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宗教

阅读作为一种精神活动,要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日本明治时期的一位和尚,云游在外,走在任何地方都不忘拿出随身行囊中的茶具,兴趣盎然行茶道品茶。别人嫌他累赘,他却说这就是生活!我们也应像他那样,时时处处读书――读书就是生活!像圣徒之于宗教!法国贵族沙罗斯特公爵在前往断头台的囚车上,仍如饥似渴地读书,并且最后一次把读到的那一页折上一角。这就是一种宗教,一种对人类知识和智慧的顶礼膜拜!那种精神已浸入骨髓。

阅读如交友,有时真要几分缘分。我们常常对许多书视而不见。突然有天,偶然拿起便无法放下,如同结交一位朋友一样相见恨晚,真有与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之感!过去常听说的“点化”,书中讲的醍醐灌顶之说,心有戚戚焉!读一部好书就如同和一个智者交谈,和一个思想旅行家同路,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智慧和精神心灵的陶冶。我常站在万仞高山之巅,看那东方涌出的朝阳,油然而生诸多幽情,宇宙洪荒,开天地,共工怒触不周之山……那观一枰棋而烂柯的故事……天地万物,上帝七日创造世界,核裂变,大爆炸,时间之箭……心中时时涌起一阵阵热流,有时甚至热泪盈眶!我常想,那浩荡不见底的宇宙深处是什么?我想象着,遐思绵绵不绝!康德讲:“有两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思考越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那种惊奇和敬畏就会越来越大的充盈我们的心灵,那就是星云密布的苍穹和我心中的道德律!”真的,我常常思考他这句话。他这架通往古典哲学和现代哲学的桥梁(恩格斯语),他讲的那星云密布的苍穹和心中的道德律是什么呀!仿佛是两个空筐――你有多深的思想和智慧,里面的内涵宝藏就有多少;这永远是个过程,永远在过程中认识!

望着冥冥的云天深处遐想,“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将向何往?”我沉溺在雨果们电光火石般的思想之中:“世界上最浩瀚的是大海,比大海更浩瀚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浩瀚的是人的胸怀!”覃思之中,我想:悠远的天空,人的胸怀,永远是思想家们精神思想遨游的广阔宇宙。康德的话是不是就是如是说?!把读书作为一种精神心灵的栖息地,就是宗教!我常常惊讶于伟大著作家们的精深与博大的智慧思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德富芦花说道:“我想,站在大河之畔,要比站在大海之滨更能感受到‘永远’二字的含义。”讲得多妙呀!我沉浸在大师的睿智海洋里不能自拔!

思想的巨人们留给我们的东西真如利器一般,在时间的岩壁上深深地刻下了他们的“金文”。在他们的著作面前,你会觉得自己在吮吸、在咀嚼、在吞咽,同时也在消化。你会感觉到思潮涌动和力量,它可以洞穿千万年的阴霾之壁,光辉照耀我们的心灵和精神,使我们立于巨人肩上,看得更远。有的书是工具,说明书;而有的书却是思想与精神的宇宙世界。

焚膏继晷,读完一部著作的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时,往往有一种跋涉千山万水之后的境界大开之感,心情有一种澄明空阔感。读托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我心灵震撼于法科大学生对那高尚的的话:“我不是向你膜拜,我是向人类的一切痛苦膜拜”。在残烛的昏暗火光照耀下,一个杀人犯和一个女,他们奇怪地一块念着《圣经》中的关于拉煞路复活的故事。他们讲道,耶稣的话:“凡活在我,生命也在我!”讲到上帝,“没有上帝,我能做什么呐?”他们讨论拉煞路复活……最后讲到“那你靠什么活下去,怎样活下去?靠啥活下去?”她叫大学生站到十字街口,双膝跪下,先吻你玷污的大地,然后向全世界、向四方叩头,对所有的人高声叫喊:“我杀了人!”那么上帝又会使你获得新生……最后在那高尚的感情感召下走向新生……读完全书,真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礼。这就是大师著作,让人灵魂升华。读《卡拉玛佐夫兄弟》更撼动于灵魂的一次一次的拷问。鲁迅说,托氏是善于拷问灵魂的,第一次拷问的是表面的洁白,第二次拷问那洁白后面的污垢的东西,第三下拷问的是污浊之中的东西,一层一层的。

读书也有一个险以远、夷以近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精神感悟过程。艰难的跋涉给人的是精神心灵的升华,那可是真正艰难而完美的精神和心灵的旅行呵!我曾拿着地图多次跟着司马迁壮游于江淮廓大的山川,跟着罗曼・罗兰和约翰・克利斯多夫在法德意匈边境来回徜徉,跟着玛丝罗娃在泥泞的通往西伯尼亚的路上奔行,那幅N・N列维坦的《弗拉吉米尔路》牵引我到那流放政治犯的渊薮,《九级浪》(艾瓦佐夫斯基)真让人觉得“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卡斯帕尔语)……跟眼前历历而过的思想前辈们在精神心灵的宇宙山川穿行,可的确是沐风栉雨,常常是“半途而废”,必须有一种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的流血流汗的作风。这时耳畔常常掠过德沃夏克《致新大陆》“别故乡”的乐音;在朝日初升的辉煌中,耳畔回荡着柴科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金光灿烂之中,精神心灵的冲击总是在贝多芬的严峻与平和的交响中腾跃涌动。哈哈,太激动人心呐!

真的,如果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前辈大师和著作家,我们心灵环境和精神氛围该是多么干涸荒凉呀!我们该怎样活下去!?

阿门!是的,我常常心撼于十字架下耶稣肋骨上流淌的血――他为何具有那么持久的生命力和心灵与精神的感召力?那就是宗教!我们,读书,这就是我们的宗教。作为生存的第二食物,人活着不能只是靠面包,他还需要上帝的语言――人类的精神智慧!雨果讲得好,知识就是思想。想,就是吃!说了这么多,什么是阅读的宗教。回答就是:读书!

(摘自《新浪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