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任务就是要划清“群己权界”

一百多年前严复翻译穆勒的那本名著时没有照原书名直译，而是另起名曰《群己权界论》。我一直认为这个书名起得极好，它不仅准确表达了穆勒原书的核心思想，而且比原书名表达得更精辟。甚至用“群己权界”这四个汉字来表达现代文明的基本精髓，即使在西方语言中，我认为也没有比这更准确的说法了。仅此而言，中国人理解现代文明的能力一点也不差，只不过由于历史的机缘这种文明最初实现在西方。

人有个性，同时也有社会性。因此人的事务也历来有两个领域：有些事务属于个人领域，有些事务则属于公共领域。属于个人领域的事务，例如婚姻，个人应当有处理的权利。当两个人的个人权益发生关系时，就导致了双方都认为有利的自由交易原则。而属于公共领域的事关乎公共利益，公共利益是组成公众的每个成员个人利益的总合，他们因此都应有选择权。但由于公共利益不可分割，因此公共选择只能满足尽可能多的成员而无法满足所有成员的偏好。这就是民主或多数决定原则。

显然，这两种原则不能颠倒互用。但是无论中外各国，过去的确都有这种颠倒的时代：一方面公共权力支配个人事务，例如婚姻不由个人而由“家族的利益”乃至“国家利益”来决定。另一方面公共事务又由个人或小集团专断，例如封建时代所谓的“家天下”。而且这两种现象往往同时存在，用严复的译语来说就是：“己”域无自由，而“群”域无民主；或者，“民主”误用于己域，而“自由”误用于群域。

纠正这样的“误用”，就是现代化的根本之义。现代文明中有左、之分，但他们在“己域要自由，群域要民主”这两个原则上实际上并没有分歧。这也是大家都要“反封建”的原因。但人类事务中，的确也有一些模糊的或灰色的领域，难以界定是群域（公域）还是己域（私域）。而在这种界定的分歧中便形成所谓左右的对立。

但是，在更广泛的领域，“群己权界”则清清楚楚，属于左的共识。我把这些共识概括为三点。一， 私域自由、公域民主是两派公认的；二，私域公域必须划分而不能混为一谈也是两派都肯定的；三，而且对一些最基本领域的公域私域之分两派也有共识。我认为，脱离了这三点构成的共同底线，就不是什么左右之争了，而是背离了现代文明的基本精神。

当然，确立这些要素并非一日之功。但通过一系列循序渐进的制度安排，我们可以在那些最基本的领域划清“群己权界”，这或许就是我们所从事的改革的任务。

近来引起关注的一系列问题，如所谓郎顾之争和“新双轨制”问题等等，都与群己权界的不清乃至颠倒有关。正如网上论者所说：私产变公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私人同意；公产变私不是不可以，但应该公众同意。然而我们经常看到的情形却相反：处置私产被当作“公共事务”，在征地拆迁这类问题上无视当事人权利；处置公产却又成了“个人领域”，造成不正常的“国有资产流失”。这种“群己权界”颠倒错乱的现象，必须通过改革予以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