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作为一种表达

[摘要]美国影片《Thelma and Louise》是一部性别意识相当强烈的电影作品，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中的性别关系和女性处境。那就是女性一般都是在她们习以为常的男性规范中生活，只要她们稍稍表现出自我的意志就有可能招致毁灭的命运，然而，每个女人心中都隐匿着一个“疯狂”的自我，而女性的解放只能依靠女性自己，为此，她们甚至可能付出死亡的代价。

[关键词]《末路狂花》；性别，自我；死亡

美国影片《Thelma and Louise》译介给中国观众时，被命名为《末路狂花》。这一译名跟原名相比，明显添加了价值判断和主观色彩。原名仅仅是两位女主人公的名字罗列，表明了创作者对影片中两位女主人公的西路历险及其所作所为持客观呈现的立场，把是非、褒贬、好坏等判断的权利交给了观众。而译名却十分主观地对女主人公的命运指归和她们的个性特征作了高度浓缩的概括。“末路”二字表明了女主人公在影片中的命运走向，其中包含着某种决绝抑或悲壮的意味：而“狂花”二字却体现出男权社会的惯常视角和判断标准。“花”，美则美矣，却是被物化了的女性的象喻，完全没有自我意愿、自我决策能力和自我行为体现，只能被决定、被把持、被玩赏；“狂花”，显然是指在相当程度上被赋予了某种主体意志的女性，因为这种主体意识是男性世界甚为陌生的、不熟悉不理解的，所以为男性所惊诧、所震慑，所以不能见容于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于是便名之为“狂”。

“末路狂花”这一命名，充分显现了译介者的男权观念，该片中蕴含着的极为强烈的女性主义主题令他们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而且，这一主题是一反常规地在男性失语的状态下表现出来的。男性在片中的呢喃微语、甚至哑然无语，是不是一方面令男性世界大惊失色，一方面也令他们颇觉新鲜有趣呢?

女性的视角、女性的声音、女性的情感、女性的命运，对于广大的女性观众，以及男性世界中关心性别问题的那一部分观众来说，这部女性题材的电影作品中，无疑包含了值得注意的一些问题。

1　每个女人心中都可能隐匿着一个“疯狂”的自我。

《末路狂花》中的两位女性主人公，原本都是现实生活中极为普通寻常的女子。Louise在一家餐馆担任女侍者，属打工一族；Thelma是一个全职的家庭妇女，她的丈夫是个地毯推销商，脾气看起来非常糟糕。显然，这是两个在现实生活中难以伸张自我、甚至十分压抑的女子，所以，她们才相约着结伴去度假，渴望暂时摆脱无聊而又无奈的沉闷生活。

这实在是一次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出行。在这次行程中，无情的现实把她们一步步推向了命运的死胡同。

首先是在一家酒吧外的停车场，年轻美丽的Thelma受到了流氓的蓄意骚扰。Louise寻踪而至，未遂的流氓恶语相向，侮辱漫骂整个女性群体。Louise一气之下，开枪打死了流氓。Thelma原本想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可Louise认为没有人会相信流氓是在她这样一个事实。于是，她们打消了自首的念头，放弃了旅行的计划，开始亡命天涯。

本来她们只想逃亡到墨西哥，可是，当她们的全部存款被小偷悉数偷去之后，她们的命运走向便在偏离男权规范的轨道上又前进了一步。经历了被骗和被偷双重打击的Thelma迅速成长起来，或者说，是她性格中一向被隐匿的那个自我被迅速释放，她一反常态，“胆大妄为”地抢劫了杂货铺，在犯罪的道路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接着，在荒凉的逃亡之路上，她们多次遭遇一个卡车司机的语言调戏和动作猥亵。Thelma和Louise终于按捺不住，开枪打爆了他的车胎，打炸了他的大卡车。在冲天的烈焰和火光中，她们大笑着离去。这时的她们，已经自觉地和男性世界的规范和习俗对立，自觉地要求并体现着女性的独立意志和自主能力。

除此之外，她们还把无能的警察塞进了警车的后尾箱；她们还在躲避警察追逃的激烈情境中，撞飞了一辆又一辆警车……就这样，在现实的逼迫下，在奇特的命运中，她们一点一点发现着自己隐藏的人生追求和自我意识，她们的个性得到了张扬，她们的心灵获得了新生，她们成长为两位女英雄。

Thelma和Louise，两个极为普通的美国女子。如果说Louise一开始便稍稍具有自主意识和女性立场，对冷酷的两性现实有较为清醒的认识并因此对男性世界较为疏离和逃避，对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自主安排的话，Thelma则完全是一个没有生活阅历、缺乏处世经验的女子。她在生活中充当的唯一角色便是做一个男人的恪尽职守、唯唯诺诺的妻子，而且，她对两性关系的对立现实完全缺乏了解。离开家门之后，她好奇、贪玩而又天真。在酒吧，她热情洋溢地投入到和一个男人的嬉戏和狂舞之中，看不到一个体面的躯壳之下可能包藏的男性祸心――对她的身体的觊觎和企图。在旅舍，她被一个貌似学生的英俊牛仔吸引，肉体一夜贪欢，其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差点被奸污。被骗、被偷――奔逃途中的全部异性遭遇不仅改变了她对男性世界的轻信、不加防备、全无城府，而且让她疾速成长为一个对男权社会有清醒认识、对自我行为有自主安排的人。于是，她释放出了长期被抑制的自我，她后期的勇敢、果决正是这个自我所具备的性格特征。她欣赏自己的一系列变化，因为她一下子从自己的传统角色中蜕变出来，成为自己的主宰。

Thetma的经历和变化告诉我们，每个女人心中都可能隐匿着和平日的自我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自我。这个自我可能“疯狂”，但却更为真实，也更有力量。因为平日它被男权社会的道德规范、政治法律制度抑制和规训着，所以，一旦它被释放，便被视为“疯狂”。该片的译名“狂花”便表达了这样的男性取向，正如《简・爱》中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代表的正是一种违抗和叛逆男权社会的女性力量，但却被男性幽囚在阁楼之上。

2　女性的解放只能依靠女性自己。

《末路狂花》中有诸多的男性配角，从一个女性的视角看出去，这些形形的男性恰恰构成了女性所面对的这个社会的缩影。在这个男性群落里，女性不仅不被理解，而且总是被威胁被追逐，由此我们可以获知：妇女要获得自由，女性要解放自己，只能是依靠女性自己的力量。男性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成为女性的同盟或者后援的。

我们可以按照他们和女主人公的不同关系，对影片中的男性配角分类进行观照。

首先，按照他们和两位女主人公的外在关系，影片中的男性配角可以分做三类：

第一类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者、国家权力的执行者――警察。作为国家机器的组成部分，他们代表国家也代表男性对违反国家意志的行为实施惩戒和制裁。在两位女主人公枪杀流氓的罪案发生后，他们便开始了对两名女子的调查、取证和追踪过程。其中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警察被两位女子锁进了警车的后尾箱，充分说明了即便是警察、是男性、是男性警察，其本身的人格特征也可能是软弱无力的，是国家机器赋予他们以力 量，是男权制度令他们强大。

第二类是女性的亲人、朋友。在影片中，这样的男性角色有两个，一个是Thelma的丈夫Darryl，另一个是Louise的男友Jimmy。在Thelma离家出行之前，Darryl在家庭中一直居于主导地位，性格明显粗放的他对Thelma轻视、冷漠，他们之间是一种指令和服从的关系。Thelma出行之后，在外地打电话给他时，他态度粗暴、情绪狂躁，原因是他在饮食起居上离不开塞尔玛的操持和照顾，更是他不能忍受妻子竟然会自己做主出门远行。当他得知Thelma的犯罪行为时，主观上虽然对妻子产生了新的认识，但却在警察的监控之下，情感态度难以明确。至于Jimmy，虽然他在影片中辗转周折地为Louise送来了出逃之资，而且在Louise罹难之时向她求婚，但这些令冷静、理智、不轻易动情的Louise无比感动的行为，其动机更多的是出于新奇，因为新奇感得到了满足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在Louise的历险生涯中出现过。

第三类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女性的敌人。比如说被Louise枪杀的犯Harley，他几乎就是一个职业的者，成天在酒吧里垂钓，等待着美貌又没有社会经验的女性撞上他的渔钩。再比如用牛仔的激情和温情骗取了Thelma的爱，然后趁机偷窃的J.D，他极大地伤害了两位女主人公的感情，摧毁了她们对男性社会的信心。至于卡车司机Trucker，更是一个典型的性别歧视者，他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嘲笑、猥亵、损害女性。

如果按照他们和两位女主人公的内在关系，这一组男性群像其实只有两类：一类是女性的敌人，一类是女性的朋友。我们可以看到，女性的敌人在社会上无所不在，即便是女性的亲人，也因为他们对女性命运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成为女性实质上的敌人，他们让他们的女性亲人处于实质上的孤立无援的困境。而女性的朋友，在片中仅有老警察Hal Sehlokolm一人。无疑，老警察对两位女主人公的处境十分同情、对她们的命运也极为关注，但是我们可以看出，他仍旧是一个深受父权制话语影响的男性，他在和其他男性一起调侃和打趣女性时，表情和话语都十分的娴熟。那个时候，他是男权社会的一分子。而他在电话中和女主人公通话时，却是讷讷难以成言，处在一个近乎于失语的状态。况且，以他微弱的绵薄之力，他是无法扭转男权社会对违规女性的抑制和惩罚的。所以，影片的最后，尽管老警察竭尽全力地奔向两位女子，看起来是在试图帮助和挽救她们，但是她们无法为其所动，还是只能采取和男权社会决绝的态度。

由此可见，一个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始终是女性的囚笼和监狱，在这种社会形态里，绝大多数男性都是歧视、压迫女性的敌人；寥寥的几个稍有恻隐之心的男性也很难放弃他们在男权社会的既得利益，很难扭转他们在男权社会的已有观念，所以难以成为女性的真正的盟友。女性的解放，只能依靠女性自已。就像影片中的Thelma和Louise，尽管她们时有争执，但她们在确认自我意志、反抗男性压迫的根本观念上是同一的，所以她们互为依靠生死与共。其实，更为严酷的社会现实是，即使是女性群体内部，也有一批男权观念的维护者，他们甚至可能成为男性的帮凶，打击那些有个人意志的女性同类，以此来换得一杯残羹。遗憾的是《末路狂花》一片依然简化了社会现实，没有反应这种复杂的性别状况。

3　女性确认自我、获取解放可能付出死亡的代价。

当Thelma和Louise被追捕的警车队逼到大峡谷边上时，她们可能面对的选择有两种：一种是束手就擒，接受男权社会的“规训和惩罚”，然后，可能被男权社会重新接纳，实现向男权社会的回归，再一次成为男性社会中循规蹈矩地、没有自我意志和主体精神的一分子。另一种选择就是决绝地往前推进，把汽车开下悬崖，以死亡作为一种表达，一种和男权社会决裂的表达。

两位女主人公选择了死亡!正如Thelma在悬崖边上对Louise所说的：“回不去了!”确实，对于已经体尝了自由意志的美好(尽管会被现实煎迫)的两位女主人公来说，要再回到那种被约束被限制的生活中去，那简直是难于想象的。不自由，勿宁死；不自主，勿宁死。于是，她们选择了继续向前，奔向死亡。这一结局让我们看到女性获得自由和解放可能要付出牺牲生命的巨大代价，而这，可能就是女性要面对的现实和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