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无心炙”

时间:2022-10-12 09:45:26

现代“无心炙”

宋代的陶谷在《清异录》中写了一个“无心炙”的故事:“段成式驰猎饥甚,叩林家。主人老姥出彘,五味不具,成式食之有逾五鼎曰:‘老姥初不加意,而殊美如此。’常令庖人具此品,因呼‘无心炙’。”

段成式何许人也?唐代文学家,临淄人,官至太常少卿,著有《酉阳杂俎》。关于他的“无心炙”故事,我年轻时就知悉,并为其能享有如此天造地设的“无心炙”而口水暗流不止。你想,一介书生郊外打猎,马儿把他带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地。好不容易在林中找到一家农舍,出来的老姥既聋且瞽。想方设法让她明白自己“饥甚”,老姥拿出一碗肉羹,却连调味都没有。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弓、箭,椅上铺着虎皮,心里害怕且不说,进口又是无味之物,但食物一接近味蕾,却是五雷轰顶般的惊艳。按古制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平民一鼎,奴隶一鼎也没有。“有逾五鼎”,即其滋味超过大夫(即段成式之辈)享受的规格的五样大菜(还有若干配菜)的好味道,真是不可思议。仔细想想,也就是随意做菜,不刻意地、过度地烹饪,其滋味是最佳的。

旧味新尝三两春

浦东“三两春”(崂山路664号)的老板齐冀东,冀东沧州人氏,红底黑字的名片写明身份是“掌柜”。“三两春”店招下写着“上海老味道小吃”。桌上立牌上写的招牌菜是生煎馒头、肚肺汤、老味道菜饭和焖肉面。

生煎个头不大,内无一包油,经过多次尝试,是丰沛的鲜汤。菜饭选用射阳大米,洗净浸泡两小时以上后沥干;先用热锅炒肥肉丁出油,然后下瘦肉丁炒至色白,接着下大量青菜炒至菜出水,再下大米,一起翻炒至水分全无,最后下咸肉丁和骨头高汤并调味,焖煮到米饭熟再拌猪油即可。如先讲明想吃锅巴,即再大火烘烤就是了。如此功夫,怎会不好吃?冀东说,店名“三两春”意即(一客)用三两米烧的饭,又是碧绿的青菜,如春风拂面。

秋季养生最重要的就是润肺,防止肺燥,因而吃点“肺头”有益健康,而肚肺汤里的猪肺洗得特干净,味道也不错。至于焖肉面,上来之后,肉朝面下一焖,一会儿油都化在汤里,面就好吃了。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之所爱,其间许多爱恨情仇,这辈子想忘也难。

浦东“老八样”与崇明菜

难得的是,“三两春”近日又添了浦东传统“老八样”,穿插在老上海菜中,并分档(5元,10元,18元,28元,38元一份),写在桌上的菜牌上。最滑稽是底下还有一句话:“欢迎自带酒水饮料”,恐怕要有“气煞同行”的评语。“老八样”不知是哪个版本,糖番茄、盐水毛豆、盐水花生、蒜泥拍黄瓜、葱油海蜇头、白斩鸡、爆鱼――以上只好算一样:冷拼盘,还有油爆虾、酱爆猪肝、烂糊肉丝、小葱肉皮、扣三丝、汤三鲜、老浦东塌蛋,真的好吃。

恰逢店里一位崇明籍厨师带来一些崇明原料,随手做了几款崇明菜:葱油金瓜丝、包瓜(粗粗的大酱瓜)肉丝、白扁豆、腌金花菜……这可是上海最后一块绿地上的绿色食材呀!

令人想起小时候来自崇明的邻居不时送点给我们尝尝的崇明菜,“蟹(啥)崇明”的戏谑犹在耳边回响!崇明老公鸡,一半做白斩鸡,一半烧汤,上桌就闻到香味,进口嚼嚼,大家都感叹“这才叫鸡呐”。“尖梭鱼蛋汤”,那个鲜,真可叫“眉毛掉下来”。最难得的是一个炒菜,叫“青茄子虾皮”。这个菜特鲜,起初怀疑放了味精。厨师解释说,原料是长江白米虾、牛踏扁毛豆和崇明青茄子,都是很鲜的食材,没有必要放味精,适量加点盐就可以了,真是好吃。我忽然领悟,这不就是现代版“无心炙”吗?最自然的食材,并不刻意、过度的烹饪,随心所欲地做,一定是非常好的味道。

老味道的魅力

1843年上海开埠之后,上海菜日新月异,品位不断提升。不过说实话,上海人吃千吃万,上至鹅肝、松露、鱼子酱,下达拉面、寿司、越南粉,但绝对忘不了小时候吃过的菜饭、生煎、肚肺汤、焖肉面。所以当我看到赵丽宏用简体、繁体题写的“旧味新尝”匾额在两边墙上遥相呼应,嘴里立时渗出津液,心也醉了。上海老味道的魅力如此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有人问我:“您尝遍美食,会不会对家常菜要求也特别高?朋友请你吃饭是否也会因担心难以满足您而感到头痛?”我说当然不会,朋友也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最好吃的菜,可能就隐身于家常菜中,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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