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退出欧盟?

时间:2022-08-27 10:00:32

到明年1月1日,英国加入欧盟就整整40个年头了,但近来双方却龃龉不断,大有分家另过的势头。由于在欧盟建立“财政联盟”和银行联盟、开征金融交易税以及欧盟中期预算等问题上分歧严重,英国民众的“疑欧”乃至“退欧”情绪高涨,而欧盟多数成员国也对英国在应对欧债危机过程中推卸责任、只图“自保”的行为心生怨愤。“Brixit(英国退出)”成为继Grexit(希腊退出)之后,欧洲舆论中的又一个热词。在欧洲深处危机之际,原本就不牢固的英国与欧盟关系正经历着巨大考验。

英国难以适应加速的一体化

英国与欧盟关系的复杂性具有现实及历史两方面的原因。从现实层面来看,欧盟逐渐明确了建立和完善经济/货币、财政、银行/金融以及政治联盟的一体化推进方向,并已开始在建立金融防火墙、达成“财政契约”、开征金融交易税和建立银行业联盟等方面取得进展。欧洲一体化进程加速的实质是,成员国原本拥有的涉及财政、金融、经济乃至政治领域的进一步向欧盟层面转移,并最终在上述领域确立起进行超国家式协调和管理的原则以及相应的机制。

但欧盟加速一体化的方向和步骤显然不符合英国对自身利益的判断以及对自身与欧盟关系的定位,因此英国对上述变化基本上持消极甚至反对的立场。比如最近正在激烈讨论中的欧盟2014—2020中期预算案,英国率先打出了冻结甚至削减预算的底牌,与主张适当增加预算的欧盟机构和多数成员国意见相左。尽管默克尔为此亲赴伦敦进行磋商,但卡梅伦仍坚称“为维护英国纳税人的利益”,他将在欧盟预算峰会上“否决增加预算的提案”。

卡梅伦政府之所以对欧盟加速一体化的举措采取强硬立场,来自英国公众舆论和执政的保守党内部的巨大压力是主要原因。原本就对欧盟持怀疑立场的英国民众,在欧债危机肆虐欧洲大陆之际,对欧盟的前景愈加悲观,对英国被欧债危机拖入深渊的担忧也愈发强烈,“疑欧”观念正演变为“退欧”思潮。根据英国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目前有半数英国人赞成退出欧盟,只有不到30%的英国人赞同留在欧盟。而在执政的保守党内部,疑欧与反欧势力正在壮大和集结,要求英国与欧盟“拉开距离”的议员人数越来越多。在既不能得罪本党议员、更不敢公开违背“民意”的情况下,卡梅伦政府却也深知英国不能对欧盟轻易言“退”,因此不得不尽力在民众情绪和欧盟压力之间保持平衡。

英国从来就不是欧盟的“可靠”成员

对于与欧洲大陆的关系,丘吉尔曾经有过一句名言:“我们和欧洲在一起,但从不属于欧洲”。英国与欧盟的关系史正是对这一名言的验证。从历史上来看,由于其地理位置、曾经有过的“光荣孤立”的外交传统、与欧洲大陆的历史矛盾以及与美国的“特殊关系”,英国从来就不是欧盟中“可靠”的一员。早在二战结束之初、欧盟的前身——“欧洲煤钢联营”尚未创立之前,英国时任外长欧内斯特·贝文就曾有过以英国为主导建立“西欧关税同盟”的设想,但由于英国政界当时就反对任何“超国家”联盟的政治形式,这一设想从未付诸实施。在1958年法德主导的欧共体成立后,英国延续了其对欧洲大陆事务保持超然但又希图扮演“平衡者”角色的历史传统,并未积极介入但又渴望施加影响。在欧共体通过市场整合逐渐享受到一体化的好处后,英国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开始向欧洲大陆靠拢。但以法国为代表的一些欧陆国家对英国的疑忌由来已久,担心它成为美国用来打入欧共体进而分化欧洲的“特洛伊”木马,故而分别于1961年、1967年两次拒绝了英国的入盟申请。直到1969年,在坚决反对英国入盟的法国总统戴高乐辞职后,为平衡在欧共体内部实力不断上升的西德,法国等成员国才同意接纳英国入盟,英国才得以在1973年成为欧共体的正式成员。

此后,英国与欧共体的关系很快就陷入麻烦之中,先后经历了撒切尔时期(1979-1990年)的停滞和梅杰时期(1990-1997年)的波折。尤其在1992年欧盟第一次货币危机爆发后,英国旋即退出欧洲货币体系,其在欧盟的信誉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1997年上台的工党布莱尔政府,是英国历届政府中对欧政策最为积极的,布莱尔本人宣称要在其任内“结束英国的孤立并担当欧洲的领导者”,但布莱尔的雄心壮志却在英国民众浓重的“疑欧”情结面前一再碰壁,而随后英国与欧盟在伊拉克战争上的立场分歧,以及英国对于“欧洲宪法”的强硬反对态度,致使工党政府最终壮志未酬,英国也错失了一次更深刻、更全面地融入欧洲一体化的历史机遇。

因此,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英国自身利益至上的观念、对欧陆国家的不信任感以及对美国的“亲近感”,始终是左右英国对欧盟态度的心理因素和政策考量。在当前欧盟深陷经济和社会危机之际,英国的上述三种心理都得到强化,与欧盟同床异梦乃至心怀异志也就在所难免了。

英国与欧盟关系正经历重新调适

与英国民众日益浓厚的疑欧、退欧情绪相对应,欧盟其他国家民众对英国的“不可靠”也日渐不满,认为英国作为欧盟的一员,在融入欧盟的过程中却表现消极,一直扮演着拖后腿的角色:它不仅否决欧元,不参加欧盟的危机救助方案,不为缓解危机出力,还反对一切金融监管政策,对欧盟的危机救助计划时时设绊,处处掣肘。因此英国“出局”对欧盟的发展来说反而是好事,其他成员国在整合过程中受到的阻力会更小。在“疑英”情绪泛滥之下,就连英国政府没有对欧盟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表态一事,也被欧洲大陆国家的舆论认为是对欧盟“不怀好意”的证明。双方的相互信任已经降到历史低点。

当前,在各方相互博弈又相互妥协的过程中,欧盟的内部治理改革正艰难推进。在为缓解欧债危机赢得喘息之机的同时,危机引发的欧盟内部权力分化、利益再分配和一体化重组进程才刚刚开始,英国与欧盟关系正在进行的重新调适正是这一进程的体现。在权力分化方面,德国由于其欧洲最大经济体和欧盟危机救助方案最大出资人的地位和作用,在当前欧盟改革进程中的权力稳步上升,而历来在欧盟外交和安全事务中尚有主导之势的英国,在其并未参与的欧元区事务中没有用武之地。由于经济治理已成为欧盟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的政策优先,此前由英、法、德组成“三驾马车”统领欧洲一体化的权力格局,正让位于德国主导下的德法合作模式,英国在“核心欧洲”的地位边缘化已难以避免。

在利益分配方面,由于德国主导了当前欧盟的改革方向,其经济主张、金融政策和发展模式无疑将渗透其中,这对于本来就与欧洲大陆国家在经济、金融、社会结构上有着显著差异的英国来说,意味着利益受损,难以接受。以德国为代表的多数西欧和北欧国家奉行“莱茵模式”,以实体经济立足,经济基本面好,金融业在经济总量中的份额也很低,有能力执行严格的财政金融纪律并放手推行金融交易税。但英国政府则以“盎格鲁—撒克逊主义”的自由市场经济为圭臬,同时又是欧盟成员国中金融业最发达的国家,金融业占到其国民生产总值的10%,如果追随欧洲大陆国家执行严格的财政金融纪律并推行金融交易税,势必削弱其本国货币的杠杆优势,同时降低其政策弹性,其金融业也将由于欧盟的严格管制而失去活力,最终有可能丧失其作为欧洲金融中心的地位。

在一体化重组方向上,欧盟正在推行的一体化强化措施以成员国进一步的让渡和政治协同为基础和前提,这与历来坚守欧盟“单一市场原则”、反对超国家发展方向的英国也形成严重对立。

尽管有如此多的分歧和矛盾,舆论也对“分家”炒得沸沸扬扬,但英国与欧盟如果就此分道扬镳,势必导致双方利益受损。在经济方面,欧盟是英国最大的贸易和投资伙伴,占其出口和投资份额的一半,双方相互依存度极高,一旦英国退出欧盟,不仅英国受损,欧盟其他成员国也将蒙受交易成本上升的巨大损失。在政治上,英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在其他国际组织和机构中也占有重要地位,欧盟对其还多有借重之处,如果欧盟真有争当世界一极的雄心,在国际事务中还少不了英国的帮衬。同样,一旦欧盟能够从当前的危机中脱困,仍能在相当一段时期内保持其作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最大的发达国家集团的地位,这对于英国来说也是可以利用的巨大资源。因此,尽管英国与欧盟关系未来仍是“理还乱”,但由于双方的利益关联极深,终究还是“剪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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