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额诉讼试水

时间:2022-09-10 09:46:26

小额诉讼试水

七天内立案,三天内开庭,10分钟审结且一审终局,不得上诉。2011年5月6日,湖北省“小额速裁第一案”在武汉市江岸区法院开庭。

原告为武汉某大型医药公司,以医药、医疗器械批发为主业,此前长期向一家专科医院提供医药器械。但从去年开始,医院拖欠医药公司3万余元货款,多次催要无果。4月26日,医药公司将专科医院告上江岸区法院。法院于5月3日立案,经审查并经原被告双方同意后,确定此案于5月6日上午开庭。

开庭仅10分钟,在独任法官审理之下,双方达成一致:被告当天还清债务及利息,并支付诉讼费用;原告当庭同意撤诉,决定庭外和解。双方均对此表示满意,直言“省时省事”。

然而,在高效便民的司法程序之外,当事人并不享有上诉权:小额速裁一审结案,一旦作出判决,当事人不能上诉,也不能申请再审,只能在收到裁判文书之日起十天内向原审法院提出异议,法院指定其他审判员对异议申请进行审查,但并非上诉或再审程序。

此前3月17日,最高法院下发了《关于部分基层人民法院开展小额速裁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最迟在今年5月1日前,全国90个基层法院率先试点小额速裁,武汉江岸区法院即是其中之一。

包括一审终审等制度创新在内的小额诉讼试点,其初衷在于合理配置审判资源,提高司法效率,将专章纳入修改后的《民事诉讼法》。但这项制度仍面对质疑:如何解决一审终审与基本司法制度的冲突?在、再审制度不改的前提下,一审终审如何在司法公正与效率间平衡?加之最高法院与全国人大法工委在具体制度设计上有着不同意见,小额诉讼的前景不明。

法院减负压力

一位法院系统内部人士表示,“我认为现在民商事审判基本上走进了死胡同,影响到整个法院工作。所以《民事诉讼法》的修改,关系太重大了。”

如何为法院减负,从立案、审前程序到审判监督程序的设计,是最高法院《民事诉讼法》(修改意见稿)中一条贯穿始终的隐线。

据最高法院公布的司法数据,民商事案件占一审、二审案件的绝对大头,法院审判压力亦主要来源于此。2010年全国法院新收刑事、民商事、行政一审案件中,与《民事诉讼法》相关的民商事收案就占87.02%,而二审民商事案件也占80.98%。

据最高法院统计,2006年至2010年间,案件数从855.5万件上升至1099.9万件,且在持续增加,但法官人数没有明显的波动。“每年案件1100万件,一线的法官也就10万人。案件在持续增加,而法官又不可能再增加,怎么办?”一位法官表示。

在5月21日的一场《民事诉讼法》修改研讨会上,小额诉讼因其有益于缓解司法压力、节省司法资源,得到了学界、实务界人士广泛认可。最高法院应用法学研究所副所长曹守晔表示,“小额诉讼的全国试点,既是为了完成中央司法改革的任务,当务之急也是配合当前的《民事诉讼法》修改。”

早在2005年和2009年,最高法院分别了第二个和第三个五年改革纲要。其中前一个纲要提出“探索民事诉讼程序的简化形式,在民事简易程序的基础上建立速裁程序制度,规范审理小额债务案件的组织机构、运行程序、审理方式、裁判文书样式等为法院司改的主要任务之一”;后一个纲要亦言明“要探索推行速裁法庭等便民利民措施”。

其间的2008年,最高法院民一庭受中央司改领导小组委托,展开关于完善简易程序的调研,发现简易程序在适用中存在两个问题:第一,简易程序依附于普通程序,并不独立,与普通程序界限不清,导致了“简易程序不简化”的现象;第二,由于简易程序还有上诉程序,被告方通过上诉拖延审判时间,有违简易程序加大司法效率的初衷。

这为小额诉讼制度构想埋下伏笔。加之《民事诉讼法》的修改列入今年全国人大常委会的立法工作计划,亦推进了小额诉讼的制度设计。

现行《民事诉讼法》制定于1991年,立法机关于2007年做出局部修改,重点是当时突出的再审难和执行难问题。全国人大法工委民法室副主任扈纪华认为,此次《民事诉讼法》修改将会是一次全面修改。

中国应用法学研究所所长罗东川介绍,来自全国人大法工委的信息,6月中旬最高法院将向中央司改办汇报其对《民事诉讼法》修改中涉及司法改革内容的意见,其中小额诉讼作为重要的司改项目,已形成建议稿。

该立法建议稿吸纳了最高法院下发的《关于部分基层人民法院开展小额速裁试点工作指导意见》(下称指导意见)中的大部分内容,即规定当事人的案件法律关系单一,事实清楚,争议标的金额不足1万元(经济发达地区可以不足5万元)的民事案件,法院适用小额速裁审理,由审判员一人独任审理。诉讼费减半收取。

在立法体例上,最高法院认为,小额诉讼程序应当从一审二审程序中独立出来,放在简易程序之后,作为一个独立的章节进行编排。该章总共五个条文,分别就小额诉讼的适用范围、法院的告知义务、审限、收费以及一审终审等问题有所规定。

一审终审疑虑

不过,尝试一审终审制度的改革,却与现行法律存在冲突。

《人民法院组织法》第十一条规定,“人民法院审判案件,实行两审终审制”,检察院有抗诉权,当事人有上诉权。小额诉讼制度明显与此相违。中国法学会诉讼法学研究会名誉会长江伟提出:“《人民法院组织法》是否也要一并修改?”

《民事诉讼法》是中国的基本法律,《法院组织法》属宪法性法律,大修基本法必定松动宪法所规定的审级制度。而宪法明确规定,“制定和修改刑事、民事、国家机构的和其他的基本法律”是专属全国人大的职权,《民事诉讼法》大修理应由全国人大审议通过。

而在6月11日的一次研讨会上,扈纪华表示,迄今并没有确定《民事诉讼法》草案是否交由全国人大审议。据了解,《民事诉讼法》草案或将于2011年10月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

以小额诉讼为例,届时试点不过半年,调研不足、时间短、任务重,是学者和法官们共同的担忧。最高法院《民事诉讼法》修改研究小组的一名成员表示,“修改调研工作做得不够,但是中央司法改革有任务,法工委对立法有要求。现实是,专家和专家意见不一致,专家和法院意见不一致,法院和检察院意见还不一致。”

从最高法院此前的调研来看,设立一审终审,剥夺当事人上诉权,可能并不会遭致当事人的抗议。

但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傅郁林指出,小额诉讼从目标来说不是为了分流法院负担,而是让当事人以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利益,“在中国语境下,在不改变、不改变再审的情况下实行一审终审法院可能自食其果。如果将和再审拿来替代上诉,不给原告上诉权,他还是会去别的地方告。”

这也是最高法院与全国人大法工委争议之处。后者倾向于一审终审后当事人还可以申请再审。再审程序的启动包括当事人申请、检察院抗诉两种,曹守晔认为,在小额诉讼中,再审应仅限于当事人申请。

或出于再审压力的考虑,最高法院主张当事人寻求其他方式的救济,即异议审查。

根据最高法院的建议,当事人对于法院适用的小额诉讼程序作出的判决不服,可以在收到判决书后十天内向原审法院提出异议申请,法院应当指定其他审判员对异议申请进行审查,并非一个完整的上诉或再审的程序。

审查异议亦将导致小额诉讼至普通程序的转变,最高法院拟规定:“经审查异议不成立的,七天内裁定驳回异议。审查异议成立的,裁定撤销原判,适用普通程序对案件进行审理。”

依修法程序与惯例,全国人大法工委对此或将拥有更大话语权,最高法院的意见会否被整体采纳,仍待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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