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中国 第6期

时间:2022-10-16 12:42:26

启蒙中国 第6期

邓小平的“入门老师”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从《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等经典名文,指引我党从无到有、改天换地、日新月异。

只是,除去这些导师手笔、先哲鸿篇,还有―本普及读物在党史上建立的不世之功,切勿疏漏,岂可轻慢。

第一次让我注意这本书,是因为邓小平在1992年1月的南方谈话地提及,而且提得那么崇高:“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的。长篇的东西是少数搞专业的人读的,群众怎么读?要求都读大本子。那是形式主义的,办不到。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

邓小平所说的这本《共产主义ABC》,又名《共产主义入门》,并非经典作品,仅仅是为配合俄共(布)通过的新党纲的宣传和进行系统的共产主义基本理论教育而写的通俗读物,著者为俄国革命家、理论家布哈林和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全书包括一个前言和党纲的理论、党纲的实践两部分,系统阐述了资本主义灭亡和社会主义胜利的必然性,以及社会主义建设中的诸多方面。该书于1919年10月出版后,获列宁肯定:“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党纲,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和布哈林两位同志在一本篇幅不大但是极有价值的书中作了极好的解释。”

它抚育了诸多精英

大概连作者也不会想到,这一本通俗读物尔后却持久发力,影响遍及国内外。到20世纪30年代初,俄文版至少印了18次。进入中国后,我党宣传机关将该书的理论部分翻译为中文,1926年1月作为新青年社丛书之一出版。同时,该书还以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向导周刊社丛书之一出版发行。由于论证精辟、语言通俗、深入浅出,遂一纸风行,不胫而走,被我国广大青年革命者奉为圭臬。我近日在上海图书馆查到作为新青年社丛书之一的该书,系1927年2月出版,全书约10万字。版权页上有一处费解,即作者只署了布哈林一人,未署合作者姓名(我猜测,可能其时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已经因“托派”问题而在本国受批判了,中共宣传机关再推出他有所不便吧)。只是版权页赫然标明,1927年2月出的已经是第四版――由1926年1月起始,一年间竟然重印四次,从中可以一窥当年争购者众、洛阳纸贵的盛况!

读过邓小平南方谈话,往前,我想到的是早先曾经采访夏征农,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九二七年我参加革命,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第一本启蒙课本就是布哈林的《共产主义ABC》。”他接着应我之约写《谈自学》一文(载1980年11月24日《解放日报》),即如实写下这一点,尽管当时布哈林和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在自己的祖国尚未获。

往后,读报时备加注意,发现以《共产主义ABC》作为启蒙课本的老革命家,其实相当多呵。李一氓是“先后就读于上海浦东中学、大同中学、沪江大学、东吴大学。在这期间,他花了很多时间研读《新青年》、《向导》、《共产主义ABC》、《共产党宣言》等书刊,首先从理论上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见胡立教:《缅怀一位德高望重的产党人――纪念李一氓同志逝世十周年》,载2000年12月3日《解放日报》)粟裕是“考入向往已久的常德湖南省立第二师范。在这里,他废寝忘食地阅读阐述马克思主义原理的《共产主义ABC》和中国共产党主办的《向导》、《新青年》等革命书刊。”(见梅克保:《在纪念粟裕同志诞辰100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载2007年9月14日《人民日报》)宋时轮则是“与左权、蔡申熙等同学发起成立了‘社会主义研究社’,开始阅读《新青年》、《共产主义ABC》等进步书刊,逐步萌生了共产主义思想。”(见郭伯雄:《在纪念宋时轮同志诞辰一百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载2007年10月8日《人民日报》)还从《报》(2011年4月11日)读到李峻的《与他的入党介绍人》,言及1926年10月,“如饥似渴地阅读段德昌送给他的《向导》、《新青年》、《共产主义ABC》、《通俗资本论》等进步书刊。”随后,“他不仅按照中共统一战线纲领和军队政治工作制度修改了之前创办的‘救贫会’章程,创办启蒙夜校,还向段德昌提出了入党要求。”

为弄清《共产主义ABC》在中国起到的启蒙作用,我后来索性跳出报纸,来个漫天张网、多维搜索。结果是丰硕的:原来,众多早期的中国共产党人,一个个的,就是从研读布普的《共产主义ABC》,而开始了他们坚贞的革命生涯。比如,萧克回忆,自己是在北伐战争中抽空“学习了《共产主义ABC》和《共产主义前景》;贺绿汀在长沙,“去创办的文化书社购买《通俗资本论》、《共产主义ABC》以及《向导》、《新青年》等”;薛暮桥呢,是在沪杭甬铁路总工会筹备时开始学习《共产主义ABc》;还有夏明翰、周文雍、邓发等烈士,在不同的岗位,无不认真学习过它。甚至,连党内高层领袖,最初大都认真向这本通俗读物请教。彭真回忆自己在敌人的监狱里读,陈云是在领导商务印书馆工人运动时读,在德国读,刘少奇在莫斯科读……《共产主义ABC》滋养了我们全党全军的大脑,可谓厥功甚伟。

“教育接力”影响深远

不仅自己读,还推动大家读。上世纪20年代,中国共产党幼芽破土,马克思主义亟待传播。先进分子懂了,得让大家都懂。理论的接力棒,需要广泛传递。

在广州,阮啸仙和冯菊坡、周其鉴、刘尔崧等人创办了“爱群通讯社”。“经常以通讯社的名义出版发行《共产主义ABC》等油印小册子,扩大马列主义在青年中的传播。”

在武昌,恽代英和林育南等创办了“利群书社”,经销《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和《新青年》、《共产党》等刊物。“书社每天吸引着许多追求进步的青年和群众,是武汉地区宣传马克思主义新思想的重要阵地。”

在上海,任弼时正担任团中央总书记。“他为密切同青年工人的联系,定期去曹家渡纯善里的平民学校讲《共产主义ABC》。”

在重庆,来到二女师,除去上课,“他还组织部分觉悟较高的学生学习《新社会观》《共产主义ABC》,使他们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启蒙教育。”

你看,各地的传播都有个性,马克思主义基本知识的接力棒林林总总。但是,个性中有共性,都少不了《共产主义ABC》这―本!

遗憾的是,随着苏联党内的政治生活愈益不正常,中央政治局委员布哈林和中央书记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先是遭诬陷,后于上世纪30年代被处决(直至1988年,苏联最高法院才宣布为这两位革命家、理论家昭雪)。他俩的这本书在我国也不再如前红火。

然而,薪尽火传,爝火不息,他们成功的启蒙教育,却依然似接力棒般一代一代往下传。吴亮平回忆,他是1925

年到苏联上中山大学的,当时“马列的许多书没有翻译过来,仅有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等等”。他后来回沪,曾译出“马克思主义的百科全书”《反杜林论》。1930年,这位青年理论家遭逮捕,关在上海提篮桥监牢。就是在这里,吴亮平和彭康等手头没这两本书,但凭以往扎实的理论根底,每当入夜,就站在铁栅栏边,用较大一点的声音讲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知识,再由左右邻室的人依次向两边传达。各囚室难友藉此迅速提升自己的政治思想水平。其中,有年轻的廖沫沙。他曾于上世纪80年代对我说,狱中听课,不啻是他入党以后所受的启蒙教育。他出狱后读书范围大变,从文学爱好者转为社会政治研究者,也担负起传播真理的使命。从上海到桂林、重庆、香港、北京,他写下一系列政治、社会、历史、军事文章,广受欢迎。以至著名学者于光远回忆说: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和朋友们合作写的那些政治课教材就成为当时的畅销书籍。依我所知,王惠德同我合写的《中国革命读本》,廖沫沙、庞季云和我合写的《政治常识读本》,胡绳、王惠德和我合写的《社会科学基本知识读本》这三种是这类畅销书中最畅销的”。

大众化是个新题目

何以一本通俗读物,在党史上如此影响巨大?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自然有时代的需要,那可是共产党人及进步青年理论饥渴、亟待启蒙的崭新时期。从而,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恩格斯语),就会促成解疑释惑的通俗读物应运而生。同时,又有布普著作本身的优异性,使它在众多启蒙读物中独树一帜。

布、普二氏,都是经济学名家,各有专著行世,具备厚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根底。大学者出手写辅导读物,就能游刃有余,放得开,把得住。况且,他俩都擅长宣传艺术。尤其是布哈林,早年就发表一系列文章,28岁在纽约主办《新世界报》,回国参加武装斗争,十月革命胜利后长期担任《真理报》主编。常年的报人经历,令其熟悉工农想法,深谙群众心理,落笔无套话,论述去死板。

我看这本作为新青年丛书之一的《共产主义ABC》,已属80余年前的“故纸”,却是气韵生动,满纸生辉。通篇没有繁琐的概念演绎,而是用富有哲理的语言拉近和读者的距离,用百姓皆懂的事例讲明道理。

比如,书中论述资本主义相互关系的进步:“古代有农奴或奴隶的时候,那时,每个农奴或奴隶,都是可以拿来做买卖的。他这个人,连他的皮骨、毛发和手足都是主人的私产。主人可以随便把他的农奴在马厩里打死,就好像吃醉了酒的时候,把桌椅打毁了一般。”“雇佣劳动者个人是自由的;制造家不能够像从前农奴时代一样,把他绑在马厩里鞭打,也不能把他卖给邻舍,更不能_把他换一只猎狗来使用。”

然而,这种进步是如此虚伪。书中揭示出其表面平等所掩盖的实质不平等:“工人与资本家表面上好像是平等的:‘不愿意吗?――拉倒罢,不做工好了,谁也不来强迫你做工!’厂主先生们,不是时常这样说吗?他们竟以为让工人做工是养活了工人哩!在事实上,工人自然不是与资本家站在平等的地位。工人是被饥饿困住了。”“你们想想看,赤手空拳的工人,怎么能够从事‘自己的’生产;假使没有机器和工具,试试看,他能打铁织布和制造火车吗?况且,在资本主义底下,一切土地都成了私产:人们找不着一块地自己来耕种。”“什么工人和资本家中间的‘平等’――所有这些好听的话,只是一条饥饿的锁链,迫使工人替资本家做工。”

一本高水准的通俗读物就这样锻造出来。它和马列经典著作一起,启蒙中国的精英,进而“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共产主义ABC》的历史价值,正在成功地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大众化。

这也应视作其现实意义吧。因为,当前我们同样面对着一个理论饥渴、亟待普及的崭新时期。如何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鲜成果,亦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向人民群众宣传普及,以便统一民众的意志和步调,是放在政治工作者和理论工作者面前的艰巨使命。将布普的名著找来看看,温故而知新,我以为会不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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