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特许学校绩效研究的结果及其启示

摘要：自2003年以来，有关特许学校的绩效研究从快照研究过渡到定组研究，在研究对象的选择上也有随机试验法和虚拟双胞胎法的区分。不同的研究得出的结果不尽相同，但总体而言，特许学校的绩效有所提高。这对于我国基础教育改革尤其是薄弱学校改造工作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美国;特许学校;绩效研究

中图分类号：G5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9094（2015）07A-0063-05

一、引言

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是美国20世纪90年代基础教育改革中产生的一种新的学校模式，是在政府资助下独立运营、接受公众监督的一类特殊的公立学校。之所以称其为“特许学校”，是因为这类学校在开办之前要与其授权机构签订“特许状”，承担合同规定的提高学生学业成绩的目标。与传统公立学校相比，特许学校不受传统公立学校法规的约束，在教师聘用、课程设置、经费使用等方面享有自。

早在1983年，美国高质量教育委员会（National Commission on Excellence in Education）出台的一份教育报告――《国家处在危急之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A Nation at Risk： The Imperative for Educational Reform）中指出美国公立学校教育质量不佳，促进了美国教育改革运动的开展，特许学校也应运而生。1994年，美国联邦政府在对1965年《中小学教育法案》（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的再授权中通过了特许学校议案。该议案规定：特许学校采用与其他公立学校同样的学业标准、接受同样的评估测试、满足同样的责任要求;但是，不同于传统公立学校，表现持续不佳的特许学校可能因为达不到合同中的预期要求而被关闭。2001年小布什总统上任后不久，出台了一项著名的教育改革方案，即《不让一个孩子掉队》（No Child Left Behind）。法案要求特许学校要达到“年度进步标准”（Adequate Yearly Progress，简称AYP）的要求，对于未达到AYP的学区必须进行改进、纠错或者重组。

由此可见，作为公立学校的一种新形式，特许学校在拥有更大办学自的同时，也对提高学生学业表现负有更多责任。“特许学校的办学绩效究竟如何”不仅是美国政府与社会关心的话题，也是美国学术界关注的重要课题。美国学术界就有诸多关于特许学校办学绩效的研究及其报告，只是来自不同机构的研究与报告，往往由于研究对象的不同、研究方法的差异，得出的结果也不尽一致。

为此，本文选取2003年以来有关美国特许学校整体办学绩效研究的典型案例，分析讨论美国特许学校近十多年来的发展及其未来走向。

二、 特许学校绩效研究的典型案例

（一）快照研究（Snapshot Study）（2003）

2003年，应全国评估理事会（National Assessment Governing Board）的要求，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就特许学校整体办学绩效开展了试点研究。

该研究比较了特许学校与公立非特许学校的四年级学生在2003年全国教育进展评估（National Assessment of Education Progress）中阅读和数学成绩的差异。考虑到特许学校在学生组成、学校地点等方面与其他公立学校有很大差异，该研究不仅比较了两类学校中学生的整体成绩，还比较了两类学校中不同学生群体的表现。研究结果如下：

从分数来看：特许学校与公立非特许学校的学生在阅读成绩上没有显著差异，但特许学校学生的数学成绩不及公立非特许学校的学生;特许学校中女生的阅读与数学成绩均不及公立非特许学校中的女生;特许学校中男生的数学成绩不及非特许学校中的男生;特许学校中贫困学生的阅读与数学成绩均不如公立非特许学校中的相应学生。不过，特许学校中的黑人学生、白人学生以及西班牙裔学生的表现与公立非特许学校中对应学生群体的表现相当。

从成绩水平来看：特许学校与公立非特许学校学生的数学成绩水平的比较结果与两者数学分数的比较结果一致;特许学校在阅读科目达到基本和熟练水平的学生比例和公立非特许学校相当;然而，尽管两类学校的部分学生群体在阅读分数上存在显著差异，两类学校的学生群体在阅读测试中达到基本和熟练水平的学生比例相当。

这一研究只是简单地将特许学校和公立非特许学校学生在2003年NAEP测试中的得分和取得的成绩水平进行统计和比较，既没有采集学生之前的成绩数据进行纵向跟踪对比，也没有实施在控制多变量情况下的横向比较。类似这种静态的数据比较研究，通常称为“快照研究法”，即“绝对评价法”，它通常是将标准化测试的绝对成绩作为衡量指标，注重静态比较。

事实上，由于在学生特征和学校特征层面存在诸多变量，学校及其学生的表现很难用一次的测试结果分析清楚，这样的研究结果缺少说服力。

（二）定组研究（Panel Study）

要了解学生在进入特许学校以后成绩是否真的有所提高，最好的验证方式就是检查个体学生在一段时间内学习成绩的变化情况。定组研究就是在一段时间内收集学生学业成绩的数据，进行纵向对比来分析观察学生学业表现的变化。在进行增值分析的基本思路之下，已有的研究主要使用“随机实验法”和“虚拟双胞胎法”来选择研究的对照组。

1.随机实验法（Lottery Study）（2004-2009）

2004-2009年，由美国教育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Education Sciences）资助、美国Mathematica政策研究所（Mathematica Policy Research）及其搭档共同实施的“特许学校影响力评估”项目，就美国15个州、36所特许学校的学生学业表现进行了跟踪评估。

这项研究聚焦的特许学校有两个主要特征：一是开办时间均在两年以上，学校的组织结构和运营程序相对稳定;二是申请入学的学生人数超过该学校4到7年级所能容纳的学生总数，并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录取与否。该研究选择的被试对象为：通过抽签获得特许学校入学资格的学生与因抽签失败而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

研究在控制变量的前提下，分别在每一个参与地点，在入学之后第二年，比较两类学生群体在州阅读和数学测试中取得的成绩。最后将每个参与点的结果进行平均以得到特许学校影响力的总体结论。

该研究得出的主要结论如下：

（1）通过抽签方式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与因抽签失败而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在学业进步方面没有明显差距。

（2）特许学校对于非贫困学生的阅读和数学成绩有着负面影响;而对于贫困学生，则产生了正面影响，数学科目的正面效应尤其明显。

（3）小规模特许学校的表现优于较大规模特许学校;倾向于在数学课上使用能力分组的特许学校学生的数学成绩超过了较少在数学课上采用能力分组的特许学校。

（4）特许学校对于学生成绩的影响存在显著的校际差异。涵盖32所学校28个调查点的研究发现：在阅读科目，有11个调查点的特许学校对于学生学业成绩产生了正面影响，而余下17个点的特许学校对于学生学业成绩的影响则是负面的，其中有4个调查点的特许学校学生成绩明显不如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在数学科目，有10个调查点的特许学校学生表现超过了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另外18个点的特许学校学生的学业成绩不及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其中有10个调查点的特许学校学生的学业表现与未能进入特许学校的学生相比产生了很明显的偏差。

该研究得到的结论是，特许学校的表现并非是整齐划一的，有些特许学校的表现要优于传统公立学校，也有一些不及传统公立学校，特许学校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校际差异。

然而，由于随机实验法本身的限制，这一研究仅仅选择了开办时间在两年以上、通过抽签的方式录取学生的特许学校。这些特许学校有一些共同特点，比如：更长的运营时间，更多服务于优势学生等。因此，该研究中研究对象的选择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研究者只考察了部分特定类型的特许学校，而非完全随机地展现特许学校的全貌。这也就导致了研究结果的局限性。

2.虚拟双胞胎法（Virtual Twins）（2009-2013）

美国斯坦福大学教育成果研究中心（Center for Research on Education Outcomes）对特许学校表现进行了研究，并于2009年了特许学校表现调查报告。该报告对美国16个州的特许学校学生自2000-2001学年至2007-2008学年的学业进步情况进行了分析，涉及全美超过70%的特许学校学生，了第一份全美范围内的特许学校影响力评估报告。

该研究采用虚拟双胞胎的方法，根据人口特征、初始成绩、英语熟练程度、特殊教育参与情况、午餐补贴计划类型等因素，为特许学校学生在传统公立学校中寻找类似的匹配，得到的匹配者就是该学生的“虚拟双胞胎”。该研究将学生在州成就测试中取得的学业进步作为衡量指标，考察特许学校的总体影响、各州特许学校绩效、特许学校对于特定学生群体的影响等。

2009年研究报告的主要结论如下：

（1）总体而言，特许学校对学生学业成绩的影响是负面的。不论在阅读科目还是数学科目，特许学校学生的学业增长都不如传统公立学校的匹配学生。但是，特许小学和特许初中的表现相较于传统公立小学和初中而言有一定的优势;学生在特许学校接受教育的时间越长，其在学业成绩上的表现就越好。

（2）特许学校中黑人学生和西班牙裔学生的表现不及传统公立学校中的相应学生;而特许学校中接受特殊教育的学生、贫困学生和英语语言学习者的学业进步超过了传统公立学校中的虚拟对照组。

（3）各州特许学校学生的学业表现存在显著差异。例如，在学生学业进步上，规定了特许学校数量上限的州不及那些未设上限的州，有着多授权机构的州不及单一授权机构的州。

这项研究首次展现了美国特许学校的整体面貌，是第一个搜集大量学生数据而得出的全国性研究结果。不过，这项研究也遭到了质疑，例如，该研究没有能够显示特许学校中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学业表现上的差别，没有关注特许学校在缩小与传统公立学校差距方面的表现，也没有回答特许学校能否缩小学生学业表现差异的问题。

至2012-2013学年，全美国已经有超过6000所特许学校和230万名特许学校学生，与2009年相比，特许学校数量及学生数量有了80%的增长。基于此，美国斯坦福大学教育成果研究中心在2009年报告的基础之上，继续使用虚拟双胞胎法对美国特许学校学生在2008年以后的学业表现进行了全国范围内的研究。这次研究的范围扩大到了27个州（包含2009年报告中的16个州），覆盖了95%的特许学校学生。

2013年报告中包含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2009年报告中16州的变化情况;第二部分是27个州的整体性研究结果，聚焦特许学校学生学业进步情况及其增长趋势、特许学校学生与传统公立学校学生的比较、特许学校中不同学生群体的表现比较以及特许学校是否正在缩小学生之间表现差异等内容。基本结论如下：

（1）原先16州的表现情况。

2013年报告显示，特许学校学生在阅读科目取得的进步已经超过了传统公立学校中的匹配学生，在数学科目取得的进步虽然仍不及传统公立学校的学生，但差距已经有所缩小。这一积极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2009年之后部分表现不佳的特许学校遭到关闭。事实上，特许学校学生在阅读和数学科目取得的学业进步绝对值在2009年之后与2009年之前相当。可以说，特许学校的绝对表现相对稳定，而作为比较标准的传统公立学校的表现有所下降。

2013年报告还显示，部分学生群体的表现有所好转。特许学校对于贫困学生、英语语言学习者的阅读和数学成绩有了更为正面的影响;特许学校中的黑人学生和接受特殊教育的学生的学业增长反超了传统公立学校中的虚拟对照组;西班牙裔学生的学业进步虽然仍不及传统公立学校中的相应学生，但也有了小幅提升。

（2）27个州特许学校表现。

全美范围内，特许学校学生在阅读科目上的学业进步超过了传统公立学校学生，在数学科目上则相当。

第一，特许学校表现存在州际差异。各州特许学校法的立法时间不一致、内容不相同，人力资源市场不一样，办学方式有差异。这些都极大地影响了特许学校提供高质量教学的能力。

第二，特许学校表现存在校际差异。在阅读科目上，25%的特许学校取得了比传统公立学校更好的成绩，19%的特许学校表现不及传统公立学校;在数学科目上，29%的特许学校表现出了优势，31%的特许学校表现不及传统公立学校。

第三，不同学生群体的表现不尽相同。特许学校中的贫困学生、黑人学生、英语语言学习者、接受特殊教育的学生群体在学业增长方面的表现都超过了传统公立学校中的虚拟对照组。西班牙裔的英语语言学习者和贫困黑人学生的表现尤为突出;而特许学校中的白人学生和亚裔学生表现则不理想。

纵观2009年报告和2013年报告中的内容，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与2009年报告的结果相比，特许学校学生在学业增长方面的表现相对于其虚拟对照组有了一定的提高。但这一结论是在传统公立学校表现基准降低的前提下得出的，也就是说，特许学校学生学业增长的绝对值保持稳定。

（2）原有的特许学校对其学生学业的影响保持稳定或者说有小幅增长。而新兴特许学校的表现不及原有的特许学校。

（3）特许学校正越来越多地服务于处境不佳的学生。研究涉及的特许学校中，有超过一半的学生为贫困生，其中黑人学生比例也高于传统公立学校。这说明越来越多弱势群体的家长能够意识到、了解并且执行学校选择，而传统公立学校系统无法很好服务的人群恰恰能从特许学校中获利。

（4）各州之间的特许学校表现差异很大，不同特许学校之间的表现也有很大的差距。

使用虚拟双胞胎法选择对照组进行对比研究，确实给特许学校绩效评估提供了新的思路，也有一定的影响力。然而，这一方法并非完美无缺，例如，在选定虚拟对照组的时候，只能控制可见变量，但是无法控制学习动机等不可见的变量。

三、研究的结果、局限与启示

1.研究结果

尽管已有研究还不够完善，在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选择、数据分析、原因探究等方面还有待进一步探索，不过，这些研究产生了一些共同的结果，对于促进特许学校的后续发展有重要的意义。

第一，复制成功的特许学校模式。几乎所有的研究都提及了特许学校的表现存在着明显的州际差异和校际差异。研究者要进一步关注表现优异的特许学校，探索其成功的原因、总结其成功的经验，并以此为模板，为新办和改造特许学校提供理论和实践指导。

第二，关闭表现持续不佳的特许学校。美国斯坦福大学教育成果研究中心在2013年报告中指出，原先16州内特许学校表现的总体好转得益于部分表现不佳特许学校的关闭。全面提高特许学校的表现还需长期努力，关闭表现不佳的特许学校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提高特许学校整体质量的强有力手段。

第三，为特许学校制定高学业标准和责任标准。授权机构和特许学校管理委员会要制定更有效的特许学校关闭政策;要为特许学校设定更高的学业标准和责任标准，并帮助其达到标准要求;要从特许学校学生的绝对成绩、学业进步情况以及其相较于传统公立学校的表现三个方面考察特许学校表现。

第四，关注新办的特许学校。研究发现，特许学校在其开办第一年表现往往不够理想，一些研究者称之为“第一年效应”。因此，特许学校管理委员会和授权机构要特别关注新办的特许学校，在特许学校开办的前几年内为其提供持续性的帮助，为其稳步发展提供理论指导和设备支持。

第五，明确特许学校授权机构的责任。特许学校的运营情况和学生学业成绩都已实行透明化，而有关授权机构的责任尚不明确，问责体系也不健全。当地学校委员会、大学院校等在担任“特许学校授权者”这一重要角色之后，要将特许学校申请和审批流程、对于特许学校的考察评估等工作公开透明化，接受公众的监督和评估，接受州政府和特许学校相关法律的问责。

第六，完善各州的特许学校法。研究显示，特许学校法对于特许学校的办学绩效有一定程度的影响。总的来说，有效的特许学校法应当具备以下关键性因素：（1）对于州内特许学校数量不设上限;允许多种类型的特许学校存在，包括新成立的特许学校、由公立学校转制的特许学校、虚拟特许学校。（2）允许多样化的授权机构。（3）确保财政和法律上自治的学校;自动免受许多州和地方法律法规的约束;有明确的招生和选拔程序;公平的运作资金以及平等获得州和联邦政府的无条件资助;公平地获得资金和设施。

2.研究的局限

有关特许学校办学绩效的研究从“快照研究”过渡到“定组研究”，在研究对象的选择上也有了“随机实验法”和“虚拟双胞胎法”，力求呈现更加科学、合理、有说服力的特许学校研究报告。然而，总体而言，现有的研究仍然存在一定的欠缺。

首先，大多数研究仅将学生数学和阅读科目的绝对成绩或者增长情况作为评估特许学校办学影响力的标准。这自然是要包含在考察范围之内的重要因素，但研究者们是否忽略了与学生学业表现有关的其他方面，比如，学生出勤率和辍学率的变化、学生接触大学预备课程的程度、学校课程体系的完备性等。任何有关特许学校办学影响力的结果都要在综合考量多方面因素的基础上得出，考察学生的学业成绩是有必要的，但这不应该成为唯一的衡量标准。

其次，大多数研究都将特许学校与传统公立学校进行比较，以此来说明特许学校的相对表现，却忽略了传统公立学校学生的学业成绩本身的变化。因此，在进行横向对照的同时，也不能够忽视特许学校学生学业表现的纵向变化。

再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校的育人价值不是短时期内就能显现出来的。已有的研究仅仅呈现了显性的、外在的、短期的结果，忽略了特许学校对于学生长期、隐性影响的考察，更没有能够进行深层次的原因探析。

3.对我国学校改革的启示

美国特许学校的发展及其研究报告，对于我国中小学学校改革与发展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第一，采取合理的评价方式。在有关评价基准的选择上，国外多采用标准参照评价，即制定独立于学生群体之外的客观尺度，让每所学校和每位学生都与统一的标准比，以每位学生都达到标准要求为最终目标。而我国通常采用的是常模参照评价，重视学校与学校之间、学生与学生之间的相互比较，忽视了学校之间或者学生之间的差异性和特殊性。

第二，注重增值评价。不少有关特许学校的绩效研究中都采用了增值研究，即对学生的表现进行动态跟踪，观察学生的学业进步情况。我国在进行学校评价或者学业评估的时候，要同时采用横向和纵向比较的方式。

第三，促进教育公平。特许学校中弱势群体占了很大的比例，特许学校对于贫困学生、英语语言学习者等少数群体的学业成绩产生了明显正面的影响。当前，我国高度重视教育公平，尤其强调薄弱学校改造，特许学校的办学模式和理念值得我们借鉴。

此外，特许学校的成功经验对于我国公立学校改革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推动着我国在公立学校内部引入竞争机制，增加公立学校内部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