。我的潜意识认为她可以做，但我的观念告诉我，照顾小孩、孝敬父母是女的做，挣钱是男人的事。如果男人既要挣钱又要料理家务，男人就太累了，观念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不会找那种“女强人”来做妻子，如果让一个女人养着很没有尊严，也没有面子。虽然我很崇拜、很尊敬事业型的女性，但她们给男性很大压力。也就像社会上所说的“女博士是灭绝师太”，可能也就是这个意思。

从小张的回答中，我们不难发现产生职业性别隔离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由于我们的一些不合理观念所致。认为女性应该是温柔的、柔弱的、贤惠的、善解人意的等等，这些特点都属于弱者的特质。她们在家庭上应该懂得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以及打理好家里的日常事务等。在工作上适合从事一些辅的、简单的、轻松的工作（如护士、服务员等）。认为男性应该是勇敢的、强壮的、负责任的、有魄力的、上进的、坚强的等等，这些特点都属于强者的特质。他们在家庭上只需要对家人负责，让全家人过得好就行，家里的日常事务几乎没有要求，在工作上努力拼搏，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从事那些有技术含量的、复杂的、起主导性的工作（如总经理、董事长等）。这些观念从小就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逐渐根深蒂固地左右着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指引着我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职业性别隔离是我国经济建设、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可回避的现象，不仅我们国家有，全世界都存在这样的现象。真正要破除职业性别隔离需要方方面面的努力和配合，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任重而道远。■

本文为联合国社会性别工作组资助课题：社会性别视角下农村劳动力转移过程中的心理与行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