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怎么能忍受核电?

时间:2022-09-29 05:03:54

香港人怎么能忍受核电?

台湾和香港尽管都是华人世界中的发达经济体,

但在面对诸如环保、核电等公众问题时,为何反应却大不相同?

核四,是两个多月来台湾社会最热门的词汇之一,从江宜桦主动提出就核四的存废进行“公投”,到反核大游行,一直到现在,除了政治人物之外,更耀眼的还有一大批站出来反核的明星:阮经天、张震、蔡康永、伊能静、林志玲……

简单的说,所谓核四,就是第四座核电厂,当然之前就已经有了核一、核二、核三。虽然听起来比较遥远,但其实你可能有过亲身接触——如果你去过台湾最南端的垦丁,在南湾景区向西看,就会看到一座座大风车,那其实就是核三所在地。核三的存在,使得恒春半岛被限制开发,是这里得以保留自然风貌的原因之一。

而核一、核二,则和建设中的核四一样,在台湾的另一端——东北角的新北市。这里不如垦丁那样知名,但也有着海天一色的自然风光,核四所在的贡寮区为雪山山脉之起点,有长达三公里的金黄沙滩。

核电厂这样选址,是很正常的,因为核电不像水电、风电一样只能在特定地点,唯一的地理要求就是在海边,以便用海水来冷化。除此之外,就要考虑电力需求来自何方,尽量靠近大都市——当然又不能太靠近,而要选择人口稀少的地方。台湾的两处核电基地,正是选择靠近台北、高雄的海边。

虽说是郊野,其实这里离台北市也只有30公里。这正是反核人士的理由之一:日本福岛事故,政府划定的疏散范围是20公里,如果按照美国领事馆建议的80公里疏散, 就包括了整个台北、桃园800万人口。

选址,正是核电站面临的一个两难选择:既不能离城市太近,又不能太远。而其实选择核电本身就是一个两难。清洁、安全、可靠又便宜的能源,当然是所有人都希望,可是现实中这是鱼和熊掌的选择。

比如水电,曾经被认为是清洁能源,但是现在也被发现有着诸多问题;破坏生态、地质安全、移民……而且有较大水力发电潜力的地方,往往都是偏远的峡谷地区,台湾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现在台湾比例最高的火力发电(72%),用的大多是煤(40%),别的不说,单是减少碳排放就是很大的压力了。

至于风能、太阳能、潮汐能,现在技术都没有成熟到能大规模应用的程度。冬天去澎湖的时候,路上曾看到数百座风车在东北季风的呼啸中飞速旋转着,场面蔚为壮观,可是就是在澎湖,这样的风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核电,如果不出事故的话,其实是最便宜、也最没污染的能源。当然,有核废料处理的问题,不过核一到核三的核废料已经在兰屿小岛上废弃了很多年了,除了岛上的原住民,真正关心这个问题的又有多少人呢?人,总是短视的。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既看不到远离我们的问题,也不会看到太久远的问题。切尔诺贝利事故后,反核在全世界风行一时,不久又逐渐消逝,就是在其发源地德国也一样。直到福岛核事故,人们忽然又发现,核电站是会出事的。

只是,出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人类的经验教训还不足以让我们得出充分的判断——这其实是一件幸事。不过在反核声浪的压制下,现在主张续建核四的人,已经放弃了核电到底安不安全的问题,转而论述核四停建的经济损失。

其实,在我看来,比核四是停建还是续建更为重要的是,利用现在民众的热情,更深入的探讨能源政策以致经济发展战略。核四停建,并不会经济崩溃;建成“无核家园”,不会自然获得美好的未来。轰轰烈烈的运动之后,还应该学会如何理性的讨论。

相比于台湾轰轰烈烈的反核,香港似乎又过于沉默了。福岛事故也好,台湾的反核运动也好,在这个繁华都市里最多是一块小石子,只在有限的范围内引发小小的涟漪。虽然23%的电力都来自大亚湾核电站,大部分香港人对此似乎没有什么概念。

事实上,大亚湾离香港市中心51公里,和核四离台北的距离差不多。但是香港人似乎很少担心大亚湾的安全问题,对于对Made in China的商品都不怎么放心的香港人来说,独独对核电站放心,还真有些奇怪。

或许,这是香港人天性中的冷漠,或者说冷静: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只能接受。既然香港要用这么多电,既然需要从内地买电,既然核电已经用了这么多年,就安心用电,然后希望它能安全吧。

这种心态,某种程度上是受英国人影响的。相对于欧洲大陆的国民来说,英国人对多数政治社会问题都要“冷”的多,也更愿意相信专业精英,胜过活动人士。英国人一百多年的统治,而且华人一直处于被动接受英国精英统治的地位,使得他们也感染了这种心态。而台湾社会,则更接近欧陆或者美国。

或者换一种解释,是香港的生活压力太大了,除了拼命赚钱,似乎没有心情和精力去想其它的事情。而台湾虽然社会财富不如香港,生活却显然安逸的多。按照西方学者的说法,反核、环保、性别平等,这些都是“后现代”价值,是不愁吃穿、生活丰裕的人才会去思考和倡导的。

只是,说香港还在现代,甚或前现代,总是有点荒诞。或者更中国化的说法是,这里的人们,家园感没有那么强烈。每个人都在努力经营自己的小家,但是关上门,就是隔壁也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这个城市太过发达,公共交通四通八达,爬山都有扶梯代步,楼宇有管理员,街道有清洁工,晚上有巡逻的警察,上面有政府,还有中央。普通人似乎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连前任特首都只要求自己“打好这份工”呢。

其实,在中国的传统中,城市本来就是和家园有区别的。不同于欧洲的自治城市,中国的大城市,最基本的功能是行政中心,来这里做官的,即使住了几十年,也不会把这里当作家乡,退休或者辞官之后,还是要回到“籍贯”去。

时至今日,在中国的城市中还有这样的问题:许多愿意在这里定居的,却在法律上无法成为这里的人,而法律上是本地人的,有些却早已移民他处,或者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在香港,虽然身份认同成为热门话题,也有着一样的问题:香港居民,香港人,香港市民,香港精英,是否就那么一致呢?

在这个意义上,关于环境的思考有着特别的意义。PM2.5也好,水污染也好,哪怕是想象中的核泄漏也好,它们是不看户口、身份的,环境面临的挑战,就是生活在这片家园上的人面临的挑战。

(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学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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