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语的呼救

时间:2022-10-04 01:01:18

一、母语在呼救

历史的巨轮滚到1919年,以全国教育联合会提出《推行国语以期言文一致案》为标志,我们的母语——汉语,由古代步入现代,由文言文过渡到白话文。这本来是历史的必然,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白话文有两个先天的弊端。

一个是欧化影响下的冗长芜杂。

钱钟书《围城》形容庸俗文人陆子潇“鼻子短而阔,仿佛原有笔直下来的趋势,给人迎鼻孔打了一拳,阻止前进,这鼻子后退不迭,向两旁横溢。”恰可移来比白话文的发展。白话文就像那陆子潇的鼻子,五四新文化运动就是那一拳。本来白话文的发展应从古代白话向现代白话循序而下,但五四新文化运动一拳下来,要打倒孔家店,打倒文言,切断了古今汉语的联系,白话文就不得不舍近求远,向欧化求救。张中行说,“白话起兵反对文言,动力其实有内外两种”,这外部的动力,“直截了当地说,是觉得西方言文不分家的办法好,我们应该照办”。(《文言与白话》)据朱自清《鲁迅先生的中国语文观》介绍,鲁迅先生也是赞成欧化的,认为欧化文法侵入中国白话的原因不是好奇,乃是必要。要话说得精密,固有的白话不够用,就只得采取些外国的句法。

可是,欧化给汉语带来精密的同时也给汉语带来了很大的弊端——给中国的白话文带来了太多的修饰成分,太多的“因为所以”,“虽然但是”,冗长芜杂,使汉语简约的特点丧失殆尽,简约之美荡然无存。如张中行《文言与白话》中所说,“与许多种外语比,汉语灵活,简短。近年来……受了外语译文和新风气的影响,可简、宜于简的地方,乐于从繁的人像是越来越多,一种是喜欢加多余的话,如不说‘下了雪’,而说‘下了洁白的雪’,不说‘拿起笔来写’,而说‘用手拿起一支笔来写’。一种是愿意绕弯子,如可以说‘我没注意’,却说‘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可以说‘我爱唱歌’,却说‘唱歌对我来说是可爱的’。”李方在《给普通话写作点穴》中说得似乎更为尖锐苛刻:“我一直觉得‘的地得’是垃圾,是懒人的法宝……把个句子写得跟个绕口令似的。因此,我一看见少用‘的地得’的人就觉着亲,遗憾的是这种人并不常见。”

一个是“言文一致”影响下的过于直白。

《推行国语以期言文一致案》中强调:“若不急使言文一致,欲图文化之发展,其道无由。”

于是,“言文一致”成了白话文的标准。“胡适有一句名言:‘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写。’依照这个逻辑,他把《丁文江传》改为《丁文江的传》,认为唯有如此才算地道的白话。”(王澍《近代人物败笔拾遗》)林汉达先生提倡语文大众化,主张用听得懂的白话,代替听不懂的文言,如用“存心不良”代替“居心叵测”,用“心里有底”代替“胸有成竹”,周有光老先生也是赞同此说的。(周有光《语文杂谈》)

但,语言不仅仅是交际的工具,它还是创造艺术的工具,而它本身,也因此成了艺术,成了审美的对象。从单纯交际的角度说,言文的确应该一致;但从审美的角度说,言与文,即口语和书面语,应却该有区别有距离,有距离才会产生美么。孔子曾说“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但又说“信,辞欲巧”(《礼记·表记》)“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矛盾吗?不矛盾。前者是从交际的角度说,后者是从审美的角度说。文即文采,语言没有文采,难以流传。伍立扬《文字灵幻》中云:“我手写我口,固有其合理性,也有……局限。直录口语之文字,其价值必大打折扣。口、笔毕竟不是浑化无间的一家,‘写话’的结果是‘不像话’。”余光中曾指出:“早期新文学的幼稚肤浅,有一部分是来自语言,来自张口见喉虚字连篇的‘大白话’。文学革命把‘之乎者也’革掉了,却引来了大量的‘的了着哩’……遂令原应简洁的文章,沦为浪费唇舌的叽里咕噜。”如朱自清《别后》诗中有这样的句子:“我和你分手以后,的确有了长进了!大杯的喝酒,整匣的抽烟,这都是从来没有的。”因其过于直白而遭余光中的批评:“不但太散文化,即以散文视之,也是平庸乏味的。”(《论朱自清的散文》)王澍《近代人物败笔拾遗》更是指责胡适“最大的败笔是他所倡导的白话文运动。白话文运动的初衷是使文学与文化尽量大众化,这本不错,但是做过了头,使现代与传统断了线,使数千年‘雅’的传统绝了迹。恶劣后果至今仍未消除。倡导白话文的人很多,其中以胡适最极端,恶劣影响最大。胡适认为文学有三个要件,第一就是要清楚明白。这与传统的文学要隐约含蓄的说法大相径庭。许多作家至今仍以平淡无奇为文章之第一要义,全然不讲修辞章法、牵连萦带。文章越来越像白开水。”

而这样或直白或欧化的白话,却执了现代汉语的牛耳,成了现代汉民族的共同语—— 普通话的典范。我们的语文教材,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多是这样的白话;我们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进行写作训练时,都以这样的白话做典范。从交际的角度说,固然给了我们莫大的便利;从审美的角度说,却导致了现代汉语的窒息。我们的中小学生的作文都是一个腔调——学生腔,各级领导的秘书们为领导们写总结写报告也是一个腔调——秘书腔,文学创作则是学生腔与秘书腔的杂交。所以,前文说“汉语简约的特点丧失殆尽,简约之美荡然无存”当非虚语。也所以,对提倡用“标准的普通话写作”的观点,李方说:“这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但现实是,你到底是想写小学生作文,还是想给领导写发言稿?”

所以,余秋雨说:“时至今日,能有这般表述本能的人已经不多。”(《绑匪的纸条》)

“这般表述”就是用简约的文字表述。“能有这般表述本能的人已经不多”,意味着不仅学生不会这样表述,就是大学生,成年人,包括教师,甚至包括语文教师,也未必会这样表述了。

也就是说,《我的学校》这样的文字,不要说现在的学生,成年人,包括教师,甚至包括语文教师,也很难写出来了——这种简约的文风已几乎成了隔世的绝响。

——那岂不等于承认现在的人们文化功底不如前人,甚至不如一个13岁的小学生?是的!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又不能不痛苦地承认。

就以大学生为例吧。1996年,一些名牌理工大学组织大学生记者团,到全国抗战故地采访最后写出13篇文章,几乎全部难以卒读——错别字连篇,病句很多,毫无章法。为此,《人民日报》专门配发了言论《大学生的汉语怎么了?》。你想,他们还能用简约的文字表述么?

大陆的大学生如此,台港的怎么样?恐也不能尽如人意。余光中在《哀中文之式微》中曾提到:“‘关于李商隐的《锦瑟》这一首诗,不同的学者们是具有着很不相同的理解方式。’‘陆游的作品里存在着极高度的爱国主义的精神。’类似的赘文冗句,在今日大学生的笔下,早已见惯。简单明了的中文,似乎已经失传。上文的两句话,原可分别写作:‘李商隐锦瑟一诗,众说纷纭。’‘陆游的作品富于爱国精神。’中文式微的结果,是舍简就繁,舍平易而就艰拗。”看来,他们也不能用简约的文字表述了。

母语在呼救。

而要拯救我们的母语,就要营造母语生存发展的环境。

二、营造母语生存发展的环境

(一)要给母语应有的地位

法国作家都德《最后一课》中说到,母语是民族的标志和象征,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但我们的母语似乎没有这么高贵的地位,至少,在学校教育中,语文是弱势学科。

语文比不上数理化。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就流传着这样的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没有语文什么事。家长关心学生的作业,也是以数理化为主。

语文也比不上英语。在中国,英语的地位已被抬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评定职称考英语,读研读博考英语,录用人才看英语。大学本科生要达到英语四级,硕士研究生要达到英语六级,否则不能毕业,更拿不到学位证书。专业都退避三舍了,还能有语文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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