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老人 第2期

神农架之所以神秘神奇，不仅在于它有炎帝神农氏的传说和闻名中外的“野人”之谜，还在于它地处内陆却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并且深藏着珍贵稀有的各种植物和举世称奇的飞禽走兽。怀着一颗朝圣而探秘神农架的激动之心，我和几位驴行爱好者一起，准备穿越神农架中心――老君山自然保护区，一个原始森林无人区。整装待发，攀登直插云霄的老君顶

我们先来到神农架彩旗村宿营，第二天早晨六点钟便起床收拾帐篷。尽管天才微微泛亮，但已看得见高高的山巅浮出一抹红光，预示今天会是个艳阳天。果然七点刚过，那轮红日便喷薄而出，照得大山莽林红云缤纷。

8点整，我们来到穿越起点阿弥陀佛。这里原先有一座庙，而今庙毁，剩下一块依稀可见阿弥陀佛字样的石碑斜立路边，好像在向世人述说它曾经的故事。显然这里已是被保护的无人区，山风呼啸，眼前尽是大山沟壑，密林野草。我们迫不及待背起背包，拿起登山杖，在向导小李带领下，沿一条荆刺丛牛的水沟向上攀臀。

此时艳阳高照，但在水沟里仍能看见到处是凝固的冰块，有哗哗的水流下来，向导说是山上正在化冰，可想而知神农架的夜晚有多寒冷。气喘吁吁爬上沟，走入密密的杜鹃林，要是春天，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该是开得几多的绚丽呀。出杜鹃林，踩在厚厚的草甸上，极目远眺，湛蓝的天底下，横亘着一线黑黝黝起伏的山峦，其中一个高高隆起的峰际直插云霄，应该就是今天我们要攀登的，海拔2936米的老君顶吧。

史载神衣架老君山区域曾动物聚居，佳木葱茏，方圆数百里荒无人烟，所以也有人认为老君顶才是炎帝神农氏尝百草的地方。而今满目苍凉，衰草遍野……是谁在这里滥砍滥伐?神农筋骨。向导说不是，是由于老君山山高风大极寒冷，不长树，而脚下自然天成的草叫苦草，根深叶茂，密集厚实，无拘无束地沿山脊蔓延滋长，铺天盖地，洋洋洒洒。试想大地回春，这里必定草儿青青，花儿如星，间或有高高直立的山枣、刺黎、银杏或磷峋怪石鹤立鸡群，一如蛮荒草海之中激起的朵朵浪花。这就是神农架独特的高山草甸，不经间自成风景，别具一格。踏草而行，做一晚冰山来客

我们踩着厚厚松软的神农草甸，于中午时分到达城墙岩下，在一条草中流淌的清溪边吃路餐。抬头仰望城墙岩，是何方神圣手持利刃，将坚硬的岩石砍削得如此整齐如城垛?更像一座荒原之中独立高天的古堡，有一些悲壮而苍凉。路餐后爬上城墙岩，踩着苦草在山脊上走，前方突现一片开阔地，伸出很多已经枯黄的大葱，随手扯起来，根部如菖头一样粗大，向导说这里叫葱坪。走过葱坪，进入老君顶前的箭竹林，也叫野猪林，只是箭竹大多已枯萎死亡。箭竹的生命有六十年，旁边会长出新竹，过两年再来，便是郁郁葱葱了，野猪野羊便藏在这漫山遍野的箭竹之中，只是今天我们人多势众，动物早就吓跑了。此地我们喘息片刻后，很快便爬上了海拔2936米的老君顶。

登顶而望，真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远眺华中屋脊第一峰神农顶，只见长天白日之下，迷离云海之中，断崖沟壑层层叠叠，奇峰异石虚无缥缈，高山野甸雾气弥漫，林海茫茫绿涛奔涌，如梦，如幻，如烟，如画，如谜，如仙境，如天书，如童话…神农架的大气莽荒、野性神奇、诡异迷茫历历在目。我在震撼之中久久凝像：不可抗拒的大自然，是怎样把大地揉搓折叠成这样的不可思议。难怪当年太上老君要在这里驻下云头，仗剑披发，纳天地日月之精华，吸草木山川之气息，锤炼仙丹妙药…顶上的老君观早已毁于战乱，只有一棵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的苍松依然屹立，老而弥坚，见证着神农架的沧桑巨变。依依不合离开老君顶，一路向下到鸡冠岩，小心翼翼沿悬崖上一条险峻栈道前行，谨防一失足成千古恨。尽管惊出一身冷汗，但无限风光在险峰，悬崖之下怪石嵯岈，群峰林立，有形似鸡冠的异石，有一夫当关的匣门，有刺破青天锷未残的尖岩，高低错落，抑扬顿挫。有惊无险走出栈道，满载而归回到箭竹林，背上背包继续踏草而行。

走至黄昏岭，地势再度豁然空阔。传说路人走至这里便会迷迷糊糊昏昏然，尤其是雾天或雨季，辩不清方向每每迷路，是地磁作用还是其他原因呢?就算是神农架的百慕大三角吧。不过今日是个艳阳天，老天护佑我们顺利通过魂迷意乱的黄昏岭。

下午近五点时到达了露营地花园窝。显然花期已过，只有遍野的苦草在风中招摇。放下背包搭好帐篷，埋锅做饭，感谢天公，照耀了一天的太阳开始变红，好一个神农架的夕阳西下，我们在草甸上尽情欢笑着欣赏日落，看那枚血红的球儿慢慢地被老君顶戳破，流淌出如火如荼的血液……当夕阳收尽最后一丝余光，山风便呼呼地吹起来，刚才还暖洋洋的，转瞬气温骤降，赶紧穿上冲锋衣、抓绒衣、保暧衣仍然寒冷，匆匆吃过晚餐，来不及倒掉的碗中之水很快便冻成了冰块。只有早早地钻进帐篷。后来才听说这个夜晚气温降至摄氏零下13度，让我们做了一回冰山上的米客。

深夜，万籁俱寂，寒冷异常，侧耳聆听，隐隐地仿佛传来苍狼的长嚎，如泣如诉，给无人区凭添了毛骨悚然与原始荒漠……我似乎感应到了远古时期高鼻大额的神农始祖，正在这里农耕、采药、尝草…一种朝圣的虔诚之情汩汩如水，在心绪里涌淌……深入山间，钻进原始森林

翌日早晨七点，山风已停，寒冷犹在，帐篷上的露水结成了硬硬的冰凌，树上草上灌木上挂着冰珠，远远望去灰朦朦一片。不过东方的山峦正在泛红，酝酿着喷薄而出的红日。

在神农架温润的怀抱与美景中，我们整装出发，向着海拔仅次丁老君顶的老君寨挺进，五颜六色的背包与装备，在姜黄色苦草中格外刺目而艳丽。

汗水淋漓翻越了一座大山后爬上老君寨，传说老君曾在这里“手当锤子膝当砧，口当风箱把铁炼”。神农播五谷，老君制农具，尽管并非同一年代的古人，但折射出世世代代人们对神农架两位圣贤的顶礼膜拜之情。寨上并没有传说中老君炼铁制农具的铁炉，有的是苍松翠柏，灌木野草，让人频发怀古之幽情……

下老君寨后继续向前，树木开始密起来，一道形似蛇头的山梁近在咫尺，显然就是蛇头岭了，此地盛产赤蛇，夏季时常出没。传说一采药人累极在这里睡去，梦见一美女为他烧菜做饭，第二天入林采药，遇一庞然大蛇张嘴吐舌，摇头晃脑阻路不去，吓得采药人逃之夭夭知道遇上了蛇精，再不敢来蛇头岭采药了。

越过蛇头岭，到达回音壁，赶紧站在悬崖边可着嗓子，向亲爱的神农始祖打一个迟来的招呼：神农架我来了……神农架我爱你…顿时山喊谷应：神农架…我来了……我爱你…回音袅袅，久久地在林木之中萦绕迥旋。

期盼中的原始森林就到了，钻进去，阳光不再明朗，天空不再空阔。森林不知地老天荒了多少年，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大都长满了灰绿色苔癣或衍生出飘飘然根须，随处可见掉落地上的山核桃、毛板栗、橡子，还有撕开并可入嘴的神农香蕉、山葡萄、弥猴桃、野杨梅、秋草莓…地上长着可做蔬菜食用的五味子、一叶花、大葱大蒜……等。林中依稀难辩的野路更是湿滑艰险，迤延起伏，时而横贯山腰，时而悬

挂陡壁，时而直下深沟，时而爬上峰际，且宽不盈尺，许多地方只能容下一只脚，绝不能掉以轻心唷，否则跌下深谷魂归何处。好在岩边有古藤老树的根须做为救命的抓手步步为营。难能可贵的落叶金黄灿烂，厚厚地铺满地面，踩上去松软熨贴，感觉是踩着神农架的历史，踩着神农架的故事，踩着一首悦耳的情歌，踩着一段缠绵的情怀…枯藤老树，没法不原始的宿营

一边走，向导小李一边给我们介绍，说这林子里有很多珍禽异兽，药材也很丰富，如天麻、头顶珠、一枝蒿、一枝节神农四宝。他以前独自来采药时遇见过野猪野羊麂子，还碰见过笨重的狗熊，但动物都怕人，不惹它是不会伤人的。我问他看见过我们最关心的野人没有，他说没有，早就听说这老林子里有红毛野人，但谁也没有见过，倒是看见过说不出名字的怪物，似兽非兽，似人非人，一闪就不见了。

说着话，已至一湿滑陡坡，驴友们干脆重心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向下滑行。小李说，这就是有名的屁股坡，屁股坐在地上方能下得坡去。一直滑到古树森森，藤蔓缠绕的老君洞。这是一个莽莽原始森林中的天然石洞，宽约三四米，长约十余米，洞内空空，阴冷湿润，老君李耳，曾在这里打坐、面壁、修行。

走至一林木葱茏的山坳，突然后面扑地一声。因为我是走在队伍最后，以为是掉队的队员追上来了，回首打招呼，身后空空如也，四望无人，扭身往前走时又听砰地一声，似乎有树枝断裂，惊回首，瞥见树枝摇曳之中，探出一张长满胡须的丑脸，似人非人，一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惊骇之中我情不自禁举起登山杖以防不测，就在这时簌一地一声窜出只猴子，约一米长短，身手敏捷，在古木问展转腾挪，似乎在为我表演它的体操绝技，时而一个楼云跳，时而一个李宁翻，转瞬便消失在丛林之中。赶上队伍后我问及向导小李刚才的见闻，他说那是神农架的黄猴，很顽皮的，他采药时也遇见过。唉!最是遗憾忘了取相机拍下这精彩一幕。小李说前方还可能遇上神农羚羊呢，刚才走在前面的人都看见了一些珍稀的鸟儿。但最终还是因为我们人多响动大，没有遇上小李说的神农羚羊。

这时阳光已躲进云层，山风冷飕飕吹进森林，空气越走越潮湿，天空越走越狭窄，两边山峦挤压过来，仿佛喘不过气，蓦然侧首，听见了哗哗的水声，挤压在大山皱折里的乌龟峡源头到了。只见银白色的山水从陡峭岩石上气势如虹进出，飞流直下，绕石三匝而去。没有一点污染，来自神农架大山深处的水，透明如水晶，清亮得动人，掬一捧喝下，有一种荷叶的清甜，这里便是今夜的宿营地水磨屋场。打开帐篷，取来峡水，洗菜淘米，埋锅做饭。尽管没有瘦马西风，却有的是枯藤老树，流水昏鸦，没法不原始。燃起箐火，唱歌跳舞说笑话，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举起酒杯，面对深深峡谷，莽林大千辛万苦，虽没邂逅传说中的野人

第三天，我们六点钟便起床收拾帐篷吃早餐，八点准时出发。离开原始味道极浓的水磨屋场，过了独木桥，沿着这条清沏得动人的乌龟峡顺流而下。水边野路弯弯，崎岖坎坷，飘摇着金黄的落叶；两畔树草丰茂，流水淙淙，点缀着溪石与青苔，像一幅流动的油画。没有人工的雕琢，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大画家，醮饱了春夏秋冬的油墨，纵横挥洒，将神农架的…川林木河流涂抹得千姿百态，美轮美奂。在这样的景致里驴行，怎不让人心旷神怡，如履仙境。队员们都在感叹：这是自驾和旅游绝对看不到的风景，只有驴行才能独享。

穿过水边密密的野竹林，再向下便是有名的蚂蟥沟，这里地势低洼，四周山峦环抱，林深树密，夏季肯定闷热，自然是蚂蟥、娃娃鱼、蛇类栖息的好场所。一旦天气转暖，树上草上，路上石上蚂蟥成群，飞将下来，叮入皮肉，食人血液。更有神龙小头蛇、青叶蛇、菜花蛇出没。

走出蚂蟥沟，穿余家桠，过河，满头大汗翻余家坡时发现丢弃的装备和采摘的核桃，一定是其他驴行队的驴友背不动了，扔在这里的。接着又是在密林里下山，抓住古藤树根，一步一步地下滑。连续几天上山下山，两腿肚开始有些酸胀，不知下了多久，一看手机已一点多钟了，似乎终于下到了山底。拨开丛林枝叶，天地豁然开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方便是黑水河了，过河上的小桥，对面不是出发前的彩旗保护站吗?三天的穿越，走草、穿林、看水。在地老天荒的老君山无人区里走了一个环线，收获颇丰，最遗憾的还是没有邂逅传说中的野人。

公正客观评价神龙架驴行线，这是一条驴行味道很浓，也很经典的线路。古朴、原始、粗犷、美丽，虽强度不算人，但有一定难度，有刺激、有特色、有历史文化、也有杀机，一条绝对值得走，而绝不能掉以轻心的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